再说贾政这里,那小厮溜走之后,众人就见贾政气得面如金纸,大喝:“快进去拿宝玉来!”一面说,一面便往书房里去,
宝玉来到书房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贾政喘吁吁的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叠声“拿宝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往里头去,立刻打死!”见宝玉进来,眼都红紫了,只喝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
宝玉见了,忙道:“老爷这是哪里的话,儿子可是做错了什么?怎生得这般大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如何使得?”
贾政道:“只怕你还巴不得我气坏了身子呢!无父无君的东西,目无尊卑,□掳掠,目无王法,今天我不管教你,明日酿到你?君杀父,才管教不成!”
宝玉究竟不是真正的父令子死、子不敢不从的古人,辩解道:“老爷若要打我,也需得说出一二来方是!我自问俯仰无愧于天地,从不曾伤天害理,怎就落到了要弑君杀父的地步了!”
贾政呵道:“还不快把这孽障绑着!难道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小厮们不敢违拗,宝玉也不敢反抗,若是逃了一点,只怕这大不孝的罪名就逃不掉了,只得由着小厮将自己按在凳上。
小厮们平日里是知道宝玉能耐的,如何敢下手,举起大板,不过轻轻打了十来下。贾政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
宝玉心里发冷,先前忠顺王府长史上门时,贾政不问青红皂白,一口一个孽子,要自己交出戏子赔罪,全然不顾及自己日后前途名声,更不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如今被人挑拨了几句,就想要了自己的命!
贾政这几板子可不是顽的,若不是宝玉自幼跟着征西大将军的第一护卫徐术习武,只怕这三四十板子下去,就要伤了元气了,日后再耗费点心神,恐怕有碍寿数都是可能的。
只是若说贾政心里全然没有宝玉,也是昧着良心的。贾政若不是爱之深责之切,恐怕也不会下死手。可是如今的贾宝玉可不是原着里那个游戏花丛,只知道与姊妹们顽乐的怡红公子,而是文武双全,又通经济事故的新秀。又有王子腾、李致、水澈等人撑腰,只怕是前途无量的。
贾政如此,两分是面子在作怪,宝玉在忠顺王府长史面前,不卑不亢,据理力争,又有各家子弟鼎力相助,又有三皇子亲自上门撑腰,对比贾政之前诚惶诚恐,可是讽刺十足。
又有三分是骨子里的儒气在作怪,宝玉身为子、身为臣,全然没有毕恭毕敬的忐忑,反而是挺直了腰板,妄想反驳,可谓是眼中无父无君。
剩下的五分,就是十足的恨铁不成钢了。在贾政眼里,自己孩子永远都是不好的,他看自己的孩子,永远是不知足的。优点是应该的,都是自己教导有功,缺点是自找的,是孩子自己不用心。又往往只见缺点不见优点,贾政看宝玉,只是越看越不顺眼,恨不得把他打怕了,打成一个优秀少年。
宝玉是个聪慧人,略一思索,也就明白这意思了。
只是聪明人往往自误。宝玉此时,身上疼的不得了,心中却只念着,自己终究与古代这毫无人情的尊卑礼法不相容,自己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是回去了的好还是回去了的好
要说宝玉不至于这么玻璃心,受不得一点刺不好拿儿子撒气。其实贾环是听小厮说有人在贾政面前告了状,不放心,才到前面了瞧瞧,至于贾政为什么打宝玉,是一概不知的。
贾环过过苦日子,之前跟着赵姨娘是什么光景,他还记得。贾政是亲爹又如何,还不是理也不理这些事,要不是宝玉,自己日后只怕只是个市井无赖了。所以贾环若要在贾政、宝玉之间二者选一的话,定是会选宝玉的。更何况宝玉这些年来,对他是真心好,二人同吃同住,宝玉又教导他读书识字,彼此之间说句兄弟情深也不为过了。是以贾环这时,存了心思是要气贾政的。
贾政见贾环如此,心中更怒,只喝道:“你们一个个目无尊卑,不如一并打死了干净。”说着,扔了半截板子,又换了一块,举起来。板子眼看就要落在扑在宝玉上面的贾环身上,只是贾环是谁?赵姨娘养出来的小无赖,怎能吃这个亏。仗着年纪小,“哇”的一声就嚎开了。
贾环哭道:“老爷息怒,您若想打就只打我吧!哥哥自幼身体不好,无事还要病几回呢,怎么能经得起老爷这般下死手!哥哥可是太太唯一的嫡子了,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太太日后怎么办啊。”
贾环这般哭着,又扑在贾政脚下,死死地抱着贾政的大腿,哭道:“老爷若是觉得哥哥哪里做的不好,只管指出来就是了!我这么多年看着,哥哥每日里读书习武,不敢有一丝懈怠。又整日里孝敬长辈,善待下人,阖府上下,谁不夸哥哥一声好呢!”
贾政伸腿就想将贾环踢开,只是贾环跟着宝玉习过武,抱得紧,贾政挣了两下没挣开,举着板子就要往贾环身上砸。
板子还未落,就见贾环又是“嗷――”的一声,狼嚎似的叫了起来,“哥哥整日还教导我,既生在这世家大族,享受了家族给的荣耀,就要学会承担起责任。哥哥日日为府里着想,修桥铺路的给府里积攒名声,又时常与世家子弟交往,又自主寒门学子科考,整日里没个闲的时候,怎得会犯下这般要命的过错呢!”
贾政此时是空有一身的气没出发,贾环真真是能把人气死的,贾政气得面色紫红,就听见贾环这边左一声“哥哥犯了什么错只得老爷下死手”,右一声“老爷不要打哥哥了,只打死我吧”。旁边贾兰年纪小,又有辈分在,不能出声,只趴在宝玉身边“叔叔、爸爸”的哭着,不知是在哭死了的贾珠,还是在哭如今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宝玉。
这边正乱着,小厮们见贾政分不出手来拦人,早冲了出去捎信。王夫人不敢先回贾母,只得忙穿衣出来,也不顾有人没人,忙忙赶往书房中来,慌得众门客、小厮等避之不及。
王夫人一进房来,哭道:“宝玉平日里最是懂事省心的,犯了什么要命的过错,老爷竟然如此狠心!这是要了他的命啊,我只这一个儿子,老爷是要绝我啊!”又哭道,“我也不敢说宝玉到底是否委屈,只是我如今也是五十岁的人,后半生只指望着他了,夫妻多年,我还不得一个善终吗!老爷如今要打死他,岂不是要了我的命!”爬在宝玉身上大哭就起来。
贾政听了此话,不觉长叹一声,在椅上坐了,泪如雨下。王夫人抱着宝玉,失声大哭起“苦命的儿”来,因哭出“苦命儿”来,忽又想起贾珠来,便又叫着贾珠,道:“你怎么去的这么早啊,你若是还在,哪怕打死一百了呢,我也不管了。我苦命的儿啊!”
此时,里面的人闻得王夫人出来了,那李裁、王熙凤与迎春姊妹早已出来了。王夫人哭着贾珠的名字,别人还可,惟有李纨禁不住也放声哭了,贾兰在一旁眼珠一转,也跟着“叔叔、父亲”的哭着。贾政听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
正没开交处,忽见丫鬟来说道:“老太太来了。”
听得贾政心里一惊,贾政此时还不知贾母是在装病,只以为贾母病中强撑着过来,心中不知如何自处了。只听窗外颤巍巍的声气说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
贾政又急又痛,连忙迎接出来,只见贾母被四五个嬷嬷抬在藤屉子春凳上。贾政上前躬身陪笑道:“大暑热天,母亲有何生气,亲自走来?有话只该叫了儿子进去吩咐。”
贾母听说,厉声说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叫我和谁说去!”
贾政听这话不像,忙跪下含泪说道:“为儿的教训儿子,也为的是光宗耀祖。母亲这话,我做儿的如何禁得起?”
贾母听说,便啐了一口道:“你经不起!不知道从哪儿听了狐媚要道的编排,竟要打死自己的儿子!你可还有什么经不起的!我只问你,宝玉犯了什么过错,竟是要给人偿命的!”
贾政老泪纵横的又把宝玉逼-奸金钏儿,害死人命的事说了出来。贾母听了,看向王夫人,王夫人正要开口说话。
贾环想着,王夫人看在家丑不可外扬的份儿上,说话嘴下定要留三分,不够厉害,且这又是一个能在老太太面前出头的机会,忙抢白哭道:“原来为的是这事儿,哥哥啊哥哥,你可是挡了谁的道儿了,凭白遭人谋害,无事还要被人这么编排!”哭得凄惨无比。
贾母转身,方正眼看向贾环,贾环忙跪在贾母脚下哭道:“老祖宗,我知道自己原是不能在这里说话的。只是我日日和哥哥一同起居,最是了解这件事的。哥哥实在是冤枉啊!”
又道:“那丫鬟不是个老实的,带了了不得的东西进来,被大丫鬟们捉住审了,谁知一审之下,竟审出大伯母来!哥哥心善,想着原是一家人,要留些体面,因此哥哥就不曾声张,只说她手脚不干净,就打发出去了,谁知就死了呢!”
王夫人见贾环就这么捅了出来,也知如今这是要和大房挣个你死我活了,也哭道:“这事老太太不必问别人,我是知道的。当初我撵了金钏儿出去,可是终究看在她妹妹服侍我一场的份儿上,放了她妹妹几天假,叫玉钏儿陪陪她散散心。谁知第二天就传来消息,说是金钏儿投井了。我心里疑惑,只是玉钏儿却不见人,我以为是她怨恨她姐姐之死,不肯上来了。谁知到了晚上,有小丫鬟悄悄的把她领了进来。”
又抹了抹眼泪道:“玉钏儿哭得泪人儿似的,只说要我给她姐姐做主,说她躲在一旁亲眼看见,她姐姐被王善保家的推下了井,她怕也被灭口,才寻了天黑没人时上来求我。只是今日忠顺王府来人,这事还未来得及提起。”
贾政听到这里,心里早悔了大半,自悔不该下毒手打到如此地步。先劝贾母,贾母含泪说道:“你可曾听见了!随便哪个下流种子说的话你就信,只是不信你亲生儿子!”
又道:“到底这丫鬟是怎么回事,暂且不提,先把宝玉送回去瞧太医。”
众人将宝玉抬回到,春风、梧桐等人见了,早就忙成一团。倒是小窗,平日里只是于武艺、打探消息等事最拿手,侍候人是不行的,见此只来到二门。劈手揍了贾勇一顿,才问道:“方才好端端的,为什么打起来?你也不早来透个信儿!”
就听贾勇咬牙切齿道:“东府怕是要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贾环是个机灵有情义的小无赖~~
第三十一章贾政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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