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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玻璃社区|作者:白河愁先生|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8 01:33:52|下载:玻璃社区TXT下载
  第1节:里面全是玻璃的河1

  里面全是玻璃的河

  那天是个星期六,天气特别好,因此冯斌决定去钓鱼。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去钓鱼了,部分的原因是他的妻子怀了孕,所以他要花不少时间在家中照顾妻子。

  他们结婚五年了,去年他们在这个社区买了套房子。这时做服装设计师的妻子决定要个孩子,而且也很顺利地怀上了,现在离生产还有个月,冯斌觉得自己的生活风平浪静,切都将在预料之中。

  “你是要带上海竿还是那个可以伸缩的钓鱼竿”妻子袁梅在帮他整理和收拾渔具时问他。

  “海竿要在湖里钓鱼时才用,我用那杆可以伸缩的普通竿。我去潮青河钓,那条河不宽。”

  “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我不回来吃饭了,晚饭前我会回来的,我要钓满桶鱼才回来。”冯斌向妻子要了个红色的塑料桶。去年夏天,他去北部个钓鱼场钓鱼,就钓了满满桶虹鳟鱼。那些虹鳟鱼简直傻极了,它们抢着往他的鱼钩上碰。不过那个钓鱼场是专门为了钓鱼者修建的,撒满了为了让它们早点儿上钩的饥饿的鱼。但这次不样了,因为潮青河是条自然河,它从很远的地方像条宽阔的带子样弯过来,在太阳下面闪闪发光。这条河离社区八公里远,冯斌决定骑自行车去。他有全套的从日本带回来的钓鱼服;那种可以下水的特制高靿儿胶鞋薄手套夹克太阳帽和根可以伸缩的碳合金鱼竿。在和妻子告别他亲了她的额头之后,就出发了。妻子挺着骄傲的大肚子,站在台阶上,看着他在阳光下的社区门口的道路上消失。

  很长时间来冯斌觉得自己很幸福他和袁梅从恋爱到结婚,再到现在她怀孕,即将做妈妈,这期间已经经历了八年时间。他是在大学快毕业时认识袁梅的,从此开始了他的马拉松般的追求,但这个过程在冯斌看来很迷人,他认为这个过程是圆满的,因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经历了从恋爱到结婚再到即将生子的所有的细节,他觉得这个过程他和袁梅起完成,让他体会到了生命的乐趣和丰富,有很多人把他们的感情分给了很多人,他们不会体会到他的完满幸福感的。

  几个月都没有把心思放到别处的冯斌出门就觉得快活。初夏的阳光白花花的,但很柔和,就像他和妻子对视时的目光。那里面全是爱,全是爱。他哼着歌,骑着车子快速地奔向那条河,那条闪闪发光的潮青河。

  这时候仍旧是早晨,空气清新得仿佛被过滤了好多遍似的,冯斌选择了面向太阳的河岸,支起了钓鱼竿。太阳光很柔和,但它待会儿就会放射出十分强烈的光线了。冯斌细眯着眼睛,他选择了处河湾水流舒缓的地方下了钩。

  潮青河大约宽九十米左右,但它显得异常平静,因为可能河底是平的,因此看不见它有丝的波澜,这使得河面看上去就像是他家的三十四英寸的索尼纯平彩电的镜面样。也许我不该买这么大的电视,他想,我从来就不爱看电视,平时都是袁梅在看,她每天要在电视机前待到很晚,女人的真正丈夫是台电视机,他略微不满地想。

  可能是因为水太清了,他坐在那里有半个小时都没有鱼咬钩。水至清则无鱼,有人早就这么说过了。于是冯斌又换了个地方,他沿着河大约向下游走了三百米,这里的河水哗哗地响着,河面凸起的好多石块让水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在处芦苇边上,他再次甩出了鱼钩。

  个穿红色衬衫的小姑娘从河边小道上走了过来。她大约有六七岁,扎着两条小辫子,两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

  “叔叔,你钓着鱼了吗”

  “还没有。鱼还没有咬钩呢。”

  “它什么时候咬钩”

  “快了,在它饿了的时候。”

  她坐在他旁边,恍惚间他觉得他已经有了个女儿,瞬间她已长这么大了。

  “我不要做条鱼。”

  “为什么”

  “因为它被钓着的时候嗓子眼儿定痛极了。”

  “你不会变成条鱼的。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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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节:里面全是玻璃的河2

  “我叫小红。我爸爸也在钓鱼,但他在那边,他已经钓上条小鱼了。”

  “我没看见有人。”

  “他在个小坡下面。我在采野花,我不想变成条鱼。”

  “你不会的,你爸爸也不会让你变成条鱼的。”

  “因为鱼被钓着的时候嗓子太痛了。”

  那个叫小红的小姑娘就坐在他的边上,有会儿他们都没再说话。从冯斌的心中升起来种他过去朦胧感受过的父亲的感觉,现在身边有这么个小姑娘,他感觉到了。这是种非常慈祥温暖的感觉,就像温度正在不断升高的太阳,他和她坐在那里,就像父亲和女儿,安静地盯着鱼竿伸出去的方向。

  然后,鱼咬钩了。因为鱼总是要咬钩的,冯斌心里阵激动,他猛地挑起了鱼竿,在钓鱼线上脱水而出的正是条银光闪闪的活蹦乱跳的鱼。

  他赶紧收线,将鱼拉近到手边。小红姑娘先是阵欢呼,但紧接着仿佛也感受到了鱼嗓子眼的疼痛,张着嘴不吱声了,看着冯斌把它抓到了手里,取下来放进了塑料桶。

  “你把它放了吧。”小红蹲在塑料桶边看着鱼说,“叔叔,它痛着呢。”

  “不,我钓起了它就不放它。”

  “把它放了吧。”

  “不行,小红,你爸爸会放走他钓的鱼吗”

  “有时候他就放。”

  “我不放,我好不容易才钓上这条鱼。”这时冯斌觉得自己像个脾气倔强的孩子。难道我也六七岁吗

  小红站了起来,她很失望地四处打探,然后她指着河面上说:“那里还有条鱼。”

  “什么在哪儿”冯斌站了起来,向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这时从远处传来了呼唤小红的声音。那定是她的父亲,因此她答应着跑开了。

  他还在看河面,他心想那里真的会有条鱼吗是条什么样的鱼呢于是,他的确看见那边的河水中间,有块石头上靠着个小东西,它是白色的,但比般的鱼要大得多,它不知道从哪里浮过来,被那块石头挡在那里,或者河水太浅,它走不动了,就待在那里了。

  冯斌再次甩出了鱼竿。他猜想自己会钓上条大鱼。因为袁梅最喜欢吃鱼了,她什么鱼都爱吃。但他的视线总被河水中间的那个浮物所吸引,它是什么呢

  他细眯起眼睛看,现在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河面闪烁着碎银子样的光芒,仿佛有成千上万条鱼在跳跃,它让他阵眩晕,他仔细地辨认着,觉得它并不是条鱼,它更像是个玩具娃娃。但它也许是个死婴。这种想法让他吃了惊,死婴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但那东西看上去太像了,简直越来越像了,他就盯着那个东西看,直到他决定涉水把它捞上来。

  他挽起了裤腿,下水向河面走去。河面细碎地闪动的波纹让他眼花缭乱,但河水不深,还没有到他的膝盖。这么浅的水里会有些什么他盯着它想,他离它越来越近了,他尽力使自己适应了河面的反光,然后看清楚了它。

  那的确是个婴儿,它他她头朝下漂浮着,被块石头挡着,微微地浮动着,可以看出它的头发是褐黄色的,那样子像是岁左右的婴儿的头发。它身上有些青伤,但皮肤已经被水泡得发白,就像条大鱼样。

  他呆立在水中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忽然感到脚下凉,然后阵钻心的疼痛从脚底慢慢地升上来,他猜想定是自己踩上了块玻璃。他吸着气把脚拔出来,看见自己的脚底果然嵌入了块透明的玻璃。他骂了句,取出了那块玻璃,然后又走回岸去。

  他这下明白这是条布满了玻璃碎片的河。他弄不清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就像他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样。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呢它呢它又是从哪里来的呢站在河岸上他很茫然,他看见小红和她的父亲在几百米外的地方,他们已经打算离开了,现在向他挥手,然后,他们就不见了。

  他坐下来将脚底包扎了下。幸好带来了药棉和创可贴,为了防止破伤风,他又将自己的脚板挤出了点儿血,因为他认为只要见了血就会防止破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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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节:里面全是玻璃的河3

  现在他坐在那里感到心里不太平静。那个死婴面朝下漂浮在水面上的样子很悲哀。它是怎么死的呢是谁是哪对男女把它扔进了这条河里他应该去报警吗

  他觉得现在他不能钓鱼了。它的出现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现在不能干别的了。他决定把它捞上来,他想了想就又下河了。

  但这是条布满了碎玻璃的河。那些玻璃碎片在水底闪烁,并不是有千万条银鱼在跳跃,现在他明白这点了。他小心翼翼地尽量躲开那些玻璃,但他的脚底仍被扎中了。他的脚痛极了,这下双脚都被玻璃割烂了,但他决心把它弄到岸边。

  他又来到了它的近旁,他用带来的小绳子拴住它的只脚丫,那大概是左脚,然后他就像渔夫拽着他的条小船样在向岸边走。

  他突然不怕那些水底的碎玻璃了,因为它们已经扎伤了他,让他流了好多血,如果这条河里有食人鱼群,它们闻着血腥会很快扑过来,把他和它吃成骨架吧这个联想并没有使他觉得恐惧,因为他知道这条河里的鱼还不如那些碎玻璃多呢,即使这是条郊区的河,人们也往里扔了太多的东西,甚至连死婴它也扔了进来。

  他回到了岸上,赶紧再次包扎自己的脚,他的脚底已经伤了好几处,伤口挺深,因为那些扎在沙土里的玻璃片像竖起的刀锋。可现在他把它弄到岸边了,他松了口气,因为不处理好它他就没有办法再钓鱼,而今天他只是为了来钓鱼的。

  他包扎好了自己,松了口气。在条里面全是玻璃的河边钓鱼,心理上的确不能轻松,他停了会儿,注视着塑料桶里的鱼,那条小鱼已经恢复了过来,可能它的嗓子眼不再痛了,它轻快地在桶中游着,脊背健康得发黑。

  他停了下,有个愿望使他想去动它,他拿着根细木棍,在河岸边把它翻了个个儿,现在它变成他了。这是个小男婴,他紧闭着双眼,看不出是痛苦还是在熟睡,他的整个皮肤发出了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灰色,他现在像是具被包裹在层很薄的塑料里的玩具娃娃,在水中仰面朝天。他端详着他,觉得这个小东西仿佛是从天而降,又仿佛没有任何来由,但已经和他建立了某种联系。他不明白这个小东西和他即将出世的孩子之间会有些什么关系。现在,他可以把他放在边了,可以专心钓鱼了,于是他就用绳子把他拖到了不远的个河汊处,然后他回到原地继续钓鱼。

  等到他再次开始钓鱼的时候,他心里已不再去想他了,这时他的脚意识到疼痛,那全是河中的玻璃扎伤的。河岸沿线没有个人,只有他在钓鱼。整整天都是这样,这天他共钓了大大小小十几条鱼,装了有小半桶,在天黑之前他回家了。

  而袁梅正在家中等他回来,她现在还在挺着大肚子坚持做饭,她要吃新鲜的鱼,她要喝新鲜的鱼汤,因此她在家中等他回来,她当然会等到的,因为那个红色塑料桶里有十几条鱼呢。冯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他们起吃了顿有鲜鱼的晚餐。当然,他们还在餐桌上点了蜡烛。

  冯斌后来直后悔他讲了那个死婴的事儿,那时候他们都躺在床上快要睡了,他们都穿好了睡衣,正准备关掉床头灯,然后他讲了他在钓鱼时看见的那个小东西的情况。

  从他开始讲,他能够感觉到袁梅在屏住呼吸,仿佛在听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他讲到他把他拖到河汊以后,就不再说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再没管他了。”

  “那他就直在那里,那个男婴”

  “对,直在河汊里呢。”

  “然后你就坐在不远处钓鱼”

  “是啊,后来鱼就直往鱼钩上碰,你就拦不住它们。”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鱼是不是因为有他的原因”

  “不不,可能后来天气渐渐热了,河水变暖了吧。”

  “你为什么不去报警”

  “我想过,可我后来忘了。”

  “你忘了,你还是个人吗”妻子的口气突然变得严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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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节:里面全是玻璃的河4

  “我真的忘了,因为鱼太多了。”

  “那你也忘了你脚上的伤口吗”

  “没有,后来我简直痛极了。”

  “可他还在那里,他死了,你熟视无睹,你把他拖到岸边,扔在边,然后你钓了天的鱼。”

  “就是这样的啊。”

  “我们刚才吃了有死婴的河里的鱼。”袁梅勉强说出这句话,然后“哇”地下子吐了出来。他们的确吃了有死婴的河里的鱼,现在,袁梅大约是要把它们全部吐出来,她成功了。而他,也不知所措了。

  后来冯斌回忆起来那天晚上的情况,觉得切都是乱糟糟的,妻子的呼吸突然变得紧张了,吐过之后,她脸色苍白,她不想和他说话,过了会儿,等他收拾完了她的呕吐物,她的肚子开始痛了。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冯斌急了,打电话叫来了保安,他穿好衣服和他们起把妻子抬进社区的辆面包车,然后紧急送往医院,路上袁梅眉头紧皱,她直不和他说话,这让冯斌很着急。后来在医院里,经过紧急护理,医生保住了险些流产的孩子。

  “为什么会是这样”冯斌问个面色红润的大夫。

  “她定受了刺激。受了刺激的孕妇情绪反应巨大,可能会早产的。幸亏你送来得早,否则,你的这个孩子就保不住了。”

  “她要住院吗”

  “明天要观察天,你明天再来吧,她已经没事儿了。”

  他第二天来到医院的时候,大夫告诉他他妻子已经走了。“回娘家去了,她妈来把她接走了。”那个大夫狐疑地看着他,“你是她丈夫吗”

  “当然,”他十分生气,“我当然是她丈夫。”现在他明白,袁梅生他的气了。可袁梅是怎么生他的气的呢因为什么是吃了有死婴的河里的鱼吗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袁梅直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但又是为了什么呢仅仅因为他吗因为他没去报案而是在他的边钓了天的鱼。他现在想,当时他的确是把他忘了,因为他已经把他拖到河边了。但仅仅拖到河边就够了吗他认为够了,可她却觉得这样还远远不够。

  他单独个人在那张大床上躺了晚,第二天他打电话给袁梅,是她母亲接的电话,然后才是她。

  “不管到底怎么了,我想把你接回家来。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也要在你身边。”

  “你没有人性。”袁梅的声音听上去又严厉又恶狠狠的。

  “我,没有人性”他目瞪口呆。

  “是的,你把那个死婴用绳子捆起来拖到河边,然后你把他扔到边,就再也不去管他了,你把他忘了。可他也是个人啊然后你在那里钓了天的鱼。你说,你有人性吗而你马上也要当父亲了,我感到害怕。”

  “你害怕我”他更加慌乱了,“可是当时我没法再干别的,我已经可他我又能怎么样”

  “你没有人性。我在想我应该个人待阵子。我不想回家去,你让我自己好好想想。”

  “想想什么”

  “想想你会不会为我们的孩子负责。”

  “这还用说吗我当然会。”

  “但你的行为证明你不会。”

  “你太不讲理了。”

  “而你太没人性了。我想自己好好静静,因为你伤我的心了。”

  他觉得这非常荒谬,本来生活那么平和宁静,然后有天他去钓鱼,看见了个不知从哪儿来的死婴,是个男婴,然后他把他拉到了河边,然后,他的生活就发生了些变化。这让他想不通。他左思右想,决定再去那条叫潮青河的地方找找他,他就又去了。

  他在河边找了半天,他记得自己把他放在河汊里了,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如同个幻觉,那里什么也没有。他沿着河边找啊找,仿佛他找到了他就可以把妻子接回来,但是他没有找到。他有些恼怒了,他不知道这切是怎么回事儿,后来,他索性脱掉鞋子下了河。他把裤腿挽在了大腿根,然后在河水中向下游走去,他要找到他,因为他知道那天他确实看到了他,现在,他要找到他。这条河确实不深,河面很宽,他就在水中拎着鞋走着。他下了河再次确认了这是条充满了玻璃的河,因为他显然被扎伤了,而且他还流血了,但他全然不顾这些,只是为了找到他,那个皮肤灰白的玩具娃娃也许他原来不是死婴。但那条河里除了玻璃碴,什么也没有,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到了星期六,他已经连续去了那条河边三次了。他再也没发现过他,他变得十分慌乱。他在给妻子打电话时恳求她回来:“回来吧,我想那个死婴是个幻觉,我再也没看见他。回来吧,快回来吧。”但电话那边片静默,是的,电话那头点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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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节:公里长的餐厅1

  公里长的餐厅

  王元朗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他的手里有八百万元钱,但仅仅两三年的工夫,他已经身无分文了。我最近见到他的时候,正碰上他打算搬离这个社区。在他家门口我碰见了他,他正为他养的群斑点狗发愁:“我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可我的这群狗怎么办我没法带走它们,我送给你,你要不要”

  那是只母斑点狗和它的四只小斑点狗,黑白相间的斑点和花纹让我看着头晕。我害怕看螺旋和圆形的各种花纹,再说让我养这五条狗,光狗粮就够我应付的,我告诉他我没法要。

  他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他旋即又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嗯,要是你养上这几条狗,你的麻烦可就大了,因为它们和小孩子模样,你敢养五个小孩吗”

  那天下午他开始搬家,搬家的车共拉了三趟,些强壮的搬家公司的工人在满头大汗地忙活。他家的东西真多,我从我的阳台上可以看到他们的劳作,我坐在那儿喝咖啡时,目睹了他们搬家的全过程。而那五条狗,那条母斑点狗带着四条小斑点狗最后也被装上了车,在离开社区时恋恋不舍地望着社区,也望见了我。指挥搬家的是王元朗的妻子,那是个麻利泼辣的女人,我看见她的头上包着条白色围巾,此外她还戴了副墨镜,而王元朗只是露了下面,就消失了。在他家搬完的时候他都没再露次面。

  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早晨我碰见他,谨慎地伸手去摸那几条活泼可爱的小斑点狗时曾经问过他,但他做了个奇怪的表情,意思是连他都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我是这座城市最失败的人。”他叹了口气,答非所问地说。

  他的妻子肯定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她根本就不想和我们碰面。况且她还在头上包了白围巾,戴了墨镜。他们就这样搬离了他们租住的房子,那是套百八十平方米的复式房子,房主是个羽毛球运动员。第二天,这套房子的门前的小花园里,退役的女羽毛球运动员就出现在了那里,边指挥园丁修剪花草,边还向不远处阳台上喝茶看报的我打了个招呼。

  我从此以后再也没见过王元朗了。

  几年前王元朗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他应该算是个有钱人,他踌躇满志地带着他赚来的八百万元钱,打算在北京大干场。王元朗是个东北人,他人高马大,性格豪爽,他赚的那些钱都是前些年他闯荡俄罗斯时贩运东西得来的,为此他向我们展示了身上和头上的刀伤和枪伤。“那都是和俄罗斯匪徒搏斗时留下的。好几次他们都差点儿杀死我。尤其是他们冲我开枪的那次,我装着死去了,他们踢了我几脚见没有动静,就走了。你看我该算是个用命来换钱的人吧”在他开张的那家饺子店里,他第次对我说。

  他最先开张的餐厅就叫“公里餐厅”,因为离社区公里就是那条通向北京几个郊县的快速公路,路上的车很多,司机都要下来吃饭,加上这个社区已入住了千多户,所以他觉得他的生意定会火爆,于是就开了那家餐厅。

  那是家饺子馆,开业那天我也去了,为的是帮他张罗下宣传。不少报社美食版的编辑记者我都碰到了,那天他们吃得很开心,因为这家五十米长的沿街饺子馆在那天热闹极了,简直可以说是盛况空前。而且,最要紧的是王元朗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请来了个以书法闻名的脾气和善的全国人大副委员长,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自然有不少随从和警卫,时弄得连这个郊区的区委书记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闻讯专程赶来在这家饺子馆拜会了副委员长,而且看着王元朗的表情是脸的困惑与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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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节:公里长的餐厅2

  那天,这家装修花了二百万元的五十米长的沿街餐厅热闹至极,从中午到晚上,王元朗宴请了千多人来吃他的东北大馅饺子,你想想看那种盛况是个什么样子。有不少看热闹的偶然路过的都从车上下来走进餐厅,也被无偿招待了。从那天起,他这家“公里餐厅”便生意红火了。

  那年,王元朗肯定还是赚了些钱的,我再碰到他的时候,他的餐厅已经由五十米扩展到了百米了,新扩展的五十米被开成了个火锅店,为此他又花钱大肆装修了番。这家百米长的餐厅显然还不是他最后的目的。“我要租下这沿街的公里的店面,把它全部打通,开成家真正的公里长的餐厅,你说这完全可以进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吧世界上有公里长的餐厅吗”

  我告诉他没有,如果他真的开了公里长的餐厅,肯定会进入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而且我就认识上海吉尼斯分部的工作人员,完全可以帮他这个忙。

  由于我刚刚搬进附近的社区,所以常去他的那家百米长的餐厅吃饭。在刚开业的那几个月中间,王元朗的餐厅生意的确还不错,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人吃饺子的场面,那当真是十分浩大的,字排开见不到头的三排共计百五十张桌子边,都围坐着吃饭的人们,而且由于王元朗和这座城市的餐饮版的编辑记者们打得火热,所以他们宣传得很起劲儿,弄得好像全城的人都知道离北京的四环路十五公里的路边上有家百米长的餐厅,于是就都跑来吃饭了。那年去郊县山区风景地游玩的人无论来回,都会在“公里餐厅”门口停下车,进去大吃顿,为此王元朗还专门雇了四个老头儿分散开来指挥停车,由此可见他这家餐厅的红火了。

  1996年冬天,他很快又继续沿着马路向北伸展了五十米,使他的“公里餐厅”达到了百五十米,他新拓展的那部分开辟成了涮羊肉餐厅,这样你要是站在他的餐厅里,可以看见有近两百张桌子伸展开去,分别由东北大馅饺子自助川味火锅和北京涮羊肉肥牛火锅三部分构成,场面简直热闹极了。而王元朗则经常穿梭期间,手握个他从俄罗斯买回来的大烟斗,四处张罗,神态怡然,笑容可掬,他那像头熊样的身材更像头熊了。

  那年冬天春节刚过,王元朗和他的妻子,开着他买的福特天霸,让我给他当参谋,去亚运村北边个别墅区买房子。由于要和我说话,他让我坐在了前面,而让他妻子坐在了后面。我记忆犹新的是他那辆白色福特天霸有那种自动安全带装置,只要他和我落座,那安全带就自动把我们固定住了。这是我坐其他车,尤其是国产车从来也没有的体会,虽然这自动安全带的确让我不胜其烦。那天我感到我就像个被固定在襁褓中的婴儿,但后来我直纳闷为什么北京交管局不推广这种装置呢

  那片别墅区位于片树林中,背后还有座大湖。个香港房地产商打算在这里盖千幢别墅,期工程有两百栋,全部开工了,我们到那里去看房子的时候,不少别墅都已经封顶了。

  “那个湖叫亨利梭罗湖,我不懂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哦。”我微微笑,“梭罗是个美国作家,在今天看来他是个提倡回归大自然的人,写过本很有名的书。房地产开发商的意思是让你们住在这儿完全可以回归自然。”

  从图纸上看,那些别墅的设计都是完美无缺的,不少别墅都有游泳池,车库就更别提了,而且还可以并排停下两辆车。“我准备给她再买辆富康,她喜欢那种两厢没屁股的车。”

  而这时,王元朗的妻子已经快活得尖叫着奔向了幢刚封顶的毛坯别墅。它的外装修还没有弄,“我预订的就是这套,共二百八十六平方米,带游泳池车库和花园,而且离那个叫什么什么鸟湖”

  “亨利梭罗湖。”我说。

  “对,离亨利梭罗湖最近,她喜欢水,于是我订了这幢,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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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节:公里长的餐厅3

  我仔细看了户型设计,这幢三层楼的小别墅从设计上可挑剔的不多,但我有个疑问就是这整个别墅区的配套设施,水电气道路通风怎么样

  “没有任何问题。今年秋天内外装修全部弄好后,二百户齐入住,开发商已经保证了的。”

  那天他们夫妇的兴致都非常高,王元朗边开车边抽着他的烟斗说:“我又租下了五十米的沿街店面,我准备再开个拉面馆,这样我的餐厅就有二百米长了。二百米长的餐厅,也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吧”

  但他的这个二百米长的餐厅遭遇到打击就在这年春天,他刚刚又租下了五十米长的沿街旧店铺,把它们打通装修新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开张,餐厅的营业额就开始下降了。

  后来人们都说是因为1997年的经营不景气让王元朗倒了霉,可我觉得他要是开始就只开家五十米长的餐厅呢

  那种不景气立刻在他的餐厅里显现了出来。冷清的时候我去他那里吃饭,看到二百米长的餐厅,几百张桌子只有两三桌有人,那种冷清让人都不敢相信。王元朗也急得直搓手,“吃饭的人都到哪儿去了他妈的这些人现在都到哪儿去了”他也不拿着他那柄烟斗了。

  谁也不知道他们都去哪儿了。谁能告诉他,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因此,我又亲眼看着王元朗的二百米长的餐厅在点点地缩短。王元朗为了让他的餐厅重振雄风,也想了不少的办法,比如让个兰州拉面王来表演他的已进入吉尼斯世界纪录的拉面绝技他可以把团面拉成可以穿过针眼的几十万根细面条,他还请来了个可以当众吃掉玻璃杯的人,还开过个直径五米的火锅宴,至于吃饺子大赛啤酒王大赛他也举办了,但是仍旧挽回不了他的这些餐厅往日的繁荣。于是它们截截缩短了。缩出去的那部分,则变成了建材商店汽车配件商店和杂货店。

  而且,最要命的是在这年秋天,他们已经交了全款,还打算在这个收获的季节入住的那幢别墅的开发商告诉他们,因为开发手续不齐备,市政府已经让他们停工了。

  那个时候,王元朗家已经搬到了这个社区中。他们还有个极其调皮捣蛋的儿子,而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用弹子打那些保安的屁股,然后立即消失在窗帘后面。这个坏小子在社区遛狗时,还总是唆使他家的狗去咬人。

  给他租下这套房子我可费了不少口舌,那个退役的羽毛球运动员在谈价钱上的固执简直跟过去她憋着劲儿要拿冠军时样,而王元朗的妻子也是不能通融。他们终于租下了这套两层的复式房子。然后,他们就听到了那个别墅项目停工的消息。

  我有天刚好在他家,为的是帮他鉴定件家具是红木的还是般柴木的,听到了他们那次激烈的争吵。

  “我们在那幢房子上投了两百多万,是你非要买那套房子的。”王元朗低声咆哮了下说。

  “可这能怪我吗我怎么知道它是个烂尾楼你向那么精明,怎么这次栽到人家手里去了呢”

  “因为你非要幢自己的房子,而且还要有个湖,可他妈的带湖水的别墅在北边就那个地方。西山也有,你为什么不要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钱了。分钱也没有了。”

  “分钱也没有了八百万元分钱也没有了”

  “当然没有了。除了给孩子上学预留的那笔,其余的包括这段时间赚的,都搭进去了。没有了。”

  “不可能。”他妻子像是受了惊吓,“这不可能,我们有八百万,甚至还要多的。”

  “不,没有了。”

  “没有了”她仍旧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了。你看,我租这二百米长的餐厅,年的租金有这么多,还有装修费人员工资原料钱汽车油钱,所有的消耗都加上,再加上那套别墅,已经花掉了我们几乎所有的钱。”

  接下来是阵可怕的沉默。按照惯例,这种沉默背后的爆发是巨大的。果然,她尖叫了声,这种尖叫我曾听过回,但那次是在他们要买的别墅面前,可这回点也没有包含惊喜,而是充满了恐怖。之后,她开始乱砸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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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节:公里长的餐厅4

  我赶紧离开了他们的家。对于如何制止个女人的发疯,五大三粗的王元朗应该比我更有办法,何况他还是她的丈夫。我走到外面很远还能听到他们的厮打,那时候他们似乎都变成了某种猛兽,那种喘息怒吼和警告声仿佛来自热带丛林,从而使我加速地离开了那里。

  他们当然会和好如初,如同所有发生纠纷的夫妻样,但王元朗的那家餐厅,则继续缩短,最后只剩下门面有五米长的家小饺子店,不久前也因为生意不好而关张了。

  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王元朗因为是租用人家的店面,他从“公里餐厅”撤出时,可以带走的只能是些炊具餐具和桌椅。但他在伤心之余把它们又全扔掉了。

  他们买的那套别墅后来真的成了烂尾房,即使是他们那天从这个社区搬走之后很久,政府拍卖了那个项目,用以偿还建筑商和业主的部分损失。我在今年去那里查看时,发现拍卖后的那里仍旧没有什么动静,而经过询问,我被告知入住时间已改成了2004年。而那年,不知道王元朗还会去住吗

  就在他们夫妻大吵大闹架之后不久,有天王元朗又拿起他的烟斗了,我是在社区超市里碰到他的,我去那里买卫生间的洗刷器时碰见了他。

  显然他的心情不错,要不然他不会重新叼起他那个烟斗的。“在忙什么种花吗我从远处看到你的阳台上已变成了个小花房。”他欣快地说。

  没错,那段时间我的确热衷于养花种草,但我吃惊于他轻松的表情,而他也看出我的疑问了。“我又开了家店,家汽车影院。我把片市政府准备建成公园的荒地改造成了家汽车影院,你哪天有时间,和你的朋友开车来看电影吧。”他从口袋里捻出两张票给我。

  后来我和我的朋友真的去看了场电影,我惊叹于王元朗真的是个梦想家,每回他都敢于去实现他的梦想。那种在美国才有的汽车影院居然在这座城市也有了,这真的很令人兴奋。坐在汽车里,看了场露天电影的感觉让我回到了十分遥远的童年时代,那是个似真似幻的年代,竟然与今天重合了。

  但是王元朗的钱不是花完了吗他从哪里弄来的钱搞的这家汽车影院呢我打电话问了他。

  “是我预留给儿子的教育基金,我瞒着我老婆偷偷把它拿出来做了启动资金,我定要东山再起,我肯定能东山再起,你说呢”

  这座城市出现了家露天汽车影院的消息经过媒体的广泛报道,就像他的名噪时的“公里餐厅”样,在开业之后十分红火,高峰时从汽车影院里排队的车辆直排出了几公里,延伸到了大街上。人们,尤其是年轻人总是爱赶时髦的,他们像蜻蜓样聚拢了过来。汽车影院坐落在片荒地上,里面有蜿蜒流过的小河,还有片乌鸦特别喜欢栖落的树林,到晚上仿佛全城的乌鸦都赶到了那里,落在那片树林里,黑压压片。刚开始,也就是在薄暮低垂时呀呀叫着飞来,彼此抢占着地盘,当电影开始时,它们竟然鸦雀无声,和汽车中的人们起观赏露天电影,这景象的确是十分令人惊异的。

  而且,王元朗在这个离城市最近的荒野中间又开设了三家餐厅,它们仍是连在起的,分别是东北大馅饺子川味自助火锅和涮羊肉馆,在电影院刚开张时也是人声鼎沸车来车往,十分热闹,在那些满面红光的食客中间满面红光地走动的那个高个子就是王元朗,他在这座店里又重新找回了感觉。我从汽车中远远地瞥见他时内心深处对他油然生出种敬意,因为他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