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正好有辆公车靠站,她连忙加快脚步走过去,他跟在她身后上了车。
车厢里乘客很少,子默忽然记起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带钱,于是怔怔地看着项屿。
项屿从口袋里掏出四枚硬币丢进投币箱,然后推着她坐到车厢的最后排。
“你欠我两块钱。”他坐在最当中的位子,堵住了她的去路。
“等下就还你。”她别过脸去不看他。
“不要,”他说,“我要你为我做两件事。”
“什么事”她忍不住又转回来看他。
“暂时还没想到。”他耸肩。
“那么你这两块钱也花得太物超所值了。”
他凝视她,笑得很好看:“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
“”
“比以前更喜欢你。”
子默愣了几秒钟,然后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好像仍然是那个羞涩的十七岁少女。
窗外的灯光照映在他们脸上,时之间,无法看清彼此的表情。但隐约的,他们可以感觉到对方脸上的微笑,是平淡却让人心动。
车子经过子生开的桌球室,她忽然转过头来,问:“上次那个私家侦探后来怎么样了”
“手交钱,手交货,童叟无欺。”他抿了抿嘴。
“货什么货”
“别问了,都过去了。”他不想多说句。
两人又变得沉默,他以为她在生闷气,想要哄她几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或许就像她说的,在她面前,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会害怕会在意她的目光,当然,最怕自己不小心就伤害了她。
“可以问个问题吗,”出乎意料的,她却脸平静,“你后来没再请人跟踪丁城吗”
“没有。”
“为什么”
项屿苦笑了下,诚实地回答:“因为我最后终于知道,他不是你的那杯茶当然你也不是他的目标。”
“你从哪里知道的”她眯起眼睛。
“你的眼睛。”
“”
“别忘了,”他侧过头看着她,嘴角带着微笑,“我知道你喜欢个人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眼神我已经看了很多年。”
子默白了他眼,双手抱胸,像在生闷气。
他忍不住笑着摸她的头发,她反手拍开他,仿佛在说:别来烦我
他又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便乖乖地两手插袋,说:
“喂,小白最近变得听话了。它已经学会在浴室的报纸上方便,也知道我的那些意大利皮鞋不可以随便咬尽管有时候我发现脚后跟还会有牙印。”
“那是因为它长大了。”她沉默了会儿,才轻声说。
“你想念小白吗我是说,你的小白。”
她看着窗外,点点头。
“我也想念它。”
“”她转回头,露出怀疑的眼神。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得很欠揍。
哦,是的,有时候他也会想念小白,因为很多年前,它是这个世界上第个知道他们相爱了的生物。
星期早晨,子默昏睡不醒,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跟小白在家里捉迷藏,轮到小白躲的时候,她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最后她明白过来,小白走了,永远地离开她,去了个很远的地方,把她丢在这个寂寞星球。
她在梦中叹了口气,然后听见妈妈说:“你叹什么气啊,该叹气的是我”
她翻了个身,脑中片空白。
倏地,子默起身,眼前坐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老妈
她错愕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我上个礼拜五接到楼下管理员的电话,说你大哥跟个女人同居了我今天大早兴冲冲地赶来,结果”老妈口气生硬,“空欢喜场”
“哥呢”子默憋了半天才挤出来这么句。
“去店里了。”
她抓了抓头发,心想:平时那家伙不是不到下午都不起床的吗,怎么今天这么勤快
“你用最简短的句话给我解释下,你为什么自己租的房子不住,要搬来跟子生起住”
子默斟酌了几秒钟,终于决定全盘托出:“因为分手了。”
老妈大约没想到她这么爽快,愣了会儿,才讷讷地说:“那么你跟项屿那小子是来真的”
“你指哪方面”她不怕死地追问。
老妈扬手对着她的背脊就是掌:“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了我直要跟你谈这个问题,但你爸说就让你自己去处理,现在好了,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年的青春”
“”
“哎不过转念想,这样也好。”老妈的“转念想”总是又快又惊人。
“”
“现在重新找个,也还不算太晚。”
“可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项屿正在追求她说出来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每当想起他认真的眼神,以及嘴角那抹不经意的微笑,她就觉得自己的心依然跳得无可救药。
这天下午,好不容易送走了老妈,子默决定去项峰楼下取车。
她忽然觉得项峰是个很可怕的人确切地说她以前就知道他很可怕,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可怕
从出租车上下来,才走了几步就有人从后面勾住她的脖子,说:“昨晚的实验进行得怎么样”
子默侧过头,发现是于任之,愣了好会儿才说:“你怎么知道”
“项峰对我说了故事的构想,问我般人在那种情况下会有什么反应,我说做个实验就知道了。”
“”原来,最可怕的人是于任之
“本来他邀我起去你能够猜得到那家伙的用意吧所以我不想让他得逞,就拒绝了,”说这话时,于任之脸上是隐隐的得意,“最后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没有,”子默冷着张脸,“如果你来的话,说不定会有有趣的事发生”
于任之打量了她会儿,最后得出结论:“幸好我没有去,要知道老人是经不起你们这些小孩子折腾的。”
“”
“上去坐会儿吗”
子默这才想起于任之的工作室就在旁边这栋大厦里,只不过那个“不”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被他架着走上了楼梯。
“知道吗,”子默走近于任之的工作室,拿起他桌上的画,“跟你接触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你是个恶魔。”
于任之不在意地笑了几声,从厨房拿出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你的意思是说,跟我比,项屿简直是天使”
“我可没这么说过”她接过矿泉水瓶子,皱了皱鼻子,不看他。
“人都是这样的,在没有比较的时候,不知道那个人的好与不好,只是用自己的付出与所得去衡量值不值得。”
“”
“但其实呢,值得与不值得有那么重要吗人类被创造出来的最初的使命是付出与奉献,而不是狭隘的斤斤计较。”
“噢,神父,”子默做了个忏悔的动作,“请原谅我们的肤浅与无知吧。”
“别闹了,”于任之被她逗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有时候真想把你的脑袋打开来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子默看着他,心情有点复杂,他竟然这么自然地摸她的头发就像项屿常常做的那样。但他们的眼神却是不样的,也许项屿说得对,是不是这杯茶,只眼就能知道。
“于任之,”她忽然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
“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什么人,还是”她的样子有点俏皮,“我很像你以前的某个宠物”
他尽管惊讶于她的直言不讳,但还是笑着摇头,说:“不是,都不是。准确地说我是被你感染了。”
“感染”
“是啊,”他走到她面前,靠在桌上,“你看上去很木讷,很笨但骨子里却有种生生不息的不服输的精神。我想这就是你最吸引我的地方吧。”
“”子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本想攻他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最后却被他反将军。
“小姑娘,”他忽然把脸凑到她眼前,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你考虑好了吗”
“”她本能地后退步,却被他抓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做我女朋友的事,你不是答应过会考虑的吗”
他的嘴唇张合,让她无法思考。
“或者,”他的声音忽然充满了诱惑力,“我来帮你做决定”
说完,他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仿佛摆在他面前的是个睽违已久的猎物。
“喂,”项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拿着两张稿纸,认真地校对着,“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真的吻下去。”
“”于任之直起身子,脸上的表情恢复成贯的温柔。
项峰仍然没有看他们,自顾自地拿起传真机上的纸:“要是被我弟弟知道了,你别想有好日子过他这个人发起疯来,连我都怕。”
于任之看了看子默,放开她,双手抱胸,说:“他不在这里,怎么可能知道”
“但我在这里啊顺便说句,稿子我找到了,应该没问题。”项峰终于抬起头,脸淡定。
于任之耸耸肩:“好吧,那么你可以走了。”
“噢是的,没错,”项峰扬了扬手里的纸,走到他们面前,“所以,我们现在得走了。”
说完,他推着子默向门口走去。
“喂”于任之像是在挽留她,但又不那么积极。
“再见。”项峰搂着子默微笑地消失在于任之的视线里。
电梯发出“叮”的声,子默跟在项峰身后走进去,低头沉默不语。
“来拿车”项峰问。
“嗯”她抿着嘴,抬头看他,“对不起”
“”
“害得你为了我跟于任之吵架”
“噢,”项峰哭笑不得,“这不能算吵架,我们真正吵架的时候几乎要动刀子。”
“怎么会”她讶异。
“因为他自作主张在我小说的插画里添加了个小小的提示,些聪明的读者马上就能猜出凶手是谁。”
“这”用得着动刀子吗
“用得着,”项峰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这对作者来说简直是个最最恶劣的恶作剧。”
“那你为什么还要找他画插画”她懦懦地问。
项峰沉默了会儿,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才说:“并不是说离不开他的插画,而是这个朋友已经交了很多年,有时候他的确是会做些顽劣的事,让人觉得生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也都原谅他了。我们谁不是这样的呢偶尔做些让别人讨厌的事,却再得到宽容的谅解”
子默想了想,露出木讷的微笑。
项峰也无奈地笑,走出电梯,说:“你啊,如果不是真的爱上了老于,就别再做那些会让醋坛子发疯的事。”
“”
“如果我真的爱上了呢”她好奇地问。
项峰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过了好会儿,才笑容可掬地说:“如果是真的话,我也会祝福你们,比起让那臭小子伤心,我更希望你这个傻丫头快乐毕竟,该追悔莫及的人是他。”
子默心生感动,抿着嘴,却句感谢的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他补充道,“是不是要爱上老于,你必须要想清楚,他不是个简单的人尽管他的心是单纯的。”
“”
项峰摸着下巴,脸侦探小说家的高深莫测:
“要知道,项屿是透明人,他的好他的坏,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不要说骗你,当你看着他的时候,你想骗你自己都很难。但于任之却是那种他骗了你也不自知的人。”
十中
“医生,”子默站在窗前,怔怔地看着远处操场上踢球的人们,“你说,项峰为什么会这样说于任之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人吗”
“嗯”蒋柏烈沉吟了会儿,才回答,“我不确定项峰知道了些什么,也许是全部,也许无所知,但他有种洞悉切的本能,他的触觉总是很敏锐,好像天生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子默”
“”
“我认为你应该听他的,如果真的打算爱上于任之的话,千万要想清楚。”
蒋柏烈脸认真,子默觉得自己如果这时候反驳说根本没有爱上任何人的打算,会是件很扫兴的事,于是她选择保持沉默。
“不过我对于项峰的那个实验倒是很有兴趣。”他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医生,为什么最近我常常觉得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怎么会我只是认为,人如果不经历些事就无法认清楚世界,也无法认清楚自己。有些路是必经的,不要因为害怕而企图躲避。”
“会不会,项峰也是这么想的”她几乎是喃喃自语地说道。
“其实,”蒋柏烈眯起眼睛,“我个人觉得,项峰是个不错的男人”
子默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神复杂:“蒋医生据我所知,项大哥尽管对女人不抱有好感,但更不会喜欢男人。”
“喂”蒋柏烈挑了挑眉,“你最近很爱演”
她忍不住笑起来,体会到捉弄人的快感。
“好吧,”蒋柏烈忽然说,“项峰是什么座的”
“天呐,又来了”子默手捂着脸,心情无奈,却还是回答说,“他是天蝎,典型的天蝎”
“这是个神秘诡谲令人费疑猜的星座,”医生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本书,“他们可以很执着,也可以很破坏;在爱情的国度里黑白分明,没有灰色地带。他们对于自己的目标相当清楚,旦确立就往前冲。”
“嗯,他总是很明确地表达自己对女人的感觉,讨厌喜欢,或者不讨厌也不喜欢不过,”子默想到了见飞,“有个人除外。”
“天蝎座的人有着强烈的第六感神秘的探视能力及吸引力,做事常凭直觉;虽然有着敏锐的观察力,但往往仍靠感觉来决定切。天蝎座个性强悍而不妥协,也非常好胜,这是种自我要求的自我超越,以不断填补内心深处的欲望。
“他们在情感上亦属多愁善感的敏锐型,但却以自我为中心,对别人的观点完全不予理会。通常他们是深情而且多情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温文儒雅沉默寡言,但内心却是波涛汹涌。他们在决定行动时会表现的大胆积极,属于敢爱敢恨的类型。”
子默怔怔地看着蒋柏烈,但对于那段关于感情的描写,她实在无法想象
“总之,天蝎座是个有强烈责任感,意志力强支配欲强,对于生命的奥秘有独特见解的本能,并且永远有着充沛精力的微妙复杂混合体。”
蒋柏烈合上书,不由地感叹:“现在,我更加觉得项峰是个不错的男人你没有考虑过选择他吗”
“没有”子默错愕地瞪大眼睛,“项峰对我来说,就像就像子生样,是我的哥哥兄长,我怎么可能对他有除此以外的感情”
“好吧好吧,我只是说,就姓项的这两兄弟来看,我倾向于选择哥哥。”
“我会帮你转告项峰的。”
“敬谢不敏。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十七岁的时候你爱上的不是项屿,而是项峰的话,现在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我从来没想过”
但蒋柏烈仍然自言自语道:“说不定,你们的小孩都已经读国小了呢”
“我不可能爱上他”
“为什么”他终于从自己的幻想回到现实。
“因为因为总之不可能。”
“嗯”蒋柏烈沉吟着,没有逼问她,而是继续说,“那为什么现在不爱上他呢”
“医生,爱上个人并不是容易的事。”
“你现在正在爱着谁吗”
“”
“或者说,你现在还在爱着谁吗”他的目光里有稍纵即逝的乖张和犀利。
“”子默张开嘴,想说些让自己好受的话,可是当她看着医生的眼睛,却觉得只有沉默能结束自己的难堪。
蒋柏烈收起那种凌厉的眼神,单手托着下巴,嘴角是温和而淡然的微笑:“子默,还记得我曾问过你,你现在想要的是什么吗”
“记得”
“你不用回答我,也不用回答任何人,只要你自己知道就好,”他的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你去走你该走的道路,所以,我的忠告是:用不着害怕,旦下定了决心,就只管自己走下去。”
“”
这天下午,当子默决定告辞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看着蒋柏烈。
“”
“医生你有没有忘记了什么”
“忘记什么”他满脸疑惑。
“你的冰箱啊”
“哦”瞬间,蒋柏烈的眼神变得忧郁起来,看得人心疼,“它被教授借走了作为演讲的道具。”
“道具”
“嗯”
“演讲的课题是什么”
“难以启齿的诱惑论恋物癖形成与根治。”
此后的周,子默因为工作的关系,都没再见到项屿。他打电话来约她吃饭,她总是回答没空,然后匆匆挂上电话。她忽然体会到,女人也许把爱情看得很重,但爱情也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当她专心致志地做着某件事的时候,那些关于她和项屿的爱恨情仇被轻易地抛到脑后,她的脑海里只有句话
你到底是怎么了丁城
“可以给我个温柔的微笑吗”子默试着在镜头前诱导他,而以前的丁城,是不需要她花力气这么做的,她只要给个提示,甚至打个手势,他就能摆出她想要的任何表情和动作。
然而,丁城还是冷着张脸,对谁也不理睬。
“先停下。”
子默直起身子,费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四周望了望,小顾姐不在,于是沉思了几秒,自己走上去。
“你想跟我谈谈吗”
他别过脸去,像是心情很不好。
“那么改天再拍”
“不好意思,”他的助理在战战兢兢地说,“个星期之内都排满了”
“丁城,”子默低声说,“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这是工作懂吗,工作”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该怎么做”他终于把视线移向她,字句地回答。
他们对视了会儿,子默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走到相机前,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远远地看着他,能够感受到他的愤怒,就如同是受到伤害时的愤怒,于是她忽然不再生气了。
项峰说:我们谁不是这样的呢偶尔做些让别人讨厌的事,却再得到宽容的谅解
也许,她应该做的她唯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吧。
“被女人骗了吗”子默低下头,透过相机镜头看着丁城。
他霍然站起身,瞪着她,眼神让人害怕。
子默边按下快门边继续说:“其实那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以为你年轻英俊,女人就都应该拜倒在你的魅力之下。事实上,女人是很复杂的动物”
“你闭嘴”他低吼道。
“女人并不只是你们想要宣泄时,最生动的工具,她是有思想的,当然也有各种各样的感情,”她顿了顿,对着脸凶恶的丁城猛拍了阵,才继续说,“女人可以上秒对你很冷淡,下秒却无可救药地爱上你;当然,女人也可能上秒还口口声声地说爱你,下秒却决定永远离开你。女人旦爱上你,可以为你生为你死,也可以默默地站在你背后,即使你听不见,却还津津有味地诉说自己的心事但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丁城皱起眉头,失神地看着镜头,仿佛有很多心情,却无从说起。
“所以不要小看女人,她们是跟男人样复杂的动物也是跟男人样让人又爱又恨的动物。”
丁城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泄气地苦笑,垂下头,深吸口气,说:“施子默,真是败给你”
子默抬起头,咬着嘴唇,无奈地微笑:“你知道吗,刚才说这段话的时候我很担心”
“”
“我担心让你这么伤心的其实是个男人”
丁城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好吧我想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会配合你的,只要你别再说那些废话”
“哦,”她俏皮地眨眨眼,“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你就做任何你想做的表情和动作,我想看真实的你。”
“现在在这里”他脸疑惑。
“你难道要永远这么累吗”她看着他,“每天从出门的霎那开始就在扮演另个人,你难道不担心有天会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
“”丁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踱了几步,再看向镜头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你又赢了”
“那么,”子默低下头,像所有职业摄影师那样,用种听上去很诚恳的口吻说,“你今天真的很沮丧”
“是的”
“你不想安慰自己吗”
丁城挑了下眉,说:“你是指自蔚”
旁边的工作人员忍不住笑起来。
子默直起身瞪了他眼,又低下头:“不我想我说的是安慰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快乐点。”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坦诚地摇头。
“想想你们在起时快乐的时光不要管自己是在哪里或正在做什么,尽情地开小差好了。”
“也许那些时光对我来说是快乐的,但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呢”
“你又何必去揣测她的心思呢那只会让你陷入无穷无尽的不安与烦躁,所以你只要扪心自问就好。”
丁城皱了皱眉,还是照她说的去做了。渐渐的,他的表情变得柔和,轮廓不再那么坚硬,仿佛是只收起了倒刺的刺猬。
子默按下快门,平静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任何段关系都是有快乐也有伤痛的。几率是半半呢,所以会觉得痛苦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但同样的,你也从中获得过快乐,那就足够了。为什么要花时间去做让自己不快乐的事呢,让这些时间变得快乐起来不是更好吗”
丁城久久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任何打扰。也许此时此刻,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某段往事,或者只是个小小的片段个镜头甚至是张脸孔,它们代表的是过去所走的路,不是现在,也不是将来。
“或许痛苦的记忆无法抹去,可是我们至少应该试着让自己回想的时候,带着宽容谅解的心情,那么痛苦也许会少点,面对未来的勇气会多点。”
忽然,丁城抬起头,露出个尽管稍嫌惨淡,却还可以称之为笑容的表情:“也许,你说得对”
这天下午,持续了几天的低气压终于从摄影棚里消失了,工作结束的时候,丁城特地走过来,在她背后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摆弄着手里的相机,不以为意地跟他摆手,直到他走了,才抬头目送他的背影,心理阵唏嘘。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了扮演蒋柏烈的角色
那些她说给丁城听的话,会不会也是她直想说给自己听的,只不过从来没有机会
她把所有的照相器材装进背包里,收拾了下,便拖着疲惫的脚步离开。她有好几个星期都没见过顾君仪了,她常常只是收到通知工作的短信,连通电话也没有。她不再怪责顾君仪,因为她忽然明白了个道理:不论理由是多么让人费解,但这并不是她的生活,也不是身边那些远远看着这切的人们的生活这是顾君仪自己的生活。心痛也好,惋惜也好,每个人终究有自己的选择。
走出大厦,华灯初上,这座城市有种朦胧的美,让她想把自己隐藏在某个角落,静静地发呆。
“子默。”
她回头,看到项屿双手插袋,向她走来。
“工作结束了”
她怔怔地点头。
“吃过晚饭吗”
她怔怔地摇头。
项屿笑起来,表情透着种跟年龄不符的纯真:“我请你吃饭吧,但吃完以后你要送我回家。”
“如果我告诉你我约了人呢”
“谁”他以为她在开玩笑,不以为意地问,脸上还挂着顽皮的笑容。
“我。”
于任之出现在子默身后,脸从容不迫,仿佛根本没有把对手放在眼里。子默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出现,所以踉跄了步,他连忙身伸手扶住她,不着痕迹地看了项屿眼。
项屿的脸色倏地沉下来,眼里闪过丝不悦,把子默拉到墙角,低声道:“你真的约了他”
“嗯”她点头。
他皱了皱眉,垂下眼睛,用种近乎恳求的口吻对她说:“可以不要去吗”
“啊”
项屿扯着嘴角,不情愿地重复道:“我是说可以不要去吗”
她凝视他,眼睛怎么看都像在偷笑:“不行,我跟他很久没见,是早就约好的。”
项屿咋了咋舌,生气又不愿意发作:“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可是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于任之仍然保持微笑。
项屿回过头瞪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我们明天再约吧。再见。”子默轻声对项屿说。然后她走到于任之身旁,露出微笑,两人起并肩离开。
她觉得脚步沉重,是因为背包里的相机吗还是身后那道灼人的目光
她很想回头看他,看他脸上的表情,还有那双眼睛,里面会有什么妒嫉泄气不安愤怒还是悲伤
她想看那个项屿,此时此刻,就站在她背后的项屿。
“别回头,”于任之伸手楼主她的肩膀,“不然你就输了”
“施子默”项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记得你欠了我两块钱吗,你答应过要为我做两件事,现在我想到了其中件跟我走,就现在”
十下
“你以为还是十八岁吗”就在子默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的时候,于任之按着她的肩,转身对项屿大吼起来。
她不禁吓了跳,看着他的侧脸,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世界还是简单到只要你出声就会改变没有人非要为另个人做某件事,除非是心甘情愿的所以请你收起那套,地球不是为了你才转的。”
子默忽然对于任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做的事常常令她费解,但每件也都让她感动。她开始怀疑直觉,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会不会真的爱上自己
“走吧。”于任之转回身,推着她继续走。她没有回头,因为就像他说的,回头她就输了。
项屿在背后默默注视着他们,她不知道那张英俊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但她决定不再去想。
他们上了出租车,穿梭在城市的拥挤之中。也许爱情并不能用输赢来衡量,可是心与心之间却忍不住较量。在这段关系中,她直输,输得彻底,所以她至少要赢次,就算只有次也好。
“你后悔吗”于任之手撑着头,不紧不慢地看着她。
“”
“找我帮忙。”
子默微微笑,头摇得像拨浪鼓,引得于任之脸哭笑不得。
是她拜托他来的,是她请他帮个忙,她在电话里认真地对他说:“尽管我觉得你并没有喜欢我,但我还是要郑重地说,如果你不想帮我的忙,或者我做了任何事情会伤害到你,请你立刻停止,我不希望就此失去个朋友。”
但他只在电话那头低笑了声,平静道:“我很愿意帮你这个忙。”
出租车停在间素食馆门前,于任之付了钱,率先下车。餐馆门口有客人在排队,幸好他早预订了座位,所以用不着等待。
“你的口味相差十万八千里。”子默下了结论。
从小镇餐馆茶坊黑暗餐厅馄饨店直到素食馆,于任之就像个美食家,总是能发掘出食物的特别之处。
“人总是要多尝试,才知道什么适合自己。”他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然后开始点菜。
“现在我相信你说的故事了。”等服务生走,子默就立刻补充道。
“故事”
“你说过,你年轻的时候也是穿梭在花丛中的人。”
“没关系,”他笑起来,“你想说的是浪子吧我不介意。”
“”
“十年前,我是比项屿还项屿的天之骄子,无论做什么都很得心应手。”
“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发生了件让我醍醐灌顶的事。”
“被人抛弃了”子默问完之后,就觉得太唐突了。于任之不是丁城,他更坚强,却也更细腻。
“可以这么说”他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很难想象有人会抛弃你”
“你不也抛弃了我吗”他似笑非笑,“对我的追求无动于衷,却还要我鼎力相助”
“我说过,你可以随时停止”
“开个玩笑,别当真。”
服务生把菜端上来,那些用豆制品做成的“肉”看上去很有光泽,让人食指大动。
“你猜他在干什么”吃到半的时候,于任之忽然问。
“项屿”
“嗯”
子默嚼着口感恶劣的“牛肉”,心不在焉:“也许去找项峰诉苦了吧”
“我倒不这么认为。”
“”
“项峰根本不了解女人,他书里那些关于男女感情的桥段只有小学生会相信。”
子默哭笑不得:“但他的书直都热卖。”
“我承认,他在吊人胃口这方面是很成功,可是说到男女关系,基本上我觉得他就是个白痴。”
“亏项大哥还直把你当朋友。”她皱了皱鼻子,继续跟“牛肉”做斗争。
“让我猜猜他是怎么说我的,”于任之放下筷子,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他定觉得我很任性。”
子默看了他眼,没有反驳。
“定说我老是给他惹麻烦,尤其是我在插画中剧透那件事他就像千零夜里喋喋不休的宫女,不放过任何个机会。”
那么,子默想,是真有这么回事喽
“最后,那家伙是不是说还愿意跟我当朋友,无非是看我面恶心善,既然都跟我在起这么多年了,索性将就着继续过下去。”
“为什么同样的席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啊,”于任之笑着说,“所以作家还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就是能用种赞扬的方式来骂人。”
子默忽然觉得于任之并没有那么复杂,甚至有的时候,他也有可爱的面,当他把自己坦露在别人面前的时候,反而有种洒脱的孩子气。
“我觉得项峰说的也不全对”她忍不住说。
“”
“他说你并没有把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出来,”她顿了顿,思索着要不要把项峰的话告诉他,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他说也许你会骗了别人也不自知但我倒觉得,你未必有那么可怕。”
于任之听了她的话,并没有生气,只是出神地看着桌上各种被制作成肉类外表的豆制品,沉默着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笑容可掬地看着子默,温柔地说:“其实我倒觉得项峰是对的。”
跟于任之在餐厅门口分手之后,子默回公司楼下取车,九点正是出租车招揽生意的黄金时段,她等了十五分钟,最后还是决定步行。
其实路程并不远,只有两三站的距离,路上行人很少,风吹在脸上,她心神恍惚,不由得开始想心事。
蒋柏烈常常问她这样个问题:子默,你要的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心里却早有答案。她性格软弱会为了点小事感动,她意志不坚定常常中途改变计划,她只记得别人的好忘记他们的坏,她无法很好地传递自己心中的感受却不在乎被人误解。
在成长的过程中,她放弃过很多,或者,她几乎没有去争取过,因为她不在乎。唯坚持的件事,就是项屿这个让人爱恨交织的男人,这个以为她要移情别恋的男人。
但其实她从未放弃过。
她直想要改变现状,却无法鼓起勇气,直到他撕烂了她连衣裙的那晚,她才意识到,如果她再不做些什么的,也许就永远逃不出这个魔咒也许辈子都要做他的“宠物”。
她离家出走提出分手或是搬到子生家去住,切的切,并不是因为她决定放弃项屿而是,她不能放弃自己。
她不要再做他的“宠物”,“狮子”是不会屈服于做“绵羊”的宠物。
她成功了至少暂时看起来是成功了。可是,她并没有感到喜悦,反而开始思考。究竟“爱”是什么呢
她常常觉得,项屿并不懂得爱,可是她自己就懂得了吗
她的软弱她的纵容她的压抑自我她的倔强武断,也同样是造成这切的罪魁祸首。她的爱让人沉溺,也令人窒息。
她第次,分不清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分不清,自己究竟还该不该走下去。
秋夜的风吹在脖子上,让人不禁缩了缩肩膀。子默抬头看着天空中灰暗的月亮,股悲凉油然而生。
身后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她没在意,直到她为了赶绿灯而奔跑起来,才发现那人直跟着她,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子默吃了惊,心里打起鼓来,她原本为了抄近路特地选了偏僻的小路,此时路灯昏暗,身边除了偶尔有车开过,几乎连个人影也看不到。人行道和周围的楼房隔了个大大的绿化带,她找不到任何可以靠近灯光的路,唯有加快脚步向热闹的街区走去。
“小姐,”忽然,身后的人顿了顿脚步,然后又追上来,“小姐”
子默吓得奔跑起来,她已经看到公司所在的大楼,几乎可以说是近在咫尺,只不过当中仍然隔着几条马路。
“小姐”那是个男人,声音浑厚,看到她奔跑,也跟着奔过来。
她穿过寂静的马路,渐渐力不从心,心脏跳得厉害,手脚也酸软无力。
昏暗中,她向停车场的后门奔去,有个人靠在墙上抽烟,看到她远远地奔过来,讶然叫了声:“狮子”
他向前迈了步,站在路灯下,皱着眉头,像是疑惑那究竟是不是她。
身后的脚步声还是紧紧地追着,情急之间,子默大叫:“有人追我”
然后,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加快脚步,飞奔着毫不迟疑地扑进项屿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项屿几乎是第时间就紧紧地搂住她,侧过身,转头看着追来的人,好像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
“小姐小姐”那人也停下脚步,边喘着气,边说,“你的车钥匙掉了”
“”子默讶然抬起头,看了看那脸憨厚的男人,又看看项屿,满是泪痕的脸颊显得木讷而僵硬。
项屿吁了口气,放开她,走过去从那人手里接过车钥匙,再三道谢后,才转身回到她面前。
“喂,”他哭笑不得地伸手去抹她的眼泪,“那个老家伙难道点也不会发挥绅士风度吗竟然让你个人回来”
“是我让他不要送的。”她的心还是跳得很厉害。
他捧着她的脸,低头仔细看着她,说:“听着,不管你跟谁出去也好,但是别再做让我担心的事了好吗”
有那么几秒钟,她说不出话来,白晃晃的灯光下,他的表情那么认真,就像眼看着心爱的人离开却又无可奈何的青蛙王子。
她想起世纷告诉她的句话:女人在遇到真正的王子之前,不知道要吻多少青蛙。
她没有吻过青蛙,因为,她开始就遇到了王子尽管是个恶劣的王子。
“我现在很想吻你”项屿忽然说,“可以吗”
子默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点头”的动作换成“别过脸去”。他的手指僵了僵,还是慢慢松开。
她垂下眼睛,本能地觉得,还不是时候。
“傻瓜,”他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有点苦涩,“走吧,我送你回去,车子你明天你自己再来开走。”
“哦”她吸吸鼻子,接过车钥匙,放进背包。
隔了这么久,再次坐在他车上的副驾驶位,子默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原本总是充斥着不同香水味的坐垫被拿走了,只有黑色的皮质在外面,车里是烟草混合着项屿专用的香水的味道,让她不由得愣了愣。
车子驶上高架路,子默忽然又有点想哭,便转过头去降下车窗,看着外面。
“你真的喜欢他吗”不知道过了多久,项屿生硬地开口,“我是说,那个老家伙”
她撇了撇嘴,忍不住说:“你很没礼貌,什么老家伙”
“重点不在这里。”他咬牙切齿。
那么,重点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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