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先生的脸瞬间僵住,目光好似结了一层冰,散发出来的寒气将空气都凝结住了。林乐夕却依旧从容的和他对视,没有丝毫的畏惧,反倒带着一丝想笑又不敢笑的玩皮。
因为她已经确定了,他的怒气与威严都是伪装出来的,这其实是一个善良的温柔男人。
果然,没过多久,那层冰就如初春的河面终究经不起暖日的阳光,噼里啪啦的一碎千里,伊藤先生紧绷的脸突然松了下来,随即发出无可奈何的笑声。
林乐夕也露出明媚的笑容,然后暗暗对阳平使眼色示意着他可以离开了。
阳平会意,便不再多言的退了下去。
伊藤先生笑罢,拍了拍沙发道:“坐下吧。”
林乐夕乖乖的坐下,这一次,她坐得很近,没有多少拘谨的,她很自然的侧过头来看着伊藤先生的眼睛。
伊藤也玩味的看着她,这才意识到眼前竟是一个如此清秀的可人儿,橘色的灯光在她的脸颊打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那双大眼睛清澈的如雪水,又平静的如温暖的阳光。看着看着,他的心情竟也平静了许多。
“你叫什么?”他温和的问。
“yuki。”她简略的回答。
“yuki,是雪的意思吗?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细细的品味着这个词。
她眼睛眨了眨,一抹浅浅的笑意爬上嘴角:“嗯,不告诉你。”
他又忍不住笑了一下,不得不感慨着这个女孩子怎么能如此的机灵。然后盯着她闪亮的眼睛,喃喃自语道:“yuki,多美的名字。像雪一样,你听过这样一句诗吗?”
她眨着大眼睛天真的问:“什么诗?”
伊藤闭上眼睛想了想:“君かえす,朝の敷石,さくさくと,雪よ林檎の香のごとくふれ。(君归清晨路,碎石沙沙响。但听此雪落,如沁苹果香。)”
林乐夕细细地品味着,这是她不熟悉的诗句,毕竟她不是日本人,日语水平也还仅限于日常生活,但是就这么安静的听着伊藤低沉的嗓音,她仿佛也进入到了这个画面了似的,不禁陶醉的微笑了起来。
“没听过?”伊藤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她恬然微笑的模样。
“嗯,我的日文水平还不够好,没怎么读过诗。”林乐夕诚实的回答。
“你不是日本人?”伊藤有些惊讶。
“嗯,我是中国人。”林乐夕点头。
“原来是这样,一个人初来日本受了很多委屈吧?”伊藤好像恍然大悟了似的看着林乐夕。
“嗯,确实遇到不少事情。也确实受了不少的委屈,要不然悠里妈妈怎么会把我推过来供您撒气呢?”不愿讲太多自己的事情,林乐夕故意将话题拉回了伊藤先生身上。
“呵呵,所以老天对我们两个一样,一样的残酷啊!”伊藤笑着感慨,笑声那么苦涩。
“但是我遇到一个人这样告诉我,他说不要觉得自己身处悲剧就可以为所欲为,因为别人没有义务因为你倒霉了就迁就你。”不知怎么的,林乐夕忽然想起了那一日菊地凛的话。
伊藤沉默了,隔了许久,颓废不堪的脸上露出了释怀的笑容,仿佛历尽沧桑的古松终于抖落了枝头的落雪,露出了点点新绿的翠意。
“说的真好。”短短的四个字说出口,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竟然精神了好多。“咱们喝点什么吧,太贵的我现在点不起,普通的香槟还是可以的。”他说。
林乐夕水盈盈的目光一转,“我们喝苹果汁吧,闻一闻苹果的香气好不好?”
伊藤迟疑了一下,然后感动的答道:“好!那我们就一起闻一闻苹果的香气吧!”
正文 第十四话 真诚的智慧night 2。
更新时间:2012120 10:26:27 本章字数:5567
night2。
也许是一开始就抱着一种赌着气的必胜决心,也许是从这个深陷泥沼的颓废男人眼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影子,也许他们只是很有缘。从第一眼见到伊藤先生起,林乐夕就不讨厌他,反倒产生了一股想要帮助他走出阴霾的冲动。她本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可是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果然还是无法冷漠的坐视不理,虽然他们只是酒客与女公关这种靠着金钱架构起的奢侈关系,虽然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一晚上他们只喝了两杯苹果汁,交谈也只是偶尔夹杂在沉默中的花火,星星点点的。倒也没有觉得有多尴尬,这种默然的气氛弥漫在各有所思的两人之间倒变得异常和谐。两人都没有倾诉多少关于自己所处的悲剧的细节,也不再有怨言,既然生活之于他们已经如此,过多的抱怨也只会暴露他们内心的懦弱与不安。
这是一份很奇妙的默契,因为他们都有着一股执迷不悔的倔强。
“yuki,今晚我过得很好,很平静,谢谢你。”伊藤先生如是说。
“伊藤先生,今晚我过得也很好,很平静,谢谢你。”林乐夕微笑着回答。
深深地鞠躬,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真诚的行礼,送走了伊藤先生,心情平静而安然。然后一丝小小的骄傲感爬上心头,她做到了,她没有让悠里妈妈的诡计得逞。
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走廊上她一把被薰子拉进了姐姐的化妆间,“yuki,你太傻了,怎么不在白石社长的那一台多待一会儿呢?”
林乐夕有些错愕:“这有什么关系吗?是悠里妈妈叫我去伊藤先生那里的。”
“哎,你这傻孩子!”薰子无奈的拍了一下林乐夕的额头,“业绩啊业绩,你就一点都不在意你的营业额吗?我听说白石社长的那瓶domperignon是为你而开的,可是你都不等那酒开了瓶再走,结果白白便宜了其他人啊!”
林乐夕一怔,才终于明白了薰子的意思。
没有指名的女公关是被妈妈桑分配去散客那里坐台的,所以客人点了什么东西,消费额也就会按照人数进行均分算作个人的业绩。可是没有喝酒便中途离场的女公关就不会被计算在内,所以通常为了赚业绩,大多数女公关都是抱着不喝白不喝喝死也要喝的心态,在每一台磨够了时间再换台。
于是突然间她明白了那时候梨子的话,那么急着赶她走,竟然是为了抢她的那份营业额。
“domperignon啊,那可是domperignon香槟王啊,一瓶要一百多万的,今天一晚上咱们店里一共才开了两瓶!真不知道说你聪明还是笨了,能厉害到把白石社长哄的开心了开香槟王,可又傻到自己不喝一口,哎呀!”薰子悔恨的捶胸顿足状,好像错失良机的是她一样。
林乐夕无奈,所以千算万算,还是比不上这群人的老谋深算!
“算了啦,反正已经过去了,白石社长说下次他来会单独指名我的。”林乐夕拉着薰子的和服水袖,宽慰着她。
“哎,客人的话你还没听习惯吗?他们有几个是真的说到做到信守诺言的?都是酒桌上的戏言而已,酒醒人散了,谁还当真啊!所以啊,yuki,你要把每次遇到谈得来的客人都当做是最后一次遇到,要抓住每个机会才行啊!”薰子的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嗯,我记住了,谢谢薰子妈妈!”林乐夕乖巧的笑着说。
“那位伊藤先生,今晚心情很不好的,你能把他哄开心了也辛苦了,对了,你们今晚喝了什么,怎么我在吧台都没见到你们的单子?”薰子问。
“苹果汁”林乐夕说的很没底气,已经预感到薰子的表情了似的,忙低下了头。
“啊?你哎!”薰子水袖一甩,气的直跺脚。
“伊藤先生好像最近经济状况不是很好,所以我不想浪费他的钱。”林乐夕弱弱的说。
“他是客人,他来得起自然就消费得起,一个口口声声要指名美穗的人,还会连酒都喝不起吗?你帮他省钱干什么,这下好了,你今晚彻底是白工作了一晚,除了基本的坐台费之外一分钱都没拿到啊,傻孩子,你这么辛苦的到底为了什么啊?”薰子细长高挑的眉毛已经皱成了一团,沙哑的声音好似哀嚎一般,震得林乐夕耳膜好痛。
她沉默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薰子的话虽然有些过头可却是句句实情,于是透着刻骨的残酷与冰冷。心头一阵冷风吹过,刚刚好不容易筑建起来的骄傲感瞬间荡然无存。
她错了吗?所以,她又错了吗?
可是,她错在哪了?她想不明白,于是大脑越来越混乱,重重的失落感把轻飘飘的骄傲压的死死的,仿佛灵魂都被一条锁链绑起来了似的,她拖着沉重的身躯疲惫的走出了sirens的大门。
“yuki,永远都不要忘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们是挣命的,不是慈善家。”薰子话在耳边绕个不停,她觉得魂不守舍,苦闷窒息。
“yuki,你怎么站在这?打不到计程车吗?”身后一个声音小心翼翼的响起。
林乐夕回头,见到一脸素净的亚美提着包站在身后,卸了厚厚的浓妆,她的脸朴实而真诚。
“嗯,太晚了,不太容易叫到车。”林乐夕勉强的回答。
“你住哪?”亚美问。
“千代田区。”
“啊,那我们是一路的。走吧,我带你去前面一个车站,那里是有夜班电车的。”亚美笑着说。
林乐夕点头,便跟着她一起并肩而行。心里有些惭愧,在这工作这么久了每晚都是习惯的坐计程车回家,从来没想过还可以坐电车的。
“你每天都坐电车回家?”林乐夕问。
“嗯,电车其实也挺方便的,而且车费便宜,呵呵,能省一些就省一些呗!”亚美老实的说。
多么朴实的一个人啊!林乐夕笑着说:“那以后我每天都跟你一起坐电车回家吧。”
“嗯!”亚美激动的点点头,然后忽然又目光闪烁起来,迟疑的问:“yuki,你不要勉强啊,其实你不喜欢我们这群人的吧?”
林乐夕吃了一惊,心里的感觉就这么被说中了,总是有些尴尬的。于是笑着说:“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想?”
“呵呵,总觉得你特别聪明,而且年轻,跟我们不一样。你看,今晚就你一个人能把白石社长哄得那么开心,我们都不行”亚美缓缓地说。
林乐夕微笑着:“其实我也就是实话实说而已,不是故意的。”
“可是你知道吗?我可是想了很久才说出樱桃的,其实我也没吃过几颗,只是幻想着觉得好吃而已。我家也很穷的,又或者说来这里工作的女公关有哪个家里是好的呢?可是大家都没有你这么聪明,一下子就看准了白石社长也是出身贫寒。”亚美的眼波微微颤动着。
林乐夕沉默了,是啊,哪有家里好好的跑出来做女公关的呢?
“梨子她,今晚被白石社长带走了。”亚美接着说。
林乐夕怔了一下,微张的嘴唇终究没有办法讲出一句话。
“你很看不起她吧,其实我也一样的,如果今晚白石社长说要带走的是我,我也会答应的。”亚美转过头来,目光直直的看着林乐夕。
“为什么呢?亚美,你为什么要接受这种事情呢?”没有忍住,被亚美的目光刺激到,林乐夕还是问出了心底的困惑。
“因为能赚钱啊,而且还从此多了一个固定的客人,这样就容易出头了!yuki,你还年轻,你不知道女人到了我这个年纪是多么的没有安全感。”亚美朴素的脸抽动了一下。
“安全感?”林乐夕不解的重复道。
“对,只有钱是最能让我安心的东西,其他的都是狗屁!yuki,我离乡背井的从关西来到东京,忍受着东京人的白眼,为的就是能多赚些钱。不瞒你说,其实我有个小孩的,已经上国中了,呵呵,所以不为了自己为了我儿子也得拼命多赚钱才行。”亚美眼角已经泛起了晶莹的光。
“小孩?你结婚了?”林乐夕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可是已经隐约感觉到这又是一个残酷悲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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