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前。他打电话给费格勒。问他要了蒙郁忆的手机号码。
他没有把号码存到手机里。只是盯着那11个数字发呆。他心里缓缓泛起一股悲凉之感。
时常有这样的感觉。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好像有什么见鬼的老天上帝圣母命运总是和自己作对。他爱蒙郁忆的时候，他求之不得。他无数次暗暗诅咒她和费歇尔婚姻不幸让她早日回到自己身边。他对蒙郁忆的心淡了。他接受麻木不仁平淡如水的生活了。他祈祷生活就这样下去吧。可是为什么偏偏又生出了这么多事端？
他追求爱情的时候所有热情都被浇灭了。他想要老老实实过日子了又有人搅乱他的生活。
狄擎野苦笑。
眼眶有些湿热。
他最终还是打了蒙郁忆的电话。
“喂。”
“是我。狄擎野。”
“…”
“我知道孩子的事了。卓澜也知道。”
“她下午有来找过我。擎野。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当时很混乱。我找不到你。还有老费他…”
“说这些都没用了。我只想知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狄擎野怒吼。身体逐渐发热。
“擎野…”手机另一端的女人显得无措软弱。
“既然喜欢的人是费歇尔你为什么要生下来？你那时不是急着摆脱我吗？既然找不到我就干脆点把孩子打掉啊。你那么爱那个老男人为了他不顾自己的名声不顾我对你的用心为什么不为了他把孩子打掉？那样不是更好吗？何必生下个孽种搅得彼此不得安宁？你以为孩子算什么？你把孩子当什么你居然生下他——”
越说越感觉神志不清。越说越觉得浑身烧的厉害。他吼出心里的火。喉咙干涩地很。眼睛也是。
他不是讨厌自己的孩子。而是觉得他和她制造了一种不幸。这种不幸会祸及到很多人。制造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例如孩子该跟着谁好。如果他和费歇尔同时出现在孩子的面前孩子该叫谁老爸。甚至于将来孩子读书了，他该如何跟别人说他和孩子的母亲完全没有过婚姻关系就生了他。尴尬的事情会层出不穷。退一万步来讲，他和郁忆重新在一起了。孩子没有所谓的继父养父，可是…有些事实已经造成了。历史是改变不了掩盖不了的。
再说了。那一万步他是退不了的。
因为他结婚了。他有卓澜了。
可是卓澜呢？
尹文说的对…
“擎野…”那头郁忆传来了啜泣的声音。
“别哭啦…”他疲倦地说道，“你好好想一想你到底要怎样？”
“那你呢？”
“我？”狄擎野苦笑，“我不知道…”
电话那头挂掉了。
狄擎野扶着花坛的边沿想站起来，却因为腿麻摔倒在地。他缓了一下。坐电梯下楼。到了自家门口。手机响起来了。
“喂。”
“是我。费歇尔。”那头的声音有些冷凝。
“费叔叔有事？”
“龙门茶社。我和郁忆等下就到。是关于孩子的。”
说罢。电话又挂了。
*
狄擎野进了龙门茶社。远远就看到了费歇尔和蒙郁忆。
他走过去。坐下。服务员问他喝什么茶。他要了杯水。疲倦的双眼看着眼前这对夫妻。
蒙郁忆自他进门后就紧张地不得了。完全失去了在婚礼见面时所做出的礼仪。费歇尔咬牙切齿地看着妻子一副欲语还休地望着她的老情人。
“你们想怎样。说吧。”狄擎野有气无力地问。
“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孩子给你，我没异议。我们保留探视权。也会给孩子抚养费。将来他读书也好。结婚生子也好。我们都不能缺席。他可以不承认我是他父亲。但一定要承认郁忆是他母亲。如果你和你妻子同意。我会尽快将孩子的户口迁到你那里去。”
费歇尔说话字正腔圆有条不紊。像是已经默背过无数遍了。
“好。”狄擎野这样说。
“不。”蒙郁忆红着眼眶说，“他是我儿子…我从没有跟他分开过…”
“我不是要你们骨肉分离。只是想要大家都好过点。”费歇尔皱着淡淡的细长的眉。
“你们好过了。我和小毅就好过了？”
“那你当初为什么坚持要生他？”费歇尔面带薄怒。
这是第四个这样质问蒙郁忆的人了。一个是卓澜。一个是狄擎野。一个是费歇尔。还有一个…是她自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当时对狄擎野存有一点点不该有的感情。她可能很矫情地想着，既然怀了狄擎野的孩子，就和他在一起吧。可是找不到他。费歇尔对自己那么好。就跟他在一起吧。她当时爱的更多的是费歇尔，可是又舍不得狄擎野…贪心又矫情的想法很多人都会有。很少有人会不幻想这世界上有两个或者不止两个为自己疯狂的情人。
就是那点该死的残念。也许还有对生命的尊重。所以她生了孩子。但是她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质疑她为什么不杀了自己的孩子？
狄擎野在旁边冷笑。很少被前任抛弃的人会不希望对方选择错了人。
“好好好。我承认。”蒙郁忆破罐子破摔了，在丈夫和前情人有些死灰复燃的迹象后她也没必要再顾及太多了，“我会想生下那个孩子是因为我犯贱。我那时候明知道该和他断了却还是存着一点侥幸，在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后我还想委屈他别和我分开。是我犯贱花心，我既想和你在一起也舍不得他。我既喜欢你也喜欢他。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她说着说着。羞愧地捂住自己的脸。肩膀不住地颤抖。
空气沉了。身边两个男人的呼吸也似乎变弱了。
两个男人沉默。震惊。愤怒。还有就是一个嫉妒地要疯了。一个却是狂喜到极点。
“好好好。现在不讲孩子。倒是往事重提了。你现在说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啊？蒙郁忆。我问你。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啊？”费歇尔暴怒的眼神剜着蒙郁忆。
“你说话啊。”费歇尔狠拍了一下桌子。三个人的茶水从杯子里溅出。
“你是不是想带着孩子跟他走？啊？说话啊？哑巴啦。刚才不是还能说会道的？怎么？是不是觉得蒙络毅才是你儿子。费洛岚就不是你女儿？所以为了儿子你要跟我离婚。把女儿扔掉。还是你这疯女人根本是想把女儿也带去给他当女儿，就像七年前你带小毅来我这一样？是不是？说话啊！”
费歇尔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茶社除了他的怒吼再也没有多余的声响。
“是。你满意了吧。”
蒙郁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狄擎野的心里，好像有什么被埋葬的东西经过一系列的风吹雨打居然又开始生根发芽…
他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和欣喜异常。
三个人沉默地坐了很久。彼此都没有再说话。
窗外墨色渐浓。
直到快打烊的时候服务员走过来尴尬而礼貌地提醒这三个奇怪的客人他们才各自散去…
等回到家门口。他的心才又冷却下来。
他开了门。走了进去。上了二楼。开了主卧的房门。卓澜披散着头发。双眸无神虚弱无力地看着他。
“你去哪啦？我打你电话都没打通。”其实这句话挺讨人厌的。
“我去见郁忆和她丈夫了。说孩子的事。”
他脱掉自己的外套。走过去。坐到她的旁边。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药味，心里，莫名其妙地又像被人掐掉了什么东西一样。有点痒。有点痛。
“他们怎么说？”她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接着疲惫地靠在他肩上。
“不知道。没说完就各自散了。”他抱紧她瘦弱的身子。想象这是个无人依靠浑身是伤浑身是病的小女人。她需要自己。他不能辜负。可是…脑子总会不受控制地想起蒙郁忆的那番话。
有时候人真的很贱。
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品格有多差。你就是会因为对方一个小小的暗示而高兴很久。甚至会幻想自己拯救了一个堕落的灵魂。
“见到孩子了吗？”
“见到了。”
“长的像你吗？”
“嗯…就是黑眼睛黑头发的。”
“他知道你吗？”
“不知道。”
“费太太是不是不肯把孩子给我们？”
“她毕竟是他母亲。不舍得是正常的。”
“也是…”
她的身体更冷了。
“卓澜。你病了。早点休息吧。”
“我睡很久了。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吧。”
狄擎野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却不想和她多说什么。他怕自己陷入了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情局。
他不想对不起她欺骗她使自己内疚。
他也不想压抑自己欺骗自己让她伤心。
“对不起。我明天还要上班。今天真的很累了。我…”
“没事。你今天事情也够多了。你睡吧。我陪你。”
她微笑。
在狄擎野的眼里，卓澜真不知是红玫瑰还是蚊子血，也不知是白玫瑰还是白饭粒。
065
狄擎野为难了。他既不想放弃蒙郁忆。又不想对不住卓澜。既渴望和蒙郁忆还有孩子组成一个家庭。又割舍不掉心里对卓澜和叶怀幸的疼惜。
他开始变得暴躁。焦虑。一个人独处时，脑子里总想着蒙郁忆。要去跟卓澜摊牌时，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他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例如尹文很爱卓澜。郁忆也承认她喜欢他。卓澜和自己又不是因为爱情才结合的。叶怀幸到底是姓叶的。小毅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和卓澜应该要离婚的。可是…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他走到卓澜面前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吞吞吐吐犹犹豫豫。面对卓澜清亮的目光总是只能悻悻然离去。然后就是恶性循环的暴躁想发脾气。
卓澜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竭尽全力地忍耐他，包容他，体贴他。她提出把蒙络毅接过来她会视如己出。她说愿意让蒙郁忆和他共同抚养孩子。她说她不会介意他和蒙郁忆见面…她开始做饭炒菜。她开始手洗他的衣物。她开始收敛着自己的小姐脾气。她甚至感觉她在模仿蒙郁忆轻柔的语调。那过程就像是写了五十年随心所欲的字却开始临摹字帖。还有。她刻意冷淡了尹文让他和叶怀幸搬出去住。床笫之间，即便丈夫婉言拒绝了她凑上去的嘴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始终微笑着。然而就是这种微笑让狄擎野感到愧疚和害怕。
他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不是没有看过她在叶赫面前微笑的弧度。
狄擎野心里有个很卑鄙的想法。不如就等着她爆发吧。不如就等着她忍受不了和自己离婚吧。
可是这个等待太过漫长了。
漫长到他已经等来了蒙郁忆离婚的消息。
狄擎野坐不住了。
他再也受不了那种好像神经末梢都被烫到的感觉。
他想。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尽快结束眼前这种混乱的局面。好让他和卓澜都能自由。他想自由一点。给他和郁忆一个机会。他想降低一点心里的焦躁。他想…分开吧。别再拿着一点温存彼此消耗彼此折磨彼此禁锢了…
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他趁着夜深人静。打算和卓澜和平地安静地没有一点哭闹地结束他们的关系。
“我想了很久…”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下唇，声音嘶哑地开口：“卓澜。我们还是分开吧…”
“为什么？”她沉黯着眼神。有一股不可遏止的悲愤从心里奔涌出来。
“郁忆…”
这就是理由。
“好。既然你已经说白了。我也告诉你我的想法。”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双手环住自己的胳膊。眼神冷峻。声音带着一点愤恨和坚决。
“我不离婚。坚决不离。”
“卓澜…”狄擎野也站起来。焦躁地看着她。她如刀的眼神无声地剜着他的血肉。
是因为太恨太气了吗？
还是因为早在脑子里上演了这种场景无数次以至于她现如今还能够理智地运转着脑袋。
“狄擎野。你给我听好了。我。卓澜。能忍受一次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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