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就,就压根没跟王爷圆房……”
6曼兮的震撼,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呆坐了半晌,犹不敢相信小玲珑说的话,直到被她摇醒。
“姑娘,姑娘?”
“啊?”
6曼兮总算稍稍缓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脸来,警告小玲珑:“刚才那些话,我不管你哪里听来的,也不管还有谁在传,总之,出了这门,你再不许说!若有一个字传到王爷或王妃耳朵里,你我都休想再在王府呆下去了!”
在成为北静王妾室前,她也只是忠顺王府一位||乳|娘之女,身份并不比丫鬟高多少,故而跟小玲珑也是姐妹一般,还是头一回对她说重话。
“是……”见6曼兮做声作色,小玲珑战战兢兢地闭了嘴。
直到躺倒床上,放下帐子,白茫茫的一片跟外界隔开,强烈的震惊,仍占据着6曼兮的脑海。
身边另一只鸳鸯枕已冷落许久了,但她再清楚不过,北静王在床第间,是一个健康热情的男人,他,他真的可能不跟王妃圆房吗?
如果是真的,究竟是什么缘故,让王爷和王妃只做有名无实的夫妻?
虽然很不明确,6曼兮忽然觉得,自己原本几乎绝望了的爱恋,似乎又有了一线生机。
北静王一行到了莲花庵,莲渡早和主持一道,在山门前迎候。
见水溶和黛玉下车,翠儿马上跑上前,顾不上行礼,先拉了紫鹃的手,兴高采烈的问长问短。
水溶给莲渡做揖,叫了声“莲姐”,黛玉则敛衽一礼,仍称呼“莲渡师父”。
莲渡携了黛玉,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边,正在欢喜,听她这样叫自己,不禁噗嗤笑出声来:“你们夫妇俩,一人叫我莲姐,一人却叫师父是怎么回事?我俗家是王爷的表姐,如今虽出了家,妹子也别太生分了,若不嫌弃,就和王爷一样,叫我莲姐吧?”
黛玉偷觑了水溶一眼,他也正朝自己微笑颔首,只得低低地叫了声:“莲姐。”
莲渡引北静王夫妇到了后院的禅房,主持慈渡等人拜过了郡王、王妃之后,就先退了出去,只留翠儿和紫鹃伺候。
三人坐定,翠儿早捧了热热的香茶上来,还特地塞给紫鹃两个熟透了的石榴。
这也是院子里自种的,黛玉她们才来的时候,榴花才打着朵儿,如今已是满树的沉甸甸的果实。
莲渡先问黛玉,到了王府一切可还习惯?又嘱咐水溶要多照顾黛玉,别一心只忙国事,闲时就跟那些湖海之士闲谈,略谈了几句,就让翠儿回禅房,去把架子上一只檀木盒子取来。
不一会儿,翠儿果然拿来个一尺来长的红漆檀木盒,交给莲渡,却瞅着黛玉吃吃地笑,神态顽皮得很,似乎遇着什么可笑之事。
莲渡将漆盒放在案上,一面打开,一面笑着说:“王爷和妹子大婚,我也没什么贺礼,这件东西,权当小小心意,你们定要收了。”
说着走到水溶和黛玉跟前,将打开了盒子在他们面前一亮,原来是一尊碧玉观音立像,手里却抱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儿。
紫鹃眼尖嘴快,咦了一声:“这不是送子观音么?”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立时全明白了。
黛玉闹了个大红脸,接也不是,推也不是,倒是水溶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交给紫鹃捧着,又说了句“多谢莲姐”。
莲渡怎知这对新婚夫妇之间的隐情,知道黛玉单纯是害羞,感慨万端地叹了口气:“我是出家之人,本不该再管这些俗务,只是过往种种,唉,我终究是愧对王爷,愧对水氏的祖先,如今王爷娶了妹子,他得偿所愿,我也再无牵挂,若能早日诞下子嗣,承继香火,便是皆大圆满了。”
莲渡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水溶偷眼瞧黛玉,见她垂首颦眉,默然不语,忙说了一句:“是我耽误了莲姐,如今莲姐终能侍奉佛祖,也是好事,切莫再提这话了。”
他怕黛玉不悦,匆匆了结了这话题,又另说其他闲话,比如庵里还需添置些什么不要,以及下月初东安郡王想借庵里头,为他亡母做六十冥寿等等。
用过了晚斋,莲渡便催促水溶和黛玉回去,说从这里到城中,说远不远,说近也着实不近,还是早些儿起身的好,天色暗了了恐道上不好走。
水溶正要让紫鹃到山门外,吩咐护卫预备启程,没想到一直话少的黛玉,忽然叫了声:“王爷,且慢。”
“夫人?”
“我……想在庵里略住一两日,可以么?”
“咦?妹子想留下么?”
此话一出,最诧异的倒是莲渡,水溶知道,黛玉还是恐和自己同床共寝,能避就避的意思,也只能在肚子里苦笑。
莲渡拉了黛玉的手,感激地拍了拍:“妹子是怕我一人孤单,想陪我多叙叙话?妹子的好意我领了,一来出家人讲的就是清静空寂,二来王爷国事繁忙,每日须早早上朝,能来这里盘桓半日,已经很是耽搁了,你二人还是回了吧?”
水溶明白黛玉心中所想,纵然有些苦涩,到底不想太过勉强于她,只望自己的解意和体贴,终有一天能够将她打动,便顺水推舟地说:“这一连几日的折腾,夫人该是累了,才想在这里图一晚的清静吧?也好,省得来回奔波,就在这里稍歇一日,明日傍晚,我再来接了夫人回去。”
莲渡虽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头,但一时也琢磨不过来,再者她喜欢黛玉,愿意和她多处些时光,也就欣然同意了。
紫鹃自然留下服侍黛玉,此外水溶拣派了十几名干练的护卫,安置在山门以及大殿外守卫,自己则先行回城中不提。
黛玉见水溶离去时的眼神,满满的无奈,又充满了理解,顷刻间不觉冲动,想要拉住他,告诉他实情并非他想的那样。
贾府已无可留恋,北静王府仍是陌生的,倒是这莲花庵和莲渡师父,让黛玉感觉到亲切安宁。
她一生中最困顿痛楚的时光,是寄居在这里,是由这位智慧温柔的女子,陪伴着度过的,因而自她才想要再来。
自踏进山门的那一刻起,就觉得从身到心的清宁祥和,便想着在这里多逗留些时刻,倒不全是为了避开水溶。
可惜,这个过于善解人意的男子,这一次却会错了意,她却没法子跟他解释。
正文 65
北静王因为大婚,逾旬没有上朝,也未到兵部署理公务,待办的文牍早堆积如山,今日他特命属吏拣要紧的抄录了几份,带回府里打算连夜阅看。
待他从莲花庵回到王府,已近亥时,静悄悄地独自坐在书房的灯下,想着黛玉宁可留在庵里,也不愿跟自己回来,不觉有有些怅惘。
但他终究是有气度的人,转念一想,既然答允了黛玉,用等待来换取时间,就应该言出必践,相信终有一天,可以看到她动人的眼波和快乐的笑容。
水溶在心里勉励了自己,便挑亮了烛灯,将文牍摊开,聚精凝神,仔细翻看起来。
随着各地、各署呈报的内容不同,他的剑眉时而微蹙,时而舒展,要紧的地方还亲笔摘记批注。
有一份文书才看了抬头几行,水溶的脸色就骤然变了,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连看两遍,眉头反而越拧越紧。
原来是这是一份本部呈报上官的文书,内容是京城某卫清点兵员,结果查得虚报在册人数若干,历年共吃空饷若干,暗中追查下去,牵连出几位有嫌疑的官员,其中一等将军贾赦的名字,就赫然在列!
当今圣上文武并举,十分看重治军,若此时查实,当真罪名不小,而贾赦是他新婚夫人的亲舅父,怎不叫水溶心惊。
不仅如此,凭着他多年官场捭阖的经验和敏感,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日前,自己向穆苒提媒,想要撮合他和贾政的之女,这本是一桩门当户对的良缘,没想到却遭穆苒一口拒绝,连东安郡王也是语焉不详。
现在细细琢磨起来,莫非穆氏兄弟事先得到了什么消息,因此不想和贾家沾上关系?
水溶越往深里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锦衣卫指挥使一职长年出缺,穆苒实际上就是锦衣卫的头号人物,他干练忠诚,一直深受圣上的宠信,不少在京犯官的缉查,不交给刑部和都察院,而是密令锦衣卫执行,或许,穆苒已然掌握了比自己更详实的消息。
宁荣两府的子弟,在京为官的,除了贾政方正之外,多少都有些垢评,这个水溶早有所闻。
只一来劣迹未著,二来在十多年前,义忠亲王的那场篡逆风波之中,北静王府和宁荣两府多有勾连,因而到了水溶这一代,仍对贾家多有回护。
这一次不同了,兹事体大且不说,圣上如果已密令锦衣卫彻查,这事单凭自己,无论如何是压不下来了。
纵然和东安王府素来交好,但穆苒在公务上毫不含糊,再者这是掏空朝廷兵力的大罪,自己指掌兵部,也觉得该从重严惩!
然而,他毕竟是夫人的亲舅父……
想求穆苒徇私,帮着遮掩,是绝无可能的了,或许从他那里,探听些更确切的消息,还是可以的。
水溶一掌拍在文牍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当真头疼得很。
这时,门扇卜卜响了两声,有人在外头轻轻敲门。
水溶精神一振,将文牍掩上,扬声问:“是谁?”
“王爷,是我。”门外应声娇软,听着是侍妾6曼兮的声音。
她怎么来了?还这个时分?水溶望了一眼多宝格上的自鸣钟,又听6曼兮在门外说:“我见王爷这个时辰了还在忙碌,便叫小厨房做了些宵夜来。”
水溶开了门,果然6曼兮捧了一盅羹汤,站在眼前,夜风从庭院另一头吹来,吹得她发丝、袖袍飘拂,仿佛柔弱得不堪夜凉。
水溶只好侧身让她进来,自己则掩上了房门。
“我就想着,王爷多日不曾上朝,必定堆积了许多公务要办,果然王爷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书房。这是我吩咐小厨房单做的莲藕绿豆羹,最是消暑解乏的,王爷趁热喝了吧?”6曼兮说着,将盘子搁在案上,揭开盅盖,细心地用银匙搅了搅,捧到水溶面前。
莲花庵的素斋清淡,且吃得早,又一路奔波,这会子水溶当真有些饿了,对着6曼兮殷勤期待的眼神,也不好推辞,就接了过来,坐着全吃了。
“呵呵,这些踏实多了,曼儿,多谢你了。”水溶用完了宵夜,正要回到书案前,又见6曼兮捧着汤盅,呆呆地望着自己,咬着嘴唇,似乎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他心头一动,约略猜到些许,但总不能视若无睹,便转过身来,柔声地问她:“曼儿你还有事么?”
“王爷,我,我……”6曼兮才一开口,泪水便大滴大滴地落下。
诚然她是有备而来,但心里头的确抑郁了多时,当着水溶的面,又听他柔声询问,就再也抑制不住落泪,倒也不全是做作。
水溶也没法安坐了,起身走到6曼兮身边,低头去察看她的神情,见她泪水不止,楚楚可怜,只好扶了她到椅边坐下,又掏了帕子塞进她手心,问:“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吧?”
他为了安抚6曼兮,略略俯下了身子,没想到忽然被她当胸抱住,扑进了怀抱,埋首在肩头,抽抽答答地说:“王爷,你,你可厌恶了曼儿么?”
水溶立时心头豁亮,自己果然是猜对了,却也不得不安慰她:“好端端的,怎么说这样的话?”
“王爷有多时……不曾到我那里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水溶苦笑,只得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我前阵子不是出关巡边么?归来之后就,就操办迎娶王妃的事,若是冷落了你,你也该体谅的?”
6曼兮抬起头,水汽氤氲的美目乍然一亮:“这么说,王爷并不是厌恶了我?”
“胡说,自然不是的。”
“那,王爷,我,我……”
这话终究羞人,6曼兮一时也难以启齿,嚅嚅了好一会,纤指在水溶胸口的绣纹上,轻轻的抚弄,星眸如水,粉面生春,意思再清楚不过。
佳人宛如一汪春水,融化在自己怀中,水溶自领会了对黛玉的恋慕,就再也没有进过两名侍妾的房中,况且新婚数日,虽和黛玉同床共枕,却只能苦苦煎熬。
他终究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此刻软玉温香抱满怀,又刚听了她呢喃倾诉,想起她刚进府时,也有过一段旖旎时光,不觉呼吸灼热,血脉贲张。
6曼兮伏在水溶胸口,听得到他心跳加快,更加情难自己,但此处终究是书房,不能成事,于是便在他耳边低语:“我先回房,王爷也莫要忙太晚了……”
她从水溶怀里挣脱出来,捧了汤盅,转身刚要走,忽又听见水溶在身后叫她:“曼儿?”
“王爷还有吩咐么……”她的心也在突突直跳,深知水溶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也有着轻狂恣意的时候。
“我怕是要忙到很夜,你……不必等我,早些儿歇息了吧。”
水溶轻轻柔柔的话语,却不啻一瓢凉水兜头淋下,令6曼兮火热的身体和心房,霎时冷透了!
她僵立了片刻,勉强应了声“是”,打开房门,一头扎进了漠漠轻寒的夜色中。
水溶走过去,复又把门关上,落了闩,坐回书案前,无声的叹了口气。
或许这样对待她,真是太过分了些,可是既然决定了用全部的耐心和诚意,去等候那个今生遇着的,唯一一个能自己倾出了全部热情的女子,就难以再对其他女子情生意动,就想将这热情完整地留给她。
呵呵,这样的等待,还真是既欢喜,又折磨啊。
水溶搓了搓自己发烫的面颊,勉力收摄心神,重新将精力贯注在公务上。
檀香袅袅,木鱼声声,莲渡跪在佛龛前做晚课,黛玉则在一旁地盘膝瞑坐,耳边听着莲渡悠扬平和的念诵,感觉平心静气,肺腑如洗。
随着一声清亮的磬响,黛玉睁开了眼睛,见莲渡也站了起来,笑着对自己说:“累妹子陪我做晚课,不觉太闷了么?”
黛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莲渡过来拉了她的手:“走,回禅房去吧,我还有些话,想和妹子叙叙。”
隔壁禅房,紫鹃和翠儿早准备好了茶水和点心,正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几日王府大婚的盛况,还调侃王爷对王妃怎么着紧体贴,见莲渡和黛玉进来,互作了个鬼脸,不再说了。
莲渡坐下来,伸手在茶壶上一探,吩咐翠儿:“这茶有些凉了,王妃身子骨弱,吃不得凉的,你去换了热热的上来。”
翠儿不疑有他,欢欢喜喜地下去沏热茶了,谁知莲渡又转向紫鹃,让她回黛玉房中,将那尊送子观音供起来。
这一来,紫鹃也微觉诧异,看向黛玉,见她眼中也有一丝疑问,但只对自己略一颔首,只好也应声出去了。
估摸着,莲渡师父是有体己话,要跟王妃说,不想自己和翠儿在跟前听去。
嘿嘿,不能给别人听的,多半是跟王爷有关的了?
尽管王爷对王妃那股子温柔体贴劲,是没说的了,可怎么瞅着王妃对王爷,还是不冷不热,加上新婚之夜就怪怪的,叫人猜不透。
也好,王妃一向和莲渡师父很谈得来,也肯听她的话,就让她们姊妹俩聊着呗。不过一个尼姑,能跟王妃说到哪个份上呢,哈哈?
紫鹃越想越乐,饶有兴致地将那尊送子观音取出来,仔细用帕子擦过了一遍,供在案上,往花瓶里添了水,移到玉像边上,又燃了一炉子香,自己瞅着也满意有趣,便合十拜了拜。
换了是自己生活的时代,女人第一要务当然是自立自强,光想着结婚生子,靠肚皮拴住男人,那是迟早有一哭的。
但林黛玉就不同了,在她的这个世界,女人只能悲哀地依附男人而生,哪怕是超脱红尘的莲渡师父和妙玉,依然须靠着北静王和贾府的庇护。
黛玉既然做了北静王妃,想要这个男人永远庇护她,除了爱情之外,最可靠的,莫过于给他生育一个子嗣,莲渡师父送了她这个送子观音,无非也是作此想法。
唉,可惜了林黛玉这样一个聪明剔透,冰姿雪质的女子,也要依着世俗女子的生存法则吗?相夫教子,荣华富贵,和其他女人分享丈夫,最后再变成另一个贾母,让别人羡慕着?
想到这里,紫鹃原本不错的心情,也有点儿怏怏的,越发想知道莲渡会跟黛玉说些什么,估算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出门往她们那边去了。
但这一回她猜错了,莲渡要和黛玉说的话,和她所想到,全然不是一回事。
她绕过走廊转角,看见莲渡的禅房门前,有一个人影,远远地看着还当是翠儿,再一看不对劲,那人分明是一身的黑衣黑裤,不是庙里尼姑的青灰色袍子。
紫鹃快走了几步,扬声问:“喂,你是谁?在那做什么?”
那人也极其警觉,紫鹃还没出声,他听见动静,就猛地朝这边转过头来。
两人一照面,紫鹃更是大吃一惊,那人脸上竟蒙了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
糟糕,莫非莫非是贼?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到北静王的家庙来了?
紫鹃心里也怕,但想到莲渡和黛玉还在禅房内,不顾一切地张口要喊人,没想到还未张口,那人手掌一翻,亮出一柄明晃晃的刀来,呼的用刀背向紫鹃砸来。
他只当是一名寻常丫头,并不放在心上,只想一招将她放倒了事。
没想到,紫鹃也练过几年功夫,虽然多半是舞台上表演的花拳绣腿,到毕竟反应机敏,见一刀劈过来,慌忙头一低,避了过去,同时条件反射地飞起一脚,照准那人肚子,狠狠踹了上去。
只听扑的一声,居然给她踢中了,那黑衣人噔噔噔的连退好几步才刹住。
“快来人呐,有贼啊!师父、王妃,就在屋里千万别出来!”瞅着这个空档,紫鹃马上放开嗓门,大喊大叫起来。
这时从房顶又翻下一名黑衣人,二话不说,挥刀就向紫鹃背部劈下去。
脑后风声嗖嗖,紫鹃纵看不见,也觉察到危险袭来,向前踏了一大步,还是没能全躲开,背后先是热辣辣的,跟着就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她站立不住,趴倒在了门上,房门被压开一线,正好看见莲渡和黛玉惊慌失措的脸,紫鹃想也不想,用了最后的气力,咬牙将门拉上,直接给落了锁!
正文 66
风从衣衫开裂出灌进来,吹得脊背沁凉,而伤口灼热异常,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紫鹃趴在门锁上喘气,仿佛听见后头一个沉沉的声音说:“上头不是说不得伤人吗?”
另一个人似乎也含糊答了一句,但她几乎昏厥,已是听不清了。
勉强转过半个身子,就被明晃晃的刀光刺得睁不开眼,心里绝望地叫了声“我完蛋了”,悲哀地想着,我又不真是林黛玉的丫鬟,干吗这样卖命?如果只是我一人,完全是可以逃走的呀?我才在这个世界才呆了半年,就变得跟她们一样傻了么……
她好像最后听见了几声叫喊,不知又是谁发出得,就全然没有知觉了。
当紫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一张床上,床头坐着一人,她勉力想抬起头看看是谁,脖颈才一动,脊背登时就是一股剧烈的疼痛,她“啊”的一声,脑袋又落了回去。
“紫鹃,紫鹃,你醒了么?”是黛玉的声音,跟着一只纤手伸到身边,小心地替她撩开头发。
“姑娘?啊,不是,王妃,你没事吧?还有,莲渡师父、翠儿呢?”紫鹃有气没力地问,除了黛玉的一角衣袖,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们都没事,多亏了你,护卫才及时赶来了,莲姐正在外头,吩咐人仔仔细细地搜一遍庵堂,庵里的师父给了裹了伤,让好好歇着别乱动。”
“呵呵,原来我不会死了么?”
“傻话,怎么就会死了呢?护卫去禀报王爷了,很快就请更好的大夫来。”
紫鹃听黛玉虽带了一丝儿颤音,显然惊魂未定,但总算话说得清清楚楚,心里头略略欣慰。
既为了自己保住小命,也为难得这娇怯怯的姑娘,在经历这一番惊魂动魄之后,还能保持镇定,嗯,或许有一天,她也能跟莲渡师父一样,成为一个能过把握大局面的王妃。
那时候,也不需要自己为她时时事事地操心了吧?
唉,想那么远干吗呢,先想想自己的伤吧,可别昨晚还活蹦乱跳的,今后再也站不起来了才好,那可太惨,太不值得了!
紫鹃身心一齐痛楚,忍不住又哎哟叫出声来,马上听见黛玉一叠声地问:“怎么,很痛么,你再忍耐忍耐,大夫很快就来了!”
她语气中满是焦虑,紫鹃听了,不禁有些感动,看来,她对这个小丫头子,也是当真关切的呢,若将来知道自己不是紫鹃,是会伤心呢,还是生气?
紫鹃毕竟是伤重没精神,说了几句话,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黛玉愣愣地望着紫鹃,她从小到大,几时遇到过如此怕人之事,今天要不是这个丫鬟,拼死了叫了人来,又把自己和莲姐锁在禅房内,或许自己早丧命了吧?
护卫赶来之后,贼人已经遁逃了,莲姐就果断命令他们四处搜寻,又叫来庵里略通医道的师父,来看紫鹃的伤势。
她这样从容镇定的气度,真是自己及不上万一的。
其实,昨晚莲渡支走了紫鹃和翠儿,和黛玉闭门叙谈,并非询问她和北静王相处如何,而是更为严肃的话题,也是她终于不胜其烦,决意落发出家的缘故。
莲渡告诉黛玉,北静王不独是她的夫君,还是朝廷重臣,甚至一个势力集团的首脑,或许将来,他能陪着她吟风弄月,调脂弄粉的时光会越来越少,反而要她替他统御后宅,治理家事,甚至还要往来应酬那些大人、诰命。
不仅如此,她还须具有极敏锐的眼光,极缜密的心机,能够识别出谁是谁的眼线,谁受了谁的请托,那些事情可以一笑置之,那些必定要从严整治。
这些事黛玉并非完全不懂,她在荣国府居住多年,冷眼旁观也能看出个大概,只是一来事不关己,二来她全副心思都在宝玉身上,那有兴致理会俗务?
莲渡非常细致地,给她说了王府里的那些要紧人物,那些应该信赖,那些可以借重,那些需要提防等等。
正说到6夫人,她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怎样表达比较妥当,外头就听见紫鹃的叫嚷。
黛玉正想得心烦,肩上被人一拍,懼然省觉,回头看见莲渡站在身后。
正要起身,又被她轻轻地按住肩膀,附在耳边说:“里里外外都搜过了,再没有什么可疑,妹子暂且不用担心,紫鹃她怎样了?”
“刚醒了,说了几句话,又睡过去了。”
“唉,真是难为你……”
莲渡叹了口气,不知指的是眼前,还是昨晚跟黛玉说过的话。
肩头的手掌暖暖的,似乎能够传递一股柔软的力量,曾经她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既然自愿来了,既然跳不出去,或许,自己也该学着坚强点儿了,黛玉想。
烛光暴涨,摇晃了一下,终于燃到尽头,熄灭了,窗外钟鼓遥遥,依稀是过了三更。
算了,就先这样吧,明日的朝堂上,不知还有怎样的风诡浪谲,需要自己打起精神去应对。
水溶站起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准备回到卧房安歇。
他刚打开书房的门,就听见外头脚步飒沓,朦胧的夜色中,一个人影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
水溶立时警觉起来,沉声喝问:“是谁?”
“王爷,是属下。”声到人到,站在台阶下,犹自咻咻喘气的,是水溶最信任的长史柳清一。
“这么晚了,什么事?”柳清一惊惶的眼神,让水溶预感到不妙。
“回王爷,马校尉刚回来禀报,说是王妃在莲花庵里头,遇上刺客了!”
“什么?此刻?王妃她,她怎样了?”水溶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按住柳清一的肩膀,十指用力扣了进去,显示出他内心强烈的震惊。
柳清一不敢躲避,只能勉强镇定,据实回话:“王妃和沈娘娘都安好,只王妃的贴身丫鬟,被刺客伤了,如今……生死不明。”
“王妃的贴身丫鬟,紫鹃?”
“是……”
“那刺客呢,查明身份了没有?”
“没有,马校尉率人赶到内院时,刺客已经逃遁了,王爷要唤他来问话么?”
水溶略沉吟了一会,袖袍一拂,一面快步疾走,一面命令柳清一:“备车马,我要到莲花庵去!”
“王爷,现在么?”
“是!”
一声嘹亮的骏马嘶鸣,撕裂了京城沉静的夜空。
6曼兮惊醒过来,感觉这声音离得很近,马嘶之后,还有各种噪杂声,在静夜中格外鲜明。
她有些害怕,正要叫人,小玲珑也醒了,披着衣服走进房间,见6曼兮坐在床头,便问:“姑娘也听见了?我觉得就在王府门口呢,可这三更半夜的,能有什么事?”
6曼兮揪着胸口的衣服:“我也不知道。”
“姑娘怕的话,要不要到王爷那边?今日王妃没有回来……”
6曼兮一窒,漠漠地笑了笑,摇头:“不用了,睡去吧,或许就没什么事。”
这一夜,她再难入眠,在枕上辗转反侧,她是害怕,是不安,但那个踏实温暖的怀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么?
次日早饭时分,小玲珑就带来消息,说夜里果然是王爷匆匆出门,像是去了莲花庵,莫非是王妃出了什么事?
6曼兮更加吃惊,莲花庵是王府家庙,清修之地,住着的除了两位王妃,就都是些尼姑,能出什么事呢?
她到不是担心黛玉,而是为了水溶,虽严令了小玲珑莫要乱传乱猜,自己却惴惴不安,食难下咽,几次三番地令丫鬟去探听,王爷回来了没有。
水溶一行人到了莲花庵,更不耽搁一刻,急匆匆地直奔后院而去。
莲渡和紫鹃不敢入睡,只能一起守着紫鹃,坐等天亮,因为害怕,也都没有半点的困意,远远地听见鸡鸣声传来,眼看就要天亮。
这时,翠儿跑了进来,指着外头,慌慌张张地说:“师父,王妃,王爷他,他来了!”
“王爷?”莲渡和黛玉同时起身,惊诧地对视了一眼。
还没等她们开口细问翠儿,水溶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看见黛玉,先是一愣,随即旋风般地踏进房内,张臂就将她拥入怀内!
翠儿看直了眼,张嘴说不出话来,莲渡侧过身去,低低念了声佛。
看到北静王的刹那,黛玉也又一种乍然心安的感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圈在一副温暖健实的胸膛上,听他在耳边激动地低语:“夫人,你真的安好,我便放心了!”
他当着众人的面,真情流露,以至失态,一瞬间黛玉也有些感动,但毕竟尴尬更多,在他胸口推了推,低低叫了两声“王爷”,用一个她最最关心的事,来转移水溶的注意力。
“王爷,你,你带了大夫来么,紫鹃她……”
“紫鹃?”
水溶这才注意到,在禅床上动也不动趴着的,正是黛玉的贴身丫鬟紫鹃,露出来的半张脸,也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他一路悬心,骤见黛玉无恙,未免情难自禁,这会子稍稍安了神,又见莲渡、翠儿还有两名老尼都在房内,也觉得有些赧然,忙放开黛玉,捂唇咳了一声,坐了下来,先问莲渡:“庵堂内外,我已安排了护卫看守,莲姐大可放心,只这事的来龙去脉,莲姐可对我说一说么?”
莲渡看着床上的紫鹃,无奈地苦笑:“王爷,事发之时,我正和妹子在房内叙话,是紫鹃发现了外头的刺客,王爷若要问话,只怕要等她醒过来了。”
正文 67
经大夫诊治,紫鹃的伤虽无性命之忧,却也着实不轻,重新清创、上药、裹伤之后,建议暂不宜搬动她,在莲花庵静养数日再说。
尽管黛玉不放心,但她终究是北静王妃的身份,总不能常住庵堂,另外莲渡也安抚她,说自己必定会好好照顾紫鹃,让黛玉无需担忧,水溶则加派人手,在莲花庵内外严加守卫不提。
次日清晨,黛玉就要随北静王回城中,临行前又去看了紫鹃。
紫鹃见黛玉眼眶有些儿肿,又有微黑的一圈,知道她昨晚吓得不轻,又很为自己哭了一场,便劝慰她:“大夫都说我死不了,王妃你莫要担心,跟王爷回去吧,倒是我,不大放心得下你……”
黛玉见她软绵绵地趴在床上,还用牵挂的眼神看着自己,又是感激,又是不服气:“我好端端的,你有什么不放心?你只管安心养伤,等好些儿了,就接你回去。”
紫鹃望着黛玉弱柳娇花似的面庞,秋水明镜一样的眼睛,见屋里只有自己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唉,姑娘,你要还是姑娘,倒简单了,可不管情愿不情愿,姑娘已经是北静王妃了,这几日我冷眼瞅着,这偌大的王府里头,也半点不比荣国府消停,王爷固然疼惜王妃,其他人可不好说了。王妃凡事莫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该有主意的,就该拿主意,否则日子久了,那些人不是当你柔弱可欺,就当你是个摆设……”
她身上有伤,还是趴着,这话说得长了,就开始气喘。
黛玉忙止住她:“快别说了,真当我离了你一日,就成泥菩萨了?”
紫鹃知道黛玉这样说,是逗自己放心的意思,也笑了:“我知道王妃聪明能干着呢,只差愿意不愿意罢了。这里是莲花庵,做一天尼姑还撞一天钟,王妃还在王爷身边一日,就当自己是北静王妃一日吧?”
这话黛玉虽不大爱听,但紫鹃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望着自己,满满的都是期待,只得点下头去:“嗯,我知道了,你安心养着吧。”
北静王携了黛玉回到府中,先让柳清一会同魏仁博,将府中人等暗中排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又命魏仁博家的挑拣数名稳妥可靠的大丫鬟,先代替紫鹃服侍黛玉,自己则进宫面圣,连带上次巡边途中遇刺之事,一一详细禀报。
今上闻奏,自然既惊且怒,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刺朝廷重臣,当下叫来京兆尹贾雨村,当着北静王的面,狠狠申斥了一顿,下令他务必查清来龙去脉,将凶徒捉拿到案,仍不放心,又密令穆苒所属的锦衣卫,暗中追查。
北静王遇刺和莲花庵遭到袭,不再是秘密,王府上下,均有点人心惶惶,担心自己身边,是否也潜伏着危机。
6曼兮更是忐忑,她认为自己对这两件事真相,已掌握了七八分。
若说朝廷之中,最嫉恨北静王的,只有忠顺王了,他和北静王表面尚好,实则内心无一时一刻不再提放着他。
原因很简单,在十多年前,义忠亲王篡逆的风波中,出首者就是忠顺郡王,而以老北静王为首的勋旧,则是拼死力保义忠亲王。
虽然事件的结果,是先皇将义忠亲王幽囚至死,也处置了一大批亲王党,但北静郡王一派却屹立不倒。
到了先皇晚年,思量当年之时,更是颇有悔意,不仅封了慎亲王,还郑重托孤,因而到了水溶,仍和慎亲王交好,让始终担心慎亲王反噬的忠顺王越加不安。
这也是忠顺王将6曼兮送到北静王身边的缘故,就是让她暗中留意水溶的言行举止,尤其是和哪些朝野之士往来密切。
当然,这些诡谲的政治风云,6曼兮只是一知半解,她现在是既愤怒,且害怕。
记得忠顺王曾经说过,绝对不会让林黛玉成为北静王妃,那么夜袭莲花庵,是他亡羊补牢的作为么?
行刺和夜袭,必定忠顺王主谋无疑,万一他还有更狠辣的后手,那王爷的安危岂不是……
出于对忠顺郡手段和为人的了解,6曼兮下定了决心,必须见他一面,无论当初接近水溶是出于什么目的,现在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爱恋和依靠的男人!
北静王及其家眷遇刺,不啻平地惊雷,半日之内,便震动了京城朝野。
贾政虽担心老母得知黛玉遇袭,紫鹃受伤之后焦急,也不敢瞒着她,挑了个贾母心境平稳的时刻,小心翼翼地说了,还再三讲明,王妃安好,只受了点儿惊吓而已,紫鹃的伤势也并无大碍,亲口听王爷说了,静养月余就能大好。
自黛玉出嫁,宝钗有喜,宝玉又肯用功上进,这段时日,阖府喜庆,贾母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没想到竟听到这般骇人的消息,尽管贾政百般宽慰,她哪里听得进去?务必要亲自见了黛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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