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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阅读

作品:城北黑帮|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1:09:42|下载:城北黑帮TXT下载
  有四十多万的货没出掉呢。”

  “没问题,你放心大胆地卖,我帮你盯着。”

  “哈哈,合作愉快。”

  “那是。”

  第二天体育场附近出现了一拨形迹可疑的人,个个面带菜色,但都交头接耳地小声打听着什么。

  当天下午,打听消息的兄弟把事情告诉孙勇,体育场这边有人在找货,据说周老八的人马跑到这边卖货来了。此时孙勇才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这一片靠着长途汽车站,边上三家酒店,居民小区林立,周老八是借刘芳把地方占下来卖毒品。

  周老八是个很难缠的人物,几次公安的大搜捕中他都没事。道上传闻周老八和某高官有联系。他没有固定的地盘,但资金和财力雄厚,如果单说玩钱,道上的混混基本上都不如他。孙勇这次知道他遇到了劲敌。

  “咋办,周老八也进来了。日。”李明亮说。

  “别的生意我不管,周老八的生意一定要打出去,通知兄弟们,老子要体育场销烟。”

  孙勇发话出去,城北道上的一场大血拼一触即发。

  九一年的那次械斗是b市道上那年年底发生的最具轰动性的事件。当天的械斗主要发生在长途汽车站这边,辫子纠集了三十多个混在体育场附近的小贼,手上一水的消防斧。另外一路人马是二拐、扁头组织的二十多个货运站这边的搬运工,每人发根钢管。

  第七章 拼也是死,不拼也是死

  第三路人马最为精锐,只有三个人,分别是孙勇、李明亮、张伟。他们三个身上带着枪支,防止前面两路人马压不住阵。

  那天下午,长途车站这边人流熙熙攘攘,暖冬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半空中。两路人马从长途汽车站东边走过来,辫子手持锋利的消防斧走在最前面,身后是瘦高的二拐,粗壮的扁头,手上握着一米多长的钢筋。

  阳光照在b市长途汽车站的大行楷字上,斜斜的影子拉在地上。辫子肩膀上扛着消防斧威风凛凛,站在高大建筑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上。

  械斗瞬间发生,辫子一马当先,风一般地卷过去,路口的两个小贼被当场砸翻在地。其他小贼纷纷从边上的小饭馆里持械闪出,手上拿着一尺多长的砍刀。

  七八十人的大械斗打成一锅粥,孙勇嘴上咬着烟卷站在远处观察着,他彪悍的身形两边分别站着一脸杀气的李明亮和精干张伟。

  “大勇哥,咱们上吗?”

  “不慌,现在都是虾兵蟹将,我在等刘芳。”

  “大勇,咱们掉脚后跟了。”李明亮往远处一指,远处的一辆吉普车边上站着三个人。掉脚后跟的意思是说被公安盯上了。

  “啥意思?”张伟此时道上的经验还不足,他问李明亮。

  “小伟,你注意看他衣服撩开,那是方便拿铐子,没准儿身上还有枪。”孙勇说。

  “日,我上去把铐子抢了。”

  “哈哈,你牛比,别惹公安。”

  械斗很快一边倒,辫子等抡着消防斧所向披靡。刘芳团伙的人边打边退,眼看着就顶不住了。但刘芳始终没出现。

  “不管那么多了,我们到车站那边堵。”孙勇说。

  李明亮扫了一眼远处,“大勇,悠着点,有公安。”

  “没事,那几个人估计是反扒的,不想惹事。咱们过去堵他们,晚了就全跑了。”孙勇目光中流露出了坚定。

  “就咱三个?”张伟看着对方三四十人,心里有点担心。

  “怕个鸟,宰他们还用大勇动手?”李明亮身上的豪气也上来了,他好久没有像今天这么痛快过。

  刘芳团伙被冲散的三十多人一窝蜂地向长途车站后面的卸货站跑去。就在这档儿,在卸货站的门口闪出了三个人,为首一人穿着青灰色风衣,身形彪悍邪恶,嘴上叼着烟卷。

  他的左侧站着一个三十多岁,一脸沧桑落寞,但眼神却很明亮的男人,穿着黑色的二五羊毛风衣。

  青灰色风衣的右侧一个二十啷当上下的青年走到了最前面,他穿着黑色驼绒长风衣,脸上带着点书卷气,看上去似乎还有点文弱的味道,但英俊的面孔中隐隐透着暴戾的气质。

  二十多岁的青年将风衣一掀,从里面拽出一支五连发猎枪,哗啦一下拉开了回座枪机,枪口徐徐抬起,他断喝一声:“都给我站住,我是张伟!”

  刘芳团伙的混混被暂时镇住了,张伟这个名头这几年在道上慢慢已经有了分量。一打张四宝,二打小四眼的张伟成了道上突然杀出的最具神秘色彩的人物。

  但看着对方只有三个人,刘芳团伙的胆子也壮了很多,尽管张伟手上有枪,但有人想赌一把,他觉得张伟不一定敢用枪。

  “兄弟们,拼也是死,不拼也是死。他就几发子弹。”

  张伟笑了,笑起来的模样在斜阳下灿烂无比。

  砰。

  一声枪响后,张伟手中的猎枪枪口散出一缕青烟,刚才说话的那人腿部一片血污,支撑着没有倒下去。

  “我还有四发子弹。”张伟笑着说,笑的时候嘴角歪歪的。

  刘芳团伙开始动摇,有人想要向后跑。

  张伟昂首走了过去,一脚踹在那人胸口上,咣当一下,一把砍刀掉在地上,他被张伟踹倒在地。

  张伟上前一步踩住刀,脚尖一拨,把刀挑的一边,然后朗声断喝:“都他妈把家伙给我扔了。”张伟的脸上狰狞而凶恶,邪恶的气质写到了眉宇上。刘芳团伙的兄弟有所动摇,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张伟枪口一沉,指着地上那人,“对不住了,借你的头用一下。”

  就在张伟即将扣动扳机的时候,地上那人眼泪下来了,他感到了生命的价值,自己看不到两个妹妹念大学了。

  这时辫子带人冲了过来,一帮兄弟个个身上血迹斑斑。辫子和张伟站到了一起,两个人意气风发,杀气腾腾。

  暖阳下面时间似乎凝固住,辫子拿消防斧指着刘芳那群人,说出的一句话彻底瓦解了对方的军心。

  “谁的家伙还在手上,连手一起砍了。”辫子脸上喷射状溅着别人的血,这让他的面孔看上去更加凶恶。

  刘芳团伙慢慢地有人把砍刀往地上扔,一把,又一把。铁器落在地上,铿锵作响。辫子、二拐、扁头带着人把地方围了起来,棍棒齐下,把刘芳团伙的兄弟一顿暴揍。

  打了不到五分钟,孙勇摆摆手,让大家停了下来。他看出这次刘芳的人马都不是很能打。显然骨干都不在,这帮人很可能只是一帮二流角色。孙勇等待场面完全控制起来后说:“兄弟们,这次没你们事,你们带句话给刘芳,体育场他要是再敢去干活,我绝对大开杀戒!”

  孙勇的人马很快散开,孙勇和李明亮最后走的。孙勇一努嘴,李明亮走到地上腿部被张伟打伤的那人边上。

  “兄弟,你是条汉子,但你跟错了人。明白吗,刘芳今天就是让你们送死的,他根本打不动我们。这有笔钱,你拿着。别人被打伤了我都没给钱,我给你钱绝对不是侮辱你,而是敬重你是条汉子。”李明亮说。

  “你跟张伟说,这个事没完。”那人怒火中烧地看着李明亮。

  “没问题,你叫啥。”

  “我叫陈宇。”

  “行,我把话带到。”李明亮把钱塞到陈宇的口袋里。

  一连几天,孙勇团伙大打出手,把周老八的人彻底打了出去。这次大争斗中周老八团伙几个骨干方平、猴王等人都没有出现。孙勇感觉这次似乎有蹊跷,但却又想不出周老八下一步的打算。

  紧跟着几个分局都开始盯上了体育场这边,接连一个多月,体育场附近发生了共计十五起大小不一的械斗。辫子在这一系列的械斗中开始成名,他穿着皮风衣,手持消防斧的形象成为了年轻混混模仿的典范。一时间城北地区很多十几岁的半大孩子都穿上了质量、价格不一的皮衣。

  老顾后来找了辫子,委婉地表示想和辫子见面吃个饭。

  “我现在只跟两个人,一个是孙勇,一个是张伟,其他人都不是我大哥。”辫子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因为有伤,陈宇暂时离开了刘芳团伙。他身上有李明亮给他的那笔钱,足够生活一段时间了。这笔钱陈宇当时没拿着去医院治疗,他找了个私人诊所随便上了点药,把铅弹从腿部取了出来。他很走运,张伟当时并不想把他打残废,铅弹是擦着腿部过去的,主要肌肉没有受伤。为了省钱,陈宇没用麻药,取铅弹的时候疼得浑身哆嗦。陈宇只花了一百多块,还剩下一千多,李明亮给了他一千五。

  陈宇晚上一瘸一拐地去菜市场砍了几斤腔骨和猪肉,他有两个妹妹,学习都很好。陈宇很疼他的两个妹妹。他家比较穷,父亲早年受了工伤,两个胳膊被搅进了机器。工厂为了压事故,象征性地赔了点钱就了事了。当年十五岁的陈宇掂着砍刀找工厂的领导要钱,钱要来了,但陈宇也被判了劳教。他家没有权势,一口气被判了三年。陈宇的父亲自杀了,用脚开了煤气罐死的。工伤之后陈宇的母亲就疯了。出狱之后陈宇找不到工作,自此开始混迹江湖。

  尽管陈宇是个混混,但却是个远近闻名的孝子,在外面挣的钱都往家拿。他回家之后给两个妹妹做饭,炖了一大锅腔骨。妹妹吃饭,他检查妹妹的作业,他以前学习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前茅。很多邻居都说陈宇的前途都是被那个领导害了。

  “哥,你的腿咋了?”

  “没事,哥帮人家打架,碰了一下。”

  “哥,以后别出去混了。”

  “嗯,你和三妹念完了大学,哥就不混了。”

  “我不想上大学,上学还要钱。”

  “二子,不兴这么说,哥虽说是个流氓,哥不糊涂,我从大牢里面出来的时候就发过誓,哪怕我杀人、抢劫,我都要把你们供完大学。咱们陈家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嗯,哥,你也吃吧。”

  “没事,你吃,哥天天在外面喝酒吃肉。”

  看到两个妹妹吃肉的样子,陈宇觉得这一枪挨得值得。

  “小宇,来让妈看看。”陈宇疯了的母亲摩挲着摸着陈宇的脑袋,“今天上学乖吗,要听老师的话,以后给妈考大学。好好做人。”

  陈宇扭脸过去,他不习惯在家人面前流泪。

  九二年初,新春佳节。

  b市这年的春节热闹非凡,因为明年就要全城禁止燃放烟花炮竹了,所以这年的大年三十整个b市鞭炮声此起彼伏,浓烈的鞭炮硝烟衬托着纯朴的年味。

  大年初一,三辆白色的捷达车驶离城市,一路上车辆很少,三辆车很快到了郊区的绿萝寺。这是一座始建于明代的古刹,在青山的映照中显得庄重肃穆。周老八和刘芳从两辆车上下来,一年的打拼争斗,两个人看着这座古刹,似乎在心底都升腾起莫名的落寞。

  “周哥,您先请。”

  “一起一起。”

  两个人掏过了香火钱,分别买了两把红青白把的大香开始供奉。

  “保佑今年我的老母亲身体健康,我的孩子顺利考上重点高中。”周老八把大香举在额头,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然后缓缓插进香炉,稍稍晃了晃,在确定大香的白把很牢固地插进了香灰中,才松开手。

  “方平,帮我给钱。”

  “是,大哥。”

  只见周老八身后走出一个穿着藏蓝色风雪衣的三十岁出头的男人,长着气宇轩昂的国字脸,一字眉,弯弯的桃花眼,混迹道上的岁月在他的脸上写着难以抹掉的痕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票塞进了功德箱,然后对着功德箱边上年迈的和尚合十施礼。

  “多谢施主同志。”和尚看到塞到功德箱里的钱数不少,连忙殷勤地还礼。

  这时刘芳也上完了香,掏了把钱塞进功德箱。

  周老八招呼刘芳缓步沿着寺庙边的小径缓步下山。这个季节草木萧条,整个山上都是一片枯黄颜色。

  “周哥,这个孙勇还挺麻烦。”刘芳拿大衣遮住风点燃两根烟,把其中一根递给周老八。

  “嗯,他脑子并不笨,现在你的兄弟也和他们干了不少架吧。这个傻比既然不服软,现在就只能把他干掉。”

  “周哥的意思是杀了他?”刘芳眼神一挑,他对杀了孙勇还没有思想准备,毕竟杀人是大案。

  “咋,怕了?”周老八盯着刘芳的脸上看。

  “也不是,孙勇下面还有几个牛比的,李明亮、张伟,最近冒出来个叫辫子的,医院里面还躺着个李飞。杀了孙勇,他下面的兄弟非得炸庙。”刘芳慢慢琢磨着,他既要把事情讲清楚,又不能让周老八小看了他。

  “这也是,这个叫张伟的啥时候冒出来的,以前没怎么听说过。”周老八对最近城北道上的事情不是特别熟悉。

  “日,都是小屁孩,最近刚跟着孙勇混的。”

  “小屁孩?那天把你的人全唬住了?哈哈。”周老八放肆地笑。刘芳脸上有点挂不住了,那天在长途车站自己的兄弟被孙勇带着的人一击即溃,张伟开枪喝止的经过在道上传得神乎其神。

  刘芳有意把话题转开一下,“周哥,你为啥非得要体育场这片地方。”

  “你就不明白了吧,我现在和忠哥闹掰了,我打算自己搞货,自己卖。别的地方都有人占着,这边本来是老顾的地方,后来张四宝打掉了老顾,现在轮到孙勇了。我琢磨了一下,城北这边有钱人多,体育场这片交通也方便,四通八达都好跑。如果咱们两个占住了体育场,以后的财路海了去。”

  “不说以后了,现在我的兄弟就要断顿了,天天打架,都不干活了。”

  “这个没事,我回头让方平给你送点钱。我看还是来个猛的,等猴王从广州那边办完事,咱们想个办法把孙勇他们几个一次性打干净。”

  当时九十年代初,毒品犯罪还在国内刚刚兴起。一般来说,常见的毒品为海洛因和鸦片。产地主要是南方,分为国内种植生产和境外偷运两种方式。后来政府加大了禁毒力度,境外偷运供货难度逐年增大。

  九十年代后期,毒品逐步变成了冰毒和摇头丸,大量毒品可以通过化工制造的方法生产出来。给公安机关查禁毒品造成了很大的困难。每年都有很多公安干警在禁毒战线上以身殉职。尽管政府不断打击毒品犯罪,但由于高额的利润,国内打击毒品犯罪仍然任务艰巨。特别是冰毒这一类新型毒品的产生,成瘾更快,而且一旦成瘾,几乎难以戒断。

  而道上对待毒品的态度也在逐渐改变,最早的一批犯罪团伙主要是盗窃和抢劫为主,同时也慢慢开始涉足收容卖滛和赌博。在当时道上都还不重视毒品买卖,贩毒的人很少,吸毒的人也不多。九十年代整个社会发生着巨大动荡,很多人开始吸毒。很多两劳释放人员择业困难,其中有些人也开始吸毒,为了保证毒资,吸毒的很多人以贩养吸。直到九十年代后期,毒品犯罪日益严重,更多的团伙涉及到毒品犯罪。政府也下大力气打击毒品犯罪,但毒品犯罪的根源仍然是社会问题。

  b市过年的习俗是七不出、八不归,意思就是初七不出门,初八不回家。所以初七那天,原本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变得稀稀拉拉。城北这边公安分局值班民警本以为这天不会再有什么事。但在当天下午分局接到群众举报,城北的建国路电影院门口发生了大规模械斗。

  这次枪战可以算作孙勇团伙和刘芳团伙上几次大械斗的延续,而且也让这两个团伙的争斗进一步白热化。

  春节过后,建国路电影院来了一个马戏班子。二拐和扁头两个都爱看马戏,两个人带着几个兄弟去看着玩。到了门口买票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刘芳团伙的几个小贼在人群中盗窃。扁头、二拐走过把那几个小贼打了,然后身上的钱搜光。打完之后扁头没觉得有多大事,拉着二拐继续买票进场看戏。

  不大一会儿,从建国路北边涌过来一帮人马。活该扁头倒霉,被打的小贼跑散后正好碰到了猴王和十几个人在大街上游荡。猴王刚从南边办事回来,周老八的兄弟中午给他接风。一帮人喝完了酒正好想惹点事,迎面看到这几个小贼。

  “候大哥,我被人打了。”

  猴王穿着当时很少见的羊毛绒大衣,高挑的个子,脖子上围着红围巾。他眯着眼睛看了看这几个小贼,“被谁打的?”猴王眯着眼睛看人的时候,目光中隐隐透着杀机,看得那几个小贼心里发怵。

  “被扁头打的。”

  “操,没听说过,不出名的人我不打,要打就打牛比的。”猴王转头要走,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成名较早。他父亲四十多岁就偏瘫,为了给父亲看病,猴王十七岁就开始纵横在铁路线上实施盗窃。很多人说他的盗窃财物足够枪毙两回了,但八七年入狱后,他关了三年就出来了。周老八帮他买通一个同案犯串了口供,把罪行推到了一个从火车上面摔死的同伴身上。

  这时边上有人说了句话让猴王站住了,“扁头是跟着孙勇混的。”

  “孙勇?听说周哥回来要收拾他,那别等了,我先替大哥办了他的小喽喽。”猴王说,他最近一直不断听到孙勇团伙的各种消息。但那几天周老八回老家看望家里的老母亲去了,所以猴王回来一直还没和周老八见上面。团伙争斗的事情还是同伴在酒桌上面告诉他的。

  很快建国路电影院门口聚集起七八个人,其中猴王带着六个人,他没让那么多人跟着,在他看来对付扁头这样级别的混混根本不需要那么大动静。

  他们出来吃饭的时候都空着手,边上人递给猴王一把藏刀,刀锋雪亮。其他人从边上的建材商店买了几把瓦刀,猴王把藏刀插进口袋,目光如炬地朝大门口看了看。

  电影院里面出来热闹的音乐声,这天表演的是西洋马戏,正在伴奏的音乐是《欢乐颂》。

  “啥曲子,挺喜庆的好像。”猴王对同伙念叨一句。

  “大哥,看到那边抱着孩子戴眼镜的人了吗,边上坐着的傻比就是扁头,他后面坐着的是二拐。”

  “那不慌动手,别伤着小孩,等散场吧。”猴王说完了津津有味地继续看着马戏,小时候他也喜欢看马戏,每次都是父亲把他扛在肩膀上来看的。

  马戏表演每场时间为两个小时,这次表演非常成功,连参加演出的狗熊都感到了兴奋,它们出色地完成了连钻三个火圈的精彩表演。马戏团的演员们最后集体上台谢幕,下面掌声雷动。

  人流缓缓朝外面涌,挤到了在大门口却走不动了,后面的人都焦急地够长了脖子张望。听说前面发生了斗殴,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搂紧了孩子从边上的侧门走了。

  斗殴瞬间发生,但结束得也快,分局接到报警后立刻派出了一辆警车赶来。因为不想在正月多事,警车是拉着警灯过来的。听到了警报声,参与斗殴的人瞬间作鸟兽散。

  在分局里,民警仔细询问了马戏团里负责在门口卖票的,大致了解到了事情经过。

  当时散场的时候,猴王站在门口的炒货摊子边上,装着看炒货。扁头和另外几个人簇拥着过来了,正好迎面和猴王撞上。猴王打架经验丰富,把炒货摊子的热锅抡圆了砸过去。扁头和几个人正慌着躲避,猴王伸手持刀就捅。扁头腹部中刀捂着肚子就跑,猴王紧追不舍,他穿着风衣跑不快。

  扁头一边跑一边大叫,此时场面混乱,猴王的人和扁头带过来的兄弟都大打出手。二拐挥舞着一根三轮车上的链条,把好几个人打得头破血流的。

  猴王正在追赶,突然眼前一花,有个穿着皮衣,身材精干瘦的汉子截住他一脚绊倒。猴王在地上翻了个滚,起身一击鞭腿扫了过去。那个干瘦汉子同时出腿,两个人几乎同时踢中对方,也几乎同时倒地。

  电石闪过的瞬间,猴王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顺势一脚把地上的积雪踢过去。那个干瘦汉子胳膊一挡,风一样地卷了过来。

  血光闪过。

  猴王一刀捅在那个干瘦汉子肩膀上,自己肋部也中了一刀。这两人一开打都知道对方不是善碴子,所以也都是对准了对方的心窝捅的。

  两个人身子晃了一下,就在握着尖刀打算继续厮打的时候警灯响了,两个人看了看对方,眼中都是桀骜不驯的目光。

  “操,你等着,老子绝对不饶过你。”猴王说。

  “傻比,我等着你。”那个干瘦汉子一付不屑的表情回答道。

  当天晚上猴王让兄弟们送他到郊区一个小医院包扎,刀子捅得并不深,开了个两厘米不到的小洞。

  “今天穿皮衣的那人是谁,帮我查查。”猴王一边打吊瓶一边吩咐自己的兄弟。

  那个兄弟出去打了几个传呼,然后回到门诊告诉猴王,对方就是孙勇团伙最近新冒出来的混混,叫辫子。

  这段时间城北的体育场、长途车站附近天天都打得鸡飞狗跳的。很多小贼都没法干活。

  这两天陈宇没事干,就跟着王欢、宋小佳到城北的北村这边混。那时候北村还刚刚发展起来,只有几座孤零零的楼,里面都是卖电子产品的。

  这天注定陈宇和张伟的命运要再一次产生交集,而这个交集的点,恰恰就是前段时间刚刚和孙勇他们产生种种牵扯关系的雷小凡。

  事情还要从雷小凡到卷毛那里干活开始说起,卷毛下面的人时不时欺负点雷小凡。后来卷毛就有意总让他出来办事,避开下面的那些伙计。这天雷小凡结了鱼款,半道上让人拿刀给缴了,完了打了一顿。雷小凡鼻梁被打断,眼圈发青,眼底出血。

  “操,看清楚他们几个啥样了没?”辫子问。

  “看清楚了,这辈子都不会忘的。”雷小凡去找了辫子,他想把钱要回来再告诉卷毛。

  “走,我带几个兄弟过去。”辫子从床底下抽出一把砍刀。

  刚到门口,正好张伟带着几个人回来睡觉,两帮人碰上了。

  “啥事?”张伟一脸睡意朦胧,他带着几个人半夜堵刘芳去了,有人看到刘芳这段时间一直去他的一个姘妇那里。

  “张哥,我帮我弟弟干点活。”

  张伟很警惕,他早就知道辫子和雷小凡的关系,但他觉得这是个非常时刻,所以就插嘴问了一句。

  “辫子,别惹事,你先说说,到底啥事?”

  辫子把事情经过简单几句话说了一下,张伟琢磨了一下,他也好久没去北村那边了,他的母校在那边,紧挨着一个荒废的花园。

  “我跟你一块吧,正好到那边玩玩。”张伟从衣服里面掏出猎枪放到柜子里,然后从床底下搜出一把军刺。上面全是土,他找了块毛巾把军刺的铁鞘擦了擦。

  “我操,那是我毛巾。”辫子无可奈何地摇头。

  “哈哈,对不住,没注意,待会儿给你再买一条,哈哈。”张伟拍了拍辫子,然后跟其他几个人说:“你们抓紧睡觉,晚上我们接着堵他去。”

  张伟他们往北村这边赶的时候,正好要到中午吃饭的点了,他们住在城南这边一个居民区里,路上的车辆行人开始多了起来。

  而在北村这边,陈宇三个上午顺利地偷了几个中年人,收获不错,三个人每人分了一百多块。三个人到贯穿北村这边最大的饭馆——火辣川菜馆吃午饭,这个馆子当时相当火爆,基本上每次去都要等位子。三个人没事干,拿了号在长板凳上抽烟聊天。

  “这馆子估计不错,人这么多。”

  “嗯,人一般都有这个心理,人越多的馆子越是爱去。”

  陈宇想起一件事,他妹妹在这边上的人民中学上高中,正好快到了散学的时间了,他想把他妹妹叫出来一起吃饭。他妹妹正在长身体,而且学习也很费脑子,需要补营养。他妹妹成绩好,靠自己本事考上了人民中学,这个全国有名的重点中学。

  陈宇在传达室门口等了一会儿,然后让其他学生把自己妹妹叫了出来。他妹妹穿着大人改小的裤子,在学生堆里显得很寒酸。

  “哥,你咋来了?”

  “哈哈,走,带你去吃饭,吃好的。对了,你身上怎么还穿着这条裤子,哥好几天没往家拿钱了,回头带你到三安商场买条好的。”

  陈宇和他妹妹有说有笑地走到门口,正好看到王欢和宋小佳在门口路边冲着几个人陪笑脸。陈宇看了看,他知道出事了,让当地的团伙找过来了。当时到别的团伙地盘上偷盗是一件很容易引发冲突的事情,陈宇伤还没好利索,他不想惹事,何况自己妹妹还在边上。

  但陈宇晚了一步,上来几个人把他拦住,其中一个人手插在口袋里,口袋鼓鼓的,显然里面有刀。

  陈宇冷静地观察着周围,他在想无论如何要让自己妹妹逃脱。

  打斗是由口角引发的。对方一个人上前就抽了陈宇一个耳光,“操,到这边擦毛,跑得倒快,给我跪下。”擦毛的意思是指到别人的地方盗窃。

  “你凭啥打我哥。”陈宇的妹妹用身体护住,小丫头很勇敢。

  “我操,小脿子,这么小就出来混啦。”混混一把抓住小丫头的衣领搂到怀里,手往胸部摸,一脸猥亵的表情。

  “操你妈,你撒手。”陈宇嘴角流着血,他立刻陷入了狂暴,他在怀里摸刀。

  对方七八个人大打出手,没几下就把陈宇和他妹妹打翻在地,王欢和宋小佳趁机赶紧跑了。陈宇拼命抱住他妹妹,用身体抱住她,他不允许自己妹妹受到任何伤害。小丫头发出阵阵啼哭。

  这时场面突然逆转,人群中走出一个穿黑色驼绒大衣的青年,二十多岁的样子,略带书卷气的脸上狰狞无比。他大步过去从怀里掏出军刺,劈脸用军刺铁鞘砸过去。在他身边一个穿着皮衣的汉子抡着砍刀就开打,他们尽管人少,但打起来却勇猛异常。尤其是那个穿黑色皮衣的,动作干脆利落,连捅两人,刚才打陈宇妹妹的那人被他捅在肚子上,血喷了陈宇一身。

  这五六个人把对方唬住了,对方不认识他们,被驼绒大衣用刀逼着全部跪在地上。

  “有种留个名字。”打陈宇妹妹的那人捂着肚子问。

  “我姓操,叫操你妈。”驼绒大衣抓住他的衣领拽起来,把他的头顶往电线杆子上面撞。没几下那人头顶就撞开了,血线顺着脸往下流。

  “说,服不服?”驼绒大衣揪住衣服领子问。

  那人正准备说:“不要打了。”结果刚说出个不字,就被驼绒大衣一个肘拳打在脸上,驼绒大衣一手拽着衣领,一手抓住他的腰带,把他脑袋继续往电线杆子上面撞。又撞了几下,手一松开,那人倒在地上,嘴角往外吐白沫。

  驼绒大衣指着他骂:“老子最烦别人不尊重女人,尤其是打女人的傻比。”

  陈宇这时认了出来,驼绒大衣正是张伟,边上那个穿皮衣的是辫子。张伟走过去拍了他一下,把他从地上搀起来。“老顾,我们先走。”张伟说着陈宇说。

  辫子警惕地环顾一下四周,然后走过去把那几个人挨个补了一脚。辫子出脚凶狠,都是踢在面部,把那几个小贼踢得哭爹喊娘。

  当天晚上陈宇坚持请客,他不想欠张伟人情。

  “我知道你就是张伟,上次打我腿的就是你。”

  “没事,这个仇你应该记着,你随时可以报仇。我今天帮你不是冲你,是冲你妹妹。”

  “谢谢张哥。”陈宇起身一饮而尽。“张哥,你打我那枪一笔勾销,就冲你救了我妹妹。”

  张伟在犹豫,他在想喝完这杯酒就算完事吧,他不想和陈宇走得太近。“陈宇,下次我见你还照样打,你见我也别客气,咱们两个相互都不欠着。”张伟也一饮而尽。

  这时辫子传呼响了,留言是孙勇留的,传呼是中文机,上面只说有急事,辫子打了个招呼出门回电话。

  “等辫子回来,你再敬他一杯,今天的事情就算完事了,我们晚上还有事。”张伟点上一根烟说。他故意没有给陈宇散烟。

  十分钟不到,辫子回来了,他脸上很平静,甚至平静得有点不自然。

  “张哥,出事了,你中午打的那个人死了,全城的公安都在搜捕老顾。”辫子平静地说。

  “我操,他怎么那么不经打。”

  “大勇哥刚才说找个车连夜把我们几个送走,现在出了人命,要去外地躲段时间。中午我们过去的几个,都得去外地。”辫子一把抓过雷小凡,“操,都是你的这些破事,你知不知道,你的破事连累了张哥。”

  “张哥,我帮你顶案子吧。”雷小凡看着张伟,一脸凛然。

  “顶个吊,这是人命案子。”张伟摆摆手示意辫子撒手,他拿烟的手明显有点颤抖。

  “张哥,都是我的事情,我他妈的不是人。”雷小凡说着说着拿起酒瓶要往脑袋上敲。

  辫子手一翻,酒瓶就被他夺过去了,扔到墙角砸了个粉碎。

  “陈宇,这次的事情还得连累你妹妹了。她这几天不能再去上学,可能有危险。”张伟声音有点发抖。

  “可能没事,她当时没穿校服,我家穷,买不起。”

  张伟摁灭了烟头,他眼色示意了辫子一下,然后对着陈宇说:“嗯,你也跟我们到外地去,不是信不过你,你要是到刘芳那边说漏嘴,我就完了。”

  陈宇霍地站起来:“张哥,我好歹是条汉子,你是帮我才帮出了事,我要是点你,我不是人养的,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杀了我。”陈宇的额头上面青筋直冒。

  “不是不信你,你先坐下,我看这样吧,今天中午在场的人都和我一起去外地躲一段时间。等这个风声过去再说。”张伟有点拿不定主意,他心里也很乱,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当天晚上,孙勇找来一辆面包车,把他们一行人全部运到了外地。跟着张伟过去的那几个小贼送到了一个地方,当地有个团伙收留了他们。张伟、辫子、雷小凡、陈宇四个都不会偷,孙勇给他们送了一笔钱,让他们在上海边上的一个小城市住下,等待这边消息。

  没想到这一住就是近一年,张伟团伙也自此形成……

  很多年以后,曾经亲眼目睹当时孙勇团伙和刘芳、周老八团伙械斗的人至今都记忆犹新。那一系列械斗也为b市大规模械斗画上了一个血腥的句号。械斗的各派都损兵折将,最后相继退出了历史舞台。此后b市的道上进入了黑帮和不法官员勾结的新阶段。这种变化被道上的兄弟戏称为改革。

  那段时间整个中国进入了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工人下岗,医疗改革,教育改革,房地产价格高速猛涨。普通老百姓住不起房子,看不起病,念不起书。很多人感慨b市不再是一个适合好人居住的城市。无权无势又找不到工作的人慢慢地开始混迹江湖。

  另一方面,很多两劳释放人员和下岗工人成为社会动荡的隐因,其中一部分被生活所迫步入黑道。尽管政府下大力气惩治有组织犯罪和黑社会性质团伙,但收效甚微。

  而改变b市道上新秩序的这一系列械斗的还是要从猴王那次被辫子捅了说起。几天后辫子随张伟潜逃外地,孙勇团伙实力大减。猴王紧跟着组织了几次大围堵,双方都动了枪。

  中国这样的国家,本来就隐藏着很多动乱不安的诱因,所以一旦发生枪案就很容易引起政府的高度重视。但杀红了眼的这三个团伙已经决心来一场大火并。

  张伟走后没几天,猴王组织了三十多人,手持棍棒、刀斧对孙勇团伙进行了袭击。那天孙勇正好和李明亮从城南的一个浴室出来,身边跟着七八个兄弟。只见马路对面开始放枪,是猴王搞来的自制猎枪,精度不行,但枪声却很响。

  孙勇看到马路对面杀过来一溜人马,立马拉着兄弟们退进了浴室。里面的混混个个惶恐不安,少数人开始在翻家伙,因为谁也搞不清楚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第八章 今天何莉必死无疑

  “公安过来抓人了,估计又他妈发了大案子。”孙勇喊了一嗓子。当时浴室里面身上有案底的混混都慌了神,很多人从正门往外冲,被猴王带过去的人误打了。借着这个机会孙勇带着人砸开了浴室后面的锅炉房窗户栏杆。一行人跳了下去,锅炉房后面是一家机床厂,这段时间濒临倒闭,厂区里面只有几个值班的。

  “你们哪个单位的?”值班的问。

  “刑警队的,快把门打开,你们厂里面有人盗窃,我们的同事都在门口。”孙勇掏出手枪晃了一下。那年头身上有枪的人不多,所以值班的没想那么多,把厂区的大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