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是片山坡,不远处有条小河,河中未结冰之处流淌着小股水流。另yi边是片林子,远处山峦叠嶂,在皑皑白雪下格外清朗。虽然雪已停,但天色依旧阴霾。
我想站起,腰又是yi阵痛。身上的大包太沉,人往后跌,倒在雪地里。费了半天劲才爬起来,真的老了呢,不比十年前的身手。
踏着雪拐过山坡,就看到有几户农家。叩开门打听,才知道自己落到距长安yi百五十多里的周至县。打听如何去鄠县,老乡说得不是很清晰,便作罢了。幸好我自己带有地图,可以到时再问。
掏出几块现代带来的碎银子,跟老乡买了匹牛车,还有饼子等干粮。不想多耽搁时间,便在老乡指点下上了官道。yi路东行,便能到长安。而鄠县逍遥园,在距离长安四十里地处。所以要先往长安方向走。
我驾着慢悠悠的牛车,心里有些着急。因为驾驶技术不过硬,速度始终提不上来。yi路在官道上看到不少人,男女老幼都有。满脸风尘,衣衫褴褛,搀扶着yi路向东走。
这群人看来是流民,打听yi下,都是凉州来的。因为饥荒,无处可活,便在吕隆投降姚兴后,到秦地来寻条生路。按照记载,罗什此时应该已经到长安了。怕记载有误,还是忍不住问他们是否知道法师鸠摩罗什现在何处,却语焉不详。
我正在yi个个问,突然心猛地缩紧!不远的前方,有个褐红的高瘦背影混在人群中,佝偻着肩,僧衣在寒风拍打下叠叠卷起。我急忙将牛车牵到路边,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那个背影前,yi把拉住他的手臂。
深陷的眼窝中是双布满皱纹的老眼,鼻子异常高挺,嘴唇扁而阔,赤红色的髯虬胡髭,yi看便知是中亚血统。眉宇间有着坚毅的气质,睿智而悲悯,年纪已近七十。
”女施主,找贫僧吗?”
是带着浓重鼻音的蹩脚汉语,我非常费力才能听懂。放下手,我失望地摇头。真的是想他想疯了。根据记载:他在公元四零yi年农历十二月二十号被姚兴部将姚硕德接进长安,现在早已经过了yi个多月,怎会孤身yi人在流民群中?我想转头走人,但又停住脚步问:”这位大师,可知长居姑臧的鸠摩罗什法师现在何处吗?”
他眼里飘过惊诧,转着眼珠拼命想词,yi个字yi个字地说:”嗯丘莫若吉波到长安了。贫僧去长安,找他”
我心念yi动,他居然叫的是他的梵文名!急忙改用吐火罗语:”大师认识他吗?”
老僧脸上先是莫名的诧异,张大嘴瞪着我,继而满脸欣喜,用流利的吐火罗语回答我:”想不到中原竟有人能说龟兹语!”
他对着我合十yi拜,说道:”这位女施主,我本罽宾国人,名佛陀耶舍。1鸠摩罗什曾从我受学,是我的挚友。”
轮到我吃惊了!佛陀耶舍,我当然知道他。罗什少年时从罽宾国回龟兹途中经沙勒国时,佛陀耶舍正受沙勒王太子供养。罗什跟从他学习过佛法。那时的佛陀耶舍已经二十七岁,却对十三岁的罗什赞不绝口。虽是师徒关系,他却将罗什视为知己。罗什要回龟兹时,他还苦苦挽留过罗什。这些,是我第yi次见到罗什之前发生的。
”大师是去长安找他。那么,罗什已至长安了?”
”正是。大秦国主聘他为国师,着专人来请,上月已至长安。我费尽艰辛赶到姑臧寻他,却扑了空。只好再往长安。”
他思量着对我看yi眼:”不知女施主为何打听他?”
我笑着对他做出请的手势:”我与鸠摩罗什法师有莫大渊源,三言两语很难讲清。我也正是去长安寻他,不知法师愿与我同行吗?”
他看了看我的牛车,又看我只有yi个人,似乎有点顾虑。我大方地yi笑:”众生平等,四相不过是虚妄相。法师年少时便以旷达不羁闻名,现下又何须拘泥于男女之防?”
他惊讶地张大嘴:”女施主如何得知我年少时的事?”
我笑:”是我丈夫告诉我的。”
以前罗什曾经跟我提过他这位师傅年少时的趣事。佛陀耶舍是婆罗门,出身高贵。十三岁出家,到十九岁时,已阅读了大量经典。但他少年气盛,傲气地认为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教他,因而被罽宾僧众所嫌恶。到了二十岁,是该受具足戒的年龄了,居然没人肯为他授戒。yi直到二十七岁时才找到授戒师为他受具足戒。
第90节:去长安(2)
他果真疑惑:”你丈夫?”
我点头,抬眼东望:”我丈夫就是您的挚友yiyi鸠摩罗什。”
”这”真把他吓着了,后退yi步,惊惧地盯着我,”他的妻不是在十六年前亡故了吗?”
看他的模样,有些好笑。之所以告诉他实情,是因为对他的好感。他是最早向罗什宣讲大乘教义之人。罗什十三岁回龟兹后,yi直与他保持通信。两人惺惺相惜,亦师亦友。当罗什破色戒的消息传开后,他是西域僧侣集团与罗什地位相当之人中唯yi公开对罗什表示同情的。他来长安帮罗什yi起译经,我和罗什的关系,他迟早也会知道。所以不如现在就开诚布公。
”罗什应该从未说过我过世吧?只是大家讹传罢了。”我向他微微yi笑,”我回了娘家。关山阻隔十六年,直到现在才来寻他。”
他仔细看了看我,又摇头:”女施主莫要妄言。你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三四,怎可能十六年前是他的妻?”
我哑然失笑。古代,尤其战乱中,人的平均寿命不过四五十。女人缺乏营养,又没有护肤品化妆品,过早劳作生育,很容易苍老。”法师,我已经三十五岁了,不过是皮相看上去年轻而已。”
我多添了两岁,这样,十八岁嫁给他,总可以说得通。”十七年前苻坚遣吕光攻打龟兹。法师劝沙勒王援助,沙勒王亲自率兵,并将国事委托与你。但沙勒救兵还未赶到,龟兹已降。沙勒王回国后告诉法师,罗什被逼破戒娶妻,并被吕光掠走。法师曾以为此生无法再见罗什,悲叹不已。”我迎上他越来越惊诧的目光,微微yi鞠,”这些,是法师当年给罗什的信中所提。信先到龟兹,被罗什之弟,国师弗沙提婆保管。后交与罗什弟子盘耶它罗从龟兹带到了姑臧。”
当年,罗什的二十四个龟兹弟子长途跋涉来到姑臧追随罗什,这封信,终于交到罗什手中。
他已完全相信了。叹息着摇头,布满皱纹的老眼里泪水纵横:”当年我在沙勒国继续留住十多年后,受龟兹王邀请,又到龟兹弘法。三年前终于在龟兹收到了罗什的信。这是自他去中原后,第yi次收到他的来信。十几年未通音讯,他yi人在姑臧传法艰难,我便想来帮他。本来接信后当即要动身,但龟兹王苦留不放。我后来逃脱出来,可惜历经半年到达姑臧时,罗什已去长安。”
我也抹yi抹眼泪:”大师,上车再谈吧。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我希望明天就能见到罗什。”
佛陀耶舍与我同坐牛车,两人轮流驾车,yi路上又谈了不少事。我告诉他罗什如何在姑臧受吕氏诸人打压,我们是如何度过饥荒。夕阳西下时,我们已经赶了三十多里地。在yi条小河边停下来歇息,我将干粮拿出,他却礼貌地告诉我,他每天只日中yi食。
我到河边用水囊接水,夕阳余晖斜印在河水上,泛出粼粼波光。我站起身,眯眼遮住入目的霞光。前方应该有个村子,今晚可以去那里投宿。
我走回牛车,看到佛陀耶舍正捶着腰伸展筋骨,将水囊递给他,他谢着接过,拿出滤网先过滤yi遍,喝yi口冷冽的水,定定地打量我,突然说道:”他在信中说起过你。”
心猛地yi跳,抬头看他。他叹息着微微摇头:”他说,破戒娶妻,他终身不悔”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佛陀耶舍看着我,渐渐暗淡的光线染在他的髯虬上,泛出金色光芒。他再喝yi口水,转头面对夕阳,幽幽出声:”罗什如好绵,何可使入棘林中?”
我明白他的意思。罗什太过完美,却犹如细绵。生不逢时,处在荆棘之中,难免有恶人想要破坏这纯白的绵。在他看来,是罗什缺乏沉毅坚定的个性,所以才会犯下被修行者所鄙视的不耻行为。他是罗什挚友,虽同情罗什的遭遇,在这点上,也依旧与其他僧侣持yi样态度。佛教史家对罗什个性的看法,由他这句感喟盖棺定论。
我想出言辩驳,话到嘴边,却仍然吞回,淡淡地笑yi下,我与罗什,又何须在意他人的看法呢?我这次来,只有半年。陪伴他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去想其他?
”法师,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前面的村庄yiyi”
飞驰而来的马蹄声打断我的话。看向官道,yi队人正疾驰而来。佛陀耶舍看了yi会儿,突然脸色变了,对我说:”快!找点泥巴把脸涂黑!”
yi时没明白过来,佛陀耶舍已经弯腰在地上抓土了:”那是秦国的骁骑将军,连日里yi直在凉州流民中抢掠年轻貌美的女子。”
佛陀耶舍的土还没来得及递到我手上,那群车马已经驰到面前。领头的是个身穿铠甲的年轻人,不敢多看,赶紧转身。
已经来不及了。马发出yi声嘶叫,停在我面前。我伸手进袖子,暗暗准备好麻醉枪。有人下马,脚步声朝我而来。既然已经引起这群人的注意,再背对他们已无意义。所以我索性转身,直视着冲我走来的那个年轻人。夕阳余晖拉出这个人高大的身影。颀长矫健的身躯,腿和手比普通人长,yi看便知此人骁勇彪悍,善骑射。
等他走近了,我心下yi凛。这年轻人,帅则帅矣,却周身yi股凶霸之气!常年在阳光下晒出的古铜色肌肤,映衬着俊秀的五官。鼻梁高挺,额头光洁,yi双浓眉下目光如炬,透出阴狠,如同yi头紧盯着猎物的豹子。yi缕长发垂在右耳侧,其余发丝均髻在头顶,这yi缕故意垂下的发,显得性感至极。
这样的男人,惹上了绝对没什么好事。我有些惊慌,该怎么对付他?他已至我身边,晚霞落在他抬起的下颌上,光彩夺目。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只见yi只长臂迅速伸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人已被拉到他胸前。
”这么多天了,总算看到个过得了眼的。”他用打量猎物的眼神看我,薄唇抿出yi丝凉意。眼角下垂,满脸戾气。
”施主,她已婚不是”佛陀耶舍结结巴巴憋出别扭的汉语。那个年轻人只是朝佛陀耶舍瞥了yi眼,又转头看我。
”已婚了吗?”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听着叫人脊骨发寒。
我点头。
他挑起漂亮的长眉:”看你年纪有二十出头,也该是已婚了。”想yi想又露出凉薄的笑,”无所谓,会唱歌跳舞就行。送你进宫里,总比跟着窝囊的男人好。”
心中突然yi动。进宫?他是谁?十六国除了李暠的西凉,全是五胡所立,没有汉人的贞操观念。所以,连已婚女子也照抢不误。但他抢掠凉州流民中的女子送入宫,目的是什么?
没等我细思考,已经被他拖着走。佛陀耶舍急忙上前想拉住我,我对他暗暗摇头,转身对着年轻人微笑:”既有富贵可寻,容妾身取了行囊,跟小将军去便是了。”
他愣住,依言放开我:”你倒是第yi个不哭哭啼啼的女子。好,本将军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进了宫,只要你乖巧,即便不是初次开苞,富贵也唾手可得。”
我皱眉。说话如此粗鄙,真是委屈了这身好皮囊。去牛车上拿了背包,我用吐火罗语对着佛陀耶舍说:”法师,不用为我担心。你去鄠县逍遥园草堂寺,罗什便在那里。若法师到的比我早,请告诉罗什,艾晴回来了。”
我之所以跟着他走,yi是因为他带着人马,我即便用麻醉枪射倒他,也逃不过被抓捕。其次,是他那句送我入宫的话引起了我的思考。罗什此刻被姚兴尊为国师,在皇家园林逍遥园中。我若是yi介平民,根本无法见到他。如果可以入宫,那么,说不定就有契机了。
我背着包坐进yi辆马车。里面还有五个女孩。布衣荆钗,眼睛红肿,都是流民中抢来的。有些纳闷,姚兴算是十六国中还算开明的君主,这个年轻男人敢公然强抢民女,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向那些女孩打探,她们刚被虏不久,只顾啼哭。其中最年长的女子,看起来已有二十五六岁。身高近yi米七零,五官不如汉人女子精细,应该是匈奴人。她虽不漂亮,但颇冷静,对我刻意多看了好几眼,似乎有些深意,然后告诉我曾听手下唤他刘将军。我总觉得她依稀有些面熟,问她的名字,叫严静。这个名字极其普通,没什么特别印象。再多问几句,她便什么都不说了。
我暗自思忖:姓刘,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便被封为骁骑将军,长得虽伟岸帅气却阴冷无常。突然想到了,他是这个时代的另yi个枭雄,大夏国的创立者yiyi匈奴人赫连勃勃!
1慧皎《高僧传 佛陀耶舍》:佛陀耶舍,此云觉明,罽宾人也,婆罗门种。年十九,诵大小乘经数百万言。然性度简傲,颇以知见自处,谓少堪己师者,故不为诸僧所重。年二十七方受具戒。后至沙勒国。罗什后至,复从佛陀耶舍受学,甚相尊敬。什既随母还龟兹,耶舍留止。顷之王薨,太子即位。时苻坚遣吕光西伐龟兹,沙勒王自率兵赴之,使耶舍留辅太子委以后事。救军未至而龟兹已败。王归具说罗什为光所执。舍乃叹曰:”我与罗什相遇虽久,未尽怀抱。其忽羁虏,相见何期?”停十余年,乃东适龟兹,法化甚盛。时什在姑臧遣信要之。裹粮欲去,国人留之,复停岁许。后语弟子云:”吾欲寻罗什。可密装夜发,勿使人知。”行达姑臧,而什已入长安。闻姚兴逼以妾媵劝为非法,乃叹曰:”罗什如好绵,何可使入棘林中?”
八十四 十六国的末代君王们
夜幕很快降临,这支队伍在河边宿营。只有我们六名女人,所以被叫去做饭。做好后要挑yi个人给赫连勃勃送饭,其他五名女子都显出极大的恐慌。严静战栗着告诉我,这个刘将军反复无常太过凶残,三天里已经杀了四名女子。连脸上露出哀戚之色,都会遭来杀身之祸。前yi天送饭之女,不知怎的得罪了那个男人,被他砍了双手,号叫yi夜而死。
我心头yi紧,难怪这些女孩都那么惧怕他。他的手下不耐烦地催促,五个女孩都抖成yi团。我叹口气,端起托盘。总得有人做,与其让那几个无辜的女孩送命,不如我来。好歹我有麻醉枪防身。
走向营帐时我yi直在想这个赫连勃勃,这个时候他还叫刘勃勃,赫连是他称帝后改姓的。十六国中最早建立的国家yiyi汉,创建者匈奴人刘渊为收服北方的汉人,认汉朝皇帝做祖宗,让匈奴贵族皆改姓为刘。赫连勃勃认为匈奴人随汉姓不合理,所以自创”赫连”为姓,意为”其徽赫与天连”。1
他的父亲刘卫辰被苻坚封为匈奴西单于。苻坚兵败时,刘卫辰被北魏开国皇帝拓拔圭破国,刘卫辰被杀。年少的刘勃勃逃到姚兴手下大将没于干处。没奕于收养他长大,还将女儿嫁给他。日后他脱离姚兴自立,首先杀的便是自己的养父兼岳父。
在二十yi世纪,我去过他的都城yiyi统万城,在陕北靖边。无边无际的毛乌素沙漠中yi座孤零零的荒城,整个外城墙都保存了下来,历经yi千六百多年岁月依然无比坚固。这是yi座以血泪筑成的城,当年刘勃勃征发十万人,不知死了多少。如用锥子能锥进yi寸,将便筑这段城墙的工匠,推倒重筑,那些人的尸体便垫入城墙底作建材。
他凶暴好杀,无顺守之规。建了都城统万城后,经常坐在城头,身边放把弓箭。见到看不惯的人,便亲手射杀。臣下若目光有不满的,便凿瞎眼睛;有敢笑的,便割掉嘴唇;有敢谏的,先割舌后斩首。
此时他在姚兴手下被重用,姚兴对他非常厚待,所以这些暴戾还未全部抖露。但从他yi不高兴便杀人砍手看出,这个人是我见过的十六国枭雄们中最为可怕的。
我进他的帐中,看到他已褪了甲胄。yi身便装,长发随意披散,身材修长匀称,单衣下隐隐显出紧绷的肌肉。《晋书》中说他”身长八尺五寸,腰带十围,性辩慧,美风仪”。若不是这可怕的个性,他真的算得上是这个时代少见的帅哥。
他对面有个人正在说话:”姚邕不日前又进言,说你天性不仁,难以亲近,陛下宠遇太甚。”
茶杯猛地砸在地上,发出脆响:”这个姚邕不过仗着是陛下亲弟,他胆敢这样说我!”
那人急忙劝道:”大哥息怒。陛下认为你有济世之才,欲与你共平天下。故而姚邕之言未曾采纳。”
我大气不敢出,端着托盘不知该进还是退。赫连勃勃见了我,浓眉皱起,大手yi挥,示意我过去。我将托盘放在几案上,垂着头要退出。突然手腕被抓住,跌倒在他面前。
”倒酒!”冰冷的声音,对我略带不满地瞥yi眼。我只好赶紧踞坐yi旁,恭顺地伺候他吃饭。
”大哥,凉州歌伎收集得如何?”坐在他下首的是个比他更年轻的男人,五官跟他有些像。虽不如他长得英俊,却少了几分戾气,看上去顺眼多了。应该是他的弟弟。
”这yi路来的凉州流民里竟找不出什么好货色来。挑了许多日,连这yi个,统共才六名。”他将酒yi气喝完,漂亮的浓眉皱起。
”大哥若不是脾气太躁杀了四个,早已凑足十人之数。”那人笑着摇头,”陛下今日已至逍遥园。明日要到新建的草堂寺祈福。听说陛下请了居凉州多年的西域僧人鸠摩罗什做国师,明日想必会听法。大哥明日yi定要抓紧赶路。到逍遥园见了陛下,献上这些女子,陛下定会开怀。姚邕的谗言便无须担心了。”
我呆住。明天就能到逍遥园?明天我就能见到罗什吗?
”发什么愣?”赫连勃勃脸上阴冷更甚,长臂将我揽入怀,犀利眸子在我身上打转,”看你还算有趣,今夜就由你伺候本将军吧。”
”将军错爱,乃妾身之幸。”我心yi慌,忙不迭说道,”只是妾身癸水在身,不可污了将军。”
他高挺的鼻子里冷哼出声,薄唇微微上翘,意味深长地冷笑:”是不是,yi看便知。若你有胆骗本将军,是想留下手,还是脚?”
冷汗涔涔,渗出额头。我把手暗暗伸进袖子,握住了麻醉枪。
”大哥,我今日也只搜到四个。你若杀了这个,明日怎交出十人来?”他的弟弟嚷嚷出声,”今晚就让我的侍妾伺候你吧。”
赫连勃勃点头,将我放开。我赶紧收拾了几案上的餐碟,急匆匆退出他的营帐。yi直到睡下,我都禁不住心里发寒。
第二天yi早便拔营赶路,yi路上走得极快,马车颠簸到中午时分,终于停了下来。我们下车,看到置身于yi处气派的园林之中。此处园林依山而建,山泉汩汩,大气自然。依傍的山势不高,却诸峰奇秀。参天松柏在雪地里傲然挺立,亭台楼阁掩映在皑皑白雪中,意境幽邃。
我心中明白,这里,正是自周开始,秦c汉c唐等十二朝皇家的鄠县上林苑。姚兴时期在此建了皇家林园yiyi逍遥园。为了迎接罗什,姚兴特意下旨在园内建寺庙。因为主殿以草荐盖顶,便起名草堂寺。日后,罗什便在此设立译场,翻译了经论三百余卷。鄠县在解放后改名户县,草堂寺yi直保留到了现代,罗什的舍利塔便保存在内。
正在暗想如何才能见到罗什,我们被领入yi处庭院,yi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指挥我们十人换装。是yi套宫女的装束:对襟c束腰,衣袖宽大,下着丹纱条纹间色裙。换好装后,由专人梳头,将发髻绾成单环髻式,高耸发顶,斜插yi只步摇。被他们折腾好了以后,铜镜中照出的自己,与顾恺之在《女史箴图》里画的妇人yi样了。
打扮停当,十个人都焕然yi新。那几个女孩,本来就年轻,换上新衣后毕竟不脱女孩心性。人yi高兴,马上便显露出青春靓丽的气息。唯有严静,仍是愁眉不展。她虽然不太乐意透露太多自己的事情,但我知她已嫁人,昨夜暗暗哭泣了yi整晚。
那个精干的妇人指点我们见皇帝的礼仪,练习了几次。确定无误了,带着我们进入yi间大殿。赫连勃勃也在里面,穿着紫色朝服。宽衫大袖,褒衣博带,黑亮的长发束入小冠。此刻的他脸上隐去戾气,倒显出俊逸翩然的风姿。
随着太监高呼,赫连勃勃疾步到殿门口,yi众人等皆垂头下跪,姚兴来了。
”屈孑快快请起。”爽朗的笑声传入。我随着众人起来,偷眼看这个时代还算开明的yi位君主。
明黄的锦绣宽衫,头戴黄金冠,与北方少数民族yi样,非常高大。唇上留着两撇髭须,看上去颇为儒雅。他虽是羌人,却受汉化程度颇深。此时三十五岁,做了八年皇帝,国力正是最强盛之际。刚刚灭了吕氏后凉,吓得北凉沮渠蒙逊,西凉李暠,南凉秃发傉檀,皆来入贡称臣。所以,他意气风发,眉宇间带着得意之志。
”屈孑来得正好。朕之逍遥园,去年三月,竟有树连理,生于庙庭,青葱竟变为香芷。臣下奏曰:此为祥瑞大德智人将至。”他哈哈大笑着执起赫连勃勃的手,也不欲坐,便往外拉。看神情便知,他对赫连勃勃的宠爱非同yi般。此时的姚兴肯定不知,他的国家,今后便是败落在眼前这个他自认为忠心耿耿的人身上。而赫连勃勃有实力反叛,也是姚兴宠出来的。
据历史记载公元四零七年,柔然向姚兴献马,重兵镇守朔方今内蒙古杭锦旗北的赫连勃勃,便将这批战马扣为己有。袭杀丈人没奕于,夺其兵马,叛后秦自立,建立了十六国中最后yi个国家yiyi大夏。
”此祥瑞果真印证。西域高僧鸠摩罗什法师已被朕迎为国师。今日,便要在朕新造的草堂寺开坛讲经。屈孑可与朕yi同前去听法,时辰马上便到。”姚兴兴高采烈,目光发亮。他绝对想不到,眼前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会在今后的七八年中,以打游击战的形式,不停袭击,拖得他几乎绝望。
”陛下乃万世明君,得此圣僧是众望所归。勃勃特进奉十名女子,以贺陛下。”赫连勃勃指着身后的我们,对姚兴恰到好处地拍马。
据历史记载赫连勃勃自立后,yi直在等着姚兴的死。因为他知道,姚兴的接班人姚泓软弱无力。虽然后秦是亡在刘裕北伐,可是,最后捞到好处的还是赫连勃勃。刘裕急于回建康导演司马家的禅让,成了南朝宋的第yi代皇帝yiyi宋武帝。赫连勃勃接收长安,将后秦领地悉数吞并。
姚兴抬眼扫视yi下,高兴地点头:”这些女子颇有几分姿色,年岁亦轻,可充入官伎乐坊。”他对着带我们来的中年女子说道,”王嬷嬷,带她们前去乐坊教化歌舞吧。”
王嬷嬷领旨后,姚兴便不再有兴趣理会我们。叫下人备车,与赫连勃勃yi同走了出去。
等姚兴走了,王嬷嬷告诉我们,乐坊在长安王宫内,离此四十里地。我们可收拾yi下,yi会儿便出发。我急忙做出yi副痛苦样:”王嬷嬷,实在对不住。妾身肚子绞痛,想去茅房。”
王嬷嬷嫌恶地叫我快去快回,我yi溜烟小跑了出去。绕过茅房,趁人不注意,撒腿便跑。我今天yi定要见到罗什,否则,yi旦去了长安城,相距四十里,不知再见是何时了。
溜出庭院后,我向路旁遇到的太监打听草堂寺在何处。顺着太监指的方向,我用百米赛跑的速度狂奔。宽大的袖口和裙裾碍手碍脚的,索性拉起,无所谓形象了。跑了大约yi里地,看到前方有寺庙模样的建筑,这便是草堂寺了。心跳快得要奔出胸膛,他,就在里面
看到门口有卫兵看守,停下奔跑,该怎么混进去呢?眼睛瞥到院落yi角放了把扫帚。我慢慢走过去拿了扫帚,整理yi下衣裳头发,努力缓和呼吸,向草堂寺门走去。
果真被拦住了。我拔下头上的步摇还有耳环,偷偷塞给那两个士兵,脸上堆笑:”小哥,妾身刚入逍遥园。今日当值,却迷路了,耽搁了时辰。望小哥帮忙,让妾身偷偷进去,免得被管教嬷嬷骂。”
士兵收了黄灿灿的东西,嘴角yi撇,让我进去。
yi条青砖路通往主殿,两旁尽是参天松柏。雪压在枝丫上,千姿百态。路上有执勤的兵士,直直站立。我低头拿着扫帚扫地,慢慢向主殿挪去。偷眼看兵士,并无异色,心中落了块大石头。
这条青砖路是那样漫长。我漫不经心地扫着,神思早已不在自己身上。yi步步,缓慢地,走近他
草荐盖顶的朴素大殿越来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罗什,我等这yi刻,已经六年。这六年相思虽难熬,可我好歹有小什,有与你血肉相连的牵挂。可你却yi个人,在孤独中等待了整整十六年。时间在你我身上,为何yi直这么不公?
缓步踏上台阶,yi级,两级,三级。心跳声鼓着耳膜,咚咚地如雷般轰响。你现在会是什么模样?眼角的皱纹是否更多了?是否还那么清瘦?冬日里冻疮还会发作吗?
我双手紧抓着扫帚,慢慢朝殿门走去。高高的门槛,跨入后便是yi个新的天地。你与我,在这道门槛后,能再次相聚吗?
脚怎么禁不住哆嗦起来?为何每yi步都跨得那么艰难?似乎有很多人盘坐在殿堂内。是些什么人?我没时间细想。我的视线里,只有最前方高台上褐红的瘦削身影。
那个走下高台向我跌跌撞撞而来的高瘦影子,是你吗?我看不清,泪水挡住了我的眼,yi片模糊。是不是有人在喧哗,为何我只感觉到周围yi众人等的嘴唇翕合,却听不见他们在喧闹什么。
”啪!”
这yi声响,清晰地传入了我脑中。是手上扫帚倒地的声音。不知为何,我连握住扫帚的力气也消失殆尽。
那个拦住你的明黄身影是谁?他为何拦着你?你说了什么,那片明黄不再挡住你?褐红色越来越近,水雾霭霭中,弥漫出亘古不变的牵念。那串经年累月磨损残破的佛珠,晃动在我眼前。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再也撑不住,向前跌倒。
”我妻,你回来了”
跌进了整片的褐红。温暖的气息将我紧紧围拢。yi颗剧烈跳动的心鼓在耳畔,与我的心yi起,勃发出强劲的动力。
”我回来了”是我的声音吗?为何如缥缈的浮云,悠悠荡荡,飘上辽远的天际
注释
1《晋书·赫连勃勃传》:赫连勃勃,字屈孑,匈奴右贤王去卑之后,刘元海之族也。父卫辰入居塞内,苻坚以为西单于,督摄河西诸虏,屯于代来城。及坚国乱,遂有朔方之地,控弦之士三万八千。后魏师伐之克代来,执辰杀之。勃勃乃奔于叱干部。阿利潜遣劲勇篡勃勃于路,送于姚兴高平公没奕于,奕于以女妻之。
勃勃身长八尺五寸,腰带十围,性辩慧,美风仪。兴见而奇之,深加礼敬,拜骁骑将军,加奉车都尉,常参军国大议,宠遇逾于勋旧。兴弟邕言于兴曰:”勃勃天性不仁,难以亲近。陛下宠遇太甚,臣窃惑之。”兴曰:”勃勃有济世之才,吾方收其艺用,与之共平天下,有何不可!”时河西鲜卑杜崘献马八千匹于姚兴,济河,至大城,勃勃留之,召其众三万余人伪猎高平川,袭杀没奕于而并其众,众至数万
勃勃性凶暴好杀,无顺守之规。常居城上,置弓剑于侧,有所嫌愤,便手自杀之,群臣忤视者毁其目,笑者决其唇,谏者谓之诽谤,先截其舌而后斩之。夷夏嚣然,人无生赖。
八十五 衷情相诉
笃笃敲门声,屋外传来恭谨的声音:”师尊,晚课已开始。”
淡然的声音回复:”僧肇,你代为师主持吧。”
清冽的沉稳声音顿yi顿又响起:”还有,为师这三日里不出此门,饭食备两份送至此。汝等无须嗔怪,三日后为师自会回复平常,主持yi切事务。”
门外应诺,脚步渐远至无声。他回头看枕上摇头的我,轻轻捂住我的嘴,温柔yi笑:”不要劝。等了十六年,就让罗什任性三日吧。”
他从枕下摸索出泛黄的笔记本,打开,里面夹着我和爸妈的照片,四角磨损得厉害,幽幽叹息由耳畔直沁入心扉:”十六年里,每日都枕着它yi同睡。每当想你太过揪心,便向佛祖乞求:若有生之年能再见我妻,唯望佛祖舍我三日,只陪伴妻,不做其他。”
泪水涌出,顺着脸颊滑落到披散的长发上。他半支起身,深渊yi般的浅灰眼眸在我脸上徜徉,骨节细长的手指触摸着我的五官,yi路下滑,”艾晴,让为夫再好好看看你”
纤长的手抚摸过我的颈项,到达锁骨,再往下滑,眼波随着手yi路细细看。身体在他的专注下迅速发烫。他的呼吸又开始不稳,眼神迷离,俯身吻住我。
我拉住他的手,凝视他眼角深刻的皱纹,柔声劝:”今天便歇歇吧,别累着”
”不累。”他的手依旧向下滑,停在了我的小腹上,声音急切,”刚刚只顾缠绵,却未曾看到。这是什么?如何又受伤了?”
我下死劲咬住唇,唯有疼痛才能让我意识到他真的已经在我身边,吸yi吸鼻子告诉他:”是剖腹产生小什时留下的。我的时代可以直接剖开肚子把孩子取出,免了生育之苦,而且很安全。所以很多女人这样生孩子。”
他猛地抬眼,望进我的眼眸,低喃着念出:”小什”
我将手覆上他的手掌,微笑着说:”是你的儿子,过了年刚六岁。他跟你yi样聪明帅气,很乖很懂事”
”六岁”他低垂着头,原本优雅如天鹅的颈项上已显出几圈颈纹,再抬起时眼里含着氤氲雾气,”罗什十六年里yi直在想,不知我们的孩子是什么样,是男是女也无从得知。本以为他有十六岁了,不想才六岁”
”我带了很多他的照片。儿子还给你写了封信。”我哎哟yi声拍脑门,”我的包还在刚刚的殿里,不知会不会被人拿走。里面有好多我带给你的东西呢。”
我懊恼地想,跟他碰面到现在,都过了快有两个小时吧?yi心只顾着悱恻缠绵,浑浑噩噩全然忘了周遭yi切。仿佛身在云端,被绵白的云团包围着。云卷云舒间,缥缥缈缈,如梦似幻。触手碰到的是他的肌肤,喷在脸上的急促呼吸是他所发,眼前晃动的是他戴在胸前的结婚戒指。手腕上戴着的,是那串带有yi生承诺的玛瑙臂珠。yi切美得那么不真实。
他问了我详细情形,披衣下床,走出门去。不yi会儿回来,告诉我已派人去取了。
我想起身,却被他又按回床上。细细看我,摇头微叹:”艾晴,看你模样,yi点未变,还比之前更美。罗什糊涂了,你现在是几岁?”
”三十三岁。”我笑着吸鼻子,”罗什,我认识你十年了”
他笑得风轻云淡,眼角眯起时满是深深的沟壑,无情的岁月在他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刻上了几道抬头纹。他轻声说:”罗什已是五十三岁,认识你四十年了”
看着他睿智慈悲的容颜,五十三岁的他早已褪去年轻时的朝气蓬勃,眉宇间更添历经沧桑的恬淡魅力。他已是不可用”帅”字形容了,神情清鉴,洞彻yi切。
”罗什,对不起。让你等了太久”
他拂开我额头的碎发,yi个轻柔温软的吻落上:”你回来便好”
相隔十六年,有那么多话要说。yi直到点亮油灯,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我们继续碎碎叨叨地谈话。没有重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恨不能把yi切都告诉对方。
”罗什,告诉我十六年来你是如何度过的。”他自己过午不食,却不忘让弟子给我端来晚饭,是米饭和几样精致的小菜。他知道相较面食,我更喜欢米饭。在凉州时没有这条件,到了长安,终于可以吃到米饭了。
”依你所言,韬光养晦,几将所有能得到的汉书都读遍了。”他不让我起身,我便在床上就着几案吃。
”思考汉文音律规则,如何将梵文佛经译成朗朗上口之汉文,方便记诵。带领弟子修心养性,这十六年,倒也过得很快。”他柔溺地看着我吃晚饭,不停为我夹菜,”依你所言,不时做些谶纬预言。那五色丝烧灰又凝聚成形,不过是我想法混人耳目罢了。”
我愣住,有些口吃:”你,你不是yi向不屑投吕氏所好,不屑这种谶纬预言吗?”
”非是为吕氏所做。”他意味深长地yi笑,”是为让姚秦国主知我有神力,愿聘我来长安作准备。”
这下真正发怔了。以前我劝他都被他严词拒绝,可现在
看出我眼里的疑惑,他温润地笑笑,敛颜正色说道:”艾晴,你告诉过我:不依国主,法事难立。这些枭雄,谁是真心奉佛?不过是想借着奉佛之名安顺民心罢了。既如此,我便使用这些能迎合他们的招数。只要姚兴能助我达成毕身所愿,又有何不可呢?”
心中感喟,他还是这样做了。以前的他是多么高洁正气,不屑这些掩人耳目的手法。可这个混乱的时代,终究改变了他。他最后的成功,还是因为这些不得已的改变
”艾晴,你该知道,在姑臧最后yi年,凉州经历了比十六年前更惨烈的饥荒。”1
我点头。这些我也曾告诉过他。他站起,背着手在房内慢慢踱步。瘦高的身子已有些微的佝偻,背影寂寥。
”沮渠蒙逊杀段业自立为王,趁此饥荒攻打吕隆。蒙逊初战不利,便带着万斛粮食在城外以赈灾之名,欲诱降吕隆部众。”
他停顿住,深吸yi口气,声音发颤:”吕隆拒不开城门,百姓无以为生,更无柴过冬。城内树木被砍殆尽,人相食之惨况每天发生。实在无活路了,百姓请求出城为蒙逊军队为奴为婢。吕隆怕蒙逊以粮食为饵煽动百姓造反,居然坑杀了数千名无辜平民!城内每天都飘着尸臭。吕隆降姚秦之时,姑臧城饿死者十余万口,整座城几乎成空!”
我已没有心思再吃了,披衣下床,走到他身边,将他微颤的手握住。他转头看我,轻轻将我拥进怀,咽yi咽嗓子,垂下眼帘,哀伤悲悯之色布满睿智的脸:”艾晴,尽管罗什已从你口中得知yi切,也明知无力挽回。可仍四下奔走,能多解救数名百姓也好,却惹恼了吕隆。他下令坑杀百姓之时,我与弟子们皆被软禁。若不是吕隆为了降姚兴需要以我示好,只怕罗什也难逃饿死。这次,罗什连两百人都无法庇护”
抚摸着他瘦削的背,辛酸难忍:”罗什,对不起,这种艰难时刻我不在你身边。让你yi个人受苦了”
他摇头,将下巴搁在我头顶:”被囚禁之时,罗什庆幸,幸好当初送你走。否则,你与孩儿若是在此,罗什怎忍你们受这样的苦?”
他略微离开我的身体,颔首yi笑:”罗什年少时yi心希望建宗创派,成为yi代宗师。经历凉州十七年才明白,自己建宗立派真有那么重要吗?我若执笔写大乘论著,除非迦旃延子,其他人皆不可比。但即便我能著书立论创立宗派,佛法不兴的中原,深识大乘义理者甚少,有多少人能理解?”
他放开我,在室内慢慢踱步,继而抬头朗声道:”乱世之中最需要的不是大宗师,而是慰藉人心的佛法能普及众生。”
他站在窗前,转头看我,洞彻yi切的笑容衬得他气度非常:”所以罗什已不再求做什么大宗师。余下不多的几年生命,应?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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