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他毡子。
胡铁花大叫道:“我可不是老臭虫,你莫瞧错了人呀”
琵琶公主的脸红了红,口气却软了,道:“王妃要见你,快起来跟我去”
胡铁花怔了怔,骨碌坐起来,道:“王妃要见我她要见我作甚”
琵琶公主道:“她素来不喜见人,此番要见你,自然是有要紧的事”
胡铁花眼珠子转,笑道:“她既然要见我,就叫她来吧”
嘴里说着话,人又倒了下去。
琵琶公主跺脚道:“你你这人怎地像是没骨头似的。”
胡铁花翘起脚,悠然道:“你莫忘了,是她想见我,不是我想见他。”
琵琶公主咬了咬嘴唇,忽然冷笑道:“我知道了,你莫非是做贼心虚,不敢去见她。”
她话未说完,胡铁花已跳了起来,大吼道:“我有什麽做贼心虚我如何不敢去见她”
琵琶公主忍住笑道:“你若有这胆子,就跟我来吧”
龟兹王妃的帐篷,实在比胡铁花想像中还华丽得多,帐篷里充满了檀香,药香,香得令人几乎透不过气。
珍珠罗帐里,龟兹王妃半倚半卧,彷佛弱不胜依。
虽然隔着层纱帐,她看来仍是风华绝代,不可逼视,连胡铁花到了这里,都似觉得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龟兹王妃微微笑,道:“残病之身,不能下床迎接,盼公子恕罪。”
胡铁花清了清喉咙,道:“不不客气。”
他本也想说两句话,说:“我是你的阶下之囚,你用不着客气。”
但话到嘴边,竟说不出来了。
龟兹王妃叹了口气,道:“前夜的不幸之事,的确令人遗憾。”
提到这件事,胡铁花的火气就往上撞,冷笑道:“王妃莫非是要来审问我的麽在下恕不奉陪了。”
他转身就走,龟兹王妃却笑道:“公子留步,公子太多疑了。”
胡铁花冷笑道:“多疑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王妃又叹了口气,道:“我等错疑了公子,确是不该,但请公子恕罪。”
胡铁花反倒怔了怔,道:“你你们已承认人不是我杀的了”
王妃柔声道:“人自然不是公子杀的,否则公子又怎会还留在这里公子若是想走,又有谁能拦得住呢”
胡铁花默然半晌,长叹道:“快被人冤死了的时侯,忽然还见个明白事理的人,实在令人开心得很。”
王妃道:“公子如今还在生气麽”
胡铁花笑道:“在下本来的确有些生气的,但王妃这麽样说,在下反倒不好意思了。”
王妃嫣然笑,过了半晌,又道:“贱妾请公子前来,实有事相求。”
胡铁花挺胸道:“士为知己者死,王妃要在下做什麽,只要在下能做得到,要水里就水里去,要火里就火俚去。”
王妃道:“公子高义,贱妾先谢过了。”
胡铁花忽然发现,帐篷里就剩只下他个人和王妃相对,琵琶公主和丫们竟都已悄然退去。
也不知怎地,也颗心竟忽然“砰砰”跳了起来,似乎觉得纱帐中的王妃,正在向他微笑。
当下大声道:“王妃不必客气,有什麽吩咐,请说就是。”
龟兹王妃道:“公子不知是否还记得,明天就是对方与我等相约,交换“极乐之星”的日子了,不知公子是否能”
胡铁花虽然拚命抑制自己,但也不知怎地,竟忽然想起了洞房花烛的晚上,那温存缠绵的夕。
帐中的龟兹王妃,竟似乎已变成了
胡铁花再也不敢瞧下去,再也不敢想下去,大声道:“王妃莫非是要在下将那极乐之星换回来麽”
王妃叹了口气,道:“我家大小流离在外,实在众叛亲离,竟不得不以此等琐碎的事来牵累公子,贱妾於心实是难安。”
胡铁花慨然道:“在下若不能将那极乐之星换回来,情愿将这颗脑袋摘下来充数。”
王妃道:“公子如此大义,实令贱妾贱妾”
她语声哽咽,竟连话都说不出了,却突然自纱帐伸出只柔若无骨的手来,灯光下,只见她纤纤指尖,不住微微颤抖,就像是朵在狂风中挣扎的小小兰花,若无人扶持爱护,眼见就要被暴风两摧残。
胡铁花但觉心里阵热血上涌,脑袋阵迷糊,等头脑清醒时,才发觉不知怎地自己竟也握住了这只手了。
龟兹王妃居然也没有退缩,没有闪避,只是颤声道:“公子此去千万小心,贱妾已将切都托付给公子了。”
胡铁花只觉颗心已快跳出了腔子,也不知该放下这只手来,还是该继续握住,嘴里也不知说些什麽。
只觉龟兹王妃的手,反而握起他的手,柔声道:“除此之外,贱妾还有件私事想托付公子。”
胡铁花脑子里还是昏昏的,想也不想,大声道:“在下早已说过,只要是王妃的事,在下万死不辞。”
他天生就是热情冲动,顾前不顾後的脾气,别人若是对他好,他简直可以把心都掏出来送人的。
此刻他只觉得这龟兹王妃不但是他平生第知己,而且是天下对他最好的人,以王妃之尊,居然对也个江湖人如此宠遇,他不但感激零涕,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
龟兹王妃道:“贱妾只求公子为贱妾打听出那极乐之星的秘密。”
胡铁花怔了怔,道:“这秘密连王妃都不知道麽”
王妃叹道:“我和王爷多年夫妻,彼此虽然可称得上是相敬如宾,但只有这件事,他却始终不肯告诉我。”
胡铁花想了想,道:“王爷苦连王妃也瞒着,又怎样肯将这秘密告诉在下”
王妃缓缓道:“故老相传,龟兹国上代本有宗巨大的宝藏,平时谁也不可动用,只有在国家到了危急存亡之秋,才能将之用来复国中兴,至於宝藏所在之地,也唯有身继龟兹国王位大统的人才知道。”
胡铁花恍然道:“王妃莫非是认为这极乐之星的秘密,就和宝藏有关麽”
王妃道:“想来必是如此。”
胡铁花苦笑道:“若是如此,王爷只怕更不会将这秘密告诉我了。”
王妃道:“但以王爷人之力,是绝对无法将那宗巨大的宝藏运出来的,是麽”
胡铁花道:“不错。”
王妃道:“这不但要人搬运,而且远必定要人保护,是麽”
胡铁花道:“是。”
王妃又叹了口气,道:“贱妾方才已说过,现在王爷属下已没有个得力的人手,更没有个人能有力量护送这宝藏的。”
胡铁花沉吟道:“王妃的意思,是认为王爷会找我来护送这宝藏”
王妃道:“正是。”
胡铁花苦笑道:“王爷若是信得过我,也不会冤枉我是杀人犯了。”
王妃柔声道:“王爷对公子虽有误会,但公子将那极乐之星换回来後,他的看法必然会改变的,何况,他除了公子之外,更绝没有别人可以信任。”
胡铁花笑道:“王妃可知,王爷对我那朋友,就比对我信任得多。”
王妃沉默了半晌,道:“但王爷若将此事交托公子,公子肯将其中的秘密告诉我麽”
胡铁花道:“在下岂非早已答应”
王妃截口道:“王爷若要公子严守秘密呢”
胡铁花想了想,笑道:“在下却是先答应王妃的,是麽”
这件事有些不台规矩道理,若换了别人,必定不会答应,但胡铁花做事可从来不管是有理,还是无理的,只要是他认为该做的事,他就非做不可,现在他心只认为龟兹王妃是天下第个好人,那位王爷是个混帐,他若为了个好人来骗骗混帐,那岂非正是天经地义,合理已极。
至於这龟兹王妃又是为了什麽定要知道这秘密呢这点,胡铁花却连想也不去想,自然更不会去问的。
正午,骄阳如火。
胡铁花带领着叁匹骆驼,直奔西行:
他头上虽重重叠叠地缠了条很长的白布还是不免被太阳晒得发昏,随他同行的叁个龟兹武士,武功虽远不及他,但却久已被沙漠中风沙烈日练成副钢筋铁,看样子竟比他舒服多了。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我只是酒喝得太多了,怎地像是娇滴滴的大姑娘似的,晒太阳就头昏,这样下去,还得了麽了,”
其实这也是因为他久日劳累太剧,不但酒喝得太多,而且那夜缠绵,更大大消耗了他的体力。
昨天晚上,他虽然很早就上床了,但想起纱帐中那如烟中芍药般的倩影,想起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他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心里越是觉得不该胡思乱想,唐突佳人,越是骂自己好色无耻,但也不知怎地,那美丽的王妃竟彷佛本就是他相思入骨的情人,他要不想都不行。
胡铁花平日不是这样子的,到後来他只有自己安慰自己:“我只怕是被那多情的老臭虫传染了。”
但想起楚留香,他更睡不着了。
楚留香已去了两天多,非但没有回来,而且连点消息也没有,他和姬冰雁难道都遭了那神秘刺客的毒手眼望去,千里无极的大沙漠,连点生机都没有,没有人,没有鸟兽,没有云,没有风。
其间或有两只令人恶心的大蜥蜴,自岩石中爬出,爬过骆驼蹄下,但却更为这沙漠平添几分死亡的气息。
第二十三章 酒醉误事
胡铁花左拳打着右拳,喃喃道:“就算老臭虫和死公鸡,也不会在这见鬼的沙漠上放汤两天,都不回去的,他们不回去,定是遭遇了什麽变故。”
突见骑驼骆赶上来,驼峰上的武士道:“前面有个阴凉处,可要歇息歇息麽”
胡铁花沉吟道:“咱们已走了多少路了”
那武士道:“约莫十里。”
胡铁花皱眉道:“走了十里,就想歇下来,五十里路岂非到明天麽”
那武土陪笑道:“在沙漠走上五十里,可比别的地方走五百里都要累人,何况,骆驼上还驼着几千两重的金子。”
胡铁花笑道:“无论如何,现在歇息还嫌太早了,咱们定要在天黑以前赶出五十里路去,我倒想瞧清楚那个来和我们换东西的人,长得是何模样”
他嘴里说着话,已将骆驼加紧赶了出去。
那武士叹了口气,喃喃道:“像你这样赶路,到了地头时,只怕人和骆驼都要被骊昏了,对力若是忽然翻脸,看你怎麽办”
另名武士也赶了上来,接口道:“反正责任也不在咱们,他想逞强,就让他去吧,到时侯对方若动了手,咱们远远的躲到边去就是。”
第叁个武士往地上啐了口,撇嘴道:“这种南蛮子连屁都不懂,就想在沙漠上逞强了,这岂非是自讨苦吃。”
这些武士们吃了胡铁花和楚留香几次亏,此刻竟在暗中幸灾乐祸起来,只不过他们说的自然是龟兹土语,胡铁花就算听到,也是全然不懂。
但他们说的并不错,这五十里走起来的确是够人受的,幸好正午过後,烈日之威已稍退。
到了太阳落下去时,胡铁花还是有些受不了啦虽喝了好几次水,嘴唇还是乾得发裂。
只见前面片岩石林立,在逐惭降临的暮色中看来,宛如只不知名的狰狞怪兽,在那里等着择人而噬。
胡铁花心里也有些发冷,回头道:“现在咱们已走出多少里了”
那武士仰首瞧了瞧天色,道:“只怕已有五十里。”
胡铁花道:“信上说的明白,西行五十里後,自有人来和我们交换,咱们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吧等他们来了,咱们也好以逸待劳,好歹给他们个教训。”
那武士缓缓道:“他们若早已在这里等着咱们,以逸待劳,要给咱们个教训呢”
胡铁花怔了怔,笑道:“这话倒也有理,咱们倒实该小心些才是。”
那武士冷冷道:“方才小人说要在途中多歇息些时,正是为了提防对方这着。”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笑道:“我性子急,你莫怪我。”
他是条直肠汉子,若是知道自己错了,立刻就会认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其中分际,他绝不推诿。
那武士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也笑了笑,道:“幸好小人们还带了酒来,可以提提神。”
胡铁花大喜道:“在那里”
那武士立刻送了个羊皮水袋来,笑道:“这是大宛葡萄酒,喝醉也不伤人的。”
胡铁花笑道:“我知道,我那朋友老臭虫,就最喜欢喝这种酒了。”
他拔开塞子,喝了两口,长长吐了口气,又笑道:“这次出来,我本来不准备喝酒的,但既有好酒,哈哈”嘴里立刻又灌满了酒,连话都说不出了。
那叁个龟兹武士,静静地站在他对面,出神的瞧着他,竟好像辈子都没有瞧见过人家喝酒似的。
胡铁花将大半袋酒都灌下肚,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用袖子擦擦嘴,搭讪着笑道:“你看,酒都快被我喝完了,你们也来喝两口吧”
叁个龟兹武士同时咧嘴笑,不但笑的神态完全相同,而且同时笑,,同时闭口,就像是在唱傀儡戏似的。
其中人望了他的两个同伴,又笑道:“这点酒叁个人分也不够,不如还是胡爷个人喝了吧”
胡铁花大声道:“那怎麽好意思那怎麽好意思”
他嘴里虽这麽说,但手里紧紧捏着酒袋,非但没有送过去的意思,简直就像生怕别人来抢似的。
叁个武士对望了眼,又笑了,这次笑得更开心些。
还是方才说话的人笑道:“胡爷跟小人们还客气什麽”
胡铁花大笑道:“既是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本来的确是不想喝酒,也怕喝酒误了事,但半袋酒下了肚之後,却把肚子里的酒虫都勾了起来。
喜欢喝酒的人,只怕大多全都有这个毛病,酒多的时候,总是拚命劝别人喝,想把别人灌醉。
酒少的时候,就生怕别人也来分他的酒喝了。
叁个龟兹武士瞧着他把袋酒全都喝了下去,叁个人竟是眉飞色舞,远比自己喝还要开心十倍。
胡铁花抹着口笑道:“好酒好酒,只可惜非但太少,而且也太淡了些。”
叁个龟兹武士笑嘻嘻道:“胡爷觉得这酒太淡了麽”
胡铁花道:“以我看来,还是烧刀子喝起来过瘾得多了。”
那武士道:“但烧刀子却醉不死人的。”
胡铁花大笑道:“难道这淡得出岛来的酒,还能醉得死人麽”
那武士笑道:“醉不死,也差不多了。”
胡铁花笑道:“但我喝了这麽多,却连点酒意也没有,难道是我的酒量又进步了麽”
那武土忽然不笑了,瞪眼道:“胡爷真的连点酒意也没有”
胡铁花斜着眼笑道:“这点酒就能灌醉我,嘿嘿再来个七袋八袋也没关系。”
叁个武士眼睛都直了,话也说不出。
胡铁花道:“你们不信的话,我就让你们瞧瞧我是不是喝醉了”
其实他会说出这种话,已表示地喝醉,真正没有喝醉的人,永远不会想证明给别人看的。
叁个武士却吃惊得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瞧着。
只见胡铁花摇摇摆摆站了起来,在地上划了条线,又起条腿,用条腿从这条线上跳过去。
他来回跑了两次,大笑道:“你们看,喝醉了酒的人,还能这样跳麽”
那武士眼珠子转,笑道:“真正没有喝醉酒的人,还会翻斗的。”
胡铁花哈哈笑道:“翻斗,那有什麽困难”
他嘴里说着话,身子早已凌空翻了起来,以他这样的武功,莫说翻个斗,就算翻七,八十个,也像吃豆腐般,稀松平常得很。
谁知他这个斗才翻到半,竟突然往半空中跌了下来,“叭”的摔在地上,沙地都被摔出个坑。
胡铁花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咧起嘴笑道:“这吹我腰扭了筋,不算数的。”
那武士笑道:“对,这次不算,再来次。”
胡铁花又挣扎着爬起来,身子又拚命翻,只听又是“叭”的声,好像半空中忽然掉下块石头。
这次他可再也爬不起来了,吃吃笑道:“奇怪,今天怎地有些不对劲”
那武士眼睛亮了,道:“胡爷可知道是为了什麽”
胡铁花大笑道:“只怕是被太阳晒昏了。”
那武士道:“不对不对。”
胡铁花斜着头想了想,道:“也许是这两天太累。”
那武士道:“也不对。”
胡铁花瞪眼道:“你只知道不对你知道个屁”
那武士大笑道:“我当然知道,只因就是我亲手在这酒里下药的。”
胡铁花怔了怔,道:“下药下什麽药”
那武士笑嘻嘻道:“咱们龟兹虽是小柄,但做皇帝的也和你们样,免不了喜欢女人,你们国里不是有句话是,是什麽“寡人好色”,是麽”
胡铁花道:“是又怎样”
那武士道:“所以咱们皇宫内院里,也准备看种药,是专门准备对付那些烈女贞妇的,这种酒又香又淡,跟糖水差不了多少,但无论谁吃了,立刻就会全身发软,再也没有丝毫力气。”
胡铁花道:“你你方才给我喝的就就是”
那武士笑道:“不错,在下方才给胡爷喝的就是这种酒,我好不容易才从里面偷出来袋,胡爷再嫌少,我也没法子了。”
胡铁花怔了怔半晌,忽然大笑道:“我也不是什麽贞妇烈女,你们的老头子也不会看上我的,为何要用这种酒来对付我,这岂非糟蹋了”
那武士笑道:“有趣有趣,这话当真有趣极了,个快要死的人,还能说得出如此有趣的话,倒也难得的很。”
胡铁花大笑道:“我这是跟那死臭虫学的,个人生下来就哭,活着时笑的机会也不多,临死时若不大笑几次,岂非白活了辈子”
那武士道:“胡爷也知道自己快死了麽”
胡铁花笑道:“我还知道你们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这骆驼上的金银珠宝,是麽”
那武士大笑道:“想不到胡爷的头脑竟忽然变得清醒了,不错,我们就是为了这个,王爷被人赶了出来,这辈子已算完了,我们可犯不着辈子跟着他在这种鬼地方受苦,不如弄些财宝,到别的地方去享受下半辈子。”
胡铁花笑道:“有理有理,但你们难道未想到,这些珠宝是要送给石观音的,她说不定立刻就要来了,她会让你们把珠宝拿走麽”
那武士悠悠道:“胡爷以为这里真的就是和石观音的约会之地”
胡铁花怔道:“难道不是”
那武士道:“西行五十里,才是和她约会之地,是麽”
胡铁花道:“不错。”
那武士笑道:“但我们出发时虽是向西而行,走了十里後,方向就变了,在这大沙漠上,方向只要差错些,就差得很多,这里离那约会之地,最少也有叁五十里。”
胡铁花笑道:“难怪你们走了十里後,就叫我歇下来,原来那时你们就想灌倒我了。”
那武士道:“但那时胡爷不肯歇下来,我们只有故意将方向走错,胡爷以为我们是沙漠上的识途老马,所以放心跟着我们走,也没有留意力向。”
也笑,接道:“但胡爷也莫难受,在沙漠上很多人都会迷路的。”
胡铁花笑道:“我向不认得路,就算走在大路上,我也会迷路的。”
那武士道:“胡爷下辈子投胎时,最好还是先认认路的好,莫要投错了胎,投进猪肚子里,那可就冤枉了。”
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说得出如此幽默的话,越想越得意,越想越有趣,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胡铁花道:“现在,你们难道就要来宰我”
那武士笑道:“我们若不杀胡爷,胡爷药力消失後,定会来找我们的这是不得已的事,请胡爷原谅则个。”
胡铁花笑眯眯道:“但你们谁敢来动手呢”
那武士道:“谁动手都样。”
胡铁花笑道:“你以为我真没有力气了麽莫要来杀我时,反被我杀了。”
叁个武士本已向他走了过来,听了这句话,突然齐停下脚步,胡铁花的厉害,他们早已领教过了的。
胡铁花笑道:“说不定这酒并不如你们想像中那麽厉害,说不定这酒对男人并不如对女人那麽有用,是麽”
叁个武士对望眼,暗道:“不错,说不定他真的还有些力气,否则他又怎能笑得如此开心呢”
胡铁花笑道:“好,现在你们谁敢来动手,就过来吧”
叁个人面面相觑,竟真的没有人敢过来。
胡铁花大笑道:“依我之见,你们还是带了这些珠宝快快逃走的好。”
那武士眼珠子转,忽然道:“这人若还有力气,怎会让我们将珠宝带走”
另人大喜道:“不错,他定是在吓唬人的。”
第叁人大笑道:“你要我动手,我就来动手吧”
他“刷”的自腰畔抽出了刀,扬刀向胡铁花奔去,这柄刀精光耀眼,看来要砍人的脑袋,比切瓜还容易。
胡铁花虽然远在笑,已笑得有些勉强,忽然道:“这些珠宝个人花的确可以享受辈子,但叁个人分嘿嘿“你们难道不觉得太少了些麽”
他平生从未做过挑拨离间的事,此刻情急之下,用了这计,只望这叁人立刻自相残杀起来。
谁知那武士却大笑道:“我们纵然想独吞财宝,也万万不会在你面前先打杀起来,让你有机会逃跑的,世上绝没有这样的呆子。”
另人格格笑道:“胡爷的传奇故事只怕听得太多了。”
第叁人已狂笑着挥刀直劈过来,道:“你笑吧,此刻你若还笑得出,我才真佩服你。”
他笑声忽然停顿,柄刀高高举起,却未砍下。
那武士皱眉道:“你发什麽惧,手软了麽”
第叁人吃吃道:“船我看见了只船。”
那武士大笑道:“船,这地方那会有船,你眼睛莫非”
他自己笑声也忽然顿住,眼也发起直来。
另人已颤声道:“船那边真的有只船在往这里走。”
叁个人面上都现出惊惧之色,张口结舌,动弹不得。
胡铁花又惊又喜,暗道:“这叁人只怕是见了鬼,沙漠上若能行船,大海中岂非就可以跑马了麽”
但等到他的眼睛转过去时,他也被吓得呆住了。
漫天风沙中,竟真的有艘船驶了过来。
这艘船本是如风疾驶,此刻已渐行渐缓,满天鹰唳声中,终於缓缓停了下来,就停在他们面前。
满天黄尘渐渐消失,船头上潮渐现出条幽灵般的白衣人影,手足面目,都藏在白袍白巾里,连眼睛都瞧不见。
叁个武士对望眼,脚步缓缓向後退,叁个人面上俱已汗如雨下,拉起牵骆驼的绳子,就想溜之大吉。
白衣人忽然阴恻恻笑,道:“我已到了这里,你们还想逃麽”
语声娇柔,竟是个女子。
他眼睛虽被白巾蒙住,但别人的举动竟都瞒不过她,叁个武士手脚发抖,刚牵起的绳子又落了下去。
那武士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白衣人也不理他,缓缓道:“我本在奇怪,你们为何没有如约而来,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你们叁个在捣鬼。”
她身子也未见动弹,人已飘飘跃下船头,厉声道:“但已属我之物,就凭你们也想染指麽”
那武士已被她这惊人的轻功骇呆了,过了半晌,讷讷道:“小人倒并没有没有歹意。”
白衣人冷冷笑,道:“观音菩萨自有千手千眼,你们还想瞒得过我”
胡铁花忍不住长叹道:“石观音,石观音,想不到我终於见到你了,只是我竟在这种情况下和你见面,实在是气得很。”
白衣人道:“如此情况又如何难道你还想和我较高下不成”
胡铁花道:“不错,我的确很有这意思。”
白衣人冷笑道:“你只怕还差得远哩连这样的奴才都能令你上当,鼎鼎大名的胡铁花真令我失望得很。”
她已面向胡铁花,後面那叁个武士悄悄打了个眼色,反手间腰刀已出鞘,叁柄刀下泼风般向白衣人砍了过去。
白衣人背负双手,头也未回,直似全未觉察,但等到叁柄刀堪堪砍到时,她纤纤十指,突然自袖中弹出。
只听“呛”的声,刀光如匹练般冲天飞起。
叁个武士根本未瞧见对方出手,只觉手腕震,半边身子都发了麻,掌中刀已被震得脱手飞叁个人骇得魂都飞了,那里还顾得黄金珠宝,简直瞧也不敢瞧这白衣人眼,扭过头就逃。
他们脚下虽没有轻身功夫,但性命交关时,逃得也真不慢,直逃出十来丈,叁柄刀才落下白衣人轻轻招手,将叁柄刀全都接住,淡淡道:“刀是你们的,还你。”
她还是没有回头,反手抛,叁柄刀闪电般飞出,刀上竟也似长着眼睛似的,霎眼间便追上了它们的主人。
只听接连叁声惨呼,鲜血飞激而出,有如叁道火花,叁柄刀已穿心而过,钉子般将叁个人钉在地上。
第二十四章 料事如神
胡铁花惨然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这这又何苦”
白衣人悠然道“你害怕了”
胡铁花瞪眼道“我怕什麽”
白衣人道:“然是怕我杀你”
胡铁花大笑道“你看我像个怕死的人麽”
白衣人道:“看你面上虽在充英雄,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再也不听胡铁花回答,转过身拍了拍手,那“鬼船”上立刻跃下几条大汉,将骆驼上的金珠都搬了上去。
胡铁花大声道:“喂你莫忘了,这些东西是拿来和你们交换那“极乐之星”的。”
白衣人转身道:“你想将极乐之星带回去”
胡铁花道:“自然想带回去。”
白衣人冷笑道:“你凭什麽以为我不会杀你”
胡铁花大声道:“我死也得将极乐之星带回去。”
白衣人冷冷道:“这倒怪了,个死人又怎能将东西带得回去”
胡铁花瞪大了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胡铁花在等死时,做梦也不会想到楚留香和姬冰雁竟会在这附近瞧着他楚留香和姬泳雁竟然就在十馀丈外那艘鬼船上。
他们是从另艘船上被搬到这艘船上来的,只因为石观音要“好好地照顾们”,但他们并没有瞧见石观音。
胡铁花以为这白衣人就是石观音,其实她只不过是石观音的门下弟子,石观音早已走了。
她行踪真是十分诡秘,非但总是来去匆匆,而且永远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要往何处去。
现在,楚留香和姬冰雁就在这船舱中,而且就坐在舱口,从子里瞧出去,就可以瞧见胡铁花。
但他们自然不能动,也不敢大声呼唤,又因他们知道胡铁花没法子救他们,而且那白衣人也对他们说过:“你们若是大声呼唤,点用也没有,只不过是胡铁花死得快些而已,所以你们还是闭着嘴的好。”
其实这点她根本不必说,楚留香也很清楚的。
但他们并没有闭着嘴。
他们瞧见胡铁花这副样子,实在觉得有些气。
楚留香忍不住叹道:“看情况,他只怕又是被酒害的。”
姬冰雁道:“他若不死在酒上,那才是怪事。”
点红道:“但也很好,他不怕死。”
姬冰雁冷笑道:“不怕死就很好麽呆子和白痴都是不怕死的。”
点红冷冷道:“不怕死的,总比怕死的好。”
楚留香微笑道:“你两人争论什麽,这次他定死不了。”
姬冰雁道:“你凭什麽以为别人不敢杀地”
他这句话,几乎是和白衣人同时说出来的,两人非但所说的句子样,而且语气也差不多。
楚留香道:“她若将小胡杀了,又叫谁将那极乐之星带回去”
他听到外面白衣人说的话,又笑道:“你可听见了死人是没法子将东西带回来的。”
姬冰雁道:“你怎知她要小胡将东西带回去”
楚留香微微笑,道:“若没有人将极乐之星带回去,又怎能骗那位糊涂王爷说出秘密。”
姬冰雁纵然还有些不信楚留香的话,也不得不信了,只因这时他已瞧见白衣人走了回来。
胡铁花还是活着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但愿那位糊涂王爷莫要真糊涂得将秘密说出来,否则他非但自己要送命,小胡只怕也要陪他送命了。”
姬冰雁忍不住道:“为什麽”
楚留香道:“现在石观音只怕也知道自己没法子令龟兹王说出那秘密了,但他认为龟兹王说不定会对小胡说的,因为龟兹王说不定会要求小胡帮忙,她现在既然觉得小胡很有用,自然就舍不得杀死他了。”
姬冰雁不说话了,但心里也在默祷:“但愿那龟兹王莫要说出密才好。”
白衣人走了,船也走了。
胡铁花这才开始害怕起来。
他实在连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活下来的。
“石观音”实在没有理由不杀他。
但石观音却偏偏没有杀他,非但没杀他,反而真的将极乐之星留了下来石观音竟是如此守信的人麽胡铁花实在不信,又不能不信。
夜更深,寒意更重,胡铁花冷得全身发抖。
现在药力虽已渐渐消失,他虽已渐渐能走动了,但身子还是软软的,骆驼也早已被惊走。
胡铁花知道自己万万无法穿越这五十里的沙漠走回去。
在白天,在他有力气时,他能不能走回去还是个问题,何况此刻夜如此深,他功力又几乎完全消失。
“极乐之星”就在他怀里,他不能冒险。
到後来他冷得实在受不了,就四下寻了些荆棘灌木,在石间寻了个隐的避风所在,生起了堆火。
沙漠里也有个好处,那就是生火非常容易,只因生长在沙漠中的植物,必定是十分乾燥。
胡铁花喃喃自语道:“这只怕也就是唯的好处了”
他语声忽然顿住,缓缓站起来,又蹲下去,直着眼睛对面前的个石块瞧着,就算他面对着赤裸的美人,也不会瞧得如此有趣。
但这只不过是块已风化了的石而已。
火光闪动,他眼睛里也发了光。
原来这块石块上竟染着些黑色和黄色的颜料,还有几滴已凝固了的胶质,像是上好的牛皮胶。
这些本不是什麽奇怪的东西,但在这荒僻的沙漠中,最荒僻隐秘的角落里会发现这些东西,那就奇怪了。
何况,他终究也是个老江湖,他自已虽不会易容术,也瞧得出这些东西是为了易容而用的。
是什麽人会到这种地方来易容呢楚留香身上永远带着这些东西的。
胡铁花长长吐了口气,喃喃道:“原来老臭虫到这里来过,却怎知他为何又要易容改扮瞧他用的颜色又黄又黑,他莫非是被女人追怕了,所以改扮成个丑八怪”
想到这里,他自己又不禁笑了出来。
但事情却点也不可笑,楚留香必然有了危险,否则他就用不着改扮,何况他改扮之後,就没了消息。
胡铁花皱着眉,将这石头搬了家,这块石头是死的,他搬不动,但他并不死心,又去搬另块石头。
这块石头竟被他搬开了,下面的沙很松,他用手去挖,没多久就挖出大包令也又惊又喜的东西来。
包袱里有条丝巾,角上绣着个“曲”字,有个小木瓶,拔开瓶塞,就发出股淡淡的郁金香的香气。
“盗帅夜留香”,楚留香原来随时都带着这香气的。
除此之外,远有粒黑色的珍珠,对判官笔,包金珠,大串钥匙,个翡翠鼻烟壶,柄小银刀。
最奇怪的是,这包东西里居然远有只鲜红的,绣着并蒂莲的女人睡鞋,个粉红色的,绣着牡丹的女人肚兜。
胡铁花微笑道:“小木瓶,黑珍珠和丝巾自然是老臭虫的,但巾上绣着的这“曲”字又是谁呢莫非莫非是那位多情公主的闺名麽哈老臭虫真有手,叁下两下,就让人家女孩子将定情物都送给他了。”
判官笔在闪着光,这对判官笔不但比武林中通常所见的沉重,而且打造得分外精致。
胡铁花又道:“判官笔鼻烟壶.钥匙银刀和金珠却必定是那死公鸡的了,他这人真婆婆妈妈得和女人样,连镐匙都带在身上,难道远怕别人等他走了後,就开他的房门,偷他的东西麽嘿嘿贝来他倒该改个名字,叫小器鬼了。”
他自己从来没带过钥匙,所以见了别人带钥匙,就觉得可笑得很,想到楚留香终於找到姬冰雁,他更开心了。
他拍了拍手,笑道:“这两人既已聚在起,天塌下来还能接得住,我还为也们担心什但红睡鞋和绣花肚兜又是谁的呢胡铁花皱眉道:“难道老臭虫又找到了新人但纵然如此,他也不会要人家肚兜呀老臭虫他拉起肚兜闻了闻,吐了吐舌头,失笑道:“好香。”
他忽然觉得这香气熟悉得很,立刻就想到那天晚上,从姬冰雁家里将两个艳姬骗出来的光景。
原来姬冰雁竟将他爱姬的贴身物直藏在自已身上,聊以慰情胡铁花忍不住大笑起来,道:“原来我们这位道貌岸然的姬先生,还是位多情种子呢”
突听人道:“多情总比无情的好,是麽”
“多情总比无情的好”,这又是何等优美多情的话,这句话被黄莺般清脆婉转的声音说出来,岂非更是令人销魂。
但胡铁花此时此地听了这句话,却大吃了惊,失声道:“谁”
方才那白衣人语声也娇媚得很,但杀起人来却点也不娇媚了,胡铁花只觉这样的语声,比破锣还难听可怕。
那娇滴滴的语声笑道:“堂堂的胡大英雄,怎地也变得如此胆小了”
随着语声自严石後走出个人来,竟是琵琶公主。
胡铁花松了口气,苦笑道:“原来是你,你不在家弹琵琶,跑到这里来干什麽”
琵琶公主幽幽道:“琵琶若无知音欣赏,还是不弹的好。”
胡铁花道:“不弹琵琶,你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麽”
琵琶公主瞪着他,道:“你莫以为我是没事做出来玩的,这种时候我难道不想在家睡觉但王妃却对我说:“那位胡壮士本事虽大,却可惜是个草包,说不定会上人当的,你还是跟着去照应照应吧”所以我只好来了。”
胡铁花若是没有上别人的当,也许还不会太生气,但他真上了当,听了这话简直好像被人揭了疮疤。
琵琶公主话未说完,他脸已气红了,粗着脖子道:“我是草包,你又是什麽绣花忱头麽”
琵琶公主淡淡道:“你用不着对我发威,这话又不是我说的,你若不服气,不会去找说这话的人算帐麽”
她笑又道:“只怕你见着她时,连话都说不出了。”
胡铁花气得直喘气,真的连话也说不出了。
琵琶公主又道:“但我向西面走,直没找着你们,冒着夜兜了好多圈子,才瞧见这里有火光,我又怕是别的人,所以叫别人远远等着,个人悄悄走过来。”
胡铁花大声道:“你用不着解释,反正我知道你有这毛病,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来见人。”
琵琶公主也大声道:“你也用不着总是对我发威,难道我有什麽地方惹着了你麽”
胡铁花道:“嗯”
琵琶公主瞪了他半晌,忽然笑,柔声道:“我就算没有嫁给你,你也不必见我面就生气呀”
胡铁花脸又红了,脖子又粗了。
琵琶公主嫣然道:“你若总是对我这样,就证明你还是偷偷爱着我的,所以你才会因为我不嫁给你而生气,你才会吃那老臭虫的醋。”
胡铁花瞪着她,忽也大笑起来,道:“像你这样的女子,若真嫁给我了,我不被活活气死才怪。”
琵琶公主撇了撇嘴,道:“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真没出息。”
“酸葡萄”的故事,本是他们西域诸国的寓言,胡铁花根本不太懂,所以也不生气,只不过他本想将“极乐之星”换回的径过说出来的,此刻也不说了,本想立刻走的,此刻也不走了”
琵琶公主也不问,也不走,却在岩石上坐了下来,自怀中掏出个银酒瓶,以瓶盖作酒杯,自斟自饮,喃喃道:“这麽冷的天,若不喝杯酒挡挡寒气,只怕就要冻成死鱼了。”
胡铁花嘴里也要叽叽咕咕,喃喃道:“若有人想以酒来气我,那才大错而特错,我刚刚上了喝酒的当,现在简直看见酒就头疼。”
也嘴里虽这麽说,其实他的头点也不疼,心反而痒得厉害,满肚子酒虫又爬了起来。
但刚和人吵过架,又怎麽好意思问人要酒喝呢胡铁花只有忍住,故意不去瞧她。
琵琶公主非但喝得啧啧有声,而且嘴里还不住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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