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落下来的时候,就像自己漂在海上找到了渔船。安陌夏本来黯淡的眼睛,变得开朗。“陌夏,当我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我整个大脑都在颤抖,谁拿到的第一感觉肯定都是,你怎么没告诉我?所以才会那样……”
顿了顿:“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安陌夏走到左言身边,半蹲着,搂住她说:“没关系。”
有些事情的解释不过是一句话,而要看你愿不愿意先去开口说那一句话。有些事情耽搁的时间越久,越无从讲明白,更不知怎么开口,从何说起。
安陌夏问左言:“他都写了什么?”
她递过本子有气无力:“你自己看看吧。”
一行一行的字跃入眼帘:
陌夏,我是慕漾湫,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左言,当你看到的时候我想我大概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本来约好的事情可能要毁约了,原谅我以这种方式告别。告诉她,以后她会遇到很多很多人,但在这些遇到的人当中,该珍惜的人就那么几个,这些人要拼了命的珍惜,因为你不知道一转身就会分隔天涯,或者……离开你的生命里,也许以后我们会遇到,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可是我希望她能明白,我是真的很珍惜她。那么那么的喜欢过她。
你们两个好好的。
最后几句写的那么用力,用情至深不过如此。
慕漾湫走了,悄无声息,他的心里隐藏什么样的情感,才会让人看了之后这么的哀伤。也许以后真的会的遇到他,那时的左言还会是原来的样子吗?也许那时他已有妻室,左言也已嫁做人妇,遇见时估计会笑一笑而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吧。那如果从此都遇不到呢?
安陌夏对左言的心疼又加了一分,左言心里的结痂好了又裂开口子,经历过了以后会让她坚强一分。看到那些整天嘻嘻哈哈的面孔,不知道踏过多少伤痛的废墟走过来,这些过程只有体验过的人才会懂。
安陌夏和左言站起来看着夕阳。
左言说:“明天的太阳会更好!你说小王子每次悲伤的时候都会看落日,我想我也能体会他的心情了。”
安陌夏:“我想他是思念他的玫瑰花了吧。思念的人在远方,那就愿他安好,愿他前程似锦,愿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左言:“既然离开,就放开手。”
池越泽站在她俩背后头伸到俩人中间吼了一嗓子:“喂!”
“你神经病啊。”
“拜托,你俩神经病好不好,在那伸着胳膊左挥右挥的,什么海啊,花的,你们以为你们是徐志摩不带走一片云彩?”池越泽反驳道。
安陌夏和左言“噗”的一声都被逗笑了。
安陌夏说:“我俩是神经病你还理我们啊。”
“那是,本着救死扶伤的精神对待你们这种病人,但已经病入膏肓了,没人能救得了你们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神经病!”神同步的骂声。
池越泽追过去委屈的说:“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前面俩人头都不回的走啊……走“你们往哪去啊,现在还没下课呢,不怕这会儿回去被逮住啊。”
安陌夏和左言停下来,思索,忽然明白过来。抓起地上的枯草,叶子,朝池越泽那里扔。池越泽气急败坏,“你们这些疯女人,神啊,救我啊。”抱着头围着那个枫树转了一圈又一圈。
逃了一节课,可得好好玩玩。
安静下来的三个人平躺在草地上,泽枕着手臂,漫不经心的问:“你们哭什么,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两位高人,能不能指点一二?”
躺在中间的陌夏偏头看着池越泽,以前都没认真的看过他,这样看着他,突然觉得他长得还不赖。不白也不黑的皮肤,瘦瘦的脸,眼睛很有神,嘴角挂着无所谓,五官配在一起看起来是酷酷的,头发毛糙糙的。整体效果看着还过得去,不过这性格怎么就这么——j呢?哎。白白浪费了一张脸啊。
池越泽看安陌夏没反应,斜眼看她,这家伙一直盯着看他,眼神交汇,池越泽不好意思的换了个胳膊枕,眼睛飘忽。轻咳了一声,说:“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啊,问你呢?”
安陌夏转过脸,倒是淡然:“你猜啊?”
第十章 故事始终末(九)
池越泽无奈的说:“没意思……算了……当我没问。”
“哼哼……”陌夏轻笑。
三个人没有再说话,呆呆的望着天空,枫叶在上方摇曳,几个人都若有所思,静谧的听着风吹、草动。
“陌夏,如果今天没有池越泽的话,我们是不是会冷战一段时间了?”左言突然问道。
陌夏想了想回答:“也许吧。”沉甸甸的。
左言继续说道:“人啊,就是奇怪的动物,怎么就这么别扭呢。我很认真的想了想……”
“有多认真啊?”池越泽插嘴。
“别打岔”左言不满的努努嘴,“像这种冷战,什么的最伤感情了,其实有时吵架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该说的都说了,那些文人最讨厌了,说什么时间能够愈合伤口,现在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是在放屁。”左言边说边调整姿势,面对着安陌夏侧身躺,支着脑袋。没有看陌夏和池越泽,仿佛是在自己跟思绪交谈,但却十分的认真,“就算时间长了,这件事确实淡了、远了,想想也没什么事了,可问题它还在那里而且永远就在那里,变成一根刺竖在那,时不时的扎你一下。你想,这些刺变多了,你们之间就像两个抱团的刺猬,扎的疼死你们。”
最后一句话把那两个人给逗笑了,主要是因为在左言说到刺猬时自己还抖了一下,左言只好用眼神鄙视他们,安陌夏讨好的示意她继续。
左言耐着性子继续说:“综上所述……”突然发现安陌夏和池越泽不知何时也和自己相同的动作,并且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搞得好像在教育他俩,他俩等着左言的下文。
迟迟不见左言说话,池越泽催促:“你继续呀。”
左言朝他眨眨眼:“综上所述证明,两个人之间出了问题的话,一定要当天解决必须当天解决,所以……(今天谢谢池越泽)就这么决定了。”
“好。”陌夏认同的点头。
左言看着池越泽,池某不屑的说:“关我毛事,主要是你俩。”
“你闭嘴!也包括你。”陌夏和左言异口同声,朋友之间总会有莫名的默契。
池越泽求饶:“行,行。行了吧。”
这样两人才满意,说完池越泽就跑走了,临跑时还喊道:“你俩个大奇葩。”
安陌夏和左言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嘁”对他嗤之以鼻,人就没影了。
这时,悦耳的放学铃声飘响。
安陌夏和左言叹了一口气,又躺回去。
有许多的情绪就会因一句话而烟消云散,我们有时固执的只是一种情绪,当它无法排解越积越重的时候,它就会变成两人之间交流的障碍,而我们有时可以用一种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你会发现这些都不足以成为问题,朋友之间相处就是不要让任何一种情绪搁在心里的时间太长,有些话一定要说出来。时间能给你的不过是让你学会原谅,但却没有解决。
陌夏问左言:“池越泽跟你说了什么?”
几十分钟前。
左言趴在桌子上,池越泽缓缓走到她旁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旁边拉了把椅子坐她边上也趴在桌子上,看着她,手指敲着桌面,左言不耐烦的用红通通的眼睛瞪他,池越泽停下手上的动作,这才开口:“陌夏在下面等着你,你眼瞅着就要上课了,你再不出去,可就出不去了。你要让陌夏等你一节课我看你们以后是不可能再说话了吧,你要不下去我就对陌夏说,左言说了以后跟你绝交!”
“谁说的?”左言怒骂。
池越泽摊摊手表示我可不管,爱咋地咋地。
左言推开他,池越泽却挡住去路,特不要脸的说:“不让你去。”
左言一下子就被激怒了,呵道:“起开!!!”
池越泽嬉皮笑脸的跟在她身后,左言下楼梯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回头看池越泽,他一副我救不了你的样子。左言默默地朝着“枫树苑”走,期间池越泽一句话触动到左言内心。他说:“朋友之间重要的是信任,况且我知道你是相信她的。”在池越泽心里还回荡着另一句话:你只是一时模糊了视线。只是左言不会听见。
“就这样。”左言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陌夏感叹道:“这话竟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真没看出来。”
陌夏和左言相视一笑。是感动的。
左言起身,伸手拉起陌夏,“走啦,你也该回家了。
安陌夏回到家才想起来,在和左言扔树叶攻击池越泽的时候,纸片不知道扔到哪儿了。把手里的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跑了出去,坐在沙发上看报的安爸爸险些被砸中,冲着陌夏的背影喊:“这刚回来慌慌张张又去哪儿?”安陌夏丢下一句:“马上回来。”就不见踪影了。安爸爸幽默的感叹道:“跑的还挺快。”
正在厨房捣鼓的安妈妈探头问:“怎么了?”
安爸爸抖抖报纸一本正经说:“你女儿要练短跑,我拦不住。”
安妈妈笑他没个正形,继续熬汤。
陌夏急冲冲地骑到学校天色稍晚,直奔“枫树苑”。翻着树叶,围着枫树一遍又一遍的找着,天色渐渐变暗,最后急得出汗还是没找到,仿佛不曾留下痕迹,陌夏颓丧的靠着树。调整心情。
模糊的影子过来,陌夏定神辨认,直到他走过来,张口对她说:“你又来找东西?”
安陌夏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怎么好像成了一个诟病,最近好像总是丢三落四的。
他又问:“找到没有?”
陌夏摇摇头,对方却笑了,陌夏感到疑惑,自己跟他不熟悉,但他说话的方式却像是认识她很久的感觉。但说的又恰到好处,不会感觉不舒服。
“什么丢了,我先帮你找吧,天也快黑了,你先回去吧。”他说。
陌夏担心他知道她找的正是那张纸,整的挺尴尬的,只好推辞说:“没什么,我再找找吧……”
“要不一起找。”
“不用,真不用。”
“好吧……”
陌夏松了一口。
第十一章 故事始终末(十)
夜色降临,陌夏骑在灯光下,空气有些凉,陌夏调整衣服,加快速度。
刚打开门,看见父母正穿起外套往外走,陌夏愣了愣走进来,关上门,父母亲又脱下正套起的外套。
安陌夏开始默默的不打自招:“我东西落在学校所以回去找了找。”
安妈妈挂起自己和安爸爸的外套,边挂边问:“找到没有?”陌夏垂头丧气的坐到沙发上,把书包扔在一旁回答:“没有。”不知何时已到沙发上的安爸爸又拿起身旁的报纸脸也不抬说:“饿了吧,去吃饭吧。”
陌夏埋头吃着不知热了几次的饭。“我和你妈还以为你练‘短跑’,跑丢了。”安爸爸悠悠的说。安爸爸的说话艺术别人真的是学不来。
陌夏正吃着东西被呛着,断断续续的咳声。安妈妈递给她一杯水,轻轻拍她后背柔声说:“慢点吃。”
安陌夏吃过饭,回到房间,打开书桌上的台灯,灯光投下的影子静默。
拨开、关闭、拨开、关闭……
屋里忽明忽暗,烦闷的叹了口气,灯光再亮也照不亮心里的苦闷。陌夏从书包掏出语文卷子,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使烦乱的心情更添几分,早已捏在手里的笔迟迟没有落下,放下笔,双手合十托着腮,小拇指在空气里上下挥动。她的眼睛里装不下任何的东西,左思右想无果,只得妥协……关了灯,月光倾下,照在白茫茫的卷子上,陌夏昏昏沉沉睡下。
清晨,被手机铃声吵醒,陌夏从被窝里伸出手,接起电话。
“喂。”迷迷糊糊的询问。
电话那头响起了左言“惊叫”声:“安陌夏早自习课都开始了,你怎么还没过来?”
安陌夏“噌”的坐起,一边歪着脑袋接电话一边慌忙的找衣服,嘴里说着:“我……睡过头了,马上过去,先挂了。”挂了电话,套上袜子、衣裤,跳下床。
拉开房门冲着厨房喊:“妈,你怎么不喊我?”
奔到洗浴间,洗漱的陌夏没有听到回应,匆匆整理探头看厨房,没有人。推开父母的卧室,没人。陌夏寻思,去上班了?
回到卧室收拾书包路过客厅,看了一眼放在餐桌的早饭。陌夏讶异,平时都是去学校才吃早餐的也没让妈妈准备过,今天这是……并且明知她睡过了头也没有喊她。陌夏虽奇怪,但这样急迫的情况下来不及思考。冲出门,跨上车,绝尘而去。
进班之后,班里书声琅琅,对上坐在中间第四排左言的目光,她明显传达出的意思是:小样,你也有这么一天。陌夏瞪瞪她,坐回到座位上。从开门那一瞬间起,教室突地静下来,全班对着她行注目礼。随后恢复正常。
鉴于安陌夏同学的行为有些脱离正轨,左言一下课叫陌夏过来进行“批评教育”。
“陌夏,下去吃饭去。”拉着陌夏,边走边问:“你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陌夏说:“今天睡过头了,但没怎么睡好。爸妈临走前也没有喊我一声。”
左言笑了笑说:“难得你起晚一回,卷子写完没有?要讲的。”走到台阶上俯视陌夏。
陌夏“惊恐”:“我一个字都没写。”
左言双手搭在陌夏肩上,戏谑道:“姑娘,你怎么回事?”
陌夏掀开她的手臂,挽过她的胳膊,跨过台阶到餐厅,十分淡定的回答:“我是昨晚没写,早读时我补完了。怎么样左姑娘,本人很牛吧!”得意的一笑。
左言冲着她竖起大拇指,走到卖饼的窗口问她:“你吃啥饼?给你来盘牛掰饼吧。”
陌夏:“……”
陌夏从桌斗里拿出本子,手指摩擦着纸页,心里不是滋味。纸片还是丢了,忍不住叹气。左言有时候挺细心,但大部分都是马大哈,这张纸拿回来之后,陌夏发现中间重叠折了一下,展平看到那里多了一行字:生命如此丰富以致花朵枯萎,而且充满哀伤。落款,叶黎熙。陌夏一直以为写这句话的人叫叶黎熙,后来在运动会上才知道那是他的名字。陌夏顿感困窘,自己虽称不上饱读诗书,但至少还是看了不少,于是,不得不找“度娘”询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来自智利的诗人聂鲁达写的,据说他还是当时智利总统的候选人。
陌夏就随手用透明胶在背后贴住,左言当时拿着随意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所以左言也不明白陌夏为什么要留着那张纸。
在年少的我们要允许彼此心里有一个小阁楼,里面装着私密的事情,别人无法触及,或许有一天将会开口说出这些事情,即便不能是全部,一定要等时间的沉淀,等彼此都能够坦然的看待。
陌夏是不喜张扬的,很多事情她都会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会作出决定。或许是受家庭的影响,总带些书卷气质,估计大多数原因来源于父母喜欢古典书籍。所以当她在沉思的时候就特别的宁静,与外界是隔绝的,仿佛周身环绕着静止的分子。这刻的陌夏是十分吸引人的。
上课正当沉思的陌夏被口袋手机的震动惊醒,抬头看看老师正对着黑板写字,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安妈妈的电话,此时老师转过身,身旁的同桌提醒她,陌夏把手机放进桌斗任由它发出细微的“嗡嗡”声。陌夏微微有些不好的预感,妈妈怎么会大早上就给自己打电话。一节课都有些魂不守舍,一等下课铃响,陌夏从桌斗里摸出手机给妈妈回了过去。按下绿色的键起身到走廊上,电话那头传来声音:“陌夏,你外婆去世了……”之后陌夏怎么到办公室,请过假的过程自己都记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得走。
左言听了这一节头昏脑涨的数学课,还在发愁时,陌夏走到她旁边拽拽自己,左言看到陌夏的脸色都变了,陌夏对她说:“我要请假。”左言有点纳闷,左言欲要问什么,陌夏说:“现在什么都别问,我怕我会哭出来。”左言就跟着陌夏出去,走到拐角处陌夏的眼泪淌了下来,左言停下来看着陌夏的脸心疼的搂住拍拍她“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这时陌夏轻轻的抽泣夹着一些呜咽。
“外婆去世了。”陌夏说。
等陌夏情绪稍好一些,左言跟着她把请假程序办好。这时的陌夏是不愿意面对太多人的,左言让她在楼底下等着,自己上去收拾东西,下来送陌夏出校门。
第十二章 故事始终末(十一)
陌夏的外婆住在小镇上,很平淡的度过了一生,没有什么波澜但却安稳。陌夏跟外婆在一起过的时间不是很多,在陌夏的记忆里和外婆在一起最长的时间是在小时候的某个夏天。陌夏生了病,爸妈把她送到这里休养。外婆常常搂陌夏在怀里到门前梧桐树下乘凉,对她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砍柴的小伙子……”
“他的斧头掉进了河里。外婆,你怎么又讲这个故事呀? ”陌夏笑嘻嘻的问。“我都把它全记住了。
外婆摸摸陌夏的脑袋,笑呵呵的回答:“陌夏,告诉你个秘密。”陌夏一下来了精神,目光灼灼的看着外婆。“外婆只会讲这个故事。其他的外婆都记不清了。”说完捏捏陌夏的鼻子,外婆的额头贴着陌夏的。爽朗的笑声游荡在树下。
时间太久很多记忆模糊不清,这个场景烙在了陌夏的脑海中,现在却灼伤了眼。梧桐树被风吹起沙沙的声响带着陌夏的回忆。那年繁盛的绿叶,现在片片凋零。站在树下的陌夏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眼泪不知落了多少。安爸爸看着下了车就盯着梧桐树暗自伤神的女儿,安慰地拍拍陌夏肩膀,带着她走进大门。
死亡的气息越来越凝重,陌夏没想过真正的死亡是怎样的感觉,她只是会想,当那天降临,黑夜就像一张无形的网狠狠的笼罩自己,那是另外一个世界,是无边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呼吸,没有感觉。自己是飘起来的,一直飘着,在这无穷无尽的地方。到那时,自己的灵魂升到空中,看着别人怎么活着,总会觉得人在死后是有意识的。可现在才知道这些想法根本都是徒劳,死亡就意味着在这世上不会再有你的影子,你生活过的痕迹,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将烟消云散。你已不复存在,并且很多人将再也不会记起你。离死亡越近时,越觉得一切都是虚妄,到头来什么都带不走。
“我一无所有的来到这世上,又将一无所有的回去。”
黑色棺材,像是一个禁锢灵魂的枷锁,庄严而又压抑。 那盏点亮的油灯闪着光芒,为灵魂指引离去的方向。陌夏看着它,却流不出眼泪,两眼发直的看着,仿佛要把它看穿,明知道一切无能为力,却傻傻等着里面的人还能跟自己对话。安妈妈把陌夏拉进怀里,陌夏才如梦惊醒的放声大哭。安妈妈轻轻拍着陌夏的后背默默流眼泪。
安陌夏看着棺材被抬进灵车,塞进小小的空间里,陌夏随着妈妈坐上车,车子发动,陌夏看着窗外,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哭的没了力气只有泪在脸庞滑落。陌夏最害怕的就是离别,不想这次是生离死别。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记忆随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物在脑海里面快速切换。
陌夏在梧桐树下拿木棍乱画,画了不多时没了兴致,拍拍手上的土,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好玩的东西。外婆家的堂屋有个高高的门槛,陌夏时不时就喜欢在那跳来跳去,要么站在上面单手扶着门框,或者站在门槛上,两手抠着门边颤颤巍巍的把两扇门关上,还要冒着自己随时掉下来的风险,自己再奋力的推开,沉重木质的门在陌夏开和关之间发着吱吱呀呀的声音。有时关门时,一不小心自己的手被夹进去,痛的陌夏哇哇大哭,外婆都不知为这些事情教训过陌夏多少次了。陌夏又站在门槛爬上去,跳下来,爬上去再跳。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在厨房里做饭的外婆出来看陌夏在干什么,刚活完面的手上沾着面粉,看见陌夏又在那里乱跳,双手在围裙上胡乱一擦跑过去把陌夏从门槛上拎下来。玩的不亦乐乎的安某人只觉得自己忽然腾空,抬头看见外婆发黑的脸本来还窃喜自己飞起来了,惊觉大事不好。哇哇乱叫。外婆放下陌夏在她屁股上用力打了一下。陌夏捂着屁股围着外婆乱叫,外婆只好抓过她抱起来。跨过门槛,走下来到厨房。鼻子尖的陌夏闻到菜的香味,在外婆怀里扑腾着要下来。外婆放下她给她捡几个菜舀一点汤,搁在正方木桌上,陌夏乐呵呵的扒着吃。外婆过去捏捏她的鼻头说道:“小丫头,下次再这样罚你不能吃饭。”陌夏冲外婆吐吐舌头。陌夏知道外婆每次只是说说罢了。
灵车停了下来。陌夏下车,看着在火葬场里那些撕心裂肺哭着的人,这样的感同身受。时间走啊走,带走记忆的人,最后能看到的只剩下一张相片。安妈妈抱着外婆的照片,走在下葬回来的路上,按照这里的习俗入土为安。陌夏搀着妈妈,也许大人的悲伤都藏在内心的深处,安妈妈并没有哭的惊天动地,没有声音的哭泣是最痛的吧。大悲无泪,安妈妈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流泪。把照片放在堂屋桌柜的中间,当然旁边是外公的照片。安妈妈双手抚着这两张照片。
陌夏搬了个凳子站在上面,趴在桌柜上,盯着外公的照片傻傻的笑,说:“你怎么不说话呢?”照片里的人没有回音,陌夏继续问:“为什么不说话?跟我说句话呀!”照片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回音。陌夏伸出手指戳戳照片,“说话,说话。”挫败的趴在桌上,撅着嘴继续看他,那张黑白照片,慈祥的老人。但是好像没那么老。陌夏睡觉之前在堂屋里蹦蹦跳跳,外婆端着水盆过来,给陌夏洗脸。“瞧你这满头大汗的。”陌夏说:“外婆有人看着呢?”
“谁看你呀?”外婆继续给陌夏擦脸,把洗过的毛巾放进盆里揉搓了几下。
陌夏指着外公的照片,“他,他看着呢。”
外婆拧干毛巾,顺着陌夏指的方向看过去,眼里看不出是哀愁还是悲伤,总之没了喜悦。陌夏看着外婆突然不说话了,蹲下来看着外婆。两手托着腮。外婆捏捏陌夏的鼻头。起身把水泼到门外,放好水盆毛巾,陌夏歪着头看着外婆的一举一动。
“那是你外公陌夏。”外婆抱起陌夏往卧室走。
“外公?外公怎么都不说话?”
外婆把陌夏放到床上,给陌夏脱衣服,说:“那是照片,傻孩子,照片不会说话。”
外婆给陌夏盖好薄毯,声音轻轻的:“他不会再说话了,也不会再回来了。”揉揉陌夏的头发,“睡吧。”
外婆走出屋门。陌夏忘记了外婆深深的叹息。
第十三章 故事的始终末(十二)
也许外婆从未向别人说起,那段悲伤的往事。现在再也说不出口,从那天以后,陌夏再也没有对着照片说过话,走过时会呆呆看它, 后来渐渐忘掉当时的心情。外公去世的时候,陌夏还没有出生,所以在陌夏的生活里没有他存在的概念,现在的陌夏也会想如果外公活着多好,外婆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遗憾。
有些事情现在不做也许一辈子也没机会了。
像陌夏还没来得及告诉外婆:我爱你;
像陌夏还没来得及告诉外婆:想念你;
像陌夏还没来得及告诉外婆:再见。
不要将,来不及变成永久的离别。
安爸爸拉近泣不成声的安妈妈,抱在怀里,陌夏看着温情而又哀伤,父亲轻声安慰着母亲。安妈妈收拾好情绪,擦擦脸上的泪痕,脸色是苍白的,安爸爸看看陌夏,眼里隐藏的情绪,也许所有的父亲都是隐忍的,不愿意透露出痛苦的情感,但眼底的哀伤却汹涌的涌出来。在孩子的眼里似乎很难见到他们的哭泣,年纪越大是不是把自己的情感隐藏的更深?
陌夏随着爸妈整理外婆剩下零碎的遗物,外婆的房间依旧和以前一样,一张旧的红木桌子,一张很久的硬板床,挨床的墙边贴着大幅毛(和谐)主席画像,毛(和谐)主席披着旧大军衣,手里拿着烟,意气风发。床尾是高大的木衣柜,小时候陌夏喜欢钻进去躲猫猫。外婆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柜子顶上,陌夏恨极了自己够不到。想着柜子顶上一定是好东西。新刷白的墙,让屋子亮堂堂的,记得安爸爸以前要把所有的家具换一边,被外婆拒绝了,外婆说:“都这样大半辈子了,也不差这几天非要换。人老了,总是念旧。”安妈妈把衣柜上的东西取下来,一一递下来,是三个大小不一的盒子,上面落满了灰尘,陌夏把它一一放在床上,吹吹上面的尘土,拿鸡毛掸子掸了掸。
陌夏打开第一个盒子,是个长方形扁平的木盒子,表面斑斑迹迹满布,原来表面的刻画早已泯灭了痕迹。扣开金属扣,里面是几张纸,都已泛黄,土地使用书,地契,最底下是外婆和外公的结婚证,看起来像“奖状”一样的6o年代结婚证,时代印记鲜明。六面五星红旗在结婚证书的正上方,下面有麦穗、石榴围绕。第二个盒子,是个扁长方体的铁盒子,锈迹斑斑,盖子是白色的,上面的梅花已经褪了颜色,可能很久没打开了,陌夏费了很大的劲才打开它,手一抖,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照片散了一地,从里面滚出来一件不明物,正在收拾衣柜里被褥的爸妈,扭头看陌夏,陌夏慌张的捡地上的东西,安爸爸把安妈妈抱出来的棉被叠好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安妈妈走过来叹口气:“小心点。”蹲下身来捡照片,一张后来照的全家福,几张陌夏小时候的照片,那张全家福不知道外婆看了多少遍,边角都磨破了,那是在陌夏父母结婚时拍的,外婆身旁的外公看起来很精神,原来这已经是十八年前了。陌夏在妈妈脚边看到刚滚出来的不明物,原来是颗弹珠。外婆的盒子里怎么会装颗弹珠?陌夏拿起来举在眼前盯着看,这颗弹珠是特别的比普通的大一点,透明的弹珠里飘着亮晶晶的小点,里面有一颗很小的五角星镶在一角,像天边最亮的一颗星。安陌夏对这件东西显然没了记忆,随手又放在了盒子里。安妈妈看着照片,泪不觉又下来。陌夏扶起妈妈让她坐在床边,安妈妈含着眼泪把照片放回盒子,盖上盒盖的一刻的声响,仿佛将那些记忆封在小小的盒里,让它安宁的停在那里。陌夏只是静静的看着妈妈。第三个盒子,不用打开都知道是什么,外婆总把钱放在里面。每一次陌夏来,外婆就打开拿出点钱让陌夏买零食吃。后来陌夏渐渐大了,就不再让外婆给自己了。陌夏打开,上面有一些零钱,和一个存折。陌夏递给妈妈,安妈妈看了看无奈的摇摇头,合上盖子说:“这么多年给你外婆的钱,她都没舍得花……唉……。”
自己有多久没来看她了,陌夏心里埋怨自己的想。最近的一次应该是过年的时候,那天下着雪,陌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来给外婆拜年,这里的“拜年”只是全家聚到一起吃个团圆饭,聊聊天,长辈会给红包。那时候外婆还乐呵呵的,身体很硬朗,不知道怎么突然就……
暮色降临,陌夏搬了个凳子坐在梧桐树下,头靠着树干,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回想,只是静静的呆着,脸上没有表情。“叮咚~”短信的声音。
陌夏掏出手机,是左言发来的,点开:“你还好吧”
盯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回什么,“还好……”点下发送按键。
“记得吃饭。”这边的左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陌夏。
“恩。”
陌夏把手机放回口袋。
左言,爬上qq在陌夏空间里留言: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要好好面对明天。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至少还有我们陪着你。
在一旁的池越泽看不下去了,夺过左言的手机,啪啪打下几个字:珍重!
左言无语的瞪他。
是夜,左言做了一个梦,梦里那颗弹珠发着光芒,有一个小男孩的身影,把弹珠塞给她,但她看不清男孩的脸,只有个声音回荡:陌夏,陌夏!安陌夏被梦惊醒,难受的睡不着觉,怕把睡在一旁的妈妈吵醒,蹑手蹑脚的下床,月亮挂在空中,洒下的月光冷冷清清,透过窗户进来,走到堂屋在沙发上摸索到外套,套在身上,轻轻的拉开那扇重重的门,陌夏坐在门槛上,看着院里静悄悄的夜。
第二天不出所料的,感冒了。早上醒来鼻子塞塞的,有点不透气,安妈妈给陌夏弄好开水,到附近的药店开了点药,让陌夏服下。陌夏无精打采的坐上回去的车,靠着车窗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再醒来就是晚上了,躺在床上的陌夏,看着周围的环境,才意识到自己在家里了。头重脚轻的下了床,头发乱糟糟的,到洗漱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下了一跳,差点没喊出来。感冒症状已有所好转,陌夏收拾收拾自己,出来。安爸爸正在厨房做饭,咦?陌夏一惊。安爸爸端着炒好的土豆出来,看着陌夏一脸讶异,说:“发什么愣,睡了一天了,吃点东西吧。”
陌夏移到餐桌前看着眼前的饭菜,大米粥,青椒肉丝,红烧排骨,还有最喜欢吃的土豆丝。陌夏心想:老爸什么时候学的菜?不禁问:“爸,你去哪买的?”
摆好碗筷的安爸爸停了下来,“郑重”的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以前咱家的饭都是我做的,其实你记事的时候,还都是我做的饭,后来你妈才开始做,不过看你的样子看来是全忘了。”安爸爸若有所思,“你真想不起来了?”
陌夏点点头,安老爸无奈了:“我去喊你妈吃饭。”
第十四章 故事的始终末(十三)
有些东西不是不记得,而是忘了记住。
安昌晔(安爸爸的名字),走到卧室坐到床边,看着李慕青(安妈妈)熟睡的脸,喃喃道:“陌夏忘记了一些事情……唉……如果你们俩忘记了这件事,是不是对你们好点?”轻轻拍拍李慕青的肩膀,叫她:“慕青,起来吃点饭。”李慕青睁开惺忪的睡眼,眼睛通红。安昌晔把她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都睡了快一天了,下来吃点。”李慕青点点头,下床。
陌夏看妈妈因伤心过度而缓慢的行动力,走路像踩着棉花,整个人没有气力,为她心疼难过。
全家人围着饭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筷子,安昌晔给母女俩夹好菜,“都是你们喜欢的菜,多少吃点。”
李慕青往嘴里塞了几口饭,眼神空洞洞的,像在完成一种仪式。随后吃的正常了一点,李慕青听到安昌晔的话,她必须尽快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生活还是要继续过,她还有丈夫,女儿。生命是一种延续,有新生就得有终结,虽然有点残忍。
李慕青给陌夏夹了一块排骨,对陌夏说:“好好吃饭,别又伤了身体。”
“恩恩。”陌夏郑重的点点头。
安昌晔欣慰的舒了口气。虽然她俩吃的不多,但晚饭吃的还算融洽。
陌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翻出衣服口袋里的手机,早就因没电而关了机,开灯,将手机插上充电器丢在一旁,在书桌里翻出很久不用的p3,关了灯戴上耳机,耳机里流动着轻缓的音乐,陌夏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爬起床,困顿的走到客厅,坐到落地窗前,懒懒的晒着太阳,还好今天是晴天。安陌夏闭着眼养神,情绪终于轻松了一点,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想起来:音乐。进屋到床上拿p3,自己不由笑了,没电了。昨晚好像让它运作了一晚上,陌夏撇撇嘴,无奈的将它扔回床上,瞅到书桌上充电的手机,开机,十几条短信震动着出来,打开基本都是左言和池越泽发来的,大概问的就是,什么时候回学校之类的。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往下翻,看到一条没有存号码的短信,还没来得及看,电话铃声无比张扬的响起来,陌夏接下。
“陌夏,你在家了吧?”左言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
陌夏坐在床上靠着床头语气轻松了很多说:“在家呢,怎?br />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