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 4 部分阅读

作品:阿Q后传|作者:箫琳|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4 23:27:01|下载:阿Q后传TXT下载
  镇党委书记:此人姓张,叫张鲁,是大军南下时留在地方工作的位营长。原籍是山东人,直性。在各级领导树立和保护未庄这个“典型”时,张镇长就常提出不同意见。可是县里和地区领导,屡屡开导他:张镇长呀,你要紧跟潮流,不要搞保守主义。张镇长私下和这些些领导争论过,没有结果。因为碍着张部长和诸多领导的面子,张镇长只好睁眼闭眼了。偶而阿到镇政府办什么事,镇长兼党委书记的张鲁就不爱答理他,正副领导之间的不团结是尽人皆知的事。

  60年正置“三年困难”时期,上级给鲁镇拨下来笔五万元的“扶贫款”。对于这笔款项,阿提出要求:要拨给未庄三万元。

  张镇长听就火了说:“咱们鲁镇下属十三个自然村,你们未庄又不是最困难的,凭什么你们要三万元别人还活不活了”

  阿提出的理由是:未庄是我县的面红旗,常常有人参观取经,村贫穷象,对外影响不好。

  张镇长不同意,说:“你这个未庄叫什么典型什么运动,上边都照顾你们未庄,你们总是吃小灶。工作还没有开始,就有笔杆子给你们写出经验了,你的这这面红旗算个球”

  阿火了,说:“怎么是我的未庄未庄这个典型,这面红旗是鲁镇的,是全县的,你这个把手不是也跟着沾光吗”

  张镇长说:“这样下去,我不想沾你这个光了。这批扶贫款拨给未庄五千元就是特殊待遇了。你要三万元,更穷的村子怎么办”

  阿说:“未庄享受特殊待遇,是上面定的,你不给就是不行”

  两人争吵了很久,张镇长就是百个“不行”

  阿说:“未庄的扶贫款,咱先不说,我个人生活困难要求发百元救济,不算过份吧”

  张镇长又是不同意,说:“你困难比你困难的人多着呢哼,你困难你的脸上吃得流油了”

  两人又吵了半天。直吵到“在鲁镇谁说了算”的地步。张镇长说阿自私,阿说张镇长独裁因为按会计制度是“支笔”批款,这“支笔”在张镇长手里,张镇长不批条子,阿就是领不到“救济”,气得他直拍桌子。他觉得自己如果是把手,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多口舌,他必须当把手

  两人面对面喘了顿粗气,张镇长笑着说:“赵阿魁,我的好同志呀。你什么都要,级别要,工资要,名誉要,地位要。你如果什么都要,我给你个宝葫芦,你想要什么里面就有什么,不信你试试。”

  说着把条几上放着的个尺多高的大葫芦交给阿,上面落满灰尘。阿用衣袖擦了擦,打开盖儿,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晃了晃,没有响声,阿不知张镇长是在调理他,问:“这里面什么也没有呀。”

  张镇长说:“你往里面吹口气试试。”

  阿对着葫芦口使劲吹了口气,“噗”的声冒出来股黑灰,弄了阿脸黑。张镇长笑了,说:“赵阿魁同志,你什么都要,就是不要脸。你就黑着脸到处要吧,什么都会有的”

  气得阿拂袖而去,好多天没有到鲁镇政府去。

  阿想来想去,关键是个级别问题他早就从发工资的纸条上发现,张镇长是22级,工资是48.75元,而他是23级,是干部最低的级,工资是46.74元,相差两元零分。论革命资格,论对党的贡献,他老张凭什么级别比我高呀

  阿便去找县妇联的李主任,说:“李主任,你是我的老领导了,我的资格比张镇长老,革命资历比老张长,凭什么他的工资比我高级为什么他当正的,我总是戴顶副帽子这公平吗”

  李主任劝阿说:“个同志的级别待遇是各种历史条件所决定的,你们两人的条件不同,级别待遇也不同。”

  阿说:“我革命最早,资历最长,为什么我反而比他低”

  李主任又给他讲了许多道理,阿还是不服。李主任说:“这事不归我管,我也管不了,你可以去找县委组织部问问。”

  阿便去找组织部,组织部长也和他讲了许多道理,阿还是不服。于是他去找县长,找县委书记,接着是找地委专员地委书记。找了三遭六磨,级别待遇还是得不到解决。于是阿以歪歪扭扭的字迹从县,到地,到省写了不少上告信。方面告张镇长保守,专断,方面为自己鸣冤叫屈。这些信罗起来足有半尺厚。

  有人劝他说:“你赵阿魁为二元零分钱花了那么多时间,写了那么多上告信去争,值得吗放在学文化上多好”

  阿说:“我不是为了几元钱,我是求个公正”

  他的级别待遇得不到解决,就继续去找各级领导,白天找,晚上找,在人家吃饭时找,在人家午休时找,在人家开会时找,谈就是几个小时,闹得大家都既烦他,又怕他。大家见他都躲着说:“瘟神来了,快跑”

  在地方解决不了,阿便写信给党中央和国务院。这些信又转回县里。国务院信访办有批语云:认真查证赵阿魁同志的历史,以便落实干部政策。

  县委领导在研究赵阿魁的问题时,组织部长说:“赵阿魁总是说他是老革命,根据国务院领导同志的批示,派几个人去查查他的历史吧,看看他是不是老革命”

  于是组织部组织了四个人,分为两组,行走数千里,找了许多人,带回半尺高的外调证明,组织部的结论是:

  阿同志真名赵阿魁,当年鲁迅先生为他作传时,因为找不到相应资料,故名阿;

  赵阿魁同志在民国年间,曾经参加过团伙抢劫,并被判过死刑,后来因为亲威搭救得以逃生,当时算不得参加革命;当时他向往的革命,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革命;

  二,阿同志说他在国民党部队是打死他的长官起义的,并在98765当过段连长。据部队同志证明,我国根本没有什么“98765”部队这番号,他是被打散的国民党部队,因为看不到出路,而携械投诚的,经过几天教育,释放回乡,也不能算是起义战士;

  三,赵阿魁同志也不是地下党员,他的“重新入党”是在刚刚解放的混乱时期,个别同志不慎介绍他入党的。

  四,因为赵阿魁同志在自己的历史问题上弄虚作假,自私自利,极端个人主义,应给于党内严重警告和工资降级处分。考虑到赵阿魁同志工作表现积极,是我县面红旗,可以保留党籍。保留副镇长职务。

  五,赵阿魁同志必须就自己的问题进行深刻反省,并写出检讨材料,改过自新,做个合格的好党员。

  对于第四条的“处分”问题,会上有了争论:有同志提出,未庄是我县的典型,是远近闻名的面红旗。如果给于处分,这面红旗就倒了。从我们县里说,对外影响不好。为了保住这面红旗,给赵阿魁个“党内劝告”处分就行了。但是要对赵阿魁做细致的思想工作,让他到此为止,不要再闹了。

  还有点是赵阿魁的年龄问题,他在填什么表时,有时填44岁,有时填48岁,过了年,反而退到47岁了。隐瞒年龄伪造历史是违犯党纪的。

  这事县委也进行了研究。大家还是通情达理的。同志们认为:鲁迅先生给他作传时,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那时他该是二十来岁,现在算来他该有六十岁了。此事根据未庄的老人证实,他那时只有十**岁,那么现在是近五十岁。他因自小就是个流浪儿,不知道自己的年龄也合乎情理。这事就不要深究了。

  根据县委讨论的精神,县委组织部长找赵阿魁谈做了次长时间谈话,给他讲了许多道理,说是给他个“党内劝告”处分是轻的,再闹下去,要加重处分。他才不再言语了。

  偷鸡不成反而蚀了把米,阿好不丧气可是过了不久,阿迎来了再翻身的机会,文化大革命开始,又提倡“造反”了。“造反”对阿说来,不是如鱼得水吗

  九 再度造反的成果

  没有成为阿妻子的妻子,张老师直没有音信,可是阿领养的孩子阿善却天天长大成人了。

  对于阿说来,暂时有没有老婆不要紧。现在他门心思放在两件事上:件事是他自己的前程。他想自己现在才是个副镇长,将来怎么也得闹个县太爷当当。可是在鲁镇的领导班子中,他的人际关系不好,特别是那个姓张的镇长,总是和他过不去。有内部知情人告诉他:他得了那么多荣誉,县里多次要把张镇长兼镇党委书记调走,而把阿“扶正”,可是那家伙就是赖着不走。阿毫无办法。

  第二件事是要培养孩子,他自己大小是个官,儿子也不能当老百姓。可是这孩子可能因为先天营养不良,又有点弱智,学习成绩总是名列榜末。

  有天,小学老师找到家里对阿说:“赵镇长呀,你不能心只扑在工作上,得管管孩子的学习呀他的作业总是完不成。都四年级了,我给他出个算术题,个人买四双鞋子,每双两元五角,问他买四双共多少钱,他都算不出来。”

  于是阿就抓紧阿善在家里的作业。阿自己的文化不高,抓了段也没有多大效果。可是这孩子虽然学习成积不佳,要让他干个什么活计,却是很有力气,手也不笨。

  阿又想:这些年社会上总是“刮风”,东南西北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刮什么风。人应该多学几种本事。比如这行船吧,什么风都会遇到,学学行船,不仅多门技术,这种本事在社会上也用得上的。再比如这摔跤,小个儿怎么摔倒大个儿,怎么下绊子,也是门技术。于是阿让阿善在假期跟个船工出了两次海,同时让个在省运动会上得过冠军的摔跤能手教阿善摔跤。

  有次,阿正在县里开三级干部会议,忽然见大街上人们喊着“造反有理”的口号,打着“横扫切牛鬼蛇神”的旗帜,队队地游行。再看报纸,绝大部分篇幅是号召“造反”,鼓动“革命”的阿想:老子可是造反的行家的,在年轻时候就造反,可是那时是“时不济来运不通”,差点掉了脑袋。现在是**号召造反没错况且最近报纸报道:某个以工人为首的“造反兵团”,夺了市委的权,下当了该市的“司令”,某村的个农民,成立了“造反指挥部”,下当了该地区的高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凭我阿的声望,扯起造反大旗,还不是八方响应呀阿回到未庄,立即打起了造反的大旗干什么得有“鸡食分子”。真是“插起招军旗,就有入伍的兵”,未庄中学校长和部分老师,都加入阿组织的“红卫兵”造反大军。他们以鲁镇中学为基地,组织了些农民和不懂事的中小学生们,造了张镇长镇政府和镇党委的反,说张镇长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阿这支号称万人的造反大军,原来想取名为“鲁镇造反大军联合指挥部”,因为鲁迅给阿作过传,原来就是世界名人,现在又有诸多荣誉头衔,他的影响大,阿又是最早的造反家的,便取名为“阿造反大军”。在这支造反大军中,有不少镇政府和党委秘书或者干部们,也有教师等知识分子。阿借助他们的笔杆子,他们借助阿的名声,可以说是“互补作用”。

  根据报纸上的号召,第战役是“横扫切牛鬼蛇神”,造反大军把唱过旧戏的,任过伪职的,当过伪兵的,生活作风不正的,有小偷小摸行为的,纷纷给他她们化了装,拜过佛的给戴上纸糊的高帽,写个“佛”字,任过伪职当过伪兵的则给他们穿上伪军装,怀疑某妇女生活作风不正的,则用串破鞋项练似的挂在胸前,有小偷小摸行为的给他们另装上支假手;意为“三只手”,游街示众。

  游街时,“牛鬼蛇神”们被夹在中间,红卫兵没有枪械,持着演戏用的道具红缨枪和大刀走在两边。被示众对象,敲着铜锣当当当地“自报家门”:

  “我是某某某,我有罪,我罪恶滔天接着数落自己的罪行,我接受革命群众的批判斗争”又是“当当当”的铜锣声。沿街看热闹的人,和当年假阿被砍头时差不多。

  接着红卫兵们高喊“打倒”和“万岁”的口号。阿走在队伍的后面。他这时犯了关节炎,步跛地在后面督阵,像个元帅,好不得意

  在“破四旧”时,还焚烧了不少旧书,砸了祠堂的祖宗牌位,信佛人家的金银铜铸造的佛像等。接着就开始斗争镇里的当权派了。

  为了打倒镇里的“当权派”们,“阿造反大军”中的“笔杆子”们,给镇长兼党委书记张鲁写了洋洋万言的大字报,揭发了他的“八大罪状”:

  .土地改革时,执行条**的极左路线,打击了广大贫雇农;

  二,在工农业建设中,执行“三自包路线”“三自”指自留地,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包”指包产到户是典型的修正主义路线,是要在农村复辟资本主义;

  三,在大跃进中,大搞“五风”即共产风浮夸风强迫命令风干部特殊化风等;

  四,在干部问题上搞任人唯亲,张鲁的老婆当镇纪委书记,他儿子当武装部长,完全是张鲁个人意见,没有组织讨论;鲁镇成了他的“家天下”;

  五,在镇党委和镇政府,个人说了算,搞个人**主义;

  六,和镇妇联主任乱搞男女关系,道德败坏;

  七,平常对老婆非打即骂,搞封建家长制

  八,在三年困难年月,专门给他开了个小食堂,顿顿有酒有肉,三年不给算账,属于贪污行为

  可是,张镇长也不是等闲之辈,在众人的拥戴下,也组织了“鲁迅造反兵团”。镇党委镇政府造反的干部和红卫兵们,审查了阿的历史档案,也写了张洋洋万言的大字报,题目是“剥开阿的画皮”给阿定了十大罪状:

  阿的历史是假的,解放军根本没有什么“98765”部队,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国民党军官,在国民党部队中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二,阿所谓是复员军人,早就参加了**的事,纯属子虚乌有,是个假党员;

  三,红卫兵们查抄了县委组织部的档案,从档案中证明,在1958年,外事部门接到份海外“寻根”的来信,来信讲:阿有个堂伯,在民国年间,任县太爷,阿犯了杀头之罪,其堂伯把个革命党人当了替身,私自放了阿,从此阿改名为赵阿魁。

  四,阿和这“海外关系”联系上之后,经常用电台给美国提供情报,是美国特务;

  以此可以得出结论:

  五,阿是假解放军,假革命,假党员,是混进革命队伍的真反革命,大特务;

  六,阿在历史上就是个有“前科”的抢劫惯犯:

  七,所谓张鲁在土地改革中执行的极左路线,是阿在未庄创造的,并为工作队所推广的,和张鲁同志毫无关系;

  八,大跃进中大刮“五风”,其“经验”都是阿在未庄创造的,他把责任推给张鲁书记是安赃;

  九,利用手中权力,强逼张老师为妻;工作作风朝令夕改,功则归己,过则委人,常拿失败当胜利,祸国殃民

  十,阿是省里张部长树的典型,许多经验是假的,阿的“劳模”是“人造模”。

  当时只要抓住某人的什么把柄,捕风捉影也好,无事生非也好,造谣生事也好,都可以随便写大字报。现在看来不可思义,可当时就是如此

  大字报出,在鲁镇,在未庄,真是万头攒动,围观者人山人海。

  对于阿的“十大罪状”,青年“鸡食分子”们,不了解历史情况,特别是有“海外关系”“美国特务”等罪名是要人命的他们向阿了解情况,阿做了解释:比如说他有海外关系,美国特务等等,纯粹是政治陷害。海外来寻根的那封来信,组织部门根本没有给阿看过,阿怎么会给美国提供情报根据阿提供的情况,他们写成大字报不仅为阿申辩,而且继续攻击对方,说他们是:利用这种恶毒攻击,来达到保护走资派张鲁的目的,对方是地地道道的“保皇小丑”的恶劣表演。这时的切,已经是只有“派性”的利益关系,而没有任何是非了。不仅在鲁镇,甚至在绍兴也分成两大派”:有派支持“阿造反兵团”,其对立面的另派叫“鲁迅造反兵团”,阵线分明地派成为“保派”和“打派”。鲁迅和阿打起来了。

  当时全国全国各地都分为不共戴天的两大造反派:如“延安造反兵团”和“井岗山造反兵团”誓不两立;“**思想红卫兵”和“**主义红卫兵”打得死去活来,和鲁镇的情况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大派”在“夺权”的号召在,武斗开始了。各级党委或政府的领导干部全被打成了“走资派”,政权处于瘫痪状态。这时解放军出来“支左”了。所谓“支左”按照政策是“解放军要支持革命左派”。那时唱得最响的“语录”歌曲之就是“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可是什么是“左派”,什么是“走资派”直到十年之后,文化大革命结束时,也没有个政策界限。没有政策,没有策略,也就没有生命了。所以各地的解放军“支左”部队,在同个地方支持的派就很不相同。观点截然相反的两派,喊着当时语录中同样的口号:“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或者“我们要压倒切敌人,而不要被敌人压倒”冲锋陷阵。有的在个地区的解放军,正规军和地方军区,支持的“左派”截然不同。造反派们在支持自己方的解放军睁眼闭眼的默许下,到军械仓库去抢夺武器。这种空前绝后的政治形势,现在看来滑稽可笑,当时却是很严峻的现实。

  这么来,**叫做的“全面内战”开始了。

  阿是最早造反的,又是派的头领,后来队伍扩大,号称两万大军。阿是头目,可是“打派”的势力更大。经过几次战斗,“保派”屡战屡败。他们便龟缩在鲁镇,以中学为据点,建筑堡垒,以求自守。

  这时阿害怕了。他想,自己年轻时就造过反,那次几乎造掉了脑袋。这次造反,他原来想给张鲁戴顶“走资派”的帽子,把他打倒,把自己“扶正”,并没有很大野心,没有想到事情的变化会这么复杂,弄不好自己可能来次“二进宫”,这次可能要掉脑袋的“妈妈的真想不到”

  阿虽然是“保派”的首领,但他被人们控制了。无论什么“夺权声明”呀,“饬令”呀,“紧急呼吁”呀,都是“鸡食分子”们起草的,却是以他的名义发出的,如果他这派失败了,他就得罪加三等

  在个夜晚“打派”携带着机关枪,手溜弹来进攻了。没有响几枪,“打派”就攻进了鲁镇中学,死了两个学生,伤了十个学生,保卫阿的红卫兵“部队”作鸟兽散了。“打派”占领了鲁镇中学,他们从床底下揪出了阿,阿被俘了。

  也就在当天晚上,“打派”对阿突击审讯。

  阿被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带进间教室内。学生们都穿着当时流行的黄军衣,戴着军帽,手持红缨枪大刀,或者自制的狼牙棒在木棍的端钉些钉子,个个的表情都是“怒目金刚”式。有两人架着阿的双臂,反剪在背后,个学生抓着阿的头发,把他按倒在地,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个学生轮起皮带,照定他的脑袋狠狠击:“跪下”

  阿觉得痛得厉害,而且流出的血把眼睛都弄模糊了。阿跪下了。

  接着学生们高喊:“打倒大汉,大特务阿”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固到底,死路条”

  “阿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阿抬头看,坐在课桌后面审问他的居然是张镇长,张镇长没有叫他阿,也没有叫他赵阿魁,而是冷笑着说:“赵头儿,交待你的罪行吧”

  阿心想:光棍不吃眼前亏,妈妈的,说吧,问:“我讲什么呀”

  “交待你的罪行,还用问吗先讲你的历史问题”

  阿说:“我年轻时候就参加了革命,那时我们都是白盔白甲鲁迅在我的传记上写得明白”

  审问阿的个学生说:“你那叫什么革命,你是抢劫犯”

  阿说:“你那样说也行,可是我想那是打土豪,分田地”

  学生说:“你还美化自己”个身旁的学生照他头上又是皮带,这次打得更狠,“老实点,说实话”

  阿接着说:“我让国民党抓了兵,我打死了长官,起义了”

  “什么起义你是解放军的俘虏假解放军,假党员”审问他那学生和同伴说:“我看不给他点颜色,他不能老实给他喝点茶”

  于是两个学生死死地按着他的身子,个学生捂着他的嘴巴,另个学生提着水壶,往他的鼻子里灌辣椒水。阿先是凭着呼吸,过了十几秒钟,喘气,股浓烈热烫的辣水灌进鼻腔。阿昏过去了。

  等他苏醒过来,学生说:“你是不是老实交待你不老实还有更厉害的”

  阿说:“我交待,我交待”

  学生问:“你是不是在国民党部队经过训练以后,派到解放区当特务的”

  阿说:“是”

  “你是怎么发展你们国民党特务组织的”

  阿想:不做二不休,我就咬他妈妈的吧说:“我发展了王胡,小,还有赵白眼,赵司晨”

  “还有你竹筒倒豆子,都说了吧”

  于是阿又交待:“我还发展了县中学校长胡柏。”

  学生大喜过望,胡柏是“保派”的高参,只要他是国民党特务,打个倒又问“谁是你们的领导”

  阿说:“县委组织部华部长。”

  “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阿说:“我们每星期过次组织生活会议,在那时,都是讨论如何进行特务活动,搜集情报。”

  “你们搜集了情报,怎么传给国民党反动派的”

  阿想了想,说:“我家里有部电台,通过电台把情报递过去”

  “电台不得有呼号吗”

  “有,有,有”

  “什么呼号”

  阿想他被抓兵那天是1949年9月28日,便说:“呼号是1949928。”

  “谁是电台台长”

  “是县委宣传部的白部长副台长是鲁镇镇长张鲁”

  学生们听,张部长是“打派”,是自己派的人;这家伙乱咬

  “你胡说”阿又挨了顿胖揍

  经过几天的审讯,阿咬出了个遍及全县的国民党特务网络。几乎阿认识的人全都成了国民党特务。他们的组织系统联系方法和**模样,也过组织生活,并且也交纳党费。阿说啥,学生们信啥,年轻人哪里知道真假根据阿交待,他们还在阿家里取出了部电台,那就是他家里的台电子管的旧收音机。

  又根据阿的口供,各地也不断扩大战果,人咬人,亲咬亲,凡是“保派”的人全被卷进去了。国民党在绍兴县的“特务”多达两千余人。比我们的国家干部都多。

  审问过阿的历史问题,转到审问他的“现实问题”:土改中搞极左,大跃进搞浮夸,困难时期多吃多占搞特殊化等等。有天,“打派”忽然推进来个人要和他对质,阿看,此人居然是省里的张部长这时的张部长已经没有当年吆三喝四的威风了。作为“走资派”被反绑着双手,站在那里。个学生恶狠狠地说:“交待你是怎么培养这个人造模的,你们是如何串通气,欺骗群众的”

  当时从省市地县党委和政府全部瘫痪了。那些原来的当权派,大部被抓进造反派的监狱中。这个张部长是怎么被带到鲁镇的,阿不知道。这时,张部长哀求似的说:“赵阿魁同志,历次运动,经验都是你创造的,我不过是帮助你总结总结而已,我可没有帮你弄虚作假呀没有我的帮助,你也会出大名”

  “当面定攻守同盟大胆”个红卫兵用皮带照张部长脸上抡去,立即鲜血直流。

  阿听,更害怕了,说:“张部长呀天地良心,干什么事不是你先给我指路呀,我是听你喝的呀你把我害苦了”

  “我是按形势需要办事形势逼人呀”

  “我是按领导指示办事”

  在旁审问的造反派们,听,你们通同作弊,欺骗人民,现在想推六二五呀,给他们点甜头尝尝

  于是又受了些酷刑。直到阿承认自己的“人造模”,张部长承认自己是借阿创造自己的政治资本以欺骗群众,才结束了这场审问。

  文化大革命后期的各派大联合,建立革命委员会,不必尽述。可是根据阿的交待,他制造的把两千多人送进监狱的“国民党特务”大冤案,直到1978年,才得以平反。阿“里通外国”的事,确实有封姓赵的国外来信。这个姓赵的自称是当年审问阿的县太爷的儿子,他想回国“寻根”。当时县委组织部考虑:阿有“海外关系”会授人以柄,影响这个典型,根本就没有把这封“寻根来信”转给阿,而是作为档案存起来了。红卫兵抢组织部的档案时,查到这封信,作为阿“里通外国”的罪证,贴满了大街小巷。现在看来甚为荒唐,当时可是造成二千人大冤案的契机的根据。

  阿的问题,在粉碎“四人帮”后,先定为“四人帮”迫害老干部的“骨干分子”,是“野心家”,是“三种人”即四人帮的帮派体系分子,打砸抢分子,阴谋野心家。查来查去,阿不过是夺了权,想扶正当镇长而已,和“四人帮”的骨干,没有直接联系。于是又降低为“犯了政治错误”。继续查来查去,发现阿实际上并不懂什么“政治”,只想当官,又降为“说清楚对象”。所谓“说清楚对象”,即把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犯的错误原因,说说清楚,是自我检讨性质。可是阿除了说他和镇长搞不团结,想把自己“扶正”当正镇长之外,犯错误的思想根源,政治根源,社会根源,阿虽然写了歪七扭八的文理不通的“检讨书”外,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粉碎“四人帮”后成立的“清查小组”决定:党内取消阿的党藉,行政上撤销切职务,贬藉为民。至于在那次武斗中伤亡的学生,是“打派”主动进攻造成的,阿也没有直接责任,此案也就不了了之,从法律上说是“无罪释放”啦。

  在阿坐牢的几年,只要不受刑,他也心安理得。心想:妈妈的,坐牢好呀。坐牢比出去武斗好,坐牢不会参加武斗做无畏的牺牲,而交待得态度好,造反派还能给吃点肉食,改善生活。造反派要他交待“海外关系”,他交待了。他觉得有海外关系好有海外关系,什么派都无权参加,可以当个逍遥派至于学生们斗争他,给他上刑,他也能想得开:这世界上早就有儿子打老子,孙子打爷爷的事,世界本来就不是公平的

  还有点值得阿安慰的事是:在文化大革命后期,全国学校复课的时候,按当时的“思潮”:贫下农中阶级觉悟最高,对**最忠,学习**著作最好,用得最活,理所当然地要“上管改”“上”即上学校,“管”即管理学校。“改”即改革“资产阶级的教育制度”所以,在农村贫下中农在各个学校都派驻了代表,负责学校管理之责;在城市则有工人代表负责管理学校。阿的儿子阿善,原来就是派到未庄小学负责管理教育的农民代表。阿善虽然没有文化,可是这么多年的教育,他懂得“劳动创造世界”,也懂得“阶级剥削”。阿善下令,学校只上两门课:门劳动课,让教师和学生参加各种体力劳动,改造世界观;门是数学课,只算地主剥削账,出的算题是:十亩土地,每亩产三百斤稻谷,按“倒四六”交租,年内地主剥削贫雇农多少粮食现在看来很荒唐,当时还真有报纸宣传说:“没有文化的农民也能当数学教师”。

  阿在文化大革命中犯了错误,可是儿子没有错误,还在未庄小学当贫下中农代表。这点给阿脸上留了点亮光。

  只有点阿常常担心着,但绝对没有吐口:就是他被解放军释放回家时,连长给他那根金条银元和其他珠宝。阿是肚里装不下二两油的主儿,回家就夸富,在咸亨酒店喝酒时,拿出根金条,让掌柜的找钱。文化大革命开始他将金条主动交公了。算是得到坦白从宽处理,但还有些银元和珠宝,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藏的地方,也不会有人揭发。保留这些财产,早晚会有用的

  十 双喜临门

  这世界也真奇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换斗移,形势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人走时运马走蹄。在文化大革命中谁有“海外关系”,几乎等于半个特务,至少是特务的嫌疑对象。可是文化大革命后,改革开放开始,阿的海外关系,却成了他白骨精变美女的法宝。

  八十年代初期,“让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口号,弄得阿心里痒痒的。他因为在“文化大革命”中犯了错误,虽然没有定什么罪名,可是免去了切职务,现在是平头百姓个,没有了工资,也没有来“外快”的地方,生活特别困难。此时报纸不断宣传那些新近发家致富的“万元户”的典型。那天有个万元户阿暗暗叫他“完元唬”,骄傲地叼着名牌香烟,从他面前走过。可是阿抽不起香烟,只能抽旱烟袋。那旱烟袋杆子足有两尺长;装烟叶末的口袋,也不知道是那个年代的遗物,油吃八奶的要掉渣。这家伙从饭店出来,酒气冲天。据说他这顿饭钱够他阿个月的伙食,这比较,阿有点眼红。现在这个暴发户见了这位曾经红极时的赵镇长,居然敢不屑顾地仰着头,连个招呼也不和他打。

  那人走过去之后,阿小声说:“别妈妈的神气哪天再搞运动,给你糊顶资本主义高帽子,让你游街示众,斗你个屁滚尿流”

  没想这话让那个“万元户”听见了,回头,训斥似的问:“你说什么”

  阿忙说:“我说,我说,再搞运动,把我斗个屁滚尿流”

  “真,狗改不了吃屎哼”那人不屑答理地走了。

  阿受了这番刺激,发财的心更切了。他琢磨自己发财的办法,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眉目。

  有天,阿吃过午饭,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见他就扑伏在地深深地叩了个头:“爸,我来认亲了”

  阿时摸不着头脑。那汉子说:“爸,我母亲是小尼姑呀,你是我的亲爹,我是您的亲儿子呀我叫念魁”

  “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清楚”阿吃了惊。

  于是这汗子叙述了他的故事:“我叫念魁,在你被国民党抓兵之后不久,我就降生了。”

  阿说:“你讲详细点”

  自称“念魁”的汉子说:“我妈生下我,不到五岁,我记得,好像来了帮抗着快枪的人,我吓得钻到床底下,抗枪的人走后,我妈也不见了。”

  这话勾起了阿对小尼姑的旧情。忙问:“你妈直没有消息现在到底在哪里”阿急不可耐地问。

  自称念魁的汉子说:“以前我妈曾经告诉我:我的老家在什么地方,我爸是谁,要我定找到爸爸。”

  “后来呢你为什么不找我”阿问。

  念魁说:“兵荒马乱的,我那时又小,往哪里找呀我靠乞讨过日子。有时住窑洞,有时住山洞,要不到饭时,就啃树皮,嚼树叶,那个苦呀”说着大哭起来。

  阿 暗自伤怀了阵,又问:“再后来呢”

  念魁说:“我靠乞讨为生,在十八岁那年,在个街道小厂当了徒工。生活有了着落,暂时没有来找爸爸,主要是没有路费这不,我最近糊窗户,见张旧报上登了爸爸的消息和文章,才来找你老人家。”

  阿问:“你还有什么证据,说明你是我的亲儿子”

  在念魁给阿叩头时,阿见这汉子脑袋中间有块秃斑,这是他身体遗传的信息,就这点,阿有九分相信他真是自己的儿子。他又让念魁说了母亲和阿起生活的许多细节,以至讲了阿身体某个部位的隐秘特点时,他十分相信念魁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了。

  阿好不高兴前此虽然有了个养子,但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现在自己的亲儿子来认爹,也是件大喜之事,说:“好,起来吧,我认了你这个亲儿子啦。以后你就跟我过日子,将来咱们发了财,再给你娶门媳妇,咱们赵家就代代相传了”

  农村的习惯,人们喜欢多生儿子,儿子多势力大,不受人欺。现在阿有了两个儿子,简直是菩萨显灵了

  他把两个儿子阿善和念魁召集起来,开家庭会议,阿教导儿子说:“现在只靠种那点稻田,是发不了财的,我看得搞点副业,可是搞什么好呢你们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

  首先是阿善说:“爸爸早年不是让我学过开船嘛,我看咱们买条船,搞水上运输,东南西北风我都会使,保证能发大财。”

  念魁反对:“你别瞎扯当年爹要你学撑船,是让你学看风。现在,哼买条船起码得万块钱,咱连根桨也买不起我看不如开个杂货铺,卖点针头线脑什么的”

  阿善说:“光进货也得要几千元的成本呀,整不好会赔个净光”

  阿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主意,说:“咱们未庄原来有个鲁三麻子铁匠铺。他们打的刀镢链斧很有名气。人们不是常说:鲁三麻子的菜刀真快鲁三麻子的镰刀唰唰的;鲁三麻子的镢头砍山。现在这个铁匠铺黄了。可是铁匠铺的家什还有,就在祠堂后屋的仓房里。虽然有点生锈,可是咱们整出来,收拾番还可以用。我当年给这个铁匠铺帮过年工,再找个老师傅,借着鲁三麻子的牌子,会发点小财呐”

  念魁说:“现在人们都用不锈钢了,谁还买这些落后玩意儿呢”

  阿说:“不锈钢别看明晃晃的,那玩意儿有毒用久了伤人。”

  念魁说:“亏你还当过赵镇长,那叫新材料,有什么毒老落后”

  阿生气了:“你是什么东西你爹闹革命的时候,你还在我腿肚里呢我落后什么时候我都走在前面哼”

  此时,念魁从口袋中掏出个打火机,小手指拨,点着了火苗。火苗跳动着。念魁说:“这是鲁镇个家庭工厂做出来的,据说投资不太大,能赚钱。”

  阿看就急了,说:“去去去这是洋鬼火。用不了多久,它会自动起火,危险着呢。”念魁又批评爸爸:“什么洋鬼火,新产品”

  阿说:“有人说那玩意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