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弄不好会爆炸，还不如打火石保险。”
爷仨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老爹拍板：开个“鲁三麻子铁匠炉”。
经过几天的筹备，因为请不来铁匠师傅，好多技术问题解决不了，“鲁三麻子铁匠炉”还是没有开张。
这时鲁镇有个退休干部的致富例子，给阿很大启发。这个人从深圳买来不少港澳的旧衣服，电子表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在深圳很便宜。拿到内地，价钱可以翻好几倍。除了来往路费，成本花不了多少钱。阿立即决定到深圳贩旧货。
爷儿仨做了些准备，立即南下。大包小包的贩来不少旧衣物小电器等。往鲁镇大街上摆，这都是内地少见的新玩意儿，立刻供不应求。第趟就赚了两千元，家人好不高兴。爷仨又再次南下办货。
可是过了不久，卫生部门来检查，说是这些东西有许多是病人用过的，肝炎病院扔掉的，有病菌。货物律没收，还处罚了两千元。阿好不丧气：妈妈的人该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正在阿走投无路之际，好运来了
有天，阿忽然接到县委组织部和县政府外事办公室两家的联合通知，说是让他到县里去趟，有要事和他谈。阿犯了嘀咕：又出了什么祸事呀可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怀中揣个小鼓似的，不得不到县里去。
当阿被个秘书领到县委大会客室的时候，接见他的是县委鲁书记。鲁书记坐在大沙发上，阿进去看有点吃惊。这位鲁书记是老革命了，人称“老书记”。“老书记”见了阿没有动，却笑着说：“赵阿魁同志，我们可是老搭当了”
可不是嘛，在阿创造成绩时，他给鲁书记报过捷，鲁书记给他挂过光荣花，阿在“农业学大寨”运动中，在平原造“梯田”了时候，老书记给他剪过彩；在文化大革命中，阿造反斗走资派的时候，斗争会上他打过老书记的耳光，在粉碎四人帮后清查“三种人”的时候，老书记审问过阿，二人是老对手了。
阿听了这话，低着头说：“我对不起老书记，我有罪”
老书记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没有什么，当时你扇我的耳光，手还不算狠”
阿仍然低着头，说：“我糊涂，我混蛋，我傻帽个”
老书记说：“我审查你的时候，也没有手软呀彼此彼此吧形势如此，能怨谁呀谁也别怨老站着干什么，坐，坐，坐呀”
阿在秘书的帮助下用半个屁股在沙发沿上勉强坐下来。
老书记说：“咱们都往前看吧”口气很亲切。阿等着老书记下面的话。
过了刻，老书记说：“是这样，赵阿魁同志”
这是在文化大革命之后老书记第次称他为“同志”。接着说：“赵阿魁同志，早在文化大革命前，就有海外来信寻根。说是你有个堂伯，当过县太爷，你就是靠他搭救才得逃生的”
“是，有过”阿说“这事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揭发出来，我又对组织作了交待。当时我也不知道他儿子来过封信，可是红卫兵小将把信抄出来后，说我里通外国”
老书记说：“对那封寻根的来信，当时我们没有转给你。因为你是我们地区的面旗子。怕因海外关系，政治上对你有影响可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小将来抢档案，把那份来信抄走了，写成大字报，说你是美国特务，让你吃了不少苦”
阿说：“当时就是那个情况，也不能怪孩子们。”
老书记说：“现在改革开放了。不少海外爱国华侨回国寻根探亲。最近我们又接到封海外来信，还是那个人他叫”老书记看了看来信说：“哦，叫赵思乡。这位来寻根的先生说，在1949年全国解放时，他和他父亲，就是那位县太爷去了美国，他父亲在美国做企业，后来去世了。他有个儿子这是这个赵思乡先生，他父亲在世时，有过遗嘱，要他务必回国寻根，落叶归根嘛改革开放了，他又来信，结果我们打听到了你”
阿说：“我可不能见他，弄不好又是里通外国”
老书记笑着说：“赵阿魁同志，你不要心有余悸。文化大革命那页已经翻过去了。我国出现了改革开放的新形势。据说这位赵思乡先生是个大富豪，又很有爱国心，如果他有意在我县投资，由你代表我县，我们可以和他搞个合营公司招商引资，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嘛”
阿又想了想，说：“我不能干，那样我就成了资本家了”
老书记又笑了，说：“那是老皇历了。现在发财致富光荣你看，这是赵思乡先生的来信。”
阿接过那信，经过这么多年学习，阿虽然文字写得歪歪扭扭，读封普通信件还是够用的。他仔细看了两遍，仍然摇头：“我不能见他，谁知道会出什么问题呀”
老书记说：“赵阿魁同志，你要打破顾虑。这事经过县委研究，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如果你和他谈个好结果，招商引资成功，对我县的经济发展就是大贡献。不要说不会出问题，就是出了问题，我们都可以证明，为你承担责任。你应该明白，这是组织上交给你的光荣政治任务呀。”
阿说：“如果是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我定努力完成。”
“这就对了。”老书记说，又问：“赵阿魁同志，你现在生活情况怎样住在什么地方”
阿如实说了。
老书记说：“这可不行。你的兄弟万里寻根，看自己的亲属生活那么差，对外影响不好呀”随即对坐在旁的秘书说：“你先帮赵阿魁换套衣服，理理发，洗洗澡。房子呢，通知鲁镇，让他们马上给赵阿魁换套新房，等你搬到了新家，再请赵思乡先生来会亲。”回头又问秘书：“赵思乡先生现在在哪里”
秘书答：“在杭州等消息。只要我们找到了赵阿魁同志，给他个电话，他立马就来。县宾馆已经准备了两个套房。”
“那好”老书记说：“赵思乡先生到我县时，我要出面宴请他，由赵阿魁陪同。还要安排些参观游览项目，你们赶紧准备吧。”
“是”外事办的同志说。外事办的同志又给阿讲了些有关“外事纪律”的规定，阿便回家准备了，他想：妈妈的天上掉馅饼了
过了两天，赵思乡来到县里。这位先生矮胖，西装革履，头发显然是染黑的。县委老书记县长和外事办的同志和阿起接待了赵思乡先生，经过彼此介绍，赵思乡先生和阿来了个拥抱礼，说：“我可见到亲人了”
赵思乡先生上上下下又打量了阿半天：“赵阿魁先生，你，你是我在国内唯的亲人了”接着又是拥抱。
汉语的表意也真奇怪，称某人为“先生”有时是尊敬；有时是讽刺。而称“老张”“老李”，是亲近，至爱亲朋则可以叫小名和外号。现在阿听赵思乡称他为“先生”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外事办”那位同志机灵，说：“赵思乡先生，你这个海外赤子是回家了”
阿笑了笑，忙说：“赵思乡先生可好”
赵思乡说：“我们不要彼此称先生，那样就生分了。你应该比你大几岁。算是我的老哥，我们兄弟你相称吧”
“那好，那好”阿说。
这天的第顿饭是县委和县政府设宴欢迎爱国华侨赵思乡先生。宴席之丰盛，阿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的。遇到这种“阵势“，阿在拘谨中，又高兴地想：妈妈的老子又“行时”了。
彼此又说了些表示亲切的话。这位赵思乡先生侃侃而谈，讲了很长时间，说他在国外如何艰苦奋斗，如何思念祖国，如今富了，却不能忘怀祖国和家乡。他现在想为国家和家乡的建设尽微薄之力。投资办个公司。这自然是县里的愿望。大家越谈越热乎。
宴席间，县委和县政府的领导和外事办的同志建议：赵思乡先生多年在国外生活，刚刚回乡，先不忙谈业务，不如到各地参观参观，领略下祖国的大好河山，看看新中国这么多年的伟大变化，方面作点调查研究，方面进行些考察，看看在哪个方面投资为佳。在参观考察时由阿全程陪同，赵思乡先生表示同意。
当天，他们参观了绍兴这座历史名城的诸多名胜古迹：东晋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古碑，听了“曲水流觞”等有趣典故,还参观了周恩来秋瑾蔡元培故居，特别参观了鲁迅纪念馆,三味书屋，百草园等等。从解说员的解说中，阿也增加了不少知识。参观之后，主人把赵思乡和阿领进宾馆的个大套房里，说：“你们说说亲情话吧。”说完就退出去了。
在只剩下两个亲人的时候，赵思乡又含着眼泪作了次表演，拥抱着阿几乎是哭着说：“我可找到亲人了，我的哥哥呀，你不知道我们在海外是多么想念祖国，想念家乡，想念亲人呐”
阿也挤出了几滴眼泪。
接着赵思乡详细讲了他父亲去世之后，他如何受苦受累，经过多年奋斗，创办了个很大的服装企业，不仅在美国，在欧洲各国也有几个分公司。他自己虽然有两个儿子，可是都是弱智，难于继承他的财产。他这次回国，方面是寻根，也是想找个本家的继承人，另方面也是回国投资，找发展机会，以企对国家和地方有所贡献。
阿问：“咱家有多少家产，能在本地能投多少资本”
赵思乡说：“咱家有多少资产，我自己也说不清，我得问我在美国的总经理。至于能在国内投多少资，应该有几千万和上亿美元吧，视情况而定”
阿不知道美元和人民币是怎么个比价，但个“亿”字就把他吓了跳。
次日，按照县里的安排，二人像兄弟般地乘外办的辆奔驰小汔车出发了。
按照预定日程安排，他们又在杭州在千岛湖和在全省游历了许多地方。回来时已经个半个月之后了，两人仍然住在原来县宾馆的大套房内。
“县外办”陪着县里领导同志又来探望，开始商谈赵思乡的投资意向。又是在宴席间，赵思乡表示，他第步先在绍兴投资五千万美元，建设个服装厂，专门对外出口。每年希望达到产值亿美元。对于本县来说，这数字立即引起了大家的惊喜。
双方又谈了些投资设厂的细节，接着谈公司名字的事：大家共同想了几个名字：“思乡服装有限公司”“赤子服装有限公司”，“中美服装有限公司”，都是可以的。最后决定以“思乡服装有限公司”为宜。这个公司要建设几个专门生产出口西服的厂子。赵思乡先生指出：现在国际上讲究“品牌效应”，我们生产的西服要是个名牌，才能打进国际市场。可是我们用个什么名字的品牌呢
大家商量了老半天，县里的同志说：“我们没有经验，还是赵思乡先生拿个主意吧。”
赵思乡提出：“我的堂兄赵阿魁先生，原名不是叫阿吗因为鲁迅先生给他作过传，早已是世界名人。名人效应在商界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我看以品牌以阿牌西服为益。而且我提议，我的堂兄阿先生为公司的副总经理和法人代表。”
大家商量，既然投资人有这个意见，也觉得很有道理，便致同意了。
阿说：“我可以接受这个任务，我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市面了。如果干不好，可以处分我”
县领导同志说：“既然赵思乡先生信任你，你又作过副镇长，有基层领导领导经验，我们相信你会干好的。先干干，实践出真知嘛”
赵思乡说：“你不要有顾虑，不是有我这个后台吗”
阿又说：“那我岂不是资本家了吗”
县领导同志笑着给他做思想工作：“赵阿魁先生，现在改革开放了，当资本家怎么样让部分人先富起来，是党的政策。发财光荣”
县领导称他为“先生”，阿想了想就不再说话，也就是认可了。
这时阿想到了他的儿子，老子是英雄，儿子也得是好汉。他提出：希望在未庄设个分厂。这样他俩儿子就有奔头了。
赵思乡先生说：“可以的，厂子越多，规模越大，经济效益越高。对于我来说，多建两个厂子，和多立个广告牌差不多大陆怎么说来着叫小菜碟吧”说着大笑起来。
大家说：“对对对”
也就在这期间绍兴的地方报纸电台电视台，纷纷发表了几篇文章：
海外赤子寻亲记
赵思乡先生访问记
阿先生会见赵思乡先生访谈录
赵思乡先生回乡投资，促进地方经济发展等。
这些报道无疑为赵思乡增加了名声和信用资本。要办什么手续，全是路绿灯。
这天晚上，赵思乡和阿细谈了建立“阿牌服装厂”的细节。阿是外行，只听赵思乡谈。
赵思乡说：“我先让我在美国的公司汇来百万美元，但是还要在国内筹集些资金，你看有什么办法资金越多越好，你既然是和我合资，总得投点资呀哪怕是象征性的”
这时阿想起了他藏在深山密林中那批金条银元和珠宝，思虑再三，才说出了四十年前这件在他心中隐藏得最深的秘密。但是他还是顾虑重重。
赵思乡说：“我的兄弟呀。这事好办得很呢。从咱们兄弟来说，这算是你的投资，咱们是中外合资呀。但是对外呢不能讲真情，由我出面在银行把它们换成人民币，对外可以说是我的投资。可是，不知道你那些金银元和珠宝有多少，能值多少钱”
阿自己也说不清。两人私下商定，以回乡为名，去挖这些珠宝。于是他们起到了未庄。
赵思乡到了未庄，先是宴请乡亲们，开了三十多桌；阿以自己的名义也宴请了乡亲次，也开了三十多桌。盛况空前，不必细述。
只有点必须提到：原来那个叼着香烟见了阿连个招呼也不打的“万元户”，也参加了阿的宴会。阿端着酒杯走到他的面前说：“你不就是个万元户吗你洋棒什么对于我，你只是个毛毛虫”
那人表示道歉，说：“我，我比起赵总，是，是毛毛虫”
阿大笑了。
也就是在这几天，阿借机把他藏的宝物取出来。他和赵思乡两人在夜深人静时，打开密封来看。赵思乡大吃惊：只那块“祖母绿”头饰，八十克拉的蓝宝石，和几对碧玉手镯，就值数十万美元。但是他说：“我的哥哥呀，你这都是些假货”
阿大失所望
赵思乡先生又仔细验查了番,说：“这些珠宝玉器虽然是假的,但这根金条是四个9的的真金,我大体估算了下,加起来价值约五万元。”
阿又高兴起来。五万元对他说来也是个天文数字。
赵思乡先生接着讲：“我打算建个年产十万套的服装厂，专门生产高档西服。出口到欧美各国。每套以五百美元计算，年产值可达五千万美元。如果按中外合资，中方可占百分之51，我呢可占百分之49。”
这方面阿是外行，但说：“好好好股份的事不是在县里已经谈好了吗。”
赵思乡先生继续讲他的计划：“要建设这么大个厂子，要解决好多个问题呢：首先需要立项，经过批准后，第二步就是征地，得征两万平方米的土地，再次是办理各种营业证明，银行账号；下步就是招收员工，制订生产计划企业管理的规章制度”
赵思乡先生讲了老半天，阿如坠五里雾中，可是他说：“我这几十年走南闯北的，也有所了解。既然是合资，中方的投资问题不大，县里很支持呐。县里领导讲，拿出个三千四千万元作为中方的股份，是没有问题的。还有建厂的地皮也是投资呀。”
阿不知道，当时的县财政年只有五百万人民币。
赵思乡继续说：“现在谈咱俩的关系：你这些金银珠宝算是你入股的股份。虽然不多，可是你是名人，可以算个好汉股，但对外不能讲，讲会惹出很多麻烦。在利润上不管赚多赚少，给你三分之年之内所赚，就够你老哥肥吃肥喝辈子了。你就躺在美元里打着滚花吧”
阿又是惊，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是菩萨显灵了。但说：“我这个人受苦惯了，不爱花钱。”
“这我就该批评老哥了。”赵思乡亲切地说：“人生在世，不享受番，亏呀将来你得出国考察考察，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也不白来世间趟。总经理是我，你现在这个副总经理，比我以前鲁镇的副镇长，就高到天上去了。法人呢由你当。”
阿时不明白什么是“法人”，他听成了“罚人”，忙说：“我知道，干好了受奖，干不好还要受罚，我这大半生受过的罚多了，什么罚也不怕。罚人的事我不怕”
赵思乡先生笑着给他解释了番。又接着说：“我听说，在大陆办事得花钱。你想想，办各种手续，从县委县政府领导，到各个计划财政公安金融部门，哪里不得打点呀”随即从手提皮箱中掏出大摞美元，说：“这是五万美元，你先拿着。还有些纪念品这时他拿出来些精美的小盒子我知道，在大陆办事的规矩需要时，你可以用它打通关系老哥是明白人，不用我细说了。”
阿看那摞美元心里有点颤抖，但又想，我是给县里办好事呀，就是将来出了事，县里会承担责任的。况且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个疤，怕什么呢
因为赵思乡先生的提议，阿作为“思乡服装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负责和县内各部门联系。县里的“阿牌服装厂”各个部门的领导，由县里任命。鲁镇和未庄各设个分厂，由阿指定人选。从此，人们就称阿为“赵总”了。
可是阿还有个“老大难”问题没有解决，就是他的婚姻问题。
自从张老师走后，十多年过去了，直没有消息。阿向法院提出离婚，很快得到批准。这时前来给“赵总”提亲的，可以说是“说客盈门”。可是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原因是阿定要找个会讲外国话的高级“鸡食分子”。将来要在国内外活动，没有位“上档次”的夫人行吗
可是，这些知识分子和阿接触，都觉得他太俗，谈个，吹个。降低条件找个乡下姑娘呢阿又不甘心。后来阿想出了个主意：提前办起“服装学校”，招了些女学生培训，也请了几个女教师。可是学生们都是鲁镇和未庄的孩子，有的中学还没有毕业，这些女孩子就面容而言，长年累月地在野外劳动，黑不流球的，当然不在“入选”之列。当初招生时，阿本来不想要她们。可是这些人都是各级领导七大姑八大姨的亲属，都有领导写给他的条子，他又不敢不收，在这些学生中哪能找出个夫人的材料呢聘请的教师也各有背景，阿也相中了两个，谈还是个“崩”。所以阿的婚姻问题便拖下来了。
十 豪门恶梦
此后，赵思乡先生和阿就开始大忙起来：立项目，征土地，建设招标，聘请律师，办银行账户，因为赵先生只从国外汇来百万美元，资金不够，暂时需要在国内贷些款项，两人在建设系统金融系统财政系统法律公证等部门，穿梭般来来往往。有些重要事项比如办大额贷款，还有县外办的同志，拿着县领导批的条子到有关部门办理。因为县里领导的支持，办理各项手续，无不路绿灯。
在生活方面，有时赵思乡先生代表公司宴请当地主人，有时当地主人宴请客人。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家里养的，山林跑的，阿想：过除了天上的飞机，海里的轮船，路上的汽车以外，什么没有吃过每次宴会，阿都喝得酩酊大醉。他的酒量大，彼此敬酒，不在酒桌上喝倒几个朋友，宴会就不能结束。
这时阿才感到他向往的革命成功了。
此时，大家对阿当然刮目相看。他既不是青年时的小瘪三儿，也不是中年时的赵副镇长，更不是威风凛凛的造反派，尤其不是在粉碎“四人帮”后的审查对象。他现在是“思乡公司”的副总经理。人们也不称他的名字赵阿魁了，而是叫他赵总经理，省去了“副”字，简称“赵总”。阿无论到哪里，见了什么人，都仰着面孔，“阔脸就变”，说话哼哼哈哈的。心想，老子这才是真正的阔老板。他穿着西服革履，对着大穿衣镜照，不禁暗自好笑：妈妈的，老子真成假洋鬼子了人生的变幻莫测，真有意思
阿在未庄当过小瘪三儿，当过镇政府官员。他“逢时”时，人们吹捧他；他倒霉时，人们鄙视他。在困难年月送上门来的儿子阿善。在文化大革命中阿倒霉时，阿善却当了未庄小学的“贫下中农”代表。后来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找上门来，现在阿成为“赵总”，又有两个儿子，阿家族理当兴旺发达。
赵思乡先生从美国汇来百万美元之后，设在县里的“阿服装厂”开始“三通平”即通电通水通邮平整整土地。阿建议要在未庄设个分厂，赵思乡先生立即表示同意。他说：“你在未庄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搞个分厂肯定会有大营利。我今后要常常回美国，还要到设在澳大利亚和欧洲的企业视察。这里的业务就交给你了。”阿自然高兴。
关于在未庄设分厂的事，凭“赵总”在未庄的威望，从立项征地办理各种手续，无不路畅通。况且阿讲：这个厂子建成后，不仅未庄，连鲁镇在税收方面都会得到很大的利益，谁还能不积极支持在建厂八字还没有撇的时候，阿已经开始招工了。大部分招的是女工。自己的两个儿子，个是亲生，个是他养大的，也都姓赵，让他俩当分厂的厂长，将来在女工中各找个漂亮的媳妇，有传宗接代的家伙，子生孙，孙生子，哪会“断子绝孙”呢
阿越想越得意。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未庄“阿服装厂”名义上是开工了。可是平整土地后，只修了堵围墙，工厂再也没有继续建设。而阿的住宅“赵园”倒是先竣工的。圈高高的围墙内，有几座青堂瓦舍，花格门窗，红柱绿瓦，有点像座庙宇。阿想：老子当年阔过，可是现在比当年赵太爷的大院阔多了。可惜这老家伙死了，他不准老子姓赵现在老子也不准他姓赵，让他姓狗气死老家伙
阿的神态也变了：在大街上总是仰面挺肚的，见了人从不先打招呼。“阿”这个名字，自然没有人叫了；“老赵”也没有人叫；按以前的尊称叫“赵镇长”，他也不答应；“同志”的称呼有点时代贬值，叫“先生”算是尊称，如果叫得声音太大，阿回头没有好声气的问：“你叫谁呀这里没有赵先生”只有叫“赵总”，他才回答：“找我办什么事”
说话的腔调也变了，无论谁向他请示或汇报什么问题，好像他的地位变，智慧细胞也成倍翻番，总是“嗯阿”，“嗯阿”，“嗯阿”，好像青蛙叫似的。
阿住的豪宅，从外表看朱墙绿瓦，是民族风格的，可是内部装修却很现代化：各项家用电器，应有尽有。在高墙上面又加了米多高的铁刺网，很像县里的监狱。所以阿的宅第风格是中西合璧加监狱。
对于各种家用电器，阿不会操作，就是电视机也只能别人替他调好，他不敢换频道，怕弄坏了。其实他从来也不看电视，家用电器都是摆设，看看样子也舒服。
事情真“妈妈的”怪，早先住在土谷祠的时候，总是做好梦：梦中下雨下的都是粉丝，墙上爬的壁虎抓下来都是金子的，他甚至梦见自己成了县太爷，他坐在大堂上审假洋鬼子：“交待你是怎么里通日本人来祸害中国的”
可是大梦醒，阿发现自己还是住在这豪宅大院里，也就释然了。
阿要给两个儿子娶媳妇，可是得他这个老爹先解决婚姻问题，才能给儿子办喜事呀，哪有老爹打光棍，儿子先娶妻的道理阿的婚姻问题再次提到日程上来了。
他按“预招工”的女工名单，找来谈话，觉得都不够漂亮。在明是谈话暗是相亲的“谈话”时，他总是让女工的母亲陪着。原因是他想，我是吃了长寿仙丹不会老的。他想看看现在的“丈母娘”是什么样子。丈母娘的今天，就是妻子的明天。阿看“丈母娘”都是老太婆。噢，我的妻子将来这么老呀，难看死了。所以没有个“当选”的。“相亲先看丈母娘”，也是阿的又大发明
阿也想找个“鸡食分子”当老婆。谈过几个高中学生。他觉得老婆应该给丈夫洗脚，那才是人生大快事呢。当谈到定“水平”时，他就问：“你能给丈夫洗脚吗”对方转身就走。所以阿娶“压寨夫人”，成了个“老大难”问题。
因为阿的条件太高，婚姻问题直拖着。他梦见自己有好几房太太，太太们又给他生了许多儿子，儿子们不争气，个个想杀死他以继承遗产。他常常被眼前明晃晃的尖刀吓醒
天晚上，他见戴着大盖帽的保安，引来帮黑社会的恶棍叫道：“阿把你的金银珠宝交出来”
阿说：“天地良心，那些东西我都交给赵思乡先生投资了”
个强盗把枪口对着他的脑袋，说：“你妈妈的瞎说，你还留着多半呢。你不交出来，老子崩了你”
阿周身筛糠：“哥们，真的，人所共知，我都投资了”
“嘭”声沉闷的枪声，把阿吓醒了。
还有次，阿梦见他带着镣栲，又被带到大堂上：“阿抬起头来”
阿抬头，见是原来审问他的原来是几十年前的光头县太爷：“阿你有前科：几十年前你就是个惯盗。现在又犯了勾结外国人，盗窃国家财富的大罪”
阿辩解说：“人得讲良心呀太爷那次不是你老人家把我放了吗过了这么多年，您老人家又嘱咐你的儿子来寻根我才沾包的呀”
光头县太爷拍惊堂木：“认罪态度恶劣，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阿又吓醒了。
阿怎么也想不明白，早先住在土谷祠时，睡得香，吃得甜，总是做好梦，现在富了，住进这豪宅大院，怎么老是做恶梦呢
自己的婚姻问题虽然没有解决，阿也有值得安慰的地方：自己现在有两个儿子，要在未庄“阿服装厂”任正副厂长。
可是新问题又出来了：工厂还没有建成，为争把手，兄弟二人就开始“窝里斗”了。
原来阿觉得：阿善有点傻气，而且不是自己亲生，想让他当鲁镇分厂的副厂长，让念魁当厂长。可是阿善不干，说：“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嘛，我伺候老爷子多年了。我得当厂长”
念魁争执说：“你是什么东西连你自己的爹都不知道是谁，野种”
论年龄念魁比阿善大三岁，按“立嫡立长”的惯例，阿对阿善做说服工作，可是两人还是各不相让，在“赵家大院”内几乎动了刀子。
有天，也不知道是谁，在“大院”的大门上贴了张“小字报”，内容是仿陋室铭的篇短文的赵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官不在大，摆驾儿就行。
斯是豪宅，屡传丑闻。
窝里搞武斗，拳打皮肉青。
用人无鸿儒，往来尽白丁。
可以使贿赂，念金经。
有主人之相耳，无公仆之劳形
阿爷仨谁也看不懂。随即叫来未庄小学位教师念给他们听，并且作了讲解。他肺都气炸了。阿命令似的让镇领导去查，可是查不出来。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学校的“鸡食分子”们所为。
当“阿牌服装厂”县总厂和鲁镇未庄分厂破土动工后，赵思乡先生为了处理澳大利亚和欧洲的业务便回去了。开始还有电话或信件联系，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因为没有资金，县“赵思乡服装公司”的大楼和鲁镇未庄分厂停工了，已经招收的部分职工，开不出工资，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就是找不到那个“爱国”的并要给家乡做“贡献”的赵思乡先生。
半年之后这事引起了审计部门的注意。到银行查，原来这位赵思乡先生以他的百万美元做诱耳，贷了八千万人民币的贷款，经过那么“洗”，换成了美元溜之乎也了。
县领导们为此专门开了次会议，大家的意见是：赵思乡“跑了和尚跑不了寺”，将来可以找他在美国的总公司算账。
这事拖又是年，县领导们又有新意见，说：“吃堑，长智”，我们就当做改革开放交的次学费吧，看来这个案件要不了了之。
也就在这个时候，本县和附近地区里发生了个系列盗窃案件，却使阿和县里，镇里的许多人“吃不了兜着走”了。
十二 阿九十寿诞
又过了个多月，从省公安厅来了帮戴大盖帽的人。先是到县公安局，说：“最近在我省的许多地方，发生了系列盗窃案件。我们从这个盗窃团伙的赃物中，发现些国家级的珠宝。其中有块80克拉的世界都罕见的钻石，块镶坎着祖母绿头饰，方乾隆御印。据犯罪分子交待，有几件是从你们县的几位领导同志家中盗得的”说着拿出几份案犯的交待材料。
县公安局的局长看了，没有言语。
省公安厅的同志问：“失主对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被盗后，是否报案了”
县公安局的局长答：“我们没有接到报案。”
省公安厅的同志说：“这么贵重的物品被盗，怎么会不报案呢我们分析案情，这些国宝，可能是那个赵阿魁和赵思乡为了办事，给某些领导的贿赂现在那个赵思乡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们也正在追查。”
省公安厅领导下令：“赵阿魁的问题很大，根据现有材料，应该立即刑事拘留”
“我们坚决执行”县公安局的同志表态。
省公安厅的同志又提出了些如何破案意见，县公安局的领导觉得事关重大，说：“这是个大案要案，我们必须向县委汇报，经过县委研究决定才能进行下步的工作。”
省公安厅的的同志表示同意。暂时把此案交给县局侦察，就回去了，
县公安局长马上向县委鲁书记做了汇报。说：“省公安厅的同志要求查清的问题是：
这次盗窃案件，据犯罪分子交待，有七件国家级文物珠宝，还有五万美元，是从几位县领导同志家中盗得的，他们报没报案为什么不报案
二，要查清赵思乡的底细，他到底这是什么人他以百万美元为诱饵，贷了几千万人民币，从立项，论证，决策到向工商银行贷款的过程，必须查清；
三，关于赵阿魁：他和赵思乡是什么关系根据现有材料，在成立公司，建设工厂的全过程中，赵阿魁在套取国家贷款方面，也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有贿赂行为，赵阿魁还从国家贷款中，提取了三百万元，属于贪污性质。省局令我们对赵阿魁立即进行刑事拘留。
四，中外合资的县服装厂，厂长是县长的儿子，副厂长是县银行行长的女儿。也还牵扯到其他县领导人的些问题，要查清他们和赵思乡赵阿魁的关系。
县安局长汇报后，鲁书记又看了省公安局的材料，半天没有言语，又沉默很久，作了以下几点指示：
这个案件涉及面广，事关重大，目前应该严格保密，县公安局的切行动必须服从县委领导，经过县委讨论决定后，方可进步行动。此案谁透露出去，要负政治责任。
二，有些问题是在改革开放之初发生的，由于没有经验，出点问题在所难免，不可乱上纲，如果发现社会上有某种不负责任的谣传，要彻底追查；
三，至于那个盗窃团伙交待的某些国宝，是从我县某些领导同志家中盗得的。这个问题要具体分析：据我所知，这些领导同志并没有被盗，所以也不存在“报案问题”。这些盗窃分子，盗窃的东西很多，他们胡乱交待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四，按现有材料，赵阿魁问题很大，根据省厅意见，可以立即进行刑事拘留。把赵阿魁拘留后，你，作为县公安局局长要亲自和他谈谈，还要反复告诫他：交待问题要实事求是，人做事人当，要接受“文化大革命”中自己被审查时的教训，切不可乱咬气，再造成许多冤假错案，他表现好了，县委和县政府也会正确对待他的。
次日，当公安人员来抓阿的时候，他打开大门，见那些大盖帽，就猜出个八**九了。在警察们搜查了番后，阿倒是不慌不忙地伸出双手戴上手铐，老老实实地被带走了。
县公安局立即对阿进行审讯。
我们从那个刑侦队长审问他的笔录中，就可以看出现在的阿，远不是当年那个“被污辱与被损害”的阿了。他经过当兵走南闯北的磨练，进过各种学习班，当过基层领导干部，又有历次运动的经验，早已经今非昔比，我们必须刮目相看了。
在审讯开始前，阿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对于如何回答问题，已经“心中有数”了。
那天，阿被带到了县公安局的第审讯室，他叼着支香烟，轻松地坐在刑侦队长指定的小版凳上。刑侦队长以下简称“公安”问：“姓名”
阿笑着说：“我说你这位同志，怎么能不认识我呀，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赵阿魁，你说对不要不你们就抓错了人。”
公安：“住址”
阿：“原来住在未庄，有时住在鲁镇，业务需要时，县里也住些日子你肯定也知道我的住址，不然能抓到我吗”阿口中叼的烟卷已经燃烧了很长，烟灰都不掉。
公安：“年龄”
阿说：“我小时候是个贫苦人。被人欺压，在旧社会受那个苦呀，你们年轻人想都想不到。鲁迅先生给我作过传，那书里写得明白。我是个流浪儿，没爹没妈，那个赵太爷又不准我姓赵，我也不知道多大年纪。以后解放了，生活好，现在赶上改革开放，我想我已经过七十岁了吧”
公安不想和他多啰嗦：“你知道为什么把你抓到这里来吗”
阿：“我不知道，正想问你呐”
公安：“你别装糊涂”
阿：“我是真糊涂，不是装糊涂。”语气很镇定。
公安：“赵阿魁，我问你：那个美籍华侨叫赵思乡的，哪里去了”
阿：“这个事，我也正想问县里领导呢。他们应该知道赵先生现在在哪里。”
公安：“我是问你，不许牵扯县里的领导”
阿：“关于和赵先生合资办企业的事，没有件事县里领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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