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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沧海Ⅳ|作者:dhfzlyl|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5 03:22:26|下载:沧海ⅣTXT下载
  闪动着那斗笠下抹寒光,想着想着,额上忽地流下汗来:“那两人到底是谁为何我见了他们,就觉难受心慌,恨不得口气逃到千里之外去。”陆渐百思不得其解,思索间已近城池。行人从凤台门入城,果见通衢十里,纵横棋布,朱门万户,满城星罗;悲风清寒,凋残旧日宫阙,明湖沉碧,徘徊今时云影;东有珍怪琳琅之墟,西有四方七海之市,方物毕会,商贾齐集,仿佛江南繁华,尽于此地。

  六朝金粉5

  来到总督衙门,差官交割完毕,戚继光入牢候审。陆渐分别在即,心中难过,不觉握住戚继光的手,两眼泛红。戚继光叹道:“送君千里,终须别。兄弟,你送我到此,大哥今生今世,也无法忘记。”

  牢头催促起来,二人无法,只得洒泪而别,陆渐望着戚继光走入牢门,心也随之沉了下去,他在总督府前徘徊良久,瞧着拖朱曳紫的官员进进出出,却不知该求谁帮助才好。来回走了半晌,但觉饥饿,摸身上,却无盘缠,方才想起,包中银子尽已给了官差,时好不丧气,转身走在街上,望着两旁酒馆,嗅着饭香肉味,不由得大吞口水。

  正自乱逛,忽觉小腿被人敲了下。以陆渐的神通灵觉,身入万众熙攘之中也是进退自如,被人在小腿敲上下,绝无此理。惊讶间回头看,却是“金龟”赢万城,只见他额头上贴了块膏药,双颊颈上各有几道血痕,陆渐不由惊喜道:“怎么是你,谷缜呢”

  赢万城面色阴沉,怒哼声,道:“难道他没来找你”陆渐怪道:“他不是被你捉了吗,怎么会来找我”赢万城运起“龟镜”神通,两眼在陆渐脸上转了几转,嘿嘿笑道:“你这小娃儿很好,比谷缜那兔崽子老实多了。难得咱们有幸再见,去酒楼喝两盅如何”

  陆渐微感犹豫,但心打听谷缜下落,只得答应,忽见赢万城走在前面,左腿跛跛,竟然瘸了。

  陆渐瞧他浑身是伤,心中惊疑:“他武功如此高强,又有龟镜神通,谁能伤他到此地步他明明跟谷缜在起,他在这儿,谷缜却又上哪儿了呢”

  赢万城在十字路口,挑了座壮观酒楼,领陆渐上了二楼,大剌剌坐,招呼伙计道:“老爷点菜。”那伙计见他袍服华丽,心下先敬三分,忙笑道:“老员外请说。”

  赢万城道:“先来个三白三鲜,蒸两炖。”那伙计愣,赔笑道:“老员外请说明白些”

  赢万城冷笑道:“亏你还是大酒楼的伙计,三白是太湖三白,小银鱼白财鱼白虾,三鲜是长江三鲜,刀鱼鲥鱼河豚。白虾河豚均用蒸的,其他四鱼都用炖的。”

  那伙计迟疑道:“这是六道菜分量不少。”赢万城冷笑道:“怎么怕老爷吃不了。老爷吃不了也兜着走。”那伙计只得应了,正要转身。赢万城喝道:“慢着,还有呢。卧龙凤雏汤碗”

  那伙计大犯其难,讪讪道:“老员外,这汤没听说过,怎么个做法”

  赢万城笑道:“用二两重的活鲍两只,去脏取肉,再将五只雏鸡脯翅的尖儿碎切成丝,这两样加上椒料葱花香菜之类,花半个时辰揭成清汤,干的丢掉,只留汤汁。鲍鱼是卧龙,雏鸡为凤雏,故有此名,你别跟老爷耍花枪,材料不对,老爷尝就知。”

  那伙计忙笑道:“我们百年老店,岂敢弄假。”

  赢万城点点头,续道:“还要铁板鹅掌对,活烧甲鱼只,糟蹄子筋碗,破塘笋爆炒瓦楞蚶碟,蕨粉红烧江瑶柱碗,瓦楞蚶江瑶柱非台州鲜货不可,别处的老爷不要。还要浦江的火肉,至于蟹嘛,海蟹老爷吃腻了,山阴的河蟹且蒸四对;漠北驼峰只,用蜂蜜蒸煮;辽东熊掌只,以山东大葱爆炒即可,三江的大白蛤,给老爷醉两对。嗯,老爷怕腥,活吃猴脑就免了。果脯粘牙,也罢了,且炼两碗西瓜膏解暑,这膏汁里的西瓜要杭州的,点点捣得细烂,不得留有瓤丝,再取五月桃花汁,以文火煎至八分,搅糖细炼,记得这炼膏的次序,千万莫要错了。”

  说罢,又点陈年状元红壶,川贵名酒两壶。他如数家珍,那伙计却写得满头大汗,待他点完,方哆嗦道:“这里面许多物事小店也不齐,须得去别的酒楼支借,万不会错了老爷的。”

  陆渐道:“这么多物事,吃得完么”赢万城冷笑道:“吃不完,丢了喂狗。”那伙计见此人如此阔绰,端地喜出望外,溜烟往柜台去了。

  六朝金粉6

  时间,那菜流水般将上来,大半时辰方才上齐。陆渐饿得久了,狼吞虎咽,吃了三道菜便已饱足,赢万城却这里拈箸,那里取勺,慢嚼细咽,每菜必尝,但无论菜也好,汤也罢,均不过箸勺,绝不多吃,他吃得考究,那河蟹剥得尤为精细,蟹甲瓦解齐整,八片胸甲,片片巧如飞蝶,若是拼凑起来,大可拼成只空壳整蟹。

  陆渐瞧得不耐,忍不住问道:“赢前辈,谷缜到底在哪里”赢万城正尝醉蛤,闻言支吾道:“跑了。”陆渐怔,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头满身的伤,却是因为谷缜的缘故。”想到谷缜如何捉弄这只金龟,陆渐便觉忍俊不禁,低头暗笑。

  赢万城怒哼声,说道:“我追那兔崽子直追到南京,几次差点儿捉到他,都被这兔崽子用计摆脱,哼,如今他躲在这满城人群里,老子时半会儿,倒也抓不住他。”

  陆渐心中略定,忽地想起件事情,问道:“赢前辈,我有事请教,你见多识广,或许有些法子”

  赢万城捧着西瓜膏,徐徐吸啜,睨了陆渐眼,问道:“什么事”陆渐道:“我有个结拜大哥,打倭寇时吃了败仗,下在牢里,有什么法子能救他出来”

  赢万城竖起两个指头,笑道:“这个容易,只需两个字。”陆渐奇道:“哪两个字。”赢万城嘿嘿笑道:“银子。”

  陆渐不解道:“这话怎么说”赢万城道:“你若有银子,先往牢头手里送五十两,你那大哥在牢里,就永无皮肉之苦;再往总督府的门子那里送百两,托他见着府内总管,送总管三百两;透过总管,再送给师爷三百两;再由师爷,送给总督二千两,再透过总督,送给监军的太监二千两,嘿嘿,前后只需四千七百五十两银子,别说吃了个败仗,就是偷看了皇帝老子的亲娘,也能遮掩得过去。”

  陆渐摇头道:“要银子,我可没有。”赢万城笑道:“你没有,谷缜有啊,你只需找到他,别说四千两银子,就是四万两银子,还不是在九牛身上拔根毛么”

  陆渐冷笑道:“你就想让我去寻他,你好在后面跟着,我可不上当。”

  “小娃儿精乖得很。”赢万城笑道,“可惜,你不找谷缜,你那位劳什子大哥就得掉脑袋啦。”说罢,放碗抹嘴,徐徐站起身来,那伙计忙上前笑道:“老员外,结帐么”

  “放屁。”赢万城两眼瞪,“谁说是老爷结帐”手指陆渐,笑道:“这位是财神爷,你找他结帐才是。”

  陆渐惊得目瞪口呆,那伙计瞧陆渐衣衫敝旧,心生疑惑,猛地拽向赢万城。但赢万城身具“龟镜”神通,料敌先机,不待他抓到,哈哈笑,纵出丈余,向酒楼下坠去。落地之时,他竹杖着地撑,卸去坠势,然后跛跛,跑得飞快,转眼便没了影子。

  那伙计脸都绿了,抓不着赢万城,唯有死死揪住陆渐,大叫道:“我被你们害死了,被你们害死了”说着不禁哭起来,陆渐若要挣扎,百个伙计也揪不住他,但见这伙计哭,心软,站立不动。此时酒楼的伙计听说有人白吃,纷纷扛了扫把板凳冲上二楼,向着陆渐劈头便打,陆渐不好还手,唯有傻傻站着。

  先前那伙计怕众人打死陆渐,无人会钞,忙道:“先别打,让他给钱”陆渐苦笑道:“大哥,我文钱都没有,怎么给你”那伙计听了,身子忽地瘫软,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陆渐心中也难过已极,虽说中了赢万城的圈套,但这顿饭自己也确是吃了,只得道:“这位大哥,你先别急,我给酒楼当伙计赚钱赔你。”

  忽听有人冷笑道:“当伙计赚钱这顿饭足足值五百两银子,你就算当八辈子伙计,也还不清。”众人转眼瞧去,却是掌柜的上来了,时纷纷让开,地上那伙计害怕责罚,哭得越发厉害。有人道:“既然给不出钱,就拉他见官去。”

  那掌柜张方脸,三绺长须,不怒自威,闻言冷笑道:“这人穷光蛋个,见官就能还我银子吗来人,给我绑起来,先拖到地窖关他三天,再让他做工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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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朝金粉7

  众伙计闻言,抖擞精神,拿麻绳将陆渐捆了,拖到地窖,关了起来。

  陆渐坐在地窖里,不禁苦笑,心想捆他的是麻绳,挣即断,窖门也是木制,拳便可粉碎,但若是如此,岂不是与赢万城那老贼般,成了个无耻无信之徒。

  可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从哪儿能找五百两银子,看来终此生,只有在这酒楼做伙计还债了。但想到戚继光,又不觉悲从中来。

  光阴渐逝,陆渐慢慢饥饿起来,计算时辰,已是深夜。那酒楼掌柜大约怒气正盛,想饿他几顿,故而也不令伙计送饭来。陆渐又饿又累,靠着个酒坛,昏昏入睡。

  睡得半晌,忽有动静传来,陆渐悚然惊醒,循声望去,忽见点火光从左边墙上破壁而出,继而灯火大亮,面墙壁翻转过来,竟是道暗门。

  地窖中竟有暗门,陆渐惊奇无比,忍不住纵而起,却见暗门中走出人,借着灯火,他瞧清那人面容,失声叫道:“掌柜”

  来人正是那方面长须的酒楼掌柜,他掌着盏油灯,含笑道:“陆爷受苦了,多有得罪,还望见谅。”陆渐莫名其妙,嗫嚅道:“掌柜的,你,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那掌柜取出把小刀,割开绳索,沉声道:“此地危机四伏,阁下不要多言,快随我来。”说罢掌灯先行,钻入暗门之中,陆渐只得尾随。暗门之内是个地道,低矮潮湿,仅容人矮身行走,陆渐心中惊疑,忍不住问道:“掌柜的,有什么危险,你又为什么放我”

  那掌柜道:“赢万城就守在酒楼外面。”陆渐怒道:“好啊,这无耻老贼,我正愁寻不着他。”说罢就要转身,那掌柜慌忙拽住他道:“万万不可,这南京城不止他个东岛高手,酒楼之外,除了赢万城,少说还有三个,东海五尊,便来了两个。”

  陆渐听得惊。那掌柜叹道:“陆爷还不知道,自你入城,便被盯上了,他们不来找你,是想用你作饵,引出那人。”

  陆渐恍然道:“谷缜么”那掌柜默然点头。陆渐道:“如此我更该出去,跟他们大打场,好叫谷缜知道对头来了,可以远远躲开。”

  那掌柜笑道:“你小瞧谷爷了,说到武功,或许那些东岛高手厉害,但说到斗智,谁又斗得过谷爷”陆渐眉头皱,讶然道:“你是谷缜的人”

  那掌柜点头道:“要么赢万城怎会选在这酒楼陷害阁下,他也疑心这酒楼与谷爷的干系,是故有意先让你欠债,然后从旁窥伺,若有蛛丝马迹,便可顺藤摸瓜,找到谷爷。他唯没料到的,或许就是这地窖的秘道了。”

  陆渐听得心惊,只恨自身大意,竟成了赢万城的棋子,不由问道:“现在我们去哪里”

  那掌柜笑笑,道:“去了便知。”说罢躬身向前,陆渐只好尾随。那秘道又窄又长,曲折难行,抑且有多有岔路,令人莫辨方向,走了七八里,前方路尽,出现面墙壁。

  那掌柜在墙上摸索阵,向前推,墙壁应手翻转,墙后是数级台阶,缘阶而上,又是道暗门,那掌柜推门之时,股湿冷河风灌将进来。陆渐钻出门外,惊觉自己身处在座拱桥下,头顶砖石拱曲,苔藓丛生,脚下河水潺潺,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悠然远去。

  那掌柜击掌三次,便见艘小船从黑暗中钻将出来,停在桥下,船上立着人,蓑衣斗笠,悄没声息。

  那掌柜拱手道:“赵某就送到这里,陆爷请上船。”陆渐忙道:“掌柜的,那银子。”赵掌柜笑道:“酒楼都是谷爷的,阁下还用担心银子么”

  陆渐略略放心,又道:“那位伙计大哥,掌柜的也莫要责备他。”赵掌柜叹道:“阁下真是厚道人,您放心,此事赵某自有分寸。”

  陆渐拱手上船,那蓑衣人摇橹击水,顺流而下。行出里许,陆渐回头望去,那座拱桥已湮没在晦暗夜色中,再也不见。和风阵阵,迎面吹来,两岸初时灯火阑珊,渐渐繁密烂漫,胜如星河,灯火炽亮处,不时传来琴瑟箫管,男女笑语。河面上游舫飘然来去,舫中灯烛随风摇曳,流光如织。

  六朝金粉8

  那蓑衣人忽地停橹,恭声道:“请上岸。”陆渐瞧,船边乃是排石阶,当即告辞,踏阶而上,蓦地眼前亮,出现座壮丽大宅,灯火辉煌,人声喧哗,诧异间,身边黑暗里钻出个男子,低声道:“是陆爷吗”

  陆渐懵懂点头。那人道:“随我来。”说罢快步在前,陆渐随他身后,绕墙而走,来到道侧门前。那人敲开门,门内出来个中年妇人,衣着华丽,淡施薄粉,虽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在,她开口先笑,脆声道:“陆爷么”素手招,道,“随妾身来。”

  陆渐心中糊涂,只觉今晚之事,处处透着诡异。虽如此想,却不由自主随那妇人脚步,亦步亦趋,走了数十丈,也不见人,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婶,你怎么知道我的姓氏”

  那妇人回首笑,眼中水光流转,未语含情,陆渐只觉那双眸子直有勾魂夺魄之能,心头大震,慌忙低头,却听那妇人笑道:“原本不该我来接你,只是我想瞧瞧,能得谷爷赏识的人是什么样子”陆渐奇道:“你也是谷缜的人”

  那妇人掩口笑道:“你这人说话真是,什么叫也是谷缜的人我倒百个想做他的人,可惜那小兔崽子眼角高,瞧不上老娘。”

  陆渐见她举止妖娆,媚态横生,绝然不类寻常妇人,不自禁红透耳根,心道:“她怎么会儿自称妾身,会儿又自称老娘,会儿叫谷爷,会儿又叫小兔崽子,最后这个,口气倒与赢万城相似。”想到这里,不觉狐疑起来,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那妇人笑而不答,袅袅前行,陆渐虽然怀疑,但抗不过好奇之心,快步跟上。

  两人上了条长廊,长廊两侧,红灯高挑,摇光曳影,间或还挂着镀金鸟架。方要转角,前方急匆匆奔来个女子,她只顾低头快走,收足不住,下撞在那妇人身上,手上托盘歪斜,当的声,摔碎只瓷杯。

  那妇人怒道:“小蹄子,瞎了眼么”劈手便是掌,向来人刮去。

  陆渐眉头大皱,伸手拦住,说道:“罢了,不过只瓷杯,也犯得着打人么”转眼瞧,那摔杯女子正抬起头来,这瞧,陆渐不禁骇然,却不为别的,只为那女子生得太丑,肤色黄肿,嘴角裂开,左眼眉毛也无,歪斜成条细缝,不见眼白;右脸眉眼虽在,却生了颗硕大脓疮,尚未愈合,抑且背脊佝偻,双膝弯曲,无法伸直,似乎患了软骨之症,总而言之,那模样叫人瞧上眼,绝不想瞧第二眼。

  那女子与陆渐四目对,右眼若有异彩闪过。陆渐但觉这神采似曾相识,但何处见过,却又想不起来,正待细看,却见女子眼中神采黯,眼皮耷拉下去。

  “好啊。”那妇人喝道,“又是你这丑奴儿。你知道么这杯儿是官窑的上品,只的价钱,顶你十倍的卖身钱。”

  那丑奴儿瞧着脚尖,低声道:“何妈妈,对不住。”声音如绳锯木,喑哑难听,令人无法相信出自女子之口。

  那妇人面露厌恶之色,啐道:“若不是你有这么份天上有地上无的丑模样,我才懒得留你,不只败兴,更会败家。”

  陆渐瞧那丑奴儿低着头,双肩颤抖,似乎正在哭泣,心中大生怜悯,不忿道:“大婶说话太刻薄了些,容貌是天生的,谁又愿生得难看了”

  那何妈妈哼了声,挥手道:“去去,今天遇上陆爷,算你运气。要不然,我打死你这丑货。”

  那丑奴儿如蒙大赦,飞也似去了。何妈妈笑道:“这小蹄子真是扫兴,原来留着她,专为对付那些胡搅蛮缠的客人,不料竟冲犯了陆爷”陆渐怪道:“怎么对付胡搅蛮缠的客人”

  何妈妈笑,答非所问道:“那边的人想是等得急了。”说罢便走,两人曲折数转,忽听男女笑声,何妈妈走到间房前,房门大开,红光满室,内有屏风遮挡,因为正当盛夏,故而屏风上临摹了副宋代李成的“雪景图”,画中冰雪之气扑面而至,大减当前暑热。

  六朝金粉9

  忽听屏风后个女子娇笑道:“好弟弟,这盘你输了,给我什么好处”个男子接口笑道:“姐姐你千金难买笑,什么好东西没有,何苦还来算计我”陆渐听这声音,不觉愣,敢情说这话的,正是谷缜。

  却听另个女子呸了声,脆生生地道:“菡玉姐,这小混蛋又想混赖了,这遭你千万别心软饶了他,定要罚他学三声狗叫。”话音未落,又个女子噗哧笑道:“秋痕你这才叫心软,你又不是不知他的德行,这小混蛋什么混帐事不敢做的别说学狗叫,就算在南京城里当街学狗爬,怕也难不住他。我来出个题目,这盘若是输了,就罚他以身相许,今晚睡在菡玉房里。”

  那菡玉啐道:“婉娘你不是害我么,他家那个母老虎凶得很,你别瞧他平素威风八面,心里怕着呢,上次他灌了几杯黄汤,不知东西,涎着脸要我陪他,都入了房,躺在床上,结果等我梳洗了回来,哪还有他的影子都不知道跑到几百里外去了。”

  “有这等事么”谷缜似乎颇为吃惊,“我怎么不记得了”

  “又跟我装呆”菡玉冷笑道,“不过这回我有证人,素琴姐姐,那晚你也亲耳所听,亲眼所见,是不是”只听个女子嗯了声,道:“我也不记得了。”菡玉急道:“姐姐,你怎么尽护着他”秋痕笑道:“素琴姐姐不护着他,谁护着他也难怪,他俩见面,就关在房里不出来,关天,都谈论什么诗呀词的。”

  众女听,都咯咯咯笑将起来,婉娘喘着气道:“秋痕你这个促狭鬼,素琴的诗词固然是极好的,但这小混蛋又懂什么诗呀词的。素琴,你不说明白,可了不得,你听秋痕的口气,醋劲大着呢。”

  那素琴淡淡地道:“我跟他是君子之交,你们别以小人之心,胡乱猜度。”秋痕冷笑道:“好好,你是女中君子,我们都是浪荡小人,你会吟诗弹琴,我们就只会唱唱艳曲。”

  谷缜见众女言辞不睦,咳嗽声,正要劝解,何妈妈却忍不住出声道:“谷爷,陆爷来了。”

  谷缜啊了声,笑道:“快请进。”陆渐微犹豫,转过屏风,却见谷缜戴顶青纱方帽,披袭青布长袍,神采俊逸,更胜从前。他坐在紫檀桌几前,正与名美人打着双陆。那女子贪凉,罗袜尽脱,轻纱半笼,露出两弯雪臂,两人身周还坐了三位丽人,其中二女与那打局女子衣衫相若,个倚床磕着瓜子,另个则跷腿闲坐,双肩裸露在外,又白又亮,唯独女衣饰严整,坐姿端庄,大约就是那素琴了。

  谷缜含笑推枰道:“四位,这位陆渐,是我朋友。”四女目不转睛望着陆渐,均有好奇之色。

  陆渐何曾见过如此阵仗,不禁面色涨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打局女子菡玉笑道:“谷缜,我认识你也有四五年了,却没听你叫过谁朋友,真是奇怪了。”婉娘也笑道:“是呀,难怪了,料是咱们的谷爷,不好女色,专好男”风字尚未出口,那素琴忽道:“婉娘,这位陆公子是正大之辈,不可乱说。”

  那婉娘将手里瓜子丢,轻轻哼了声,拍手道:“罢了,人家来了朋友,双陆也不打了,料也不希罕咱们了,你们怎么样,我可走了,文大官人还等着我呢。”说罢扭腰,当先去了,众女笑的笑,嗔的嗔,忽儿,便都散了。

  谷缜待众女走尽,方才笑笑,示意陆渐坐下。两人相对无话,好半晌,谷缜才道:“我只当观海楼别,便是永诀,没料到你我还有重逢之日。”

  陆渐也觉感慨,叹了口气,他心中虽有无数疑问,却又不敢贸然开口,只怕这问,两人的交情就此决裂,再无丝毫转圜余地,忍了半晌,方迸出句:“这里是什么地方”

  谷缜笑,淡然道:“这里是萃云楼,秦淮河上最大的妓院。”陆渐骇然道:“你竟然做这等生意”

  谷缜失笑道:“你会错意了,这天下的生意,我什么都做,唯有两样不做,第是赌,第二是嫖。我呆在此间,只为逃避仇敌,这里的几位妈妈姑娘,早年受过我的恩惠,交情颇厚,所谓大隐于市,藏在这里,远比别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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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朝金粉10

  陆渐望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此人似正非正,似邪非邪,总是叫人捉摸不透。沉默半晌,忽道:“我求你件事。”

  谷缜笑道:“你也有事求我真是奇了。”陆渐将戚继光被囚的事说了,迟疑道:“赢万城说要救大哥,须得银子,你能否借我五千两银子我好去疏通关节,至于银子,我将来定设法还你。”

  “五千两银子算不得什么。”谷缜沉吟道,“不过这行贿救人,换在两年之前,官贪吏横,或许还能成事,如今只怕不成了。”陆渐惊道:“为什么”

  谷缜道:“去年中,江南明军换了总督,如今的总督名叫胡宗宪,极为了得。四大寇中,陈东麻叶先后死在他手里,剩下的汪直徐海处境也万分不妙。以此人的精明厉害,如何会被区区金银收买”

  陆渐泄气道:“这么说,大哥当真没救了。”谷缜微微笑,道:“那也未必,这得瞧那胡总督是诸葛亮,还是秦穆公了。”陆渐奇道:“这跟诸葛亮秦穆公有何关系”

  “干系大了。”谷缜道,“样是全军覆没,马谡兵败街亭,被诸葛亮刀斩了,结果三国之中,蜀国先亡;而孟明视败于崤山,不止全军覆没,甚至做了晋国的俘虏,结果秦穆公非但不杀他,反而加以重用,故而能够先败晋国再服西戎,开创秦国六世霸业;若胡大总督是诸葛亮,戚将军性命休矣,若他是秦穆公,那就恰好相反了。”

  他见陆渐愁眉不展,不由笑道:“咱们要不要赌把,我赌这胡宗宪是秦穆公。”陆渐不禁破颜而笑,叹道:“这我可不赌,若我赌他是诸葛亮,岂不是咒大哥送命么”说罢,欲言又止,谷缜瞧他眼,微笑道:“我瞧你又饿又累,不妨先吃些东西,睡上觉,有什么事,待你醒后,再来问我。”

  说罢,他叫人送来晚点,陆渐胡乱吃了,默默躺在床上,嗅着满室薰香,倦意涌上,朦胧睡去,其间迷糊醒了次,隐约瞧见谷缜伏在桌上,奋笔疾书,桌边堆了高高叠帐簿。第二次醒来时,那叠帐簿已不知去向。谷缜负着手,踱来踱去,似乎颇为烦恼,见陆渐起身,转愁为笑道:“这么快就醒了么”说罢递给他袭白缎披风,说道,“我们去河边逛逛。”

  两人出了门,天色未明,顺走廊行了程,便至河边,此时残月西坠,晓星未沉,秦淮河的歌舞欢笑却已休歇,只有寥寥数点灯火,在河面上漂泊。谷缜叹道:“如今还亮着灯的,这灯下的女子可不太好过。”

  陆渐问起缘由,谷缜道:“若还亮着灯,足见今晚没有客人,若没有客人,赚不了钱,必然要挨鸨母的叱骂,龟奴的毒打了。”说罢拍拍手,忽自暗处快步走出两个黑衣男子,躬身侍立,不见容貌。

  谷缜道:“鱼传鸿书,你二人拿银子去有灯火的船上,若有姑娘没客人,便给她五十两。”那二人应了,躬身退入黑暗之中。

  谷缜笑指着远处座三层小楼,说道:“高处清寂,正好说话。”陆渐默然点头,去那小楼只有五十来步,须臾可至,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却盼着这短短程,永远也走不完。

  两人逍遥登楼,凭栏远望,可见南京城重檐叠宇,好比万千飞鸟展翅高翔,楼下条墨玉也似的长河,残月余照,给河面上抹了层淡淡的霜色。

  谷缜指着那河,说道:“这条秦淮河,既是流金之河,也是流泪之河。”陆渐奇道:“什么叫流金什么又叫流泪”

  谷缜道:“这里夜夜笙歌流宴,豪商巨贾才子官绅,无不掷千金,是可谓流金之河,而这浮华之后,却又不知有多少弱女子的血泪,故而又称流泪之河。”

  陆渐皱眉道:“当初是谁在这里开设这么多青楼妓馆呢”

  谷缜笑道:“若算起来,这始作俑者,却是本朝太祖朱元璋朱大皇帝,他在这秦淮河边开设官娼,本意是想天下豪商都来这里风流快活,他好大赚特赚,以充国库。却不料,商贾之辈,钱财来之不易,花销起来,自也颇多顾忌。倒是他手下那些文武大臣趋之若骛,夜夜来此,至于花的银子,自然都是国库中的公银了。这样来,无异于朱大皇帝自掏腰包请臣子们荒唐,偷鸡不着蚀把米,成了这天底下最大的冤大头。

  六朝金粉11

  “到了他儿子朱棣,因为是夺取侄儿的江山,故而上台之后,便大肆株除异己,先有诛十族后有瓜蔓抄,光是男子便杀了两万不止,至于这些男子的妻女姊妹,全都流放到这秦淮河边,削籍为娼,任由天下男子污辱。说起来,这位成祖皇帝,也可谓子承父业,将这秦淮风月发扬光大了。”

  谷缜初时尚且笑着,那笑容却渐渐变冷,以至于有若寒冰。陆渐听得惊心,脱口道:“这两个皇帝,真,真不是”谷缜瞧他神色,猜到他的后话,笑道:“真不是东西么这话却不然,这两位皇帝,私德固然差劲,但若论治国才干,均是时英主,只不过他们的子孙,倒是个比个不是东西,个比个荒唐。”

  陆渐摇头道:“皇帝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下面的臣子了。”

  谷缜摇头道:“这昏君佞臣倒也罢了,最让我思索不透的,却是这天下逆来顺受任由昏君佞臣摆布的百姓。唐太宗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有什么样的水,就有什么样的船,有什么样的百姓,便会出什么样的皇帝。这么多年,只见载舟之水,却不见覆舟之浪了。”

  陆渐听了,心生怪异之感,但如何怪异,却又说不出来,忽听谷缜又道:“陆渐,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那些事我今生本不想说,但今夜我说出来,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只须记住,这些事,普天之下,我只告诉你个。”

  陆渐吸口气,点头道:“好,你说。”

  谷缜笑笑,说道:“我五岁时,我亲妈便跟人跑了。故而现在的是继母,至于妹妹,也是过继来的,小我半岁”陆渐脱口道:“即便这样,你也不该”

  谷缜摆手道:“你听我说完。”陆渐点头默然。

  却听谷缜道:“我妈走时,我年纪还小,只知道第二天醒过来,她就不见了,爹说她跟别的男人跑了,然后天天喝得烂醉。如此过了年,他又娶了个女人,那婆娘人很美,心机更深,面子上对我很好,骨子里却厌恶得紧,她以为我瞧不出她的心思,但我年纪小,心却明白得很,所以从小我就跟她不和,但她很会伪装,计谋又多,每次跟她斗气,爹爹都是罚我。八岁的时候,有次,我跟那婆娘大闹场,事后挨了爹的打,气愤不过,就偷偷混上来中土的船,到了江南,想去找我亲妈,可是人海茫茫,我个小孩儿,哪里找得到她身上钱用光了,渐渐沦落成个小乞儿,受尽世人的白眼。”

  说到这里,他露出丝苦笑,叹了口气:“不过,我最倒霉的时候,却遇上了个人。那人见我跟别的小乞丐打架,即便不能力取,也能智胜,便觉得我很聪明,将我带离那群乞儿,让我学做生意。那人相貌平平,却有通天之能,说他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他教我如何断事,如何用人,如何转运货物,逐那什之利。可他本事虽大,身体却不好,过了五年,便退隐幕后养病,将切生意交给我打理,我从个小乞儿,变为天底下最大的豪商,时也忘了天高地厚,返回东岛,在继母妹子面前大大炫耀了番。我爹见我有了出息,也不觉另眼相看,决意立我为嗣,接任东岛之王,可这件事,却给我带来莫大的麻烦”说到这里,谷缜露出丝苦笑,声音也沉了下去:

  “那天,是爹的寿辰,我送了他许多珍宝,又喝了许多酒,酩酊大醉。不料,醒来之时,发觉自己竟在妹子的闺房里,全身赤裸,我那妹子也是丝不挂,躺在旁边流泪。我这惊非同小可,心头空白片,只想逃走,便披上衣服,跳下床来,方要冲出门外,我那继母却突然跑进来,见这情形,尖叫声,伸手便从袖间抽出口短剑。我只当她要杀我,惊得傻了,动也不敢动,不料她反手剑,刺在自己腿上,然后大喊救命。当时寿筵尚未散去,这叫,顿时引来了许多人。那婆娘口口声声,硬说我逼妹子,被她撞破,又提剑杀她。我爹听了,虽然震怒,却又觉那妹子与我并无血缘,若要遮丑,唯有将她嫁我,至于弑母,毕竟只伤了她,并未闹出人命。因此他发怒之后,便想取消我少主名号,重重惩罚番了事。谁知这时间,他忽又瞧见地上散落了封书信,上面写着缜弟殷鉴,兄汪直拜上,拆开瞧,竟是四大寇之首汪直写给我的亲笔信,约我劫掠松江府。东岛岛规之中,勾结倭寇劫掠乃是死罪,众人大惊之下,搜我房间,又发现好几封信,分别是徐海陈东麻叶写给我的,有的信是嘘寒问暖,有的信却是约我侵掠洗劫,或是走私财货。

  六朝金粉12

  “要知道,当时我有敌国之富,但这财富从何而来,却始终成谜,只因传我财富的那人生性冲淡,不许我泄漏他的事情,因而我也绝口不提。故此大家瞧书信,无不恍然大悟,认为这些财富全是勾结倭寇劫掠所得。更可笑的是,他们不知从何处找来四大寇的笔迹,查对,证明这些信确是那四人亲笔所写,而信中那些劫掠之事,经过核实,也都曾发生。我既不能说出那名恩公,又无法说明这些书信的来历,如此来,便犯下了妹弑母勾结倭寇三大罪行,论理应当处死,但众人却觉处死我太过便宜,理当将我囚禁于九幽绝狱,经受那不见天日的折磨,让我发疯发狂,孤寂而死。”

  这等事匪夷所思,陆渐只听得发愣,半晌还过神来,皱眉道:“我也不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但若是真的,必然是你那继母和妹子合谋算计你,你为何不向你爹说明”

  谷缜摇头道:“她们有备而发,这些阴谋环环相扣,又岂会留下把柄。要知道,我素来任性妄为,又跟继母斗气已久,用这等恶毒法子报复她们,也并非全无可能。既然我是如此凶毒之徒,那么勾结倭寇,肆虐华夏,也就顺理成章了,故而瞧那些通倭信件,在场的人竟无个心存怀疑,事后无论我怎样辩驳,也没人再肯相信于我。只不过,我那继母为了将我治死,不惜赔上女儿的清白,这等胆识决断,我谷缜好生佩服。”

  说到佩服二字,谷缜眼中寒光迸出,陆渐瞧得心惊,说道:“你和她母女早有仇怨,那也罢了,但四大寇与你又有什么仇恨为何要合谋算计你”

  谷缜淡然道:“我与他们不但有仇,而且这仇结得非同般。只不过事关他人,说来不妥。陆渐,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说。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若不信,拳掌,便可取回。”

  陆渐盯着他,双拳紧握,阵阵发抖,好半晌才慢慢松开,沉声道:“你有什么法子,可证清白”

  “有”谷缜道,“有两个法子,第,就是让我的继母妹子当众说出真相,但来迫于伦理,我不能逼迫她们,二来全套阴谋出自她们之手,又岂会当众说出这个法子,可说难比登天。”

  陆渐道:“那第二个法子呢”

  谷缜道:“第二个法子,就是活捉四大寇,只消捉住个,当众证明他那书信纯属污蔑,那么其他三人的书信也都不攻自破。再说了,我那继母既能得到四大寇的书信,足见当真勾结倭寇的是她,只要抓住个,就能供出她来。到那时,我跟她的境遇,须得掉个个儿来。”

  陆渐道:“若那四人不肯招供呢”谷缜森然笑,冷冷道:“我自有法子叫他们招供。如今首要之事,并非他们招供与否,而是能否捉住他们,即便捉住,怕也未必是活的。”

  陆渐皱眉道:“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谷缜长叹道,“陈东麻叶已被胡宗宪杀了,我原有四次机会洗雪沉冤,如今只剩两次。别说四大寇中,以汪直徐海最强,不易活捉,而且现在打他们主意的人,除了我,还有胡宗宪大总督,以及我那继母。”

  陆渐脱口道:“你继母”随即醒悟道,“不错,她要自保,便须得杀人灭口,除掉四大寇。”

  谷缜望他眼,苦笑道:“陆渐,你当真相信我了”

  陆渐摇头道:“我也不知该不该信你,但当务之急,便是活捉汪直徐海,若你果真冤枉,那是最好,若不然,我会亲手取你性命。”

  谷缜叹道:“若要死,我宁可死在你手里。但如今我强敌无数,或许未等沉冤昭雪,便已死了。以防万,我想求你件事。”说罢凑近陆渐耳边,低声道,“若我死了,你去南京旧宫城东安门外,从门左的镇门石狮开始,向东南方走百二十步,那里有株老槐树,老槐树有六条老根裸露在外面,从正南边那条老根往西数,第三条老根下埋有个铁盒。你打开盒子,后面的事自然明白。”

  六朝金粉13

  陆渐不悦道:“你别老提这个死字,我陪你去捉汪直徐海。你我连狱岛都能逃出来,还有什么事做不了吗”

  谷缜望着他,双目微微红,忽地别过脸去,大笑道:“不错,你我连狱岛都能逃出来,还有什么事做不了吗”

  笑声未落,忽而阵疾风吹过,从河对岸的屋宇间飞出白茫茫片,也不知何物,直奔萃云楼而来。

  风刺鳞1

  楼上二人见状,均是惊,忽见那片白色物事随风翩转,宛若流云,绕过小楼,消失在萃云楼中。

  陆渐吃惊道:“那个像是大群蝴蝶,奇怪,夜里怎么会有蝴蝶。”转眼间,咦了声,俯身从槛栏间拈起只被木缝夹住的白色蝴蝶,说道:“这儿有只”入手之际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