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的姿态。霍司禄好久没见过她这样笑了,渐渐的只觉得心里的那些不愉快都消失殆尽,连目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95
抓周的那一天,自然是热闹非凡。两个小皇子正好一岁,便也算是庆生。
吟诺一早上起来就张罗开了,霍司禄也是有心,提前预备了好几样物件。乐乐看着,竟是一些精美玉器,再不就是朱砂笔墨砚台,居然还有一本空白奏折。
霍尧一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兴奋异常,好似只知道自己今天要办什么大事儿一样,乐乐亲自给这两个孩子穿的衣服,霍尧伸着小手去够她头上的金步摇,乐乐笑了笑偏过头去不叫霍尧看见,可是霍尧淘气极了,不罢休的贴过来,誓不罢休。
吟诺在一边看了,也忍不住笑道:“看咱们的小皇子,倒是有王者风范呢。”
乐乐斜睨了她一眼:“他呀!整个就是一小魔王,跟他那个姐姐不相上下,假以时日啊,定是比蕾轶还叫人头疼的,到时候你烦还来不及,哪里还想着这个家伙的身上会有什么王者风范了!”
只不过是给霍尧穿几件衣服,就忙得她满头大汗,转身又抱起霍舜。霍舜倒是比他哥哥强多了,只静静的看着乐乐,亦不言语。
乐乐瞧他这么乖,忍不住上去亲了一口:“还是咱家小三儿乖!”
霍舜虽然性子极为傲慢,但是到底是他亲娘,甭管平时不待见别人,乐乐的帐多数情况下他还是买的。于是懒懒的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乐乐的手指,讨好似的摇一摇。
“看!”乐乐笑着说道“小三儿这个模样,真是像极了他父皇!霍老三以前不就是这个模样,活像是谁欠了他好几万钱似的。”
“咱们皇上的威仪啊……到了小姐您的口里,竟变得这样不堪。”
她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门外有人恭敬的说道:“皇后娘娘,皇上让奴才来请您过去,说是时辰到了。”
她抱着霍尧,吟诺抱着霍舜,身后还跟着一众的宫女太监,前呼后拥众星捧月般的出了坤宁宫。
抓周的时候蕾轶和霍恒也在,霍恒站在蕾轶的身后,谁也不看,只盯着蕾轶。她似有察觉,回过头来,四目相对,不免怔住。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霍恒别过头去,脸上一片红晕。蕾轶最讨厌他不说话时的样子,于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看自己的两个弟弟。
霍尧看见满床的宝贝,十分开心,“咯咯”的笑着,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可是就是不伸手拿,众人看的心急,只道这孩子还真是个花花心肠的主。
霍舜就容易多了,他懒懒的坐在床上,先是看看周围的人,而后看了看哥哥,最后看了看身边的宝贝。之后就不动了。
乐乐看着,心说这孩子不会睡着了吧?便低头去看霍舜的眼睛,只见霍舜的眼睛黑漆漆的,带着一股子灵气劲儿,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一处。过了一会儿,他爬到床边上,掀起被子……
乐乐看了眼霍司禄,心说咱家小三儿干嘛呢?霍司禄但笑不语,只以眼神安慰乐乐稍安勿躁。
霍舜掀起了被子,盯着被子底下的物件看了看,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什么。那一瞬间霍舜的眼光变得极为兴奋,可是也只是一瞬间……之后就又变得那般懒懒的样子,他伸出手来,抓住了那块玉佩。
在场的人看见了,无不倒抽一口气。以至于数十年之后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那时候今日在这里当值的宫女太监都已经白发苍苍,他们会微笑着对人说:“那时候咱们的万岁爷啊,默不作声的看着那一处,先帝心里自是明白,虽是高兴,但到底没表现出来,直到咱们万岁爷把那枚玉佩拿出来,先帝爷才笑了笑说道:‘朕之第一子!’”
其实事后乐乐也曾无数次的问过霍舜,怎么就知道那块玉佩藏在那里,霍舜淡淡的说道:“儿臣还小,尚不记得。”
果然就是天意……
对了,还有霍尧。他的出人意料丝毫不输给他弟弟,众人以为他会在床上的金银珠宝里挑拣一样呢,结果他玩着闹着险些从床上摔了下去,恰巧允贺站在床边,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霍尧盯着允贺腰间的佩剑,竟像是丢了魂一样,过了一会儿,方伸出手去,紧紧的抓着剑柄。
十几年后,有人问允贺,当年被二皇子一把抓住的剑在哪里?允贺也只是笑了笑说道:“早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可是分明又有一种说法,说是二皇子当年离宫的时候,允贺大人站姿宣华门,手执这方宝剑,身后站着的……正是允慕骁。
世间万般皆缘法,却总是叫人琢磨不定。
她偶尔回想起这一天,每一个人的表情在她眼里都那样的清晰,仿佛中间隔着的并不是岁月,而是一道帘子,她只要掀开这帘子,就能清楚地看到那一日的种种……
霍司禄含笑不语地样子,霍恒默默注视着蕾轶的目光,蕾轶红着脸愠怒的表情,霍尧执着的握着宝剑的手,以及霍舜那一瞬间精明的眼神。
在她眼里,这四个孩子永远都是孩子。很多时候他们自作聪明的小动作,她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却看的清楚明白。只是这一切,端是她明白又能如何?
她左右不了霍恒的心思,更没办法改变从小就倔强的蕾轶。至于霍尧和霍舜……那样的天性,与生俱来。更是没法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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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晟十三年,霍恒已经十二岁。近几日乐乐也在琢磨着要给霍恒找个王妃。便找个机会跟霍司禄说了,霍司禄听了微微颔首:“当日我答应过十六姨,等着孩子大了,就封他藩王。远离盛都。”
她低着头不言语,心里涌上一丝酸楚,虽然霍恒非她亲生,但是她对待霍恒的心思丝毫不比亲生的差。
霍司禄见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伸手抱过她:“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恒儿那孩子的确是宽厚,但是十六姨担心的不无道理。毕竟我答应过她……”
“我知道……”她也伸出双手抱紧了他“我就是觉得这孩子……这辈子没有一件事是叫他如了心意的。这次我给他挑王妃,不管品行还是什么,一应都要最好的。”
他知道她素来心肠软,再说给恒儿挑个好王妃亦不是什么难为人的事,便点了点头:“你高兴就好。”
第二日霍恒来给乐乐请安的时候,她特意探了探他的口风:“恒儿今年也不小了……告诉母后,你心中可有属意的人儿啊?”
霍恒听了这话脸上一红,倒像是想起了一个人的样子,可是转瞬间他就低下了头,谦卑的说道:“儿臣现在年纪尚浅,世间的道理才懂了两三分。每每思及父皇的学富五车都免不得自惭行愧一番……所以……所以儿臣还不想成家立业,有这样的时间,不如多读些书。将来辅佐弟弟的时候,也不会棘手。”
乐乐本来听着这中规中矩的话觉得恒儿果然是老实,但是乍然听到最后一句,她皱了皱眉头,手按着桌子:“胡说什么?”
霍恒低着头不说话。
“恒儿……莫说你的弟弟现在还小,就是将来他们跟你一样大了,我也是要给他们安排家室的,母后身为后宫之主,本就该操劳这些事情,你莫要拿那些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搪塞我。如果你心里有了人,尽管告诉我,母后不是那种迂腐拘泥的人,若是你爱慕的人身份卑微,我就让仙府收了她做义女,将来找个好日子将她风风光光的嫁与你。至于你说的什么辅佐你弟弟……弟弟们还小,将来的事情……那自是你们父皇说了算,他平日里虽是宠爱那几个小的,但是大事儿上他从不含糊,如果你有才能,你父皇也定不会屈了你。”
霍恒还是低着头,脸色苍白,轻轻的说了一个:“是。”
仙乐晓知道霍恒的性子,凡是不可逼得太急。于是挥挥手说道:“我也乏了,你且先退下,回去好好想想,母后今天说的话,每一句都作数。只要你说出你喜欢的人儿,就算是那月宫里的嫦娥,我也定然给你寻来。”
霍恒这才抬起头来,笑了笑:“这皇宫里,也只有母后是真心实意的待儿臣好……母后的好,儿臣不敢有一刻相忘。自是没有什么能跟报答母后的……惟有……惟有少给母后添烦心事罢了。”
她听到霍恒这么说,心里不免又是一阵酸楚。红了眼眶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吟诺赶忙打着圆场:“大皇子说得哪里话,奴婢伺候小姐这么久,是眼看着几位皇子长大的,若是懂事啊……那还真是大皇子您是真正叫小姐省心的。”
“嗯。”霍恒点点头,只目光里仿佛极为隐忍“母后待恒儿好,我怎敢叫母后不痛快。”
96
霍恒其实已经睡下。
文力跟着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他敲了敲门,低声说道:“大皇子……”
他向来睡的极浅,这会儿已经醒了,披着衣服开了门。文力的头上有一层汗,脸色都不似往常:“公主……公主似乎正在闹脾气。”
他默不作声的想了一会儿,方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奴才听说是因为今日允家少爷允幕骁进宫,用膳的时候皇上玩笑似的说了句要把公主指给允家少爷……公主当场就翻了脸……”文力低垂着头,仿佛极难措辞,过了一会儿又说道“这会儿都在气头上呢,皇后去了乾清宫。公主那儿……”
未等他说完,霍恒就已经走了出去。文力跑过去拦住他,霍恒停下来冷冷的看着他,文力跪下去:“大皇子请三思。”
霍恒听了这句话,骤然间没了言语。过了半响,苦笑道:“三思?文力,你不知道,我三思了多久。这份心思……我三思了七年,如今你还劝我三思?”
他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这世间最好笑的事情:“只怕我整个人都要被毁掉了……”
说罢,绕过文力,直直的朝门外走去。
宫殿里漆黑一片,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赶了出去,他推门进去,极安静的气氛中,她的哭声格外清晰。
虽然是那样压抑地哭声,可是不知怎么的,在他的耳中就是那般无限放大,直至填满整个胸腔。
竟原来是这样痛。
他走过去,站在床边,伸出手抱住了她。
蕾轶极轻的挣扎了一下,但是他的手劲奇大,记忆中从来没有这样坚定过。
“别怕……”他的声音是陌生的温柔,可是蕾轶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她和她之间,这么多年,本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说不清道不明。
他又重复了一遍:“蕾轶……别怕。”
那一年皇后生下霍尧霍舜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子拽着蕾轶的手,蕾轶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整个人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连哭泣都忘了,只知道一遍一遍的问:“我母妃会不会有事?”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轻轻的抱着她,告诉她:“蕾轶……别怕。”
还有一句话,他从蕾轶五岁的那一年,一直藏到今天。
“蕾轶……别怕、”他的眼圈微红,竟然哽咽,但是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你还有我。”
她的心骤然一紧,一时间没法言语。
霍恒抱着她,好像是在跟她说,可是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四岁的那一年,见到了一个人……她告诉我,原来我竟是已故肃亲王的孩子。那时候我就知道,为什么父皇对我这么的不同,而母后眼中偶尔流露出来的悲悯,又是为了什么。”
她安静的听着,眼泪却不断的掉出来。
“起初我也恨过……蕾轶,你从小就锦衣玉食,大家都围着你转,所以你不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可是后来……母后待我那么好,霍尧和霍舜生下来之后,我有一段时间只觉得惶惶不可终日,那时候我每天都在做恶梦,生怕母后再不疼爱我了。”
“没想到母后却一如既往的善待我,就像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这世间上的事情,能如我心意的,本就没有几件。所以我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了无牵挂。惟有两个心愿。”他低下头,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亲吻住了蕾轶的唇。
蕾轶小小的年纪,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可是她却生涩的接受着,连动都不敢动,生怕惊动了他。
“蕾轶……哥哥穷极一生,也只有这两个心愿。一个,是希望母后福寿安康。她那么好,值得得到这世间所有的福泽。”他深深的看着她“还有一个……我希望你幸福。你懂不懂?”
她惊恐地看着他,伸出手拽他的衣服:“我不懂!”
“我希望你幸福,我希望母后开心。”他的眼泪不知何时掉了出来“所以你只能是我妹妹……蕾轶,这一辈子,我都是你哥哥,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你懂的,蕾轶,你这么聪明,其实你都懂的。”
蕾轶徒劳的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死死的拽着他的衣服。再不放开。
霍恒低着头,极认真的掰开她的手指,他的蕾轶那么倔强,他掰开一根,她马上就又缠上来。
她哭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可是她不敢伸手去擦,她整个人的全部力量,都聚集在了手上:“你不能……霍恒!你不能这样对我!”
“蕾轶,你看你……你这么好,这么美丽。我从来都不奢望……”霍恒说不下去,过了许久方开口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一定不知道。你拥有的那么多……你不能为了我失去这些。”
“蕾轶……没有了我,你还有很多。可是如果我那么自私的留下你,你就会失去很多。”他的话仿佛是胡言乱语,并不完整,可是他知道,蕾轶一定听得懂。
“我不想你将来恨我……更不想我将来怨恨自己。”
蕾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是他难以承受的决绝:“霍恒……我恨你。”
他却笑了起来,伸手抚摸她年轻光滑的面庞,多少次,他在梦中,也是这样,细细的抚过她的轮廓,生怕会忘记。
“蕾轶……你恨我也好。”温热的泪滴在他的手上,已分不出是他的还是她的。
第九十七章
霍司禄从来没有这样子跟蕾轶生过气,父女俩的性格像极了,等闲不会先头。乐乐夹在中间极难做,思来想去,也只有先去劝劝蕾轶了。
蕾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过就是三两天的功夫,原来珠圆玉润的脸瘦的只剩尖尖的一个下巴了,十一岁的蕾轶,此刻有众人眼里,才是美的惊艳。
就连苏嬷嬷见了,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分明就是淑妃娘娘年轻时的模样啊!”
仙乐晚见她这个样子却觉得心疼,蕾轶侧身躺在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眼睛微肿。她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抚摸她的头发:“蕾轶……你这又是何苦呢?”
蕾轶睁开眼睛,看见是她。眼泪又涌了出来:“娘……”
只这一声,就喊的她红了眼圈。乐乐偏过头去擦干了泪,说道:“都紧我们平时太宠溺你了,长大了倒是收不住心思……你父皇也是为了你好,若是不尽快给你找个人家嫁了,过几年恐怕就有邻国过来提亲。你父皇舍不得你嫁的那么远……才有了这般打算。蕾轶,你自小就心思剔透,如何不知道父皇的用意?”
蕾轶枕着母妃的手,眼泪不住的掉。
“蕾轶,你实施告诉母妃,可是心里有了人?”
听了这话,蕾轶一时间没了言语,过了许久,才答道:“我舍不得……我离不开这座皇宫。母妃,外面纵有千般美万般好,到底不属于我。”
仙乐晓听她这样说,只以为是小女儿心理,不免失笑道:“看看你,就算是嫁出去了,也未必就回不了宫啊。你今年已经十一了。过几年就算你再舍不得也要嫁的……总归是要嫁出去的。”
“可是姑姑……”
仙乐晓最头痛的就是蕾轶拿亦念来说事,叹了口气又说道:“你这孩子……趁着我和你父皇这几年身子还算硬朗,脑袋也不糊涂的时候,赶紧给你择一处良人嫁了。否则等到我们都已经成了耄耄老人的时候,再给你寻夫婿,只怕老眼昏花,挑的不如意了!允伯伯家庭那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跟你哥哥一般的年纪,前几日进宫,我瞧着那孩子倒是有他父亲昔日的风范,虽然脾气未免有点桀骜不驯,但是性子却是极好。真真的大丈夫,假以时日,定是人才。蕾轶……若是连允慕骁你都看不上眼的话,那恐怕举国上下,没有一个是入得了你眼里的。”
蕾轶还是在哭,默不作声的掉着眼泪。翻来覆去的只有那一句话:“母妃……我舍不得。”
晚上安寝的时候,乐乐躺在霍司禄的怀里,他的手圈在她的腰上,明明是老夫老妻了,可是这样做起来,却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我今天去看了蕾轶……”
身后的人没说话,过了许久方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以为他的气还没消,只好又说道:“我看她是真不愿意嫁的。”
“难不成还永远不嫁了?”
“哎……说到底,咱们蕾轶还小。才十一岁,你这样子,未免真的有点操之过急了。”
霍司禄这回再没有说话,乐乐以为他睡着了,叹了口气也渐渐的闭上眼睛,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了睡意。
朦朦胧胧之间,只听得身后的人说了一句:“她想嫁的那个人……不行的。”
乐乐也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只应了一声,便沉沉的睡去。
他看着怀里的人,一时动情,吻上了她的眼角。
过了没几日,宫里突然宴请了一些王公贵族的子女。虽然不是什么节日,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在给大皇子和公主挑婚事呢。
乐乐看着李将军家的女儿,偏过头去跟吟诺说道:“你看李冠以将军家的那个女儿,仪态端庄,一看就是在户人家出来的孩子。面对这么多的人也不怯场,倒是想不到,李将军那个粗人能养出这么水灵的女儿来。”
吟诺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个少女颔首低眉坐在那里,脸上的波澜不惊跟身边叽叽喳喳的其他少女形成鲜明的对比。倒像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般年纪就有这样的淡定神色,实属不易。她点点头道:“小姐看上的这位,倒果然不一般。”
仙乐晓看了看蕾轶,那孩子从来了就没有说过话,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看了看吟诺。吟诺会意,走到蕾轶身边,问道:“公主可是觉得饭菜不可口?诺姑姑给你做点小点心来可好?”
蕾轶摇摇头:“我不饿,谢诺姑姑好意。”
“公主……”
见蕾轶始终只是淡漠的看着殿内的人,吟诺心知公主的脾气最是倔强,就算是小姐都劝不动,更遑论她?
“不吃?”
“小姐……公主这次,倒像是打定了主意……哎……”
仙乐晓不由皱眉:“罢了罢了,回头我跟皇上说。再留几年吧,总归是公主,还怕嫁不出去了?何苦强迫着她,闹的蕾轶这么些天一个笑脸没露过。”
吟诺听她这样说,暗自舒了口气:“这样当然最好了。公主毕竟年纪尚浅,婚嫁之事这几年再说也不迟。”
乐乐点点头,又看向李将军的女儿,笑了笑问道:“倒想不出,李将军那个粗人,还有这般水灵的女儿呢。”
那少女恭恭敬敬的回道:“皇后见笑了。”
仙乐晓点点头,冲着她的这份乖巧,心里愈发认可了这个儿媳,又问道:“叫什么名字?”
“回皇后娘娘,臣女李逸如,今年十三。”
乐乐笑了笑:“哟,逸如?这名字倒是跟我们的小公主像极了。”
“臣女怎敢跟公主比。”
“莫说这样客气了话,我瞧着啊,你倒是比我那个女儿好了许多。仪态端庄,大方可人。”转眼看了看霍恒“恒儿觉得呢?”
霍恒依旧是温润的面庞,他都没有看李逸如,只是说道:“母后说好,那必然是好的。”
仙乐晓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李逸如,然后对吟诺说道:“睢她这小模样,真是耐端详。”
“奴婢可是好久没听小姐这么夸过谁了。”
李逸如听了这话,说道:“臣女惶恐,怎敢爱得皇后娘娘这般谬赞。”
“别人受不得,你一定受得。”她看着霍恒,又看了看李逸如,说道:“恒儿这孩子,自小就懂事儿的很。这么些年来,从来没叫我操过心,眼下他也大了,我早就惦记着给他找个好姑娘,兴许是我的心诚……老天爷还真给我送来一个。”
这样一说,在场的人皆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李逸如心里虽然惊喜,但是面子上不敢露出分毫。可毕竟年纪尚小,听了这样的话还是觉得害羞,渐渐的红了一张脸。
霍恒的脸色却突然苍白,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母后……儿臣还小……”
他其实平时心思极为缜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乐乐看到李逸如听到这句话之后本来羞红的脸变得极为尴尬,心里也怪罪起霍恒不懂事儿起来。于是便说道:“早晚也要给你寻一个王妃的。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性子我极为了解。定是能给你挑出一位匹配的人来。你莫要担心,母后还能害了你不成。”
“母后!”他突然跪了下去“儿臣……儿臣……”
他“儿臣”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此刻低垂着头,目光所及,正好是蕾轶放在膝盖上的一双手,她的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心疼,她从来是那么的骄傲,那么的元所畏惧。此刻却在怕……他没法给她幸福,但却断然不能叫她难过。
“儿臣不愿……”
仙乐晓听到这句话,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她手一挥,桌子上的酒器玉盘叮叮当当的都滚了下来,手边还有一个玉箸,她顺手拿起来狠狠的打在霍怛的身上。
“你不愿?”仙乐晓很多年没发过这样的脾气,殿内一时极静,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吟诺自然最是了解她的脾气,这些天夹在公主和皇上之间,小姐本就难做。心里压着火发不出来,今天大皇子算是碰到了枪口。
“我给你们挑个婚事,你们倒好,一个不愿意两个不愿意的,我就纳闷了,我选的人是豺狼虎豹不成?今儿我就下了懿旨,李冠以将军之女李逸如贤良淑德仪态端庄,封大皇子妃。择吉日成婚庆之礼。”眼光看到一直默不作声的蕾轶,又怒道“还有你,霍蕾轶,你别以为仗着我跟皇上宠爱你就无法无天了。把你嫁出去是为你好,你少给我甩脸子摆小性子。若是真不想嫁,绞了自己个儿的头发出家去。我跟你父皇也不指望你能给我们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说罢拂袖而去。
吟诺好久没见过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心里虽然想着能把火气发出来是件好事儿,但是还是怕小姐气坏了身子,于是叫人去御膳房端了一盅莲子羹来。乐乐喝了几口,便说乏了。
宫好伺候着她更衣安寝。
吟诺等了半个时辰,见小姐睡的似乎很沉,便也去睡了。
吟诺睡到半夜心里就像是打鼓一样不安宁,她起身唤来一个小宫女:“皇后可醒了?”
“回诺姑姑,皇后自晚间睡下之后一直安好,并未起夜。”
她点点头,只觉得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不安过。这一夜竟然真的再也未睡。
第二日一早,霍尧和霍舜就来了。两个小皇子虽然只有五岁,但是模样却极为俊俏,霍尧还是那个性子,大摇大摆的进了坤宁宫,请了安之后就爬到乐乐的身上,一本正经的问道:“我听说母妃昨日跟哥哥姐姐发了脾气?”
霍舜皱了皱眉头,想阻止霍尧,无奈霍尧嘴太快了,没拦住。
乐乐听了,脸一沉:“如今这后宫里人的嘴越发的杂了。什么都敢说!”
霍尧看她生气了,连忙又是一顿讨好:“母妃莫气。你要是见了姐姐现在的样子,可是不气了。”
原来竟然是说情来的。乐乐还在气头上,索性不理霍尧,任他百般讨好千般哄劝也不得法。终于还是霍舜说了话:“娘,你再不去看看姐,她那双腿就不用要了。”
平日里几信孩子极少喊她“娘”,尤其是霍舜这个心性淡漠的孩子。
乐乐不由问道:“她怎么了?”
“姐姐自知昨天惹怒了母妃,现在正跪在坤宁宫外呢。”
“怎么没人告诉我?”
“姐姐不让……”
乐乐站起身来怒道:“反了反了!她不准?她不准就不赞许我了?吟诺!快把她搀起来,小小年纪的别着了凉!”
吟诺答应了一声,急忙往外面跑去。可是到了坤宁宫门口,哪里还有蕾轶的人影?她唤来一个小宫女问道:“公主呢?”
“公主刚刚对着坤宁宫磕了三个头……之后就走了。”
吟诺心里一沉,话都说不出来。连忙向着公主的寝宫跑去。
第九十八章
蕾轶红着眼眶回了寝宫,刚进了门就看见父皇坐在那里。
她稍微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着头喊了一声:“父皇……”
霍司禄扔过来一个包袱,重重的一声。她看见那个包袱,知道自己的计划到底是行不通了……
“霍蕾轶……你真行啊!”
她偏过头去,眼圈含着泪:“我反正是不嫁的……”
他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气的手都在发抖:“我不过是叫你出嫁,你就这么不情愿!我到底还是不是你父皇?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他好久没发这么大的脾气了,也从来没有跟蕾轶发过火。蕾轶吓的一声不敢出,过了许久才说道:“母妃知道了……也一定不会怪罪我的。”
“你还有脸提你母妃?”霍司禄呼见她这么说,也不免觉得伤感“你母妃被你瞒的那么好!一个是她一手养大的故友的孩子。一个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你们骗了她这么久,霍蕾轶。父皇今日只问你一句话,你还有脸提你母妃?”
她猛然抬起头,心里一片荒凉。一直以为藏得好,一直以为那样的百转千回只不过是自己的事情。却原来到底还是……
“父皇……”她慢慢地跪了下去:“我没法子……这么多年,我没法子……”
霍司禄的眼睛微红,他走过去扶起霍蕾轶,伸手擦干了她的眼泪:“蕾轶……你还这么年轻。十一岁……”
“我十一岁的时候还没有遇见你母妃。”他好像是在看着她,又好像不是。
“父皇不想你太辛苦……”霍司禄的声音哽咽,意象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她扑进他的怀里,低声的哭着:“父皇……太辛苦了。蕾轶好辛苦!”
“好孩子……去给你母妃陪个不是。她不知道,那咱们就一直瞒着她,好不好?”霍司禄哄着她,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就像是那个时候安慰乐乐一样。
“你母妃……生了霍尧和霍舜之后,身子愈发的不好。算父皇求你了好不好?咱们一起瞒着。蕾轶,你大概从来没听过我和你母妃的故事吧。”
蕾轶抬起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你知道这后宫里有个德妃吗?你应该没见过的……她没侍寝过。进宫的第二个月就叫我给下了旨,软禁了起来。我怕你母妃看了心里不痛快。索性关了起来。”
“算起来,德妃是你的姨娘呢。她是你母妃的妹妹……”
“父皇十一岁的时候,极为迷恋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却是再也想不起来十一岁时自己的心境了。”
她不说话,嘤嘤的哭着,渐渐的胸前湿濡一片。霍司禄无奈的摸着她的头发:“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鬼迷心窍罢……”
吟诺惨白着一张脸回到了坤宁宫,乐乐看她那个模样,心下一沉,问道:“怎么样?”
“皇上在呢。想是不会有事了”
她点点头:“总归是他们两父子在置气,让他们自己个儿解决去吧。我也懒得管了。”
想了想又说道:“找个日子,带几个孩子去宫外玩玩吧,散散心。这阵子烦心事儿太多。”
吟诺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阿娘……吃这个。”霍尧依偎在仙乐晓的怀里,塞给她一个果子。
她就着霍尧的手咬了一口:“呀……这么酸!”
霍尧第一次出宫,只觉得好玩。什么都新鲜,蹦蹦跳跳的。蕾轶坐在一旁,用手遮住太阳,拍了拍霍尧的手:“瞧这手,脏兮兮的,还敢往阿娘的跟里放?”
虽然只有五岁,但是霍尧平时最是爱美。听到姐姐这么说,不由羞红了脸。回过头跑跑跳跳的走到杏子林里去玩。
“好久没出来玩过了。”
蕾轶点点头:“是啊……这杏园也变了不少。”
眼前放着一盏菜,霍尧玩累了,顺手拿过来就喝。
“啊!”
霍尧突然大喊了一声……
众人慌忙的看过去,只见霍尧一阵抽搐,之后便昏了过去。
此刻的他们,都没有想到,刚刚那撕心裂肺的声音,竟是这个爱笑爱闹爱说话的少年,此生发出的最后一个声音。
第九十九章
乾清宫外密密实实的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马三的后背已经被汗打湿。太医院各位御医相继赶来,蕾轶在霍恒的身上,泣不成声。霍恒哄劝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屋里传来霍司禄大喊的声音:“庸医!”
之后又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想必是皇上气极,正在摔东西。几个人听到声音,推门而入,霍司禄刚要发火,看见是他们三个,只是叹了口气。
蕾轶发现,她一直以为不会老的那个男人,一瞬间好像苍老了许多。母妃坐在床边,握着霍尧的手,默不作声的掉眼泪。
郭太医跪在下首,犹豫良久方说道:“皇上恕罪……二皇子这恐怕是……”
“说罢……”
“恐怕是中毒了……些毒虽不致命,但是二皇子年纪尚小,骨骼尚未完全,所以……喉部受到重创。”
乐乐回过头来:“你说尧儿哑了是不是?”
郭太医跪在那里,这话本是大不敬,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虽万万不敢说的。
霍司禄此刻连火气都没有了,只有阵阵的力不从心,过了片刻问道:“这有解救的方法么?”
“皇上恕罪,臣等愚钝……”
他极疲惫的挥挥手:“下去吧。”
一向冷漠的零舜也红了眼圈,他走过去握住霍尧的手,极轻的喊了一声:“哥哥……”
霍尧其实已经醒了,只是一直不敢睁开眼睛。他总觉得这是一场梦,他要赶快醒来,然后跑到坤宁宫去告诉母妃,这个梦有多么可怕。
一滴温热的眼自霍尧的眼角流出。
他悲哀的发现,竟然连放声大哭都不能……
夜已深,仙乐晓还维持着一个动作没有变。霍司禄走过来,从后面握住她的肩膀:“乐乐,去休息吧。”
“怎么办……”她刚说一句放话,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床上的霍尧还是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紧抿着的嘴角透露出他不想示人的脆弱。
她执起霍尧的手放在脸上,他的手冰冷,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尧儿……”
只一句话,就已经泣不成声,她的尧儿是那般的活泼,总是跟她说着这样那样的趣事,她现在还能清楚的记起,他站在坤宁宫中对着自己侃侃而谈论语时的模样。
而如今……仅仅是回应一句她的呼唤都不能。
霍司禄用力的抱住她,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她倦极,从来没有的疲惫,恍惚间就睡了过去。
梦里花开花落,又回到了豆蔻年华。
做了那样冗长的一个梦……梦醒之后,却原来已经是百年身。
天晟十三年,帝下旨废德妃,行五大酷刑。
天晟十九年,立舜为太子位。
天晟二十年,封大皇子恒为幽州王,同年磊皇子恒前往幽州。
天晟二十年,大公主蕾轶殁。帝后悲痛欲绝,停朝三日。
天晟二十二年,封二皇子尧为扬州王,赐府宅,同年二皇子前往扬州。
天晟四十年,帝退位。太子舜继位,改国号为垣兴。
“阿娘。”睛儿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阿娘,说道:“山里最近来了两个极奇怪的人。”
蕾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哪里奇怪了?”
“唔……”晴儿想了想:“他?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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