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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听得寺内阵噪乱，大殿前刮杂杂阵旋风卷起，夹着尘土，如升起根黑呼呼的烟柱，柱顶风头之上，立着那个魔使外套变的香客。时，尊护法神赶了上来，那香客在前，护法神在后，且战且走，渐渐去得远了。大殿屋脊上，魔使乘此时机，飞身落下，疾如燕子穿帘，进了处偏殿，提出个人来，纵风而去。
圆智道：“魔使把木牛儿救出去了。”觉颖指下方又摇头示意，二人便隐匿到边。
魔使提着木牛儿来到云层之上，念咒给他解法，不多时见他慢慢醒了过来。魔使见他这副满脸晦气人不人鬼不鬼的狼狈像，指点他骂道：“娘娘叫你来施难降灾，你倒让人施上难降下灾了，不是本魔使救你，只怕再过两天，就该去罗剎鬼城报到啦。那个田舜英，你是怎么治的没把她治成鬼，倒把她治成神了。娘娘要你这废物何用”木牛儿道：“魔使是你不知，田舜英有她师父法聪护着，那个老秃驴神通广大，莫说我老木，只怕魔使你自来也是枉然。”
魔使叹口气道：“岂止个法聪那个觉颖和尚得知田舜英在此遭难，还能不来解救他那把伏魔神剑，乃九天玄女娘娘所传，我等四个魔使，都曾败在他手下。”
“似这等说，我便当早早远遁逃生为是。”
“师尊娘娘交你田舜英的镇灵符，生能对她降灾，死能拘她魂灵。眼看城破在即，你逃生去了，这事交谁办去昨日娘娘派信使来，闻说这城主藏有大唐传国玉玺，官兵远征此城，多半也是为夺此宝。娘娘怕城破之后，此宝落入官兵之手，特来关照，要你小心在意。”
“留下便是白白送死，小心在意又有何用”
“我来时路经汴梁，那个由秀英投奔了义军，义军的首领乃是黄巢之女黄英，土猪君近前不得，我看他无所事事，便叫他来此相助于你。”
“便算土猪君来，又怎能奈何法聪和觉颖和尚”
“是你不知，土猪君认得这唐营的军师，姓程名会，此人道法广大足智多谋。你二人可投奔他军前效力，则助他尽快破了此城，再则在他军中也好打听那个国宝的下落。有此人和唐军作靠山，区区法聪觉颖两个和尚，何惧之有”
两个正谈着，远远见有人，踏云飞赶过来，魔使看见，招手呼唤道：“土猪君这边来。”时来到面前，彼此见礼，魔使将适才所议之事说过。木牛儿问道：“既要去投靠到军师程会帐下，不知这军师是何来历”
土猪君微微笑道：“说起此人来历倒也有趣：他原是武当山的道士，因违了道规被逐出山门，从此云游各方，靠弄个魇样法儿驱邪捉鬼谋生。
前年河东大旱，百姓求雨心切，他夸下海口，说是能呼风唤雨，求得下雨来。百姓听信他言，可怜，搜肠刮肚，凑得宗钱财，请他作法降雨。他本来不是个正经，又得罪了武当山神灵，摆弄些不济事的符咒，哪还求得下雨来。
连十余日，天天杀猪宰羊，更不见天上有丝儿雨点下来。百姓失了耐心，他也心里发毛，想要偷逃，却碍着百姓看守得紧。十分无奈，便装神弄鬼，推说上天降罪，要杀十头牛祭天方得免罪降雨。这大旱之年，草根树皮都已吃尽，上哪弄十头牛去，分明是在赖账。百姓闻言，激起公愤，齐道：“好个妖道，大言欺人，哪是来作法求雨，分明是哄骗钱财。什么十头牛，九头牛，我看你这妖道就是个最好的祭天之物。”将他捉住捆了，抬到祭台之上，台下堆放柴草，要放火烧了他来祭天。
恰逢我路经此处，见他哭爹喊娘模样，便生些怜悯之心，作法拘来条冥龙，下了场冻雨。百姓见下了雨，又受冻不过，方才放了他。哪知他见有雨下来，又来了精神，指手画脚，硬说是他施法有灵，只因百姓对他不恭，坏了他的大事，天降冻雨，教百姓挨冻受惩。三言两语，吓得百姓害怕，又把他当神明来恭敬。”
木牛儿道：“如此看来，也不像是个有多大能耐的。”
土猪君道：“倒也不然。他在此装神弄鬼，惊动地方官员，就被这唐兵元帅门彦章招去军中。原来门彦章最信鬼神不过，程会本有些手段，凭他机谋，来二去，弄得门彦章言听计从，提拔重用，就作了他的军师。不久前，据说又得了个异人相助，传他道法兵法，如今广有神通，正未可小觑。”
魔使道：“既如此说，你两个这就去唐营走走，不可耽搁。我等就此别过，火狸子还在幽池魔地等我。”言罢，对二人拱手，转身往南去了。
土猪君和木牛儿见魔使走远，二人纵风出城，径到唐军营寨之外，教小军传报进去。不多时，便见传命入营相见。小军引二人到大帐外，军师迎出，见礼毕，让入大帐。
入帐坐定，土猪君道明来意，军师程会道：“官军困城经年，迄今攻打不下，二位来投，实乃天助，不知二位有甚良策见教”木牛儿道：“海隅孤城，抗御天兵，自不量力，必亡无疑。其所赖者，城中顽民尚且死心塌地，诱吓不从，难以为我所用，便得以苟延残喘。以愚之见，若得得力内应，策应内外，则旬日之内，破城必矣”
军师道：“木先生之言甚是。先生久居城内，城中之事当了若指掌，敢问城中粮草尚能支撑几日”
木牛儿道：“草根树皮也已吃尽，何谈粮草。正是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山穷水尽，人心惶惶。在下日前听得，彼等出于无奈，已打算在近日突围出逃，事在眉睫，不可不防，不知军师可曾得知。”
军师闻言沉吟多时方道：“他要突围，倒是在我意料之中，只不知他是要北窜还是要南逃”木牛儿道：“日前，老木附到城主的小姐身上，无意中听城主和青莲寺方丈法聪商议，似有南下投奔吴越王钱镠1之意。”军师道：“这城东临大海，他要南逃，莫非要乘船出海么”木牛儿道：“城中军民尚有万数，靠几条打鱼船，岂能出海。城南姑儿河，南来数百里，两岸芦苇无边无际，他要南逃，定沿姑儿河无疑。”
军师点头道：“城西横亘两座峻岭，我大军驻于岭下，谅他也不敢往西。城北荒漠数百里，无粮无水，北去便是死路。看来，也只有往南这条路了。只是，他若沿姑儿河而逃，我无水军，便难以阻挡。”木牛儿道：“他不过临时打造些舢板小舟，姑儿河两岸芦苇丛生，我于狭窄河段，设伏其中，拉上铁索，但用弓箭长矛，谅他插翅难飞。”
军师道：“木先生所言甚善。”想了想，又问：“适才，木先生说，日前曾附到城主小姐身上，不知为了甚事”木牛儿道：“军师有所不知，城主的这个孙女乃是花仙贬世，老木奉师尊阴山圣母娘娘法旨，要来施难降灾。”军师不待他讲完，拊掌大笑道：“原来木先生是阴山圣母娘娘门下，这等说来，就是家人了。前年秋，我在洛阳，偶遇位道长，他道我气色非凡，前途不可限量，便传我道法，又赠我神剑把。言明此剑名曰秋月白，乃阴山圣母眼中炼出之宝。我仗此神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程会虽未曾拜见圣母，然受此剑之惠，实是如在圣母门下。如此看来，你我竟属同门，理当同舟共济了。”木牛儿和土猪君同声道：“我等尽心竭力，唯军师之命是听。”
军师手摇羽扇，思量番道：“诚如木先生所言，而今军情紧迫，在城内安置得力内应，乃是当务之急。依小可之见，膺此荣任，非二位莫属。”二人道：“谨遵军师吩咐，我二人这就转回城去。”
军师笑道：“那个小姐，勿须费心理她。折腾折腾她，于那城主能有多大利害倒是城主身边前后，该是潜身多去为是。则刺探他消息，作我耳目；再则，到他临阵决策之时，附上身去，教他也颠狂颠狂，便不战自败。”木牛儿犹豫道：“城主身上带有把神剑，名桑门剑，乃是九天玄女赐予黄巢之物。有此剑在，我等岂敢去附身。”军师道：“既是如此，也不必强求，你二位好自为之。”
土猪君和木牛儿辞过程会，纵风回城，仍去文庙大成殿。土猪君道：“昨日来时，半路遇见水狮子，他弄丢了杏花仙姑的镇灵符，寻她不着，也自闲下无事，便约他来此，今夜定然可到。”木牛儿道：“也好，人多主意多，师尊交办的事大家商量着办。”便将魔使交待大唐国宝的事详细讲了。待到下半夜，已近二更天，阵风过，殿外闯进三个人来，正是水狮子火狸子金鸽君。土木二人迎住，问道：“金火二位为何也来了”回道：“是奉东方行魔使之命，因见此城将陷，必有场恶战，便赶来相助。”
放下五怪聚会，且说觉颖和圆智。
觉颖二人见魔使与土木二怪分手离去，便往青莲寺来投宿。圆智道：“适才听这几个妖精议论，说这青莲寺的方丈名叫法聪，我倒想起个人来。三年前，我俩被蛟妖南方行魔使捉进雁荡山龙潭洞，听雁皇的侍卫讲了个黄巢在雪窦寺被圆通杀害，有两个僧人来报仇的故事。个僧人是杭州法喜寺的广慧，后来在西湖为救思悟杀了妖道清虚道长，逃往五台山。另个是五台山罗睺寺的法聪，这青莲寺的方丈莫非就是他”
觉颖道：“我想是不会错的。方才听魔使讲，这城是四十年前股逃荒难民所建，算起来黄巢兵败至今也恰是四十来年，如此巧合，岂是偶然。黄巢兵败，残部四方流窜，这股逃荒难民，难说不是此辈中人。法聪本是黄巢旧部，他从五台山不远万里到此处来，也就事出有因了。”
圆智点头道：“若真是如此，就难怪那梁兵也好唐兵也好，都要来了。”略停会，又道：“只是，这城中之民既是黄巢残部，为何城主又要自称是魏王之后呢”觉颖道：“是真是假也还说不清楚。”
二人来到翠柏山，按下云头，直落到青莲寺山门前。知客出来接待，问道：“二位师父从何处来”二人道：“外方云游僧人。”知客迟疑道：“这城被困经年，二位师父如何进得城来”觉颖道：“且休问，见过方丈说话。”知客道：“如此，且随贫僧去来。”
绕过大殿，直到后院方丈前。知客入内禀报，便见位老僧健步迎了出来。看他仪表庄严，目光炯炯，正是法聪。
觉颖二人合十见礼道：“贫僧觉颖圆智参见大和尚。”法聪打量二人，面现惊诧，躬身施礼道：“原来是二位西方佛子，老僧失迎，快请入内叙话。”
东梦第三十五回上
东梦第三十五回下
东梦第三十五回下
众人入方丈坐定，法聪言道：“老衲闻说二位法师奉菩萨法旨入东土救度被贬花仙，今日法驾光临，必是关乎此事了。”觉颖道：“长老实不相瞒，令徒田舜英正是桂花仙姑转世，我等实是为她而来。”法聪道：“老衲只道这孩子有些慧根，知她根基非凡，却不晓有这般缘由。不知二位此来意欲何为老衲但凭吩咐。”
觉颖道：“长老天机不可泄漏，长老乃有道高僧，觉颖方敢实言相告。这城被困经年，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民皆饥贫不堪，兵已伤亡殆尽，危难只在眼前。但恐城陷之后，玉石俱焚，田舜英或有不测，便存些儿担心。话说回来，城之存亡，关乎千万人身家性命，城主也该即早作出些安排才是”
法聪道：“老僧虽未在军中，但军中之事，城主倒常来与老僧商榷。孤城难守，原在意料之中。然则，城中之民宁死不肯弃此基业，便相持至今。民心如此，事出有因，且听老僧细讲：
大齐王黄巢有个心腹谋士，姓赵名馥。黄巢兵败山东，众叛亲离，四顾亲从寥寥，唯有赵馥始终追随前后。逃至泰山，黄巢心知大势已去，乃招赵馥，执手言道：朕自唐乾符二年起兵曹州，平暴安良，薄赋均田，拯生灵于涂炭，济黎民于水火。振臂呼，应者百万，南平闽越，北定中原，遂入潼关，据长安，成帝业，尔来屈指不过十年。今日兵败如此，诚所谓兴也勃焉，亡也忽焉。细思之，朕之过有三：位尊而骄，骄而侈，争权夺利，尽失民望，此其；用人非贤，谀且庸，颂德塞听，焉知民情，此其二；滥杀戮，遍及无辜，丧尽民心，此其三。朕为解民之忧而兴，又以致生民忧而亡，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信其然也
尔随朕多年，朕知尔忠厚诚信，今有重托，切记吾言。
赵馥进言道：陛下何出此言。前有岔道，南去泰山，北去姑儿山2。追兵尚在西南，我若轻骑北出姑儿山尚可突围。
黄巢道：且听吾言。出姑儿山，朕何尝不知。姑儿山下有个姑儿屯，我随军之民伤残之兵，皆隐避于此，计有数万之众。
姑儿山东去，有道深谷，谷中有五道险关，出关便是姑儿河，沿河可直去东海之滨。
姑儿屯之兵民，妇孺老弱居多，但能过此深谷，闯出关去，远离中原，到那东海之滨，便可得以保全。
赵馥道：如此，就请陛下御驾前行，引领民众出关，岂不是极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倘得偏安隅，尚可再图大业。
大齐王道：不可那深谷之中，五关扼制险要，兵将强悍，岂是容易过得去的。朕若亲去，定要引来重兵堵截，困我于深谷之中，便绝无生路。
为今之计，朕当南去泰山，追兵无暇它顾，姑儿屯之兵民便可乘机出关。
赵馥叩首进谏道：陛下，万万不可南去泰山不啻自投网罗，追兵围困重重，那狼虎谷峭壁千仞，进去就出来不得。众兵将起下马跪求，齐道：陛下，请听赵馥之言，切不可去泰山狼虎谷
大齐王泪下两行道：众卿请起朕岂不知此去凶险，然大势所逼，不得不行。朕意已决，时不我待，不可停留。解下随身佩剑，对赵馥道：此剑乃九天玄女娘娘梦中所赐，名桑门剑。朕佩此剑南征北战，得心应手，克敌制胜，多有灵异。你可持此剑去姑儿屯，引领那方兵民，设谋出关。又将国宝玉玺也并交付予赵馥。复对众兵将道：朕将玉玺交付赵馥，你等事他如同事朕。如今可随他同去，路偃旗息鼓衔枚疾行。着周飞虎吴鹏举二位将军统领，在赵馥左右参赞。略停片刻，又对赵馥道：兵不厌诈。记得十年前，当今唐朝皇帝僖宗即位，其兄魏王李佾被宦官刘行深韩文约所害，朝中多有不平，你可诈称魏王之后，改名李馥，那些守五关的唐兵或可行些方便。言罢，环视众人，仰天长叹道：朕起兵之初，尝思兴兵以清君侧，振朝纲，功成身退，愚哉打马扬鞭，领着十余骑亲兵，打着大齐皇驾旗号，路烟尘，径奔泰山狼虎谷去了。”
觉颖二人听到此处，不觉同声道：“是了想必是那姑儿屯的军民，得李馥和周飞虎吴鹏举二位将军的引领，闯过了那深谷中的五道险关，沿姑儿河来到此处，建了这座鲁儒城了。”
法聪道：“正是如此。只因来的乃是黄巢所部，难免就有风传，况带来了国宝玉玺，是以梁兵唐兵都来征剿。非为是占这海隅孤城有甚便宜可得，都为要斩尽杀绝不留后患。只为有这般因由，这城中之民自是宁死不屈了。”
圆智问道：“如此说来，城主就是赵馥了。他自称是魏王之后，便改姓李，此事至今尚无人知晓么”
法聪道：“当初只为逃生，谁去说破如今四十年前旧事，谁还记得他记取黄巢所嘱，戒骄用贤，崇礼尚义，重儒学教化，称此城为鲁儒城，深受百姓爱戴。”
圆智又问：“那周飞虎吴鹏举二位将军如今还在城中么”
法聪道：“建城之后，二人便去中原，探听黄巢消息。周飞虎去杭州，在西湖天竺山法喜寺落发为僧，法名广慧。近日，他去了北方契丹，夺了它边境上的白沙陀城。
至于吴鹏举，奔波于中原各地，并未寻得黄巢下落。后到五台山罗睺寺出家为僧，法名法聪，正是老僧在下。”
觉颖二人闻言，躬身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长老就是吴鹏举将军。”
法聪道：“只因近年此处战乱不休，贫僧应李城主之约，便常来此城。今番唐军重兵压境，志在必得，城中兵民已不堪再战。旬日之内，城将不守，全城之民，命系悬丝。还望二位法师，慈悲指点。”
觉颖问道：“强敌当前，孤城无援，势如累卵，城主如今有何打算呢”
法聪道：“姑儿河在城南之外，敌料我必弃城沿河南逃。是以，定将重兵伏于城南，阻我出城突围。城北荒漠之地，敌必不在意。城主方略，正拟北向突围。为惑敌计，便假意散布流言，道我即将南逃依附越王钱镠。”
圆智接下问道：“散布流言惑敌，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这北向突围的方略，突围出城又将何往呢军民混杂，无水无粮，何能度越数百里荒漠倘有敌之劲旅追击，将何以善其后呢”
法聪道：“因广慧夺了白沙陀城，北向突围后，便去投他，日前我等已有细作往来。至于粮草，我已选派精兵，潜伏在西边城外山林之中，教他如此如此。”
觉颖二人齐道：“此计甚好”
法聪接下道：“至于抗敌追击之事，贫僧正待去与城主商议。”
觉颖道：“愚意大变只在眼前，此事刻不容缓。至于我二人来此，乃佛门中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亦不可向城主提及。”
法聪应下，起身要行，对二人道：“老僧去见城主，就屈二位在此处歇息罢。”觉颖道：“此处人来人往，多有不便，我二人还去客房为是。”法聪道：“就依二位法师。”唤来知客，叫他领二人去客房。随即匆匆出寺，去会城主。
觉颖和圆智到客房住下，知客送上茶水，圆智见他年事已高，问道：“知客俗家在何处来此想必也有年头了。”知客道：“二位法师，贫僧原籍亳州，曾随在大齐王麾下。大齐王兵败长安，贫僧身负重伤，辗转跋涉，寻匿于姑儿屯。其后又随李城主来此，建了此城此寺。此寺建成，得法聪大师主持，贫僧在此出家，算来也三十余年了。”觉颖道：“既随李城主来此，那出姑儿山过五关的事，想必亲历目睹了。”知客道：“二位法师血战五关，惊心动魂，至今想来，犹历历在目。”
注：
1 钱镠：唐末临安今杭州人，曾贩盐为盗，后投石镜镇将董昌，为稗将。及董昌据越州称帝，镠自杭州发
兵击败董昌，唐昭宗拜镠为镇海镇东军节度使，未久封越王，又封吴王。后梁朱温改封为吴越国王。
2 山海经东山经：“又南四百里，曰姑儿之山，其多漆，其下多桑栉。姑儿之水出焉，北注于海。”又
据后文推知，姑儿山当在泰山之北。
第三十六回 知客僧闲话阴森衕 众军民血战过五关上
第三十六回
知客僧闲话阴森衕 众军民血战过五关
上
却说知客对觉颖二人道：“出姑儿山，血战五关，真是惊心动魂”二人道：“既是知客师父亲身经历，何妨讲了来，我二人也长些见识。”
知客道：“夜静无事，二位法师就听贫僧细讲：
姑儿山高耸入云，南北二峰对峙，中间谷横断。穿谷而行，长五十五里，出东边谷口便到姑儿河。我等军民在谷西口的姑儿屯，要过此山，只此途，别无它路。
这条谷深有千丈，两岸峭壁巉岩遮蔽天日，谷中阴风飒飒黑雾蒙蒙，称为阴森衕。谷底河，波涛滚滚，汹涌咆哮，白浪凌空，烟雾翻腾，名为鬼愁涧。
过山之路，开凿于两岸绝壁之上，宽不盈尺。附壁侧身而行，旦失足，落入鬼愁涧，万无生理。过往之人，十死。是以，这条五十五里之路，人称断肠路。
更有甚者，那些落入鬼愁涧中的冤魂野鬼，游荡在这峡谷之中，年深日久，便兴妖作怪，行祟为害。每至日落入夜，这阴森衕鸮叫鬼哭如阴司魔窟，行旅之人无不为之丧胆。
不知何年何月，众鬼之中出了五个鬼王，各自占了谷中段地盘，拉起些魍魉兵马，凿岩垒墙，建了金木水火土五道城关，专要拦截行人，谋财害命。
这五个鬼王自称是阴山魔君的门徒，受魔君指派，来此占地设关，诈称大唐之兵,盘剥来往行人。虽说如此，他五个又都称孤道寡，金冠龙袍，打扮成副帝王模样。自称是金鸽大王木牛大王水狮大王火狸大王和土猪大王。”
觉颖二人心想，这五个不正是五怪么原来五怪还曾到这阴森衕来为害，只不知为何是帝王打扮。继而想，是了，五怪在崆峒山曾被伏魔帝君收服，得帝君点化，将他五个封入崆峒山痴心岩妄想洞中，教他各自作了个皇帝梦。只听知客接下讲道：
“姑儿屯在姑儿山西边，离阴森衕十余里，聚集了数万人众，都是历年随大齐王奔走的百姓和伤残士兵。大齐王兵败，众人无所归依，群龙无首，又恐官兵追杀，惶惶不可终日。恰值李城主和周飞虎吴鹏举二位将军带来支人马，传了大齐王旨意，命我等东出姑儿山。众人得有首领，人心始得安定。
李城主安抚罢军民，整顿人马。挑选青壮男丁约三千之数，充归周吴二将军麾下。其时，我已伤愈复健，在周将军帐前听命。三日后，行伍开拔，军兵开路于前，百姓相随于后。
不到半日，便到阴森衕西口。但见峭壁之下有关当路，关门高耸，门上大书土猪关，正是五关之首。只听声炮响，城门，彪人马拥出员战将。这员将金盔金甲，黄面虬髯，双豺目，两道竖眉，跨下黄骠马，手提开山斧。张大口，喝声道：兀的那帮人站下了本王乃土猪大王，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吴将军打马上前，拱手发话道：大王我等是护送逃难百姓的。只因中原战乱，百姓无以为生，打听得姑儿山之东尚且安定，便想穿谷过山，求线生路。望大王高抬贵手，慈悲放行。在下姓吴名鹏举，这厢有礼。
大王听罢，呵呵笑道：慈悲放行好么，本王倒想慈悲，只不过都放行了，教本王喝西北风去是你不知，当年，伏魔帝君点化于我，教我在崆峒山痴心岩妄想洞梦作皇帝，你可知朕这皇帝梦是怎么作的而今说予你听：
盗贼起家投义军，望风反水作先行；
图功借尔弟兄头，谋利卖得友与亲。
据地称王霸，权谋上欺君；
忠良谋杀尽，篡位夺龙廷。
荒滛禽兽行，廉耻全丧尽；
恶满刀下死，魂投老魔君。
来此充鬼霸，土猪道号称；
你等大齐民，放生断不能。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说是梦，倒也似梦非梦，说的便是本王的德行。本王靠你义军起家，又杀你义军图功，今日岂能轻易放你大齐军民过关
吴将军听罢，心想，原来是个残忍暴虐无信无义，欺世害民的无赖盗匪之流。不觉怒气上冲，切齿恨道：你既是如此德行，定是个丧心病狂的赖痞贼，我大齐义军的江山，多半就断送在你这等贼手中。贼休走，纳尔命来抡刀出手，他两个马上交兵，刀来斧去，杀作团。
斗有百十回合，那大王见吴将军武功高强，难以取胜，向身后猛招手，喝叫声：儿郎们何在便见身后帮恶鬼，腾空飞起，半空里掩杀过来。
这帮恶鬼，冲入百姓行伍之中，伸出巨掌，逢人便捉，拿人好似笼中捉鸡，填进血盆大口生吞活嚼。时，恶鬼吃人无数，百姓吓得呼爷喊娘，四散逃命，乱作团。
城主在后面看见，抽出桑门剑，拍马赶来救援。神剑出鞘，精光四射，神力所及，鬼魅岂能抗御。剑锋所至，那些恶鬼触之化作轻烟，尽都消散无踪。唯见四处地上，滩滩鲜血淋漓，断肢残骸，目不忍睹。
大王正与吴将军鏖战，忽见城主挥剑灭了众恶鬼，心中愤怒，闪过吴将军，纵马挥斧直奔城主杀来。城主未及提防，眼看大王马到当面，危在眼前。不想刺斜里骑飞出，出其不意，手起剑，将大王刺落马下。来人正是周飞虎。
众人赶过来围观，地上已不见了大王踪影，早是遁逃回阴山去了。
城主和二位将军整顿好行伍，引领众人入城过关，走上了凿壁凌空的断肠路，进了阴森衕：
阴森衕，鬼门关；
鬼愁涧，血水滩；
走上断肠路，阎王离你三尺三。
这话其实不假。众人此时方才看出，原来这断肠路开凿在绝壁之上，无尺之宽，穿岩破壁，无绳可牵，无木可扶。抬头见巉岩巨石，遮天蔽日，悬空欲坠；脚下是万丈深谷，寒雾翻滚，惊涛若雷。可叹，百姓多是妇幼病残，扶老搀弱，携儿带女，牵衣扯袖，舍死忘生鱼贯而行。稍有不慎，失足下坠，立被狂涛吞没。
可恨的是，大王虽已遁逃，那些鬼兵鬼卒，作恶依旧。迷惑恫吓，鼓噪呼号，或诱人落涧，或迷人失足，虐人为戏，伤人为乐。虽有城主仗神剑辟镇，军士挥舞刀枪相护，路之上，被这些恶鬼伤害的百姓也不知又有多少。
这路，长有十六七里，黑漫漫惨切切，百姓呼儿唤娘，哀号之声在山谷中不断回荡。
眼巴巴挨向前方，所幸天开线，两峰夹缝中露出线天光。微明之中，见巨岩挡路，岩上有洞，洞口有字，乃是火狸关。
城主领军在前，方至关下，便听战鼓隆隆，关门，众军将拥出位大王。这大王红盔红甲，红面无须，字眉下闪着两只豹眼，跨下枣骝马，手执方天戟，引领众军将，雄纠纠走下关来。
城主上前，拱手为礼，开言道：在下李馥，领中原逃难灾民，意欲东出姑儿山，寻条求生之路。望大王悯恤疾苦，恩开线，放我等过关，没齿不忘大德。
那大王打量城主番，问道：闻说你乃魏王之后，可是的城主道：先父正是魏王。
大王道：既是魏王之后，倒有可商量之处。只因本王在崆峒山妄想洞作梦当了个姓李的皇上，便似与你有些儿沾亲带故。且听本王讲来。
少年英武有良谋，杀敌征战曾运筹；
岂知南面为君后，意气全消壮志休。
妇寺佞乱朝政，声乐酒色趋下流；
国库钱财耗将尽，游乐田猎意未休。
军民齐叛杀身死，灵来此作鬼酋；
念你唐皇宗室后，与尔为敌礼不周。
你道我为何姓李，因祖上有功于唐，便赐姓了李。你是魏王之后，本王岂可不顾情义，为难于你，放你过去罢言罢，摆手中画戟，众军士便让开条大路。
城主道声：有谢大王心想，这个大王看似年富有为，却原是个半截子英雄，当了皇上，享尊处优，便脓包下道了，弄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回马整顿好行伍，引领我等进洞入关。穿岩而过，前行不远，又上了断肠路。行进之中，虽仍有恶鬼来袭，赖有众兵将维护，终未成大害。
行约三四里，道路略见宽阔，便都放快了脚步。迤逦而行，不觉又走过了七八里。眼看关在望，忽闻身后喊声大起，半空中李大王领兵将追赶上来，挡住前路。指定我等喝道：我只当是中原逃难百姓，岂知是股黄巢流窜之兵。若非土猪大王部下赶来传信，几被你等瞒过。
周吴二将军闻言，更不答话，领众兵将直扑出阵，生死关头，有进无退，场血战，喊杀之声在深谷中轰鸣回响。
大王身后的众魔将，虽说个个都是凶神恶煞，怎奈我军众将舍命拼杀，两面势均力敌，混战处，进退不得。周吴二将双战大王，大王条画戟使得神出鬼没，二将时也难以取胜。城主在后，看得心焦，军民阻塞在这悬岩顶上，多停留刻便多分危险。无奈挺剑出阵，上来合战大王。
城主出阵参战，大王敌三，正是双拳难敌四手，便难以支应周全。加之，城主手中神剑厉害，动则寒光四射，神鬼心惊。大王稍松慢，被周将军瞅准时机，剑刺伤马腿。大王颠落马下，众人刀剑齐下，但见红光闪，大王便无影无踪，已是遁回阴山，寻他师父阴山魔君去了。
那些魔将见大王落败，呼啸声，全都归于无形。
东梦第三十六回上
东梦三十六回下
东梦三十六回下
众军民如经历了场恶梦，疲惫不堪，整顿好行伍，继续上路。
眼前又见关，只在二里之外，远看若有若无，似掩在云雾之中，缥缈虚无。
这二里路其实难行，又要小心脚下，又要防鬼来袭，提心吊胆，心力交瘁，待行到关前，都已筋疲力尽。
这座关到跟前方才看得清楚，如虹临空，横跨在阴森衕南北两岸之间，实乃架在鬼愁涧上的座长桥。原来，断肠路到此由北岸转到了南岸，便要从这桥上过去。北岸桥头有城门道，门上大书水狮关。门前早有彪人马，拥着位大王，列阵以待。
这位大王，黑盔黑甲，黑面长须，八字眉下双狼眼，骑匹乌骓马，手提安汉刀。身后排列众多兵将，全是胡虏打扮。
吴鹏举上前，拱手施礼道：大王我等原是中原逃难之民，要过姑儿山去，寻个安身立命之处。乞大王念我百姓求生艰难，到此已是九死生。唯望给予方便，开恩放行。
那大王微微点头道：原来是中原逃难百姓。实对你说，本大王做了个亏心的事，愧对中原百姓。虽说如此，如今要给你方便放行，本王还作不得主。吴将军道：却又作怪既是你作不得主，快叫那作得主的出来说话。大王道：是你不知，本王在崆峒山曾梦作了中原皇上，且听本王讲来：
我本中原将，征战功劳多；
因见天下乱，想把中原夺。
遂认狄作父，借兵入中国；
夺得皇帝位，甘作胡虏儿。
献媚厚输币，又把国土割；
忧心自愧死，便来作妖魔。
我既把胡虏认做爹，哪还由得我来作主
吴将军闻言，咬牙骂道：老匹夫原来是个引狼入室，认虏作父，屈膝媚外，厚颜无耻的卖国贼举手中刀，直抢过阵来。
那大王并不回言，勒马入关，走过桥去，到南岸桥头，立马观阵。
这边关口，员胡将出马敌住吴将军。战不三合，吴将军奋雄威，手起刀，斩来将于马下。对方阵上，声唿哨，三骑胡马并出，赶上来拼命。胡将虽凶恶，经不得吴将军武功高强，把刀舞得教人眼花缭乱，横拦直劈，刀刀见血，顷刻之间，便又连斩三将。
我军阵上，士气大振，不待令下，兵将齐出，都奋不顾身，蜂拥上来抢关。那边阵上，大王鞭梢摆，胡兵胡将起抢出阵来，堵住关口。时短兵相接，喊杀连天。
周吴二将领众偏将奋力拼搏于前，猛不可挡。怎奈胡将强悍，骁勇善战，死战不退。两军恶战于关门之前，七进七出，直杀得人头乱滚，积尸成堆。城主心急难忍，挥动桑门剑，闯入敌阵，但见神剑平过，血如泉涌。众兵将见城主出阵，起舍命死战，呼声撼山动岳。立时逼退胡兵，抢占了桥头。
这桥飞架南北，凌空线，宽不盈尺，仅容得人行走，上得桥来便无退路。桥下深谷千尺，鬼愁涧波翻浪滚。我占了桥北，敌占桥南，双方拼杀于桥心，对，死个补个，都退让不得。
周飞虎看得心焦，插剑入鞘，手挽强弓，飞身上桥，连发十矢，将桥上胡儿尽数射落桥下。脚不点地，飞跃过桥，迎面箭，将大王射中落马。轰然声，大王和那些胡兵胡将顿时全不见了身影。
城主整顿好行伍，过桥上路。南岸路上艰险依旧，只是众人得了经验，见有魔鬼来闹，便放箭驱赶，自是失足落水的百姓便少了许多。
又行十来里，方到第四关，这关依岩而建，凭险高据，极是雄伟，名木牛关。
城门，将当关而立，青面浓眉，两只鹰眼，部短须，青盔青甲，骑青鬃马，手提倒马槊。不待众人上前，先开言道：前面那帮来人都给我站下了，本王有话，说与尔等细听：
中州战乱纷纷，枭雄乱贼横行；
夷狄入据中土，百姓血泪涔涔。
坐观山河血染，我自待机拥兵；
直待胡儿掠去，下中原夺龙庭。
窝里斗见精神，覥颜南面称尊；
实是不仁不义，愧对中原百姓。
虽说这个皇上是场梦所作，可见到你中原百姓，也还是面上含羞。我也不与你为难，你等好自为之，回转去罢。言讫，转身入关，将关门紧闭。
我等闻言，面面相觑，真个哭笑不得。心想，这是个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窝里斗有成的老手，如今有些儿天良发现，羞与我等见面，便闭门不纳。要我等回转去，自是不能，可眼下这高关险隘，又怎能过得去
万分无奈，城主号令攻城。岂知城上戒备森严，尚未近他城边，便见矢石交加，滚木垒石暴风雨般砸将下来，早将攻城军士伤了片。连续攻城数次，都被挡了回来，我军伤亡惨重。
正筹莫展，却见周飞虎脱下盔甲，轻身装束，抢过杆长枪，对吴鹏举点头，二人会意。吴鹏举便操起张十石铁胎硬弓，弯弓搭箭，右手如抱婴儿，左手如托泰山，拉弓如满月，向那城关之上，连发十矢。周飞虎飞身跃起，脚尖点在飞矢之上，连跨十步，借飞矢之力，飞身上了城关，恰落到大王身前。大王出其不意，被周飞虎手起枪，挑下马来。只听轰然声响，红光闪，大王与群魔都湮灭无踪。
过了木牛关，那断肠路蟠曲在悬岩峭壁之间，回旋起伏，较之北岸，更为难行。好在这段路，不过三四里，，拼死挺了过来，便到第五关前。
第五道关建在峭壁之下，压在鬼愁涧边上，略见宽阔平坦，关名金鸽关。关主金鸽大王，也曾在崆峒山梦作中原皇帝，虽非暴虐无赖之辈，乱世英雄也难免心术不正：
有勇有谋，累建军功。
托辅顾命，位尊权重。
朝生变，起兵逼宫。
名清君侧，言不由衷。
终窃大位，乱世之雄。
关门，见队兵将拥出位大王，虎目长须，白袍白马，腰悬长剑，手提镔铁枪。来到阵前，开口言道：来者何人将欲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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