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能不算是奇迹了。
傅小天急步迎上,老远地便出声唤道:“霞”
可是,薛梅霞与德怡却似没听见,两三丈外倏然驻步,娇 靥上的神色是片惑然讶异震惊
傅小天怔驻足,愕然说道:“震,怎么啦你这是”
薛梅霞与德怡没理他,德怡印转向薛梅霞道:“霞姐,我觉得夏梦卿不像”
薛梅霞目光不离夏梦卿,喃喃说道:“我也看出来了,我去问问他。”径直走向夏梦卿。
早在薛梅霞与德怡突然驻足惊愕疑注时,夏梦卿就微微显得有点不安,此时见薛梅霞向他走来,脸上的不安神色越明显越浓厚,但他仍强笑迎了上去,说道:“小妹”
“住口”薛梅霞直逼到夏梦卿面前,冷冷声轻喝,木然说道:“你瞒得过任何人,你却瞒不过我,你不是我夏大哥,你是谁为何冒充我夏大哥,他如今在哪里说”
此言出,群豪面面相觑,心想:这位傅夫人是怎么回事
没头没脑地说出这种话来,莫非是身经剧战,过份疲累,神智有点不清
心里这么想,可是谁也不好说出口来。
本来嘛,夏梦卿明明是夏梦卿,怎会不是,又何来冒充
这岂非笑话,天大的笑话吗
傅小天大急,疾步走过,道:“霞,你这是怎么啦他,夏老弟,他不正是夏老弟么”
薛梅霞没看傅小天,紧紧盯住夏梦卿,道:“小天,你别管,他的化装很高明,可我说过,他瞒得过任何人,却绝瞒不过我,我要当着群豪揭穿他。”
这话不错,薛梅霞对夏梦卿认识得的确是最清楚,任何人难及;傅小天心里明白,目光转注夏梦卿,惑然道:“老弟,你”
夏梦卿何止不安,简直有点失措,嗫嚅笑道:“侯爷,我不明白小妹她怎会”
“住口”薛梅霞再扬轻喝,娇靥上已现寒霜,道:“小妹也是你叫的么说你自己说还是要我动手”
夏梦卿默然不语,但旋即突然点头,笑道:“反正现在已没关系了,还是我自己说吧夫人,您别生气,您也看得没错,我不是夏大哥。”
群豪大大震动,纷纷掠了过来。
这还了得,谁敢冒充宇内第奇才玉箫神剑闪电手
傅小天环目暴睁,尚未说话。
薛梅霞适时说道:“那么你是谁”
夏梦卿举手抹,取下张特制面具,笑道:“夫人,我是岑参,小岑。”
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薛梅霞认得,无为道长也不陌生,点不差,他真是与霍玄并称二小的大木真人得意高足岑参。
薛梅霞德怡傅小天,除了霍玄外,俱皆神情狂震,立刻怔住,瞪目张口,作声不得。
这来,夏梦卿为何舍弃他那威震宇内的玉箫不用;峨嵋之会,小岑为何未与小霍同来,全明白了。
猛然,苍寅声怪叫,闪身掠向霍玄。“小霍,你瞒得老要饭的好苦。”
被瞒得好苦的,何止他人霍玄耸肩摊手苦笑:“五老,您得原谅,这是夏大哥的吩咐,我也莫可奈何为顾全大局,我只有帮着瞒了,其实,我也憋得难受。”
苍寅大笑,还想问,薛梅霞已问了岑参:“夏大哥,他人呢”
岑参眨了眨眼,笑道:“夫人,您冒险偷袭,碰到过南宫毅,他如真是天外神魔,小岑不敢说您能安然退出布达拉宫”
忽然,南宫毅听说薛夫人率兵乘虚偷袭布达拉宫时,那种震惊的表情,飞快地自傅小天眼前浮起,他大叫说道:“原来如此,哈我才奇怪他怎么老不尽全力,原来如此啦”
薛梅霞与德怡也明白了。岑参的话不错,刚才在布达拉宫内的情形的确是很惊险危急,如果不是南宫毅赶到,下令捉活的,她两人早伤在布达拉宫了。
这来,什么小霍夜探布达拉宫受伤,什么独孤奇送图,夏梦卿又毫不犹豫地采用,为什么夏梦卿不让薛梅霞太早跟他见面,布达拉宫为何这般不堪击,片刻瓦解
这切的初,全都迎刃而解。
群豪禁不住相顾点头,哑然失笑。
薛梅霞放下了颗久悬的芳心,春风解冻,娇靥上有了笑容;但倏然,她又想起事,皱眉问岑参,道:“我看见夏大哥保着那个法王,转眼不见,那他”
岑参摇头笑道:“夫人原谅,这就非我所能答复了,我也不知夏大哥他往哪儿去了,不过有点母庸置疑那个法王惨了。”
好俏皮。薛梅霞嫣然再笑,微嗔却更喜爱地望了他眼,没说话。
傅小天听得哈哈大笑,巴掌拍上岑参肩头:“我也称你声老弟,咱们虽没见过面,可是我心仪已久,老弟,我瞧你不比夏梦卿逊色嘛”
岑参脸红,赧然笑道:“那是侯爷你夸奖,小岑哪敢跟夏大哥比夏大哥能气走恨天翁,戏弄喇嘛于股掌之上,小岑却见面就被人揭穿底牌。”
这句话,又赢得傅小天阵震耳豪笑。
诸事已了,阿旺藏塔法王既有夏梦卿相伴,再加上布达拉宫损失惨重,谅他也再难作怪。
如此,还有什么可停留的
于是,两方分手,各回驻地。
岑参霍玄偕同武林群豪,为不幸牺牲的诸侠收了尸,没耽搁地出了西藏,取道返回中原。
驻地已不必再去,没东西了,纵有,也应已被喇嘛们摧毁得塌糊涂,也没有用了。
傅小天薛梅霞与德怡,率领着岳钟琪等兵将,返回了卦兰山驻扎地,才进虎帐,桩事物看得三人顿时呆住了。
桌上,镇纸上压着张信笺。
信笺是傅小天常用的,没什么值得奇怪。
可是,信笺上的字迹就不寻常了,十足地令薛梅霞心弦震动,狂草龙飞风舞极熟悉,是夏梦卿的手笔。
薛梅霞定过神来,当先奔向桌前,以颤抖的心颤抖的手,轻轻地拿起那张信笺。
信笺上,墨渍未干,写的是:
“我尚有桩大事未了,故又匆匆他去。
为天下武林,为钗佛二宝,为薛家门血仇,十日后我将于哀牢断魂崖与雷惊龙放手搏,特此奉知。
夏梦卿匆留”
直到现在,薛梅霞才知道父母兄长惨死的门血仇,是那禽兽不如灭绝人性的表兄雷惊龙下的毒手。
她简直不敢相信,但是,夏梦卿不会骗他,这毕竟是事实,雷惊龙虽然害得她家破人亡,又何异无形中拆散了她跟夏梦卿,等于使得她痛苦生
脑中轰然声,阵昏眩,若不是傅小天背后仲铁腕扶得快,定然会栽倒地上。
她心碎肠断,悲愤填膺,娇靥煞白,目眦欲裂,牙咬得渗血;想哭,没有泪,也哭不出声。
信笺,自那双剧烈颤抖的柔荑中滑落。
好半天,她才说出了句:“雷惊龙,你好狠毒的心肠”
咬牙恨声,神色之可怕,前所未见。
傅小天跟德怡,适才在她背后已将信笺上的话,看得清清楚楚,德怡忙好言慰劝,傅小天却没说话。
只因为他的感受与爱妻同,须发俱张,环目暴射慑人寒芒,充满了怒火杀气,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神色比薛梅霞更可怕。
过了会儿,薛梅霞才在德怡的慰劝下渐渐趋于平静,傅小天才敛去了他那吓人的威态。
三个人,两个呆呆地,德怡也住了口。
但,突然,薛梅霞开了口,道:“走,小天,陪我去道,我不能尽让夏大哥为我操心劳神,我要手刃雷惊龙,报此血诲深仇,慰泉下父母兄长。”
傅小天竟然笑了,不过那是悲甚怒极而笑:“走这不是你人的事,是咱们两个的事,我要他在我八宝铜剑之下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傅小天可从来没说过这么狠的话。
随即,唤进岳钟琪,吩咐他领兵先回四川,听候令谕。做官的,都善于察言观色,岳钟琪看出傅侯神情有异,没敢多问,唯唯而去。
岳钟琪出帐后,傅小天又转向了德怡,还没开口,德怡却先说了话,她表示要跟他伉俪二人起去。
在人情道义上说,她这时不能离开这对夫妇,更何况她还想见上夏梦卿面。傅小天伉俪不糊涂,德怡自己更明白,她如今已是情不自禁,不克自拔了。
傅小天与薛梅霞不便坚拒,只得点头,当下收拾细软,三人三骑,取捷径直奔云南。
衰牢,山势险恶,峰高壑深。
峻蜂插天,云封雾锁,极尽深邃阴森之感。
尤其,蝇蜒起伏,连绵百里,山区极广,古森林遍布,苍苍翠翠,望无垠,尽多毒蛇猛兽。
这日中午,天阴得很,衰牢山脚下,驰来了三人三骑。
这三人三骑,是男二女。男的环目虬髯,身躯魁伟;女的清丽艳绝,压倒尘寰。
正是傅小天薛梅霞美郡主德怡三人到了。
在山脚下三骑并立,勒马控缰,仰望深邃险恶广阔的山 势,薛梅霞立刻皱起蛾眉,道:“小天,你瞧,偌大座哀牢,断魂崖上哪儿去找”
傅小天和她有同感,浓眉皱得更深,环目凝注云封雾锁,不可复见的半山以上,久久才道:“霞,别急也别愁,路是人走出来的,顾名思义,断魂崖是个崖,而且必极险恶,咱们专找险恶绝崖不就”
“阁下聪明人,怎也做此糊涂语”德怡插口说道:“观山势,哀牢险恶绝崖不在少数,断魂崖是个地方,又没写字,谁知道哪个崖名为断魂”
傅小天怔为之语塞,旋即摇头苦笑:“厉害,厉害那么,阁下,说说你的高见吧”
德怡瞥了他眼,翻翻美目,道:“我要有好主意早说了,还会等阁下问么”
傅小天浓眉微轩,还想再说。
薛梅霞已然抢着说道:“好啦,两位,现在已是第十天中午,倘若咱们”
“别忙,霞姐。”德怡猛有灵思,连忙笑道:“我有法子,如果咱们没来晚,包管灵。”
傅小天惑然投注,薛梅霞却展眉道:“那么说呀阁下。”
德怡没说话,笑了笑,突然仰面长啸,啸声清越如凤鸣,穿云透雾,直道哀牢绝峰。
只要是功力不俗之人,只要在哀牢山区之内,都应该听得到,而且必为之惊动。
啸声方起,傅小天与薛梅霞便即双双恍然大悟,薛梅霞目射赞佩未语,傅小天已拇指双挑,说道:“阁下,高明,高明简直是不鸣则已,鸣惊人嘛。”
“好说。”德怡淡淡笑道:“灵不灵还不知道呢”
话虽这么说,娇靥上却难掩心中得意之情。
傅小天只做未见,收回目光,转注衰牢,静待回应。
哪知,等了半晌,别说回应,连丝风吹草动也没有。
德怡,有点儿窘。
薛梅霞那清丽的娇靥上,刚浮起片失望之色
蓦地,声龙吟长啸起自哀牢绝峰之上,穿云透雾而出。
三人精神振,薛梅霞首先喜呼:“是他,是他,小天,快”
傅小天正在辨别啸声起处,只细听,立刻听出啸声是由最中座山峰上传下,飘身离鞍,道:“两位,下来吧”
其实,他这句话多余,薛梅霞与德怡早已双双飘下。
安顿好坐骑,由登山小道联袂飞驰而上。
小道羊肠,极为崎岖,沿途更是荆棘藤蔓满布,颇难行走,两旁古木参天,虫蛇起伏,黑暗而阴森。
这虽然难不倒傅小天,薛梅霞与德怡可有点作难;尤其是德怡,她竟然额头现了汗渍。
费了盏茶工夫才登上半山,三个人整个儿地处于片迷蒙云雾之中,十丈外几难见路。
好在傅小天神目如电,他略辨明路径,当先又驰了上去。
飞驰间,渐渐地可以听到峰顶传来阵阵呼呼之声,傅小天绝代高手,他立刻听出那是高手搏斗所发劲气罡风,他回首轻声道:“霞,听见么夏梦卿已经跟雷惊龙动上手了”
适时,云雾中又传下夏梦卿几声清叱。
薛梅霞既惊且喜又悲愤,德怡竟觉得脸红心跳,当下竭尽所能,加快身法,口气驰上峰顶。
云雾只绕山腰,峰顶反而开朗,钻出云雾,眼前陡然亮,绝峰景物清晰在目,纤细可见。
却看得三人热血往上涌,傅小天与薛梅霞简直四目喷火,悲怒之色现于眉宇。
断魂崖就在眼前。
那是绝峰近旁,块面临危崖的平地。既称断魂,想必崖下是深不可见底的万丈深渊。
在那平地之上,距危崖不到丈之处,正有着白黑的两个人影闪电交错,生死火并。
那是夏梦卿与雷惊龙,位宇内奇才,位盖世枭雄;武林中,正邪二途两个顶尖儿的人物。
看情形,两个人不只是想把对方格毙,甚至是都想把对方道下危崖,坠断魂。
惊险激烈惊天动地鬼哭神号。
雷惊龙已然不支,呈露败相,寸寸地被道近危崖,不过,他能和夏梦卿顽抗多时已是太以难得。
薛梅霞忍不住忽地脱口娇呼:“夏大哥,留下他来,我要手刃”
傅小天阻拦不及,心头刚紧。
想必是微疏神,夏梦卿竟被雷惊龙掌逼退五尺。
天雷惊龙转危为安,夏梦卿反倒更近危崖。
薛梅霞吓得花容失色,机伶,倏然住口。
只听雷惊龙声怪笑,双出诡异招式,凌厉猛攻。
夏梦卿倏扬怒笑,如电迎上。
薛梅霞与德怡未能看出什么,傅小天却看得大惊失色突发霹雳大喝:“老弟,使不得身形别动”
可惜,晚了。
两条人影甫接,声凄厉惨嗥划空扬起,那是雷惊龙。
但,两条人影却合而为,砰然疾射,飞数丈,直起半空,足下是万丈探渊。
这回谁都看得很清楚,雷惊龙临死凶残顽强,双臂紧紧地抱着夏梦卿不放。夏梦卿空有绝世功力,无从施展。
三人魂飞魄散,心胆俱裂,疾掠而出。
傅小天先至,铁腕探处,“嗤”地声裂帛声响,只扯下了条雪白衣衫,但,合二为的夏梦卿与雷惊龙已向着断魂崖下飞泻坠落,闪不见。
断魂崖下云雾迷蒙,阴风惨惨,深不可见底,什么也看不见。
纵然是大罗金仙失足跌下,也必粉身碎骨,绝无生机,何况是个血肉之躯
德怡娇靥惨白,怔立无语,摇摇欲坠。
薛梅霞声绝望悲呼,纵身便要跳下。
傅小天人虽悲痛欲绝,神智犹清,铁腕双伸,死命拉住,薛梅霞挣扎无力,又是声凄惨悲呼,往傅小天怀中便倒。
这是悲凄衰绝的人间惨剧。
傅小天与德怡都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千钧重击,何况是薛梅霞这个情海断肠可怜人
绝峰上,只有那声声啼猿般,闻之令人心酸泪下的悲哭,没有话声,因为谁也没有开口。
这气氛,笔墨难以形容万。
良久,良久,薛梅霞声嘶力竭,泪尽血出,斑斑红泪湿透衣襟,也染上了傅小天胸前。
突然,哭声竭止,薛梅霞猛然抬头,娇靥毫无血色,美目赤红,面上犹带着两行血泪,呆呆说道:“小天,陪我下去看看,我不相信他就这么走了”
傅小天心如刀割,叹了口气,颤声说道:“霞”
“别劝我,小天,你不去我去。”
傅小天哪忍坚拒,只得扶着她走下绝峰;美郡主始终没说句话,跟在身后,像失了魂似的。
断魂崖下,山石嶙峋,到处碎石黄砂。
眼前,白黑两具尸体,不那不能说是尸体,应该说是两堆血肉模糊的肉浆,惨不忍睹。
既是血肉模糊的两堆肉浆,就无从分清谁是谁,只能由白黑两袭衣衫上,分辨谁是夏梦卿,哪个是雷惊龙。
薛梅霞挣脱傅小天双手,抢天呼地,抚尸痛哭。
没有声,没有泪;是血,只有血。
血,洒在血上,般地鲜红。
猛然,德怡嘶声狂呼,捂着脸飞驰而去。
傅小天大惊,追之不及,只有呼唤。
然而,德怡却听若无闻,渐去渐远,终于不见。
半晌之后,薛梅霞才在傅小天的忍泪慰劝下缓缓站起,手上身上满是血渍,分不出是她的还是夏梦卿的。
其实,都样,她的身体里,有夏梦卿的血;夏梦卿的身体里,也有她的血。
又过了会儿,薛梅霞才木然说道:“小天,我想把夏大哥带回去安葬。”
神态已然平静,天知道这平静后有多大悲痛。
傅小天道:“霞,哀牢,算得天下名山,他奇才盖世,北京宦海会冒渎他,我认为不如让他侠骨英名永埋此幽谷。”
薛梅霞颤动着失色香唇,欲言又止,点了点头。
傅小天不再说话,找了块较干之地,八宝铜剑翻飞,硬生生地挖了两个坑。
薛梅霞道:“小天,你也打算埋雷惊龙”
傅小天收起了八宝铜剑,婉言说道:“霞,人死了百了,恩怨全消,我们怎忍心埋弃,让雷惊龙”侠骨柔肠,这才是大英雄本色。
薛梅霞点头说道:“好吧,他应愧见泉下我父母二兄。”
说罢,亲手捧起夏梦卿那堆衣衫血肉,放入坑内,然后,又收拾了雷惊龙残骸。
傅小天看得心中好不难过,暗睹既敬且佩,双手堆土,顷刻营就两坟,又挥掌如刀,削下两片石块,震天指下石屑纷飞,两块墓碑各立墓前。
安葬完毕,薛梅霞走至夏梦卿墓前,娇躯矮修然跪下,忍痛含悲三拜,口中是喃喃自语的颤抖声:“夏大哥,梅霞负你太深,欠你良多,此生报答无望,但求来生结草衔环”
博小天也开了口,虬髯抖动,环目赤红:“老弟,你就这样走了么你何忍丢下我们老弟,英雄并立于世,傅小天今生就服了你个,我原以为在各为立场的龙争虎斗中,倒下去的是我,却不料你竟先我而去,而且是这般的去法。老弟,苍生怎么办大汉民族怎么办天下武林怎么办壮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你含恨而去,傅小天从此孤独,这世上对我还有什么意思,老弟,答我声,老弟,答我声”
声泪俱下,涕泣泗流,好惨
“夏大哥,你听见我跟小天的话了么为什么不答应声你知道我跟小天就在你眼前么”
“夏大哥,从此天人永相隔,再想见你面都不能,夏大哥,为什么为什么你想看看梅霞么夏大哥,我明白你的心,我明白,往日,为什么我们不能多见几面,为什么,夏大哥,你能告诉我么”
“夏大哥,你生劳碌,都是为了别人,为了梅霞,你可曾为自己打算过么你为什么不替自己多想想,为什么夏大哥,看看梅霞吧她就在你眼前,夏大哥”
“老弟,造物何其弄人,为什么要让梅霞处于你我之间
为我们你先我们而去这难道就是天意么冥冥苍天就只会为人间添造惨事么者弟,天妒奇才,我替你不平,老弟,可惜我无力,否则我会把天捣碎。恨老弟,令人好恨。”
“老弟,我等于夺了你的梅霞,不是为了我俩,你不会就这么撒手尘寰,去得这么惨这么不值得,老弟,这等恩情债,你要我怎么还。老弟,老弟”
“夏大哥,梅霞所以赶来,只为了要看看你,只为要手刃血仇;却不料赶来为你送终。夏大哥,你就这么走了,你来得突然,去得突然。夏大哥,我这是置身场恶梦之中么,是么
夏大哥,告诉我,我是在恶梦中,这不会是真的,夏大哥,夏大哥你让梅霞怎么受得了啊”
“夏大哥,今生我负了你,扪心羞愧,本当早死,可是我不忍丢下小天,跟两个孩子。夏大哥,两个孩子中有个是你的骨血,我怎能忍心可怜的孩子,他竟不能来为你送终,他始终未能见你面,你也始终没能看看他,这是谁的罪过,谁的罪过,苍天何其忍心”
“夏大哥,今生,我只有以余年伴着小天,抚养两个孩子,抚养你的骨肉,来生我再伴你,夏大哥,来生”
“老弟,听见么还有你的孩子,忆卿,你何以忍心丢下她母子而,老弟,你毕竟就这么去了,老弟,安息吧忆卿,我视同己出,我会替你好好照顾梅霞和你的孩子,老弟,放心去吧,老弟”
“夏大哥,这里没有香烛,只有我跟小天两个人两颗心,等明年,明年今日我会带着忆卿带着香烛,夏大哥,每年今日我都会来看你,无论如何,我都会来”
这是傅小天与薛梅霞的心声,但只是部分,要说的,该说的,太多了,太多了,想必,夏梦卿泉下英灵当能体会。
薛梅霞恸几绝,最后才在傅小天极力数度慰劝下,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两膝是泥,浑身是血,衣衫零乱,乌发蓬散,哀哀欲倒。
傅小天心痛如绞,强忍满腔悲愤哀痛,扶着爱妻缓缓离去,薛梅霞数步回首,她想死,她想
她只觉自己要爆炸了,她怎忍心抛下她夏大哥孤零零地人在此幽深绝谷,她认为自己应该永远在这儿陪着他,无如走到了谷口,薛梅霞突然停步转身。
傅小天道:“霞,怎么”
薛梅霞答得哀怨凄绝:“小天,等会儿,让我再看夏大哥眼。”
这句话赚人眼泪,真情流露,多么深刻。傅小天险些忍泪不住,心中酸,忙柔声说道:“霞,回去吧还有明年,明年我们再来,年年我们都会来的,走吧”
薛梅霞良久良久才道:“夏大哥,梅霞走了,你”
余话没出口,化为两串血泪无言垂下,颤抖着缓缓转过娇躯,双依偎人影渐渐消失不见。
阵阴风过处,吹起满谷沙石。
这人迹罕至的幽深绝谷之中,只剩下两堆新土,伴着它的,只有惨惨阴风,迷蒙云雾,好不凄凉。
位顶天立地的盖世奇男,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
生与死,有多近,不过刹那间,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捧血肉,坯新土。
曾几何时,宇内第奇才玉箫神剑闪电手夏梦卿叱咤风云,纵横宇内,领袖四海,睥睨八荒。
曾几何时,夏梦卿他侠骨柔肠,剑胆琴心,赢得天下武林致钦敬,赢得天下武林同声赞佩。
而如今,这些都已成了南柯梦,过眼烟云,留给人的,只是那不可磨灭的记忆。
这记忆,将永远镑刻于人们的心灵深处。
这天,傅小天偕同娇妻返抵了帝都,首先到德贝勒府中,美郡主德怡没见回来。
夫妇俩怀着颗不安的心情回到了神力侯府。
开门恭迎的,是黑衣护卫任燕飞,背着夫人,任燕飞呈给傅小天个小包裹,只说是丐帮北京分舵的人送来的,并请傅侯千万别让夫人知道。
这,引起了傅小天的疑心,当晚避着薛梅霞,个人打开了包裹;包裹里,有三样东西。
那赫然是紫风钗绿玉佛,另外还有封密封着口的信件;信,写明是傅侯亲启。
字迹很娟秀,似出自女子手笔,他诧异,急不可待地拆开了信,抽出了信笺,信笺上写着:
“侯爷,雷惊龙确已伏诛,夏少侠却未曾真死,复兴大计未竟,社稷犹待匡复,他怎能就此死去
再说,位盖代奇才也绝不会无声无息地就此殒落。
他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侯爷夫人跟他自己。他早在第次蒙召进入侯府时,就觉得夫人得夫如此,尚复何憾你是人中英杰,胜过他百倍,由以后诸事,他更觉得他只要留在这世上天,夫人她便难免分心。
固然,侯爷超人,知她知他,不会责怪,但夏少侠敬重侯爷,怎好马蚤扰侯爷伉俪间幸福生活
所以,他才安排了断魂崖战,让夫人亲眼看见他死去,并亲手加以埋葬,让她永远死了这条心。
他万不得已,你知他,谅必不会怪他狠心。
如今,他牵挂已了,将当真人萧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但他不寂寞,还记得吗侯爷,中州第楼头人那非关情爱,那只是种怜悯。
这是小倩几生修来的福缘莫大荣宠,从此小倩将永远跟着他。
他并非遁世,只是将全力致力于最大心愿。不愿瞒你,侯爷,那是复兴大计,只要夏少侠日在世,他便日不放弃这神圣使命,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许,在他有生之年无法完成这难巨任务,但侯爷,大汉民族,子子孙孙,永继不绝,还有别人。
不过,到那时,为自己民族而起干戈龙虎斗的,已非侯爷跟他,当然你跟他再不会有立场冲突,有所影响彼此这份交情。
夏少侠命我送上钗佛二宝,我又转请丐帮北京分舵归其原主,请侯爷务必妥为收藏,万勿使其再沦魔劫,为彼此都好。
更请侯爷特此事永埋心中,勿轻泄于任何人,尤其夫人。
二位营墓时夏少侠也在场,夏少侠让我告诉你,切他领受了,大恩大德,愿来生再报,谨祝相偕白首。
聂小倩百拜”
傅小天须发颤动,环目含泪,仰望长天,似哭又像笑,喃喃说道:“我本就不信苍天太狠,老弟,你这是何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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