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梦继续下去?
他终于摆脱了这种尴尬,但同时,也陷入了一种更加尴尬的境地,就像是受到了蛊惑,他的情绪被左右,患得患失,简而言之,他失控了。
等他想要把这口怨气发泄出来的时候,结果发现,那个狡猾的神棍带着他赏赐的钱财早已离开了安阳城,不知所终。
哼,算他跑得快!
却留他一人默默的承受这一系列的变故……
当酒不再香醇,美人不再温软,当他开始会赶走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所有人,然后握着酒杯独自发呆,他的脑袋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游戏场,任凭她的身影来去自如。
他变得不像是他自己,虽然依旧醉生梦死。
景王爷,皇后嫡长子,一出生就是个悲剧,到如今,地位逆转,受封景王,也因为性格和环境的原因,早已成为一个生活放纵、流氓成性的“坏胚子”。
风流韵事上,他的上限很高,下限很低,但若问及感情,却是极其匮乏,最近一次,也是两年前看上了老康王妃娘家侄女,结果不仅得不到美人青睐,还被迫和人家病秧子姐姐定了婚约。
所以他更适应身体交流,而非感情交流。
赵荻把事情弄得一团糟,闷在府里借酒消愁之际,却不料祸从天降,被他盖了一顶绿帽子在头上的尚书大人,经过多日的坚持不懈,找齐了证据,跑到御前参了他一本。
说他私德不修?尚书大人还没这么傻,人家是王爷,私德这种事又很玄幻,何况他巴不得人家忘记他带了绿帽子这茬,又怎么会主动引起话题?
也不敢质疑赵荻的出身血统,皇帝本人比他更对绿帽子这玩意儿更加敏感。
所以尚书大人下手的,乃是景王和新任司空方戎之间的来往,以及景王拉拢一些年轻的臣子的“罪状”。
自上一任司空刘秉献被弹劾,皇帝提拔了由景王举荐的臣工方戎顶替他的职务,方戎自然感激景王,来往难免多些,若说起来,赵荻也的确和一些臣子有所来往,身一个王爷,有些社会关系也并不奇怪,尤其是太子赵珏也很照顾这个同胞大哥,太子现在在学习处理政务,赵荻能影响到太子,而太子也能影响到皇帝。
所以说赵荻完全没有手段,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有心黑他一把,也不是完全抓不住把柄,皇帝近些年尤为多疑,多说几句利用太子的信任收买人心,居心叵测之类的话,他最护太子,心里自然就不舒服了。
加上之前有人上过景王与民争利,侵占他人产业的密奏,于是可想而知,皇帝看到尚书的奏折,对自己这个大儿子的看法就偏颇了起来。
赵荻一直是他的心病,在皇后故去后,又找到了错怪皇后的证据,作为弥补,皇帝这两年对赵荻虽不算很好,也不算差了,但长久的心病,造成了他不能坦然对这个孩子,在他心里仍然是太子第一。
任何会伤害或者妨碍或者阻碍太子的,都是他必将消灭的对象。
不过对于赵荻这件事,皇帝也不想做得太过,于是难得的压制了下来,扣住了尚书的奏折,用了另一种方式来提醒这个大儿子——没事少往朝堂上参合,江山是朕的江山,将来是传你弟弟的,就算你是嫡长,也不能有不该有的心思!
皇帝的偏心,果断是偏到家了,于是,某一天,醉生梦死的赵荻醺醺之际被人拍醒,说是陛下急召,他慌慌张张的换了衣裳进宫见驾,结果因为御前失仪,狠狠被训斥了一顿。
那天皇帝就是打着指桑骂槐的心思,所以不管就算他不失仪,也免不了这顿骂,骂完了,皇帝心里稍稍舒坦些了,就命他在大殿前跪着思过。
风凄凄,影萧萧,赵荻一直跪倒了半夜,才被来宣旨的太监搀扶起来,啰嗦着两条腿,颤颤巍巍的离开了皇宫。
这一回,他惹怒了圣颜,不仅罚了一顿,皇帝还下旨还不许他参加本月下旬的狩猎。
天子狩猎,这样的活动每年都会举行一两次,大约是皇帝也觉得自己精神不如之前,所以更加注重在这种场合展现自己的天子气概。
当然,这次的狩猎太子也依然带在身边,连三皇子也有份参加,唯独把赵荻排除在外,圣心所向,十分明确。
皇帝疑心病重,也是有原因的,他自己的皇位乃是杀兄逼父而来,故而尤其担忧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儿子们的身上,且赵荻才是嫡长子,赵珏虽是太子,却是嫡非长,照道理来说,赵珏的太子之位,也确实名不正言不顺,这就是赵珏心中内疚,对兄长各种照顾的缘由了。
但实际上,赵荻从未有过皇长子的优越感,他小时候起就一直不受人待见,品性脾气在深宫的环境里养得敏感而恶劣,在他灰暗的早年当中,对他好的人屈指可数,正因为温情对他极其难得,所以他对赵珏恨不起来,赵珏对他是极好的。
他既然从未有过继承皇位的希望,又不讨厌弟弟,也就无从觊觎他的太子之位,能够顺利的封王已算是到头了,所谓的那些“结交”臣子的举动,是因为他是个王爷,尽管皇帝将他留在安阳,尽管没有给他实权,但他需要别人的尊敬,需要朋友,需要建立一些人脉。
他也有他的难处,只不过没人在意罢了。
赵荻在感情上经历了张纤一事,郁郁寡欢,又被皇帝打压,更加郁闷,景王府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这一日,傍晚时分,有客上门,此人便是和赵荻在暖玉阁密谈,结果被张纤撞见过的满脸大胡茬的刀疤汉(见第五十九章)。
那刀疤汉,府里的人都称呼他为三爷,赵荻不是个容人的主儿,在他面前,能被称为“爷”,可知这刀疤汉身份不一般,难怪每次见面,都会躲进暖玉阁那种禁地密谈了。
这次也不例外,赵荻将那人请进了暖玉阁,那三爷见景王爷萎靡,精神不振,好生宽慰了几句,又笑道:“王爷也不必执着此事,所谓福兮祸之所依,这次的事看似不好,实际上非常之好。”
赵荻抬头,见他笑容古怪,心中一动,问道:“怎么个好法?”
三爷道:“这次的狩猎,主子娘娘说过,无论如何您也不能去,这下倒好,省得再找那由头,王爷这几日最好就在府里,哪里都不要去,称病是最好不过的。”
这话更加古怪,赵荻眯了眯眼,有种不好的预感,又问:“为何?”
三爷笑而不语。
圣驾昨日清晨启程,如今也已经到了围场,赵荻突然想到什么,道:“难道这次狩猎会出事?”
三爷诡异的神色中带着隐隐的亢奋,他摆手笑道:“王爷静观其变就是,恕在下不能说,若是定要在下说,也是难为在下了,王爷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任何事情,与王爷无关!”
便是赵荻再如何问,这三爷也不肯说,只是再三叮嘱了赵荻不要出府,不要进宫,不要与任何人交际,安心的待在府中。
这三爷的身份隐秘,便是赵荻也发作不得,送走他之后,想起他的各种异象,心下有种会发生什么大事的感觉。
赵荻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他从一个受人质疑的皇子,一下子洗脱了出身的嫌疑,受封为王,这不是运气,是有人在帮他。
就像当年皇后身边的宫女岚芝,为了逃避被殉葬的命运,威胁他要他救她出宫,否则便揭露他失手将皇后推进了火里一事,岚芝当时也是被逼急了,也不想一想,当时正在最敏感的时期,他一个小小的不受待见的皇子,哪里有能力将她弄出层层关卡,而不惊动任何人?
面对走投无路,那是他第一次接受她的帮助,而从这个开始,就注定了他日后不得不和那人站在同一个阵线。
一次一次的,从他离开安阳,到想方设法弄他回来,到找到旧东宫宫女伪作供词,可以说是那人一手造就了现在的他,他已经脱离了过去的势单力薄,现在的他,不说心想事成,却也能做到许多人不能做到的事,可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心惊。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另一个人,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在安阳城里,皇宫之中。
姑母说得对,有些债,终究是要还的,但事已至此,他回不了头了,即便还能回头,扪心自问,他还能过回那种受人欺辱,看别人脸色的日子吗?
但是,但是这么多年,她关照自己,促成自己,绝不可能仅仅只是出于亲情而已,这后宫之中的人,哪里还会有亲情?!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是可以对她有用的呢?
越想越是惊心动魄,赵荻来回踱步,最后喃喃自语:“总不能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不行,一定要弄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
赵荻打定了主意,急忙唤来邓喜,伺候他更衣——他、要、进、宫!
梨岘宫,太后寝宫。
人年纪大了,睡眠就不好,有时深夜睡不着,有时又半夜醒了难以入睡,每每这种时候,睁着眼睛看天黑等天亮,听着火烛灯芯偶尔发出的炸裂声,是尤其寂寞的。所以人年纪大了,也就会常常觉得寂寞。
最近,太后睡不着的时候经常就会不自觉回想起往事,越久的事情,仿佛记得越清楚。
她也曾年少时,也曾是父母的心头肉,阿爹身居高位,不苟言笑,独对她是无比溺爱,阿母慈爱,把搂她在怀里,一边叹气,一边埋怨阿爹惯坏了她。
她的姐姐是皇后,当朝国母,得皇帝敬重,生下太子,后位稳固。
她的三个兄弟,个个英伟不凡,出类拔萃。
她是最小的小女儿,哥哥们的好妹妹,大哥说,在我们家,小妹就是给大家疼的,便是再惯着些,也是应该的。
二哥说,不过再惯下去,怕是将来就不好嫁人了。
三哥却不以为然,道,怕什么,谁敢对我妹妹不好,我带兵平了他!皇帝家的小姨子,还愁找不到好婆家么!
她笑嘻嘻的看着三个哥哥,那么开心,那么幸福,那么无知……
“太后,太后?”大宫女桂儿轻轻的唤着太后。
于是太后便醒了过来,发现天色更深,而自己歪坐着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桂儿柔声道:“太后娘娘,不早了,桂儿扶您去歇着好吗?”
太后恍惚回神,正要说话,就见外面的太监进来禀告:“启禀太后,大皇子求见。”
她曾告诫过赵荻,有事就找人传话,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来见,若是万不得已,也不要相见,只有不见,才降低被人发现的危险。
但这孩子为什么又来了?太后想了想,叹道:“哎,既然来了,就宣他进来吧。”
很快,景王赵荻就带着一身夜寒之气而入,对太后行礼。
太后点点头,叫他起来,然后遣走太监宫女,略有疲惫的道:“荻儿,谢三没有跟你说吗?你消停消停,这些时候就别出来走动了,你怎么还到宫里来了?”
“皇祖母,我只有个问题想问个清楚,围场那边发生什么了?”赵荻道。
“咦?谢三漏了口风给你?”太后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既然叫我留在府中,哪里都别去,有些事自然一想就会明白,皇祖母,到底发生什么了。”赵荻追问。
太后摇摇头,笑叹:“荻儿,哀家才是你的亲人,你以为哀家会害你么?”
“……荻儿不敢,只是想知道个明白。”
太后看着面前的赵荻,这孩子倔强起来的模样,仿佛就和当年的先太子轮廓重合了一般……
当年,她姐姐病故,先皇娶她为皇后,将赵洵、赵清养在他的膝下,但实际上,先太子才是她的亲外甥,而赵洵,才是真正的白眼狼!
“荻儿,这么多年委屈你了……好,你想知道,哀家就告诉你,不过不是围场那边发生了什么,而是要发生什么。”太后笑得亲切而慈祥,就像是最疼爱晚辈的长辈。
“以后那对父子欠你的,哀家必然给你讨回来,明天之后,太子赵珏,将会永远在这个世上消失……荻儿啊,这么多年了,总算到了这一步,你开心吗?”
☆、76暗黑郡主
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大昭,以及大昭之前的朝代,甚至大昭之后的许多朝代,灌输的就是这样的思想。
在经过几百年上千年的洗脑和熏陶之后,绝大多数人的思想都被刻印下了教条,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却是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
就算是赵荻,就算他的所作所为敢于打破了礼教礼法,但若叫他造反,叫他谋逆,他心里也是胆怯而恐惧的。
何况,太后要先一步除掉的,是他同母所出的亲弟弟!
“为什么要这样对阿珏?!”赵荻惊怒的看着一脸慈祥的太后。
“他若不死,你如何能顶替他的位置?”太后理所当然的反问,皇帝死了,继位的是太子,只有太子先死,赵荻才能成为继承人,她这么多年的心血才不会白费心血。
“所以你的目的,是让我继位?”这个是赵荻自己都不敢想的,难以置信的道。
“你为什么这样的表情?难道哀家做的,不是你心里希望的吗?难道你就从未想过应该由你自己继承大位吗?还是你从未想过除去你这个弟弟?他的一切都是从你这里抢走的,你真的不恨他?”太后看着赵荻,她的眼睛饱含世故,仿佛能将赵荻的内心一览无遗。
“哀家知道,你心里是恨他的,你的内心深处,可能没有一天不盼着他死去……”
在太后阴沉沉的话语中,赵荻的心跳猛烈如雷,几乎要跳出他的胸腔,不是因为太后要害太子,而是因为她说中的是他极力想要否定的事实。
从一开始,他就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子,也曾努力过,但不管他怎么努力,皇帝都不会对他满意,纵然不敢奢想皇位,可心中何尝没有怨恨?何尝没有嫉妒过阿珏?他付出十倍百倍努力都不一定能得到的,对于阿珏,却是理所当然为他准备的。
赵珏的整个人生的构架,都在阿珏的阴影的笼盖之下。他自暴自弃,放纵成性,不是因为他天生就是这样,因为他没有一天不感到绝望。就算是现在翻身封王,结果还是一样,为怕他对太子有所一点妨碍,皇帝就开始打压他。
但是……
“你错了。”赵荻极力摆脱太后的蛊惑,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笑道:“有的人天生时运就好,有的人天生……运气就差,我的确不甘心,可是错不在阿珏,他已经尽力做到了自己能够做的,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狭隘,而且,他是我的亲弟弟。”
赵荻虽然年轻,却不是轻易能够掌控的人,如果时间回转几年,也许他还真的以为太后是为自己好,但如今,他反思的,是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可以被她图谋的。
他说着,就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对太后轻轻一笑,叹道:“对了,听说几位老国舅被父皇放逐到了库兰边城,皇祖母三次请召都被父皇驳回了,呵,亲人不在身边,难怪皇祖母可能体会不到,有些错误在最亲的人之间,是不会无限放大的。”
太后果然面色微微一变,赵荻就知道自己踩住了她的痛脚。
太后娘家姓谢,当年何其风光,许国公谢川行门生遍布朝野,两个女儿先后封为皇后,三个儿子,老大谢云官拜大理寺少卿,协理国之刑狱;老二谢明为散骑常侍,天子近臣,老三谢倘在边关为将,驰骋沙场,保家卫国。
一门荣华,却因为卷入了先太子一案,赐死的赐死,流放的流放,所剩无几,偏偏那赵洵做贼心虚,为了封堵天下之口,留下谢太后,做足了孝子的模样,而实际上,却是将几位老国舅等人的性命握在手中,谢太后便不得不投鼠忌器,成了后宫中的摆设。
这些年来,她忍着一口气,扮演一个一心向佛,懦懦弱弱的太后形象,当年被她视若己出的赵清,也是她深恨之人,赵清的女儿昭荣郡主,她又怎么可能真心疼爱?可笑的是他们还特意将这女娃儿养在她宫里,若是养在别处,有所差池也就罢了,养在她宫里,反倒叫她生怕出了一点差错,连累了远在库兰边城的亲人们。
她这个太后,看似尊贵,实际上日日带着虚伪的面具,也是可悲之极。
就像她能触碰到赵荻的内心,她的底细,赵荻何尝不翻了个遍?但太后终究是太后,深宫多年,又怎么会将心思流于脸上?
她淡淡道:“你莫忘了,哀家才是你的亲人,莫忘了,你身上流的是谁的骨血。”
当年皇后被囚于先太芓宫内,发生的事情一直是个秘密,但据太后所知,空|岤来风,未必无因,皇后咬死不认,那是自然的事,有谁那么傻,若在那样的情况下,承认了这种事,一辈子也就尽毁了。
当然,她最后还是毁了,不过,赵荻的出生,只怕,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生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从时间上来分析,到底是先太子的骨血可能性大一些,难怪皇帝心结了这么多年,而太后,也早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也许因为她更希望,她的亲外甥还有骨血传世,他们谢家,也还有光复的一日。
太后提起这个,赵荻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只垂下眼帘,埋下隐恨之色,做低头不语状。
他的血统,不管是皇帝赵洵的,或者是先太子的,他们当初不过是在一个女人身上呈一时之欢,有谁期待过他的出生?又有谁对他负责?
血统这个东西,他早就不在乎了,赵洵以为他是自己孩子,就让他以为罢,太后以为他是先太子的骨血,也让她以为罢,只是他心里清楚,他就是他,不会为任何人背负命运!
太后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被说动了,接着道:“血溶于水,不管你多么不愿意承认,那人都是你的生父,他死得太惨了,如果他不死,也许你现在就不会这样受欺辱。”
虽然赵荻依旧低头,但太后能从他胸前不断的起伏,感觉到他的内心的不平,于是她接着道:“在哀家面前,你用不着掩饰,哀家知道你心里是恨皇帝和太子的,尤其是太子……有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的人在你身边,时时提醒你命运的不公允,你心里的痛苦,与日俱增……”
“实际上,你不是不恨他,是因为他是你的弟弟,因为他对你很好,因为你觉得他是无辜的,所以你是不愿让自己这样想,你说不恨,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你心里真实的想法,自己最清楚不过。”
“你觉得不应该做的事情,让哀家来告诉你答案,你有权利恨他,他虽然与你同母,可是他的父亲杀死了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在你之前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他又极喜欢你的母亲,若他在世,必定对你的出生欣喜若狂,可以说,是这一对父子彻底的毁掉了你的生活,让你变得像现在这样,你为什么不能恨他们?”
说到这里,赵荻仍是不表态,未免让太后也有了一丝不耐,她冷哼了一声,又道:“你现在这样心软,可知有一天,他们若是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世,是否也会对你心软?”
赵荻闻言猛然抬起头,以一种只有陷入绝境的野兽才会流露的目光,凶狠的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这话未免有一种威胁的意味,当日她能够伪证赵荻的身世,那么同样也能推翻他的身世。
太后不惧他的威慑,直视着他,道:“当然,哀家是不会说出去的,可是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若是他们从别处知道了,也未必没有这种可能,到时候,你又该如何?”
赵荻的眼神,最终黯然了下去,化为自嘲的一笑:“呵……那么便唯有,万劫不复了……”
“所以,你也别怪哀家心很,哀家在,你出了状况还可以保你,可是哀家年纪大了,等到哀家闭眼之后,你又该怎么办?哀家的苦心你不懂,这是在为你的将来打算,不要不知好歹,或者做那畏畏缩缩的可怜虫。”太后也不想让赵荻起了反感,做出了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规劝,提醒他若没有自己的帮助,他早就完蛋了。
赵荻是太后的外甥唯一的后人,又是她谢家起复的关键,她不能让他有一丝退缩。现在她的手上,确实有一些以前谢家的人脉可以用,但毕竟谢家垮了多年,而她又在深宫,一举一动都不容易,而不论是太子还是皇帝,保护得都极其严密,想要暗算他们极其不易,这一次的计划,她早已部署了多年,不容任何变故。
“你只要安安分分的带着,任何事情都不用担心,哀家为你做的这些,将来你必然会感激……”
……
当赵荻从宫中出来,已经是星夜,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后天是狩猎的最后一天,也是气氛最高-潮的一天,为了在群臣面前树立太子的威信,原本一贯由皇帝亲自带领的收猎仪式,将会由太子带领。
太后没有具体表明,她会用何种方式谋害太子,但已经暗示了,收猎的仪式上一定会出现大家难以意料的状况。
赵荻从未想过,有遭一日自己会踏着阿珏的尸体去谋取皇位,在他心里,早已不认为那是他能够得到的东西,但显然,太后不这么认为,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抱着这样的打算,而且不容他退缩。
这样巨大的诱惑,若说没有心动,是绝不可能的,尤其像赵荻这样“扶不上墙的烂泥”,越是压抑,心中隐藏的对功成名就的渴望便越大,可是一想起太子赵珏……他便如同陷进了一团迷雾之中,迷失了方向……
夜半时分,静月庵,居士馆。
静月庵的居士馆在南面小院,不仅自建了小厨房,还另开了一道门,日常出入可不必过庵门,是为了方便居士出入。当然,暂居于此居士很多都出身不凡,大开方便之门,也是因为管不了他们,比如张纤,她带来的人日日进进出出不知多少次,庵里都是修行之人,怎经得起他们吵扰。
张纤在睡梦中被外面的声音惊醒,睡在外间的丹寇同样也被惊醒,她披了衣裳,点了一盏灯到外面查看,不一会儿就回来回报。
“郡主,守在外面的护卫截住了一个人,是……是大皇子。”丹寇小心翼翼的道。
张纤虽说是住在静月庵,但随行从长公主府带出不少护卫,毕竟孤身在外,谨慎一些也是应该,这些护卫就日夜守护在居士馆四周,保护她的安全。
“什么?这个时辰,他来做什么?”张纤也很惊讶。
“大皇子就在外面,他……要求见郡主。”
张纤披着衣裳,坐在床上皱了皱眉,道:“这人未免太不成体统了,没有说三更半夜来拜会人家姑娘家的,你去告诉他,本郡主不见,叫他走!”
丹寇只有去了,却也不敢带去原话,稍稍委婉一些表明了郡主的意思。
一会儿,丹寇又进来了,欲言又止,一脸为难。
“怎么了?”张纤问。
“大皇子不肯走……”
“什么?”
“……大皇子就在外面的台阶上坐下了,他说他现在也不知应该去哪里,就在外面坐会儿,郡主若不想见他,他也不吵您,只坐坐就走。”丹寇也被大皇子这怪异的举止弄得莫名其妙。
张纤想了想,又问:“他发了什么疯?你方才注意看他的神色和举止了吗?细细跟我说说。”
丹寇便如实说了,大皇子是孤身一人骑马过来的,身上寒气很重,头发被风吹乱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怔怔的,看上去有点儿失魂落魄,除了方才那句话,也没多说什么,这会儿正在外头坐着,幸好护卫们刚刚认出了他,才没有伤到他,现下正守着他在。
张纤听了,半晌没做声,最后幽幽叹道:“算了,你伺候本郡主穿衣吧,我见见他好了。”
赵荻被引进了堂屋,张纤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那里等他。
张纤见了他,往他身上一打量,说得不错,果然就跟失了魂儿一般,两眼空洞,唇无血色,脸色也煞白。
张纤一扭头,吩咐丹寇给端一碗热茶上来。
待到茶水端来,丹寇退下,赵荻捧起茶盏,热热的杯壁熨烫得他冰冷的指尖十分舒适,他起开杯盖,饮了几小口,方才觉得身上多了一丝暖意。
“你别以为装作可怜兮兮的,我就会原谅你,这深更半夜的一个男子坐我屋外头,想坏我名声不成?”张纤掩着嘴,打了一个呵欠。
奇怪的是,赵荻居然没有还嘴,他低着头,愣了半会才苦涩一笑,道:“……是我没想周到。”说罢,搁下茶杯,起身就要走。
“等等。”张纤觉得有些不妥
赵荻仿若未闻,直直往外面走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张纤一急,起身追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赵荻方才停住。
张纤走到他的面前,认真的看着赵荻,问道:“发生什么了?”
赵荻盯着面前的张纤,看到她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的关切,心中一暖,至少她还是关心自己的,就算他们之间出了那样的事,他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可能是外面的夜风太冷,或者刚刚的热茶还不足以温暖到他的冰冷的心,看着面前的张纤,赵荻抿了抿嘴唇,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抬起,紧紧的将她抱住。
那么紧,紧得让张纤几乎难以呼吸,她以为赵荻果真是装可怜,还在打她的注意,恼恨自己心软,挣扎着要推他。
“就让我抱一会,只一会,求你……”赵荻恳求道。
反倒是张纤惊讶住了,他,赵荻,就算是在受封景王之前,会威胁,会利诱,会谈筹码条件,唯独,就是不会求饶的。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张纤停止了挣扎,任他抱着自己道。
见她不再挣扎,赵荻也松了一些,让她不至于被自己箍得难受,他调整了一下角度,将她的头依偎进自己的颈窝中,以手抚着她的后背,道:“我想上表求去封地……”
“嗯?”
“我被父皇训斥了,我想我没有必要再留下了。”这是赵荻唯一能给出的理由。
赵荻被皇帝训斥,罚他跪了一夜,不允他参加狩猎,这是张纤听说过的,只是她不知道,这居然会对他打击这么大,竟让他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如果我走,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赵荻放开张纤,与之相对,他和张纤互相看着彼此,他眼里的希望就算不用言语,也能让人一眼看出。
这一次,赵荻不再掩饰自己,在此之前,他在男女之事上放浪形骸,是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到对谁可以付出真心,或者相信自己能一直认真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就像一个精美的瓷器,他心里清楚它有多么精致美好,可是他不敢碰,因为他太害怕把它打碎了。
但是这一次,在他最迷茫的时候,他的内心催促他来见她,一定要见她,甚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但那种感觉如此强烈,好像他必须这样做,不然就会被恐惧和孤独淹没。
原来,他不是在那一晚后对她产生了莫名的欲-望,而是对她的欲-望一直就存在,早已不知在何时酝酿,何时沉积,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待我完成一些事情之后……和我一起去封地好吗?离开安阳,也许我们能更快乐。”
赵荻以双手握着张纤的双肩,目光中饱含着几乎濒临绝境的温柔,他缓缓道:“我是认真的,我想这次我能够做到。”
☆、77暗黑郡主
看着赵荻殷切的目光,张纤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仿佛曾经在很久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场景,也有人说过要带她离开。
她看着赵荻出了神,仿佛在他的轮廓之外,又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对了,他刚刚说了什么?
——这次我想我能做到……
能做到吗?她也能做到吗?
张纤的心绪乱了,继而恐慌起来,如果说一份真挚的感情会让赵荻胆小甚微,那么让张纤感到的就是深深的自厌和质疑自己是否有资格拥有。
她本能的想要拒绝,却只是张了张嘴,就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纵使她内心对未来怀有莫名的恐惧,但她的感情几乎将此时当做了第二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脸上感觉到了湿意,张纤才知道自己流下了眼泪。
赵荻犹如等了一百年那般的长久,他心里忐忑不安又充满希望,可是最终他的希望随着张纤眼中的泪水而破灭,他脸上恳求的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煞白,他松开了她的双肩,狼狈的往后退了几步。
“赵荻……”满脸泪水的张纤上前想要对他说什么,而实际上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够了,我懂了。”赵荻的呼吸急促,一手紧紧捂住自己心口,另一手抬起挡在前,阻止她靠近:“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张纤顿住,怔怔的望着他。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赵荻闭上了眼睛,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也不过数秒而已,当他的眼睛再次睁开,就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目光里不再有张纤,只是空洞的看向门外,木然的道:“我自己会走,打扰到你很抱歉,就这样……算了吧……”
赵荻最后那一叹,让张纤有一种莫名的错失和失落感,她还来不及分辨清楚,赵荻已向外走去,与她交身而过的霎那,张纤感到心里有种奇异的疼痛。
她低头,下意识的抚住胸口,突然想起方才赵荻也是这样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心口,所以,那是他在……心痛?
张纤急忙转过身来,这时候赵荻已经出了门外,他的身影融化在了寂静的夜色之中,就像是一笔浓郁至极的寒气。
夜凉如水,寒彻心扉。
赵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静月庵里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上了马,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后会坐在了山崖边的铁松树下,望着天边整整一夜。
他需要自己冷静下来,其实他很冷静,但又不算冷静,因为他心里空洞一片,什么都没有,却又似乎把什么都经历了一遍。
直到天空微亮,星星和月亮还没消失,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他如同灵魂回窍,方才惊觉过来,天亮了。
他抹了一把脸,深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于是重新上马,朝着一个不再犹豫的目标而去。
去围场,救阿珏。
没有人知道,荒唐不羁的景王赵荻,没有一天不对自己感到绝望,同样也没有人知道,有些少的可怜的温情,他终究没有办法放弃。
赵荻赶到围场的时候,已经临近晌午,守住关口的侍卫见他匆匆而来,都十分讶异,又见他单骑而入,未敢阻拦。
赵荻心里想着,该如何提醒阿珏不要参加明天的收猎仪式,只要他能好好的度过明天,他便上表求去封地,再也不回……再也不回。
到了营地,大约君臣狩猎未归,营地里的人很少,偶有巡逻的侍卫见了他,脸上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大约是觉得他突然出现在此,十分奇怪吧。
赵荻下马,叫来一人,领他去太子的营帐等候。谁知那人的面色更加奇怪了,半晌吐出一句话,吓了赵荻一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赵荻揪住那侍卫的衣襟,狠狠道。
“太子殿下今日狩猎时陷入狼群围攻,身受重伤,怕是,怕是……如今正在大帐之内,太医都在那里!”太子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可侍卫不敢乱说,只好仍说在太医抢救。
犹如五雷轰顶,赵荻呆住了,不对,不对,怎么会遇到狼群?
围场的猎物都是经过清点的,就算放了猛兽进来,断也不会出这样的差错!
难道是——
难道是——
是她!
她骗了他!
什么明天的收猎仪式,根本就是假的!是今天!
她是安排了今天对阿珏下手的!
赵荻醒悟过来,悔恨不已,松开那名侍卫朝着大帐奔去。
如果他不曾犹豫,如果他没有在一瞬间,冒出就让阿珏死去的想法,如果他不曾对太后的话动了心,如果他没有迷茫,没有去找阿纤……
但是他有……
当赵荻跑到了大帐,当他不顾侍卫的阻拦冲了进去,看到所有亲贵大臣们都聚集于此,跪在地上,哀哭一片,太子赵珏身染血迹,眼睛紧闭,双手垂下,躺在正中无动于衷,而皇帝老泪众横,将他抱在怀中哭的咽长气短,一旁的馥雅郡主早已昏了过去,被人搀扶住。
赵荻瞪大了眼睛,愣在当场。
已经晚了?
他……死了?
他一时难以接受,眼睛发直的看着大帐正中的那对父子,看着皇帝痛不欲生的模样,看着太子赵珏身上浸满鲜血的蟒袍,纷乱的思路突然清晰了起?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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