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阿珏本可以没事的,只要他早一点赶到,可是现在,他的弟弟,那个明明被他憎恨,却又不厌其烦向他示好的弟弟……一次一次请求皇帝原谅他的弟弟……世上最亲的亲人……
被他害死了。
是他害死的。
景王赵珏不知是因为打击过大,还是痛失了亲人,傻傻的愣在当场,在所有人伏地而哭的时候,他一人鹤立鸡群的站在那里,就像是突兀的存在。
悲痛至极的皇帝,在泪眼婆娑之中看到了他的身影,这位帝王,一生经历了无数险恶的阴谋,现在他的爱子死了,他无法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因此当他意识到,他的大儿子是突然出现的,他本不该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他一出现太子就发生了意外?这当中是否有什么联系,是什么阴谋?!
“逆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皇帝一手抱着太子的尸体,一手指着赵荻喝问,模样凶狠异常,就像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仇人!
在皇帝的威吓下,赵荻双腿一屈,跪了下来。
皇帝早已经丧失了理智,他觉得自己身陷阴谋当中,有人想要害他害太子,这个人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恶魔,他要揪出这个人,一定要揪出他为太子报仇!
而现在,发狂的皇帝将心中的怀疑撒向了赵荻,皇帝放下太子是尸体,怒气冲冲的上前,一脚朝赵荻的心口踢过去,赵荻不敢躲避,或者不愿躲避,被他狠狠踢中,歪倒在一边,嘴里竟然吐出血来。
那皇帝心有不甘,如此还不够,见赵荻没有说一句话,就像已经认定了他是凶手,要将满腔的仇恨发泄出来,又狠狠的踢了他几脚,最后竟然夺去一旁武将的配剑,举剑朝赵荻砍去。
被夺走配剑的武将见势不好,冲过去跪在皇帝面前拦住了皇帝,这时旁边也有太监和大臣过来跪在地上叩首,毕竟大皇子虽然是突然出现,但谁都无法证实他与此事有关,万一错杀无辜,岂不叫人伤心?
如今的赵荻,已非当初养在后宫的皇子,作为一个王爷,他私下也有自己的人脉交际,且看为他说话的大臣就知道了,就连太监,他打点的那些钱财也没有白花。
在众人纷纷的劝解下,皇帝终于丢了剑,咬牙说了一句:“把这逆子押下去,先安顿好……安顿好……朕那苦命的孩儿……”
恐怕在皇帝心中,便只有太子是他的至亲骨肉,提起他,皇帝泪如雨下,心如刀绞,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恶狠狠的道:“……回宫之后,朕要亲自审这逆子,不论任何人害死了太子,朕都要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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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赵珏仿佛是整个大昭皇宫画卷上最精华的一笔,每个遇见他的人都不禁被他吸引,不仅是因为他面如冠玉,俊美不凡,更是因为他宽厚仁德,惊才风逸,令人心生向往却又自惭形秽。
只有看见他的人才会相信,原来真的有人独得上天厚爱,好比天地间十分灵气,三分造就了万物,七分成全了他。
也许这样的人本该不属于尘世,所以上天才早早的召回了他,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突然离世,实在令人措手不及,扼腕不已,伤痛欲绝。
但同时,他的离世,也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因为这个世上最不能接受他死去这个事实的人,是他的父亲,当今的大昭皇帝赵洵,手握生杀大权的君王,只有用鲜血才能浇熄心中的怒火和悲痛。
围场出了这样的意外,不知将有多少人将受到牵连,那里的猎物都是事先经过清理的,为的就是防止意外的发生,尤其是帝王狩猎,慎之又慎,为什么里头会突然出现狼群?为什么狼群只攻击太子?一番彻查下去,果然其中有人可疑,并且在官兵到来之前失了踪迹。
这只能更加证明了一件事,这不是意外,是有人要谋害太子!
太子生性仁厚,寻常人倾慕他还来不及,又有谁会与之为敌?说穿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任何事,最终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一张龙椅罢了。
深谙这个道理的皇帝,不由对景王赵荻的疑心更重了。
回宫的当夜,皇帝就迫不及待的连夜审问景王赵荻,大殿上,气氛一派肃杀。
上座皇帝,右首是太后,左首是长公主,其下跪在地上的则是景王赵荻。
皇帝的眼里满是血丝,面色极差,浑身憋着一股怒意,面前的龙案上赫然摆放着一把帝王剑!
剑乃凶器,竟然摆放在面前,足以见皇帝起了杀心,没有人怀疑,如果一旦他判定景王有罪,怕是景王的命就到头了。
“守城的官兵说你当日亥时出城,次日巳时三刻你出现在营地,这一段时间,你究竟在哪里!”
赵荻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究竟是不是你谋害了太子!”
他仍是不答。
皇帝怒极,恨声道:“还不从实招来,逆子,你不信朕会杀了你么?!”
皇帝这话一出,下首的两个女人都惊了一吓,此次狩猎太后及长公主都没有参加,太后得知太子出事自然十分“悲痛”,长公主也是立即进宫,一直到现在。
太后心中有鬼,暗暗恼恨赵荻擅自行事。而长公主,她并不相信赵荻会做这样的事,只盼着他能开口辩个清白。
她二人都想要救赵荻一把,但苦于皇帝威压,不能善动,长公主是不了解情况,而太后做贼心虚,不敢和赵荻扯上关系,怕引起皇帝疑心。
皇帝已经大怒,但赵荻不知为何,伏在地上,动也不动。
“哼,你以为不说话,朕就拿你没办法吗?”皇帝冷笑着,手已经摸向了面前的帝王剑。
君要臣死,父要死亡,只要皇帝认为他该死,甚至不用他认罪。
皇帝果然是起了杀心!
正在关键时候,只听外面有人喧哗——
“陛下,景王是无辜的,臣女有案情禀奏——”
长公主听那声音甚是耳熟,心中一跳。
“何人在外喧哗!”皇帝呵斥道。
原来竟是本该在静月庵带发修行的昭荣郡主张纤,她急急忙忙赶进宫来,却被大殿外的侍卫拦住,僵持之际又听见里面情况不对,急忙大声喊了出来,这会儿听见了皇帝的呵斥,忙对外面的通传公公使眼色,那公公拿她没办法,只好进去战战兢兢的禀告,昭荣郡主在外求见,说有重大案情禀奏。
不一会儿通传公公退了出来,示意侍卫放开郡主,请郡主进去。
张纤大步进殿,一进去就在赵荻身旁跪下。
“阿纤,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地方,你到底有何事禀奏!”皇帝死了儿子,这时候冲撞过来,搞不好就会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是郡主,天子之怒也承受不起。
长公主委实为这个不懂事的女儿捏了一把汗,这回是太子被人害了,不比寻常,就算是她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孩子的胆子实在大到天上去了,可怎么办才好。
幸而阿纤没有给皇帝的威压吓得不敢说话,她伏在地上,开场白什么的都省了,只从关键的地方开始——
“禀告陛下,昨夜景王同臣女在一起,臣女在静月庵修行,因他亥时三刻才至,动静不小,庵中之人可为证。”
皇帝听了,果然与案情有关,却也不尽信她,招手喊来内侍带人去查证。
随后僵着一张脸道:“既然你说这逆子跟你一起,那他三更半夜为何去找你!”
这又是另一个疑点。
张纤既然来了,便早已料到会被这样问,她既然敢来,一切便也受得起。
她坦然道:“因为我与景王情投意合……”
此话一出,当场无人不感到惊讶,张纤爱慕太子赵珏,乃是人所尽知,怎么又冒出与景王情投意合的话呢?
而在她身边的赵荻闻言,终于忍不住侧过头来看向她,一样目光中含着惊异。
张纤看了他一眼,然后道:“自太子和馥雅郡主……之后,景王时常来开解我,渐而暗生情愫,情投意合,他昨晚来找我,对我说他因日前御前失仪而受到圣上的惩处,自觉到心灰意冷,愿求去封地,故而来问我,愿不愿与他同去。”
为了赵荻,张纤这次,算是彻底的搭上了自己的名声,她的种种所为之中,终于多了一笔“与男子夜半幽会,私定终身”的记载。
自此之后,还有何人敢娶她?
是的,她或者赵荻或许都不能算是好人,但就像赵荻最后选择了去围场救太子一样,他不能眼看着赵珏蒙难,难道阿纤就能眼看着他赴死?
每个人的心底,总有些不能放弃的坚持。
而且她根本就不相信赵荻会害太子,他们三人一起长大,这份情谊非比寻常,她不愿意赵荻无辜蒙冤,令真正的恶徒逍遥法外。
“我答应了,我说,安阳城已无我可留恋之处,若他能求去封地,我便答应嫁给他,我想,这大概就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围场营地的原因。”
“他去,就是为了向圣上请求归封地,结果……”说到这里,张纤流下泪来,倒不是作态,赵珏蒙难,她又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张纤抬袖,隐在广袖后悄悄的抹去了眼泪,然后红着一双眼转头看向赵荻,赵荻也在看她,他们两两相望,宛若一对相恋许久的恋人。
“我想他当时必定是极伤心的,他和阿珏感情那么好,看到阿珏这般,他心里的痛怕是旁人无法体会,尚若他真有心害阿珏,当时他必定避得远远,免受牵累,又怎么会现身于营地大帐之内?”
张纤吸了吸鼻子,叩首拜道:“请陛下查明真相,严惩真凶!”
☆、78暗黑郡主
算起来,这是张纤第二次在这个大殿内挺身而出救了赵荻一命。
当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了当朝最年轻的王爷,赵荻看着张纤,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瞬间所有的事情又回到了原点,每一次都是她,一直都是她。
皇帝被这样一瓢冷水浇了下来,这却并没有平息他的怒火,反而让他更加的生气。他就像是一头发了疯了猛兽,急于爆发宣泄,当他要杀赵荻的时候,是真心的判了他的罪。
现在有人跳出来说,你怪错了人,固然他没有理由再杀赵荻,但他的心情是更加憋屈和痛苦的。
皇帝的情绪大起大落,胸口起伏不定,怒将袖子一掀,案上的宝剑被他掀翻滚落下来,偏偏他下首坐着的是长公主,那把剑便砸在长公主的脚上。
长公主吃痛,嘶了一声,又不敢呼痛,咬牙忍了下来。
皇帝仿佛没有看到,站了起来,冷冷的挤出一句:“把这俩人都押下去,事情没有查个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不许见!”
说罢,重重的挥袖离去。
便有侍卫上前分开赵荻和张纤,赵荻的目光,一直牢牢的锁张纤身上,而伏地不起的张纤也被两名侍卫“请”了起来,她抬头正好又迎上了赵荻的目光,只见赵荻挣开拉起他的侍卫,低喝道:“放开,本王自己走!”
于是他自己起来,最后看了张纤一眼,转身离开,去了皇宫的天牢。
张纤是个女子,侍卫们不好对她动手,堵在她面前“请”她跟他们走,这时长公主一瘸一拐的上前来,张纤才发现目前的脚受了伤,忙道:“母亲,你的脚怎么了?”
她刚刚伏在地上,哪里看到皇帝怒摔宝剑,结果误砸长公主的脚那一幕。
长公主却站定,朗声道:“阿纤,你放心的跟他们去,只要皇帝还未夺景王的爵,还未撤你的封号,你们便还是大昭的王爷和郡主,没有人敢对你们不恭。”
皇帝说了任何人不能见她俩人,便是堵了长公主的嘴,所以现在是长公主唯一能跟女儿说话的机会,而她这话与其是对阿纤说,还不如说是对这班禁军侍卫说的。
果然侍卫也察觉了,领头的对长公主抱拳,道:“属下们不过听令行事,不敢擅专。”
长公主点点头,那几人对张纤客气了许多,说是押着,不过是一人领路,俩人随在身后,送她下了天牢。
张纤离开,长公主的面色沉了下来,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不知在想着什么,这时身后的太后也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来到长公主的身后,幽幽一叹。
“清儿,皇帝这是迁怒你呢。”
就算赵荻不是谋害太子的真凶,可一个王爷和一个郡主,闹出私情,还半夜幽会,这里头谁还能说这俩人之间是清白的?这事若非是发生在此时,传出来也是轰动安阳的丑闻,也难怪皇帝会动怒,连带的对长公主都没好脸色。
长公主回身,看了看太后,淡淡的道:“皇兄经历丧子之痛,心情沮丧,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们也需多体谅才是。”
太后心中冷笑,女儿都下大牢了,亏她还能绷住,故意又叹道:“不过阿纤这孩子也真是,女儿家到底是要矜持些的。”
长公主闻言,脸色一变,太后这是在说张纤不够矜持,纵然她心里冒火,可也是张纤自己承认和人半夜私会,私定终身,如此她还有何话好说?
长公主冷道:“母后若无事,本宫便告辞了。”说罢也要离去。
不论是太后或者是长公主,都是皇宫之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一贯相安无事,但自从长公主察觉到太后在背后做了一些小动作,就不由提升了戒心,又因为涉及到了赵荻,且没有实质证据,才隐而不发,所以这一对“母女”,也是面和心不合。
“等等——”太后出声阻止。
长公主顿住,有些不耐的道:“不知母后还有何事?”
不想太后上前拉住她的手,面色和蔼的道:“孩子们都长大了,所谓儿大不由娘,阿纤于你,便如你于哀家,世上只有女儿忘娘的,哪有当娘的会不疼女儿呢?咱们的心都是一样的,还有荻儿,那也是看着他打小长大的,不管他俩如何,到底是咱们自家的孩子。”太后说着,手在长公主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
“太子的事情,哀家也很心痛,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左右不过盼着尽快查出真凶,为太子讨回公道,也让孩子们不用再受苦……清儿,眼看也到了晚膳的时候了,何必急着回去,不如到哀家宫里用饭罢,我们娘儿俩也好久没有说说体己话了。”
长公主眼帘下垂,看了看抚在自己手背上太后的手,心中一动,复而又看了太后一眼,忽然一笑,道:“太后盛情,清儿不敢推辞。”
说罢,这母女二人相视一笑,一齐去了梨岘宫。
张纤和赵荻俩人下了天牢,这一关,就是关了半个月,期间皇帝派人到丹霞山去查,果然得知那日晚上景王半夜进了静月庵的居士馆,虽说不刻就离开了,但天快亮的时候,有樵夫见了他才下山。
他的行踪能交代出来,也就坐实了张纤的供词,太子遇害之前,他二人正在儿女私情,赵荻口碑一向不好,这下不免让人更加看不起,若说这样的人能有那灵巧的心思,倒是叫人不大相信了。
不过即便如此,皇帝也没有立即放了二人,或者是不甘心,或者是为了惩罚他们行为不端,仍是关着他们。
天牢里,两人各自男女监,因他们身份高,又没犯什么大事,用长公主的话说,只要没有被夺爵,就仍然是王爷、郡主,所以无人敢对他们不恭,连牢房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每日两荤两素,日子虽然孤零寡淡,但也不算太难过。
可这半月,外头却发生了大事。
皇帝施雷霆之威,大理寺自然是雷厉风行,从围场监令一直到太仆卿丞,被牵连进太子一案的不下百名官员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贬谪罢免和入狱,甚至有朝臣只因在朝堂上劝阻了几句话,也被无端的罢免去了官职。
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皇帝了,而这个时候的大理寺,也几乎到达权利的巅峰时期,经过他们审查之后,就算只是稍稍怀疑并没有证据的疑似对象,也能轻易的被他们缉拿带走,哪怕是深更半夜睡在梦里。
皇帝偏听偏信,还不断施压,大理寺急着给皇帝一个满意的交代,不免用了一些酷吏手段,弄得怨声载道,人人自危。
但最后依然是要给出结果的,皇帝放权,也是为了查出太子一案的真相,如果交待不了,大理寺第一个遭殃,幸而经过连番彻查,最后找到了线索,所有的线索最后都汇聚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便是后宫之中,曾与皇后之位失之交臂的三皇子的生母,曾经的韩夫人,现下的韩美人!
话说那一日,皇帝带着人怒气冲冲的闯进了韩美人的宫殿,那韩美人正怀有身孕,挺着肚子不明所以之际,内侍门就已经开始查抄,最后从她的柜子后的墙壁上,发现凿开了的小洞,从里面掏出两个巫蛊娃娃,撕开来,里面分别藏着皇帝和太子的生辰八字。
韩美人脸色大变,吓得魂儿都没有了,扑上前大呼冤枉,被内侍揪住头发,按押在皇帝脚下。
皇帝怒极攻心,丝毫不再怜惜她怀有身孕,怒斥:“贱人,还我太子的命来!”
韩美人也知道被人暗算了,如今风口浪尖,怕是大祸临头,连连摇头,直呼:“冤枉,分明是有人在陷害臣妾啊,圣上,圣上明察啊。”
皇帝哪里信她,想起死去的太子心如刀绞,只把她当做蛇蝎毒妇,不仅不顾昔日恩爱,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认了,叫内侍连连掌嘴,打得韩美人口吐鲜血,仍是不解恨,最后赐了白绫,命宫人活活绞死她。
韩美人本以为仗着怀了龙嗣,皇帝再如何也会留自己一条命,不料他如此冷酷,竟然想要一尸两命。话说当时三皇子得了信,慌慌的跑来,被宫人拦住不让进去,便在外面磕头。韩美人受刑之时,听着外面儿子的声声涕泪,心知无可挽回,居然挣脱了开,跪在地上抱住皇帝的腿,认下了所有罪行。
韩美人认担下了所有罪行,哭着嘶喊着三皇子并不知情,是臣妾迷了心窍,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三皇子还小,日日在读书用功,当娘的都盼着孩子好,哪个当娘的会把这种事告诉自己的孩儿呢?一切罪责全在臣妾身上,还请圣上看在臣妾和未出世的孩子填了命的份上,放过三皇子吧,他们都是您的骨肉!至少留下一个吧!三皇子是无辜的!无辜的!
如今皇帝既然认定了是韩美人做的,便是百般解释都无用了,韩美人只怕自己死了还牵连三皇子,索性自己全揽下,摘开三皇子去,也是她临死前为三皇子的最后一搏。
里头韩美人被绞得眼睛露白,口舌翻出,三皇子在外面哭着磕头,磕了一脑门子血,一炷香之后,韩美人香消玉损,一尸俩命,而皇帝下旨,将三皇子迁往掖庭宫。
当然,这还不算完,韩美人怎么都不会想到,就算她包揽了全部罪行,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宫人在清理韩美人的宫殿时候,在一个收藏的隐蔽的匣子里发现了一支凤簪,其中有个老太监看了,二话不说,把匣子呈上了御前。
皇帝拿起那支凤簪一看,那凤簪正和自己当年送给皇后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样,之所以说此簪非彼簪,是因为当年皇后的那一根在火中烧了,后来给人找到,送到了皇帝这里,一直被小心翼翼的保管着。
两根一样的凤簪摆放在一起,皇帝若有所思,再派人一打听,从韩美人旧宫女那里得知,这支凤簪韩美人唯一一次佩戴,也是最后一次佩戴,便是在皇后去世的那一天,韩美人曾经戴着这支簪子在皇后面前显摆。
皇帝一直不明白,当年皇后为何那么绝烈,忽然仿佛明白了什么。
有些,叫做不堪承受之重,而有些,叫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皇帝苍然泪下,只觉天旋地转,昏倒过去
待到皇帝再醒,第一句话就喘着粗气下旨:“将三皇子贬为庶人,终身不许其回安阳城。”
皇帝刚刚已经谋杀了一个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历经大悲大痛之后,终究还是饶了三皇子一命,但今后,他也不再是他皇儿,他也不再是他父皇了。
有些利害关系,会将立场不同的人结合在一起,比如当年韩美人对萧后怀有敌意,同样太后也极厌恶这个害死先太子的女人,当然,韩美人不会死而复生,所以不会有人知道,韩美人是从哪里得知当年萧后珍藏着一支皇帝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同样,韩美人经历韩肥一案,从夫人贬为良子,不久在百花节上将皇帝引到丹池阁,春风一度,怀上龙嗣,晋位美人,也不会有人知道,韩美人到底是怎么知道在哪里会遇上皇帝,特地留在那里等他。
有些女人其实不是励志女神,留着她,不过是有人打算在恰当的时候拿她背黑锅罢了。
后宫之中最寂寞最无敌的高手,往往不是皇后,而是太后。
韩美人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她蒙冤而死,长公主懂,所以她才能端坐在梨岘宫喝茶。
长公主赵清和太后相对而坐,这两个女人是整个大昭朝最有权势和地位的女人。
有些利害关系会将立场不同的人结合在一起。
“母后说的不错,当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赵清捧着热茶,垂目而笑:“只要孩子们没事就好,在天牢里这些天也够他们反省了,既然‘主谋’伏法,也该结束了。”
是结束,或者是开始,其实谁都说不准。
这短短十几日里,长公主和太后相互合作的同时,也已经相互探了无数次的底,每一次她们都觉得对方深不可测。
“怎么能结束呢?荻儿和阿纤还两情相悦呢,哀家年纪大了,年轻人的事情也管不了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太后面容慈祥,但每一句话,都让人感到回味无穷。
☆、79暗黑郡主
对比外面的风雨变幻,天牢里便犹如一潭静水……或者是死水。
郡主娘娘抬头望着墙高处一方嵌了铁栏杆的小窗户幽幽的叹了口气,透过那一方巴掌大的小窗,可以看到一丛不知从何处伸展出来的树叶,以及树叶缝隙之间蔚蓝色的天空。
……这日子得多无聊才会一天之内叹气几十次啊?狱卒小孙心里暗暗腹诽,为什么还每次必然是头向右偏,下颚微微抬起,还每次必然是要对着小窗叹气呢?
“因为从这个角度叹气,忧郁的同时会显得更加有气质。”郡主娘娘回过头来,一双眉眼向上一翻,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轻蔑道:“……而面对窗外的天空,则充分表达出了本郡主对自由的迫切渴望,你叫小周是吗?当狱卒多少年了?领悟能力怎么这么匮乏,拜托有空修炼一下自身素质好不好?你再这个样子下去,以后是没有前途的。”
啊,小孙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不留心把腹诽的话说出来了,连忙低头回答道:“郡主其实卑职……”卑职叫做小孙呐……
“行了,不要说了。”显然郡主娘娘并不关心他的回答,抬了抬手,阻止他说下去,并义正言辞的把话题重新引了一个方向:“怎么这一步你走了这么久,我昨天给你的棋谱你回去没有认真看吗?如果不是你太慢了,本郡主又怎么会分心,嗯?”
“……”小孙低头,看着铁栏里面的那副一面倒的棋盘,心里委屈至极,他昨天熬夜看了半宿,问题是他一个新手,郡主对他的期望是不是也太大了。
此时牢房里,狱卒小孙和郡主娘娘分坐在铁栏内外,两人相对而坐,郡主娘娘在铁栏里面,面前摆放着一副棋盘,而小孙必须将手从铁栏之间伸进去,跟她下棋。
铁栏里面是装饰得美轮美奂的牢房(?),因为郡主娘娘怕鬼又怕闷,狱卒们必须找一间坐北朝南空气流通并且从未死过犯人的牢房给她住。
入住之前,狱卒们洗刷干净铁栏和地板,因为来不及粉刷墙壁,而且皇帝下令不让任何人见昭荣郡主,他们还不得不在长公主府里的侍女们的逼迫下,在墙壁上挂上幔布,搬来床榻、桌案、花瓶,还有古琴、玉笛、书本、笔墨纸砚,甚至绣花的针线布料等等。
如今这哪里是牢房,分明是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
当时弄好了这些,狱卒们心里都觉得这位郡主娘娘未免太折腾,但现在回想,那时候他们多么天真啊……
小孙忐忑的下了一子,郡主娘娘无语的望着他直摇头,一副他已经无药可救的模样,随手跟了一子,转眼间吃了他的大片棋子。
“朽木啊朽木,你没救了啊……小周——”郡主娘娘怜悯道。
这时,一个角落的另一个狱卒抬起头来,双手各端着一个玉方盏,欲哭无泪的抬起头来,道:“郡主,卑职在这里。”
郡主娘娘往他身上望了一眼,然后看看小孙,小孙连忙解释:“郡主,他才是小周,我是小孙。”
“哦,你们长得很像。”
一个瘦竹竿,一个胖冬瓜,根本就没有一点像的好不好,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真正的小周继续欲哭无泪的道:“郡主,卑职真的分不出来,雨前龙井和雨后龙井到底有什么区别!”
原来在小孙陪郡主娘娘下棋的时候,还有一位叫做小周的狱卒,正在娘娘的“教导”下,学习品茶。但小周一点都不懂,分出这个有什么意义吗?正常人能分得出来吗?
“笨蛋,谁说是雨前和雨后?区别在于一个是湖心水,一个是山泉水,连水都分不出来,你有什么用?!”
小周闻言羞愤得一口老血几乎要喷了出来。
是的,当初他们太天真了,天牢狱卒本来是一个很闲的差事,皇帝也没工夫天天抓宫人下天牢,不像大理寺的牢房,那里如今怕是已经关满了人,可是自打来了这一位郡主娘娘之后,他们的生活变得“丰富”了起来。
这位郡主娘娘的母亲长公主,是一位非常厉害的人物,在这安阳城里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为过,他们小小狱卒不敢得罪,再说郡主娘娘本身,犯的也不是大罪,过不了几天人家就得放出去,说不准日后还会成为景王妃。
所以可想而知,关这么一个人在天牢里,他们也只有供奉起来,重话都不敢说一句。
嫌弃饭菜不好?没关系,长公主府天天送饭,包括了瓜果点心,连带也改善他们的伙食。
半夜一个人害怕?好解决,每夜灯火不熄,还另外派人专门给她站岗。
当然,这些不光是因为长公主的威势,人家打点的也很丰厚好吧,说到这里,不得不再次感叹,那时候他们是多么天真啊,以为不过是关些时日,好好照应就够了,如果知道郡主那么多花样……钱退回去还来得及不?要不大家伙儿凑点钱送到长公主府去,求他们把郡主娘娘弄到别处关起来,去害别人不要害他们呐——
小孙已经坐不住了,抬头充满希冀的望着郡主娘娘,情真意切的道:“郡主,快到换班的时间了,卑职去看一下接班的老刘他们的傀影戏准备好了没有,好吗?”
傀影戏,民间又称为皮影戏,当初郡主指着老刘他们说要看傀影戏的时候,小孙就充满同情的想,郡主娘娘,你到底对他们是多大的仇恨啊。
而现在,小孙的同情心木有了,在忍无可忍的境地中产生了变态的想法——死道友不要死贫道!
郡主娘娘歪着脑袋想了想,在她想的时候小孙的脚尖已经忍不住踮起来了,相信只要娘娘点头,他一定会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的拔腿跑出去。
不料,还没等郡主娘娘回话,外面就有个人进来了,那人生的魁梧,狱卒们都管他叫做大李,不过这大李却不是这边牢房里的狱卒,而是男监那边的。
大李一进来,小孙、小周、及郡主都看着他。
大李双手托着一个木盘,盘上搁着一个匣子和一个雕着双龙戏珠图案的碧翡杯。
大李见了郡主,恭敬的行了礼,就蹲在铁栏边,把杯子还给郡主,道:“景王说,这时节,老枝结了嫩芽,喝琼枝新芽最好不过,想必这水用得是静月庵后山的山泉,前些时日喝过,一直还记得,不过新芽要泡到第四遍才出色,您给他送去的,分明是第三遍的,呃,景王问您,是不是独享了,把不要的给他。”
原来,这杯子是郡主娘娘的,郡主娘娘牢中的日子未免无趣,不光折腾了狱卒陪她吟诗作画,品茶听琴等等,方才还一时兴起,分了一杯茶叫他们给景王送去,人家这会儿是来还杯子的。
大李硬着头皮把景王的话一说,心里还担心郡主娘娘不高兴,不料郡主娘娘不但不怒,反而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郡主笑着,扭头对刚刚品不出茶的小周道:“你方才心里必定不服气,这下可服气了罢。”
小周红了脸,更加羞愤,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还有正常的没有!
大李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好像还有话没说完。
郡主娘娘看了一眼他,眼睛又看了一眼木盘上的匣子,淡淡的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呃,景王说……后花园的玉兰花该开了,要卑职去寻一支沾露水的,送给郡主。”大李说着低着头,拿起那个匣子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支娇艳的白玉兰。
因为匣子比两个铁栏之间的缝隙大了一些,大李没有把匣子塞过铁栏,只是双手捧着,而郡主娘娘听了,一瞬间脸上浮出一丝别别扭扭的神情,然后转瞬即逝,恢复不可一世的常态。
小孙看清楚了,但是他以为自己眼花了,郡主娘娘刚刚那是不是,是不是不好意思了一下?
女儿家,当着这么多人,收到男人送的花,是很应该羞怯一下,但是因为是郡主娘娘,在某些人眼里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啊,那就不是一般人儿,当她露出有点羞意的表情,自然就显得十分十分的古怪别扭。
一定是看错了,看错了!小孙坚信。
郡主娘娘扭捏了一下,挑了挑眉,伸手过去,仿若不甚在意的捻起那朵玉兰花,拿过来细细看了看,然后继续仿若不甚在意的说:“一朵花而已嘛。”
这时大李已经把头低得很低了,他不敢看郡主娘娘,但又不能不照着景王的吩咐做,他牙一咬,心一横,红着一张老脸道:“景王要卑职给您带句话,他说,他说……人比花娇。”
这回小孙没有看错,郡主娘娘捻着花儿僵住了。
然后小孙急忙低头,避开郡主娘娘尴尬的表情,同样小周也是这样,这位景王真是……这是在调情啊,这是在公然调情啊,还是在不能亲自出马的情况下叫人带话调情啊!难怪大李从进来开始,表情就那么不自然,这大李啊,心理素质真是太好了,搁他是十个胆子也不敢“调戏”郡主的!
当然这不是也重点,重点是神一般的郡主娘娘,景王都能下手,原来景王才是真正的大神。
景王不知道,不觉之中,自己似乎收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敬仰。
郡主娘娘大约也没想到景王这么孟浪,当着那三人的面,的确是十分尴尬,脸上可疑的红了红,虽然她在大殿上承认两人有私情,可那个时候不一样,那是为了救人,她可以很坦然的那样说。
但是她受到调戏,还是通过中间人传达的调戏,她也是会尴尬的好伐。
郡主娘娘危襟正坐,把玉兰花丢在地上,哼了一声,对大李不屑的道:“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说完了吗?说完可以滚了。”
然后又对小孙和小周道:“你,不是要去看傀影戏如何了吗?还不快去!还有你啊,水都分不清楚,还学人家品茶,少在这里碍眼,一起滚下去。”
小周表示很无辜,郡主啊,您还记不记得是您非要教人家茶道的?
不管怎么说,三个人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这间牢房,出门的时候三个人在门框里还卡了一下,最后小孙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似乎看到郡主娘娘从地上捡起什么,捻在手里,对着墙壁上小窗透进来的阳光,面若微笑,细细的看了起来。
☆、8o暗黑郡主
随着韩美人被赐死,三皇子被贬为庶人,遭受到一连串打击的皇帝陛下,终于病倒了。而这个时候,身边亦有人巧妙的提醒他天牢中还关押着一对“痴男怨女”。
皇帝虽然是病了,但脑子清楚,突然就发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微妙的局面。
皇帝目前就五位皇子,除了太子、景王和三皇子,另外由四皇子赵韪才八岁,五皇子赵臻更年幼,不足三岁。
太子被害,三皇子被贬为庶人,剩下的两个皇子未免年幼,那么已经封王的景王似乎就有了一枝独秀的意味,而皇帝之所以肯将他封王,也就是早早的断了他的念想,一辈子做个闲散王爷罢了。
可是现在局面的打破了,他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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