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的气质,衣衫不整,暗示着他的匆忙慌乱,面色泛青,双目赤红,竟有隐隐走火入魔之相。
他冲到孙无药面前,一把抓住他前襟,将他自座位上提起,掐着他的脖子,狠狠问道:“你不是说她的身子已经无碍了吗?你不是说她体内余毒已清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然而,面对在众人面前从未如此失态的上官轻云,孙无药却是一派事不关己的从容,他轻易拨开了上官轻云的手,整了整凌乱的补丁长衫,淡淡地说:“她怀孕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上官轻云仿佛听到了天书般,脸上一片茫然,足智多谋的脑袋像是在此刻罢工了一般,怔怔瞪着眼前的孙无药。
孙无药幸灾乐祸地望着难得大惊失色的上官轻云,嘲笑地问:“你要不要先把自己的气顺过來,不然若是你走火入魔,还要麻烦我救你。”
“你刚刚说了什么?”上官轻云不敢置信地问。
“我说,让你把自己的气顺过來。”
孙无药话音未落,刚整理好的前襟再次被上官轻云抓住。
“你说焰儿有身孕了?”
白玉染瑕133_白玉染瑕全文免费阅读_133 大惊失色更新完毕!
卷 三 134 怀胎十月
得到孙无药肯定的答案, 上官轻云心中五味杂陈,欣喜混着担忧,惊吓合着疑惑。
“你不是说她很难有身孕?”
孙无药耸耸肩,点头道:“只能说,这是个奇迹。即便是现在,我还是要说,她的体质并不适合怀孕,所以若要保母子均安,怀胎十月要好生照应着。”
于是乎,接下去的三个月,小院众人见得最多的,便是上官轻云围绕着尚未大腹便便的傅尔焰团团转,连四王府的差事,他都找尽各种借口,用了各种手段,一一推了,这样的他,傅尔焰都未曾见过,啧啧称奇。
直到怀了身孕却依旧美艳非凡的傅尔焰,受不了他这种母鸡护卵般的罗嗦,火大地将他一脚踹出门去办事,他才恢复正常。
傅尔焰怀胎十月后,分娩之时,众人第二次见到上官轻云大惊失色。
房间内,侍女产婆忙碌地进进出出,一干男人,除白世通在外任务,无法按时回來外,孙无药,墨澈,上官轻云,均已到场。
先前,孙无药已用十数种名贵药材熬制的汤药,稳住了傅尔焰的状况,以防在生产时产生任何意外,然而一声声惨烈的叫声,还是让上官轻云煞白了俊容。
尽管请了两名经验丰富的产婆在里面,帮助傅尔焰,但从侍女端出的一盆盆红色的血水來看,恐怕过程并不顺利。
上官轻云黑着一张脸,在园中來回踱步,随着傅尔焰叫声的渐渐虚弱,脸色愈发阴沉。
与之相比,墨澈和孙无药则显得惬意许多。
墨澈一副慵懒地姿态坐在园中石桌边,摇着纸扇,有些无语地望着一脸紧张的上官轻云
若非,怕眼前暴躁的他会直接一拳轰上自己完美无缺的脸,墨澈恐怕真要好好嘲笑他一番。
听着房内似沒了动向,上官轻云风一般冲到孙无药面前,抓着他的前襟问:“她怎么会沒有声音了,为什么那么长时间还沒生下來?你保证你的药有用?别跟我说你号称江湖第一神医,你的毒还不是输给了焰儿。”
孙无药扯了扯嘴角,无奈至极。
这段时间,他被人扯前襟的次数似乎越來越多了……
“我毒输了,不代表我医是第二。每个孕妇体质不一样,生产时间当然会有长有短。至今无人敢质疑我医术,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就不与你这昏了头的计较。”
烦躁地放开孙无药可怜的衣襟,上官轻云心中恐慌至极,从刚开始孙无药便已告知,傅尔焰体质不适合有身孕,而他也亲眼见到在刚开始怀孕的几个月,她吐得天昏地暗,气息奄奄,虽然在孙无药的调理下总算沒出什么大碍,但好不容易养出來的珠圆玉润却迅速消瘦,羸弱得让人心疼至极。
从第三个月开始,他便已经后悔让她怀孕这个馊主意了,若是知道她会如此,他断断不会让她怀有身孕。
然而,他打算放弃孩子,保全她的想法,却被她断然拒绝,性格刚烈执着的她说如果他敢再动放弃孩子的主意,她就让他看看什么叫一尸两命。
他只能苦笑着任由她继续,但吃穿用度,甚至随侍的佣人,都是由他一一挑选,务求十全十美。
只是他沒想到,战战兢兢过了十个月,最大的考验,却在今晚。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呼痛,他心如刀割,今生今世,即便加上自己的孩子,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到如此能让他珍视的人了。
他从來不信天地,为今他却由衷祈求老天能保她平安,即使是舍子保母。
随着一声沙哑的叫喊,新生儿的初啼从房内清晰传出。
除了上官轻云,众人脸上皆是一松。
产婆还來不及开门,抱着小娃儿向外面的人道喜,便被从外推开的房门撞到了额头。
“哎呦喂!”
她还來不及骂出口,只见眼前一花,一道月牙白的身影自眼前闪过。
上官轻云心焦地踏入房中,连看都不看自己亲生孩儿一眼,也丝毫不在意房内浓重的血腥味,径直走到床边。
望着红色枕被中,埋着的苍白小脸,他泛着淡淡血丝的眼,感到阵阵酸涩。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是,望着几乎拼了性命为自己诞下孩儿的心爱女子,他的眼眶湿润了。
大掌轻抚上她汗湿的额际,怜惜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娇颜。
她虽沒有醒來,他却还是一遍一遍诉说着自己的爱和感激。
孙无药在探视过孩子之后,才走进房内,留着墨澈在外逗弄自己的小外甥。
看到上官轻云的动容,孙无药打从心底为傅尔焰感到高兴。
眼前这一幕虽然温馨,只是该做的还是要做。
他上前,拍了拍上官轻云的肩,说:“孩子足斤足两,很健康,宫主这段时间的辛苦沒有白费。”
然而,上官轻云对他的话却并无太大反应,依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傅尔焰。
孙无药不由地翻了个白眼,难道刚当爹的男人反应比平常人慢一拍吗?
他一把拉开上官轻云,稍稍夸大其词道:“你若是要她尽快恢复健康,就别在这里堵着。”
“她沒事吧?”
不知是否是门外婴儿的哭声太过响亮,孙无药似乎听到他声音带着哽咽。
可是,看向他的渐渐恢复从容淡然的俊颜,他不由地暗斥自己想太多了。
孙无药坐到床边,搭上傅尔焰的脉,细细诊断。
“看來我先前让她服下的药有作用了,她一切都好,只是有些脱离,醒來之后服用几贴药补充下元气即可。剩下的,就要靠食疗了。”
听到她安好的消息,悬在心头的那块大石终于能够放下了,上官轻云露出十月來第一个真挚的微笑,和煦地道了声:“多谢。”
知道接下去的时光,他一定不愿让人打扰,孙无药识相地出门告退,仅留上官轻云一人与昏睡的傅尔焰相伴。
侍女们已经将床榻前的狼藉收拾干净,除了房中还未飘散干净的血腥味,一切像是许多个寻常日子一般,平静祥和。
上官轻云双目放柔,躺在床沿,陪伴着虚脱昏迷的傅尔焰。
一声几不可闻的“谢谢”,悄悄消失于床幔之间。
卷 三 135 国本之事
两年后----
依旧是同一座小院。
傅尔焰刚从位于偏僻小道的外墙,翻入自家院子,便立刻手忙脚乱地脱去一身染血外衣,扔进花丛。
刚一转身,一个软软的,还带着奶香的小身子便跌跌撞撞地落入怀中。
“娘。”
小小的娃儿撒娇地在她怀中蹭着,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抬起一双无辜的大眼,开心地望着数日未归的娘亲。
这是一张粉雕玉琢,分辨不出性别的小脸,隐约有着上官轻云的轮廓,却带着傅尔焰那般妩媚异常的双眼。
只见他的一双眸子晶晶亮亮地盯着娘亲,会说话的眼儿,楚楚可人。
傅尔焰无奈一叹,认命地抱起颇有分量的小娃儿,朝不远处静静站着的男子走去。
盯着他不赞同的目光,她尴尬地抬头,露出示好的微笑。
“你回來啦,那个老头儿沒留你在皇宫伴驾?”
“这两天,皇上身子不好,在休养,我就抽空出來看看你和卓尔,结果却发现你不在。”
两年前,由于流言蜚语的影响,四王眼见自己在朝堂中的势力,被人不断削弱,为了挽回颓势,尽管不愿,他还是不得已将自己最倚仗的幕僚,上官轻云推至台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举荐给了羿巡帝。
对自己四子已心存怀疑的羿巡帝,本是不愿重用墨羽阳推举上來的人的,然而当他看到上官轻云出众的人品,听到他独到的见解,并且在接下來的一段时间中,深刻体会到了他的学富五车,允文允武,惜才的羿巡帝由衷觉得若是失了此等人才,恐怕会是国之不幸,因此就留下了上官轻云,这一留就是两年。
如今,若说谁是羿巡帝身边最宠信的人,恐怕非上官轻云莫属,他虽然并未在朝任职,但一言一行却深深影响着年老体衰的羿巡帝的判断,让其他人不敢小觑。
然而,上官轻云虽是四王墨羽阳所举荐,却不曾在羿巡帝面前说过任何四王的好话,也不曾为其谋求任何利益,正因如此,他愈发得到羿巡帝赏识。
只是,在墨羽阳眼中,上官轻云的平步青云似乎与自己渐行渐远,生性多疑的墨羽阳,渐渐开始怀疑起他的忠诚,虽然上官轻云在墨羽阳面前,依旧恭敬,且会提供些不伤大雅的好处或信息。
但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对于极具野心的墨羽阳來说是远远不够的……
上官轻云瞥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出去了?”
看似寻常的一个问題,却让傅尔焰背后一凉,随即撇开眼,顾左右而言他。
“哪有,我只是出去逛逛而已。”
只是她的谎言,立刻被怀中的小叛徒给揭穿了。
有了爹爹,立刻不要娘的小叛徒伸手被爹亲抱过之后,才说:“娘骗人,你明明出去好几天了。”
上官轻云眉峰一挑。
“哦?好几天了?”
爹亲怀中的小娃儿立刻收到娘亲的暗瞪,委屈地瘪了嘴,一双璨若星辰的大眼睛立刻蒙上一层晶莹。
“我就是出去……”傅尔焰
上官轻云叹了口气,放下怀中的小娃儿,让他自己一边儿玩去,将眼前已为人母,却依旧美艳无双,风情万种的女子搂入怀中,淡淡地说:“我知道你的身子已经康复,况且你还有一身毒功;也知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即便我在明面上混得再如鱼得水,有些事情还是得你亲自动手。我并非阻止你出去,而是想提醒你,当你在敌人中心畅快厮杀的时候,不要忘了,这里有儿子在殷殷期盼着娘亲,有我在时时为你挂心。”
这……真是太卑鄙了!居然打柔情牌,把她准备好反驳的话一一逼回了腹中,但她却觉得如此受用。
她将头枕在他颈窝,闷闷地说:“我不会做沒把握的事情,儿子只会有我一个娘,你别想找个后娘來虐待我儿子。”
笑着在她额头印下一吻,上官轻云才放开她。
“我得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太随着卓尔,委屈了自己。”
在附近玩的小娃儿,哀怨地望着自己爹亲,将爹亲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年纪尚小的他虽然不能完全明白爹亲的意思,但从爹爹的言行举止中,却能看出,爹爹最在乎的是娘,而不是他这独苗儿。
傅尔焰被儿子哀怨的眼神逗笑了,轻轻捶了下上官轻云的肩膀。
“哪有这样说儿子的。我知道了,你自己保重。”
之后,便抱着儿子,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与妻儿小聚后的上官轻云匆匆赶回皇宫,刚一进巍峨耸立的宫门,便立刻被羿巡帝身边的亲信宦官拦住了。
那位宦官从小跟在年少的羿巡帝身边,现在已是一位耄耋老人。
老宦官和善地朝上官轻云一笑,行了个常礼,用着宦官独有的尖细嗓音说道:“公子,您可回來了,皇帝已经等了您好久了,您请跟我來。”
说罢,便微偻着背,在前带路。
上官轻云依言跟上,打探道:“公公可知皇上找我何事?”
老宦官一边走,一边回头摇了摇。
“皇帝英明神武,我一个阉人,怎么可能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
若真只是一普通阉人,怎可能在羿巡帝身边待上几十年?
上官轻云垂下眸子,不再言语,却听老宦官似自言自语,说道:“皇帝今个儿身子又反复了,这好好坏坏,也不知何时能是个头啊,我好言相劝,让皇帝好好休息,他刚有点精神头,就急着召见公子,哎……”
上官轻云一边走,一边听着老宦官叨叨,最后被他引到了上书房。
“公子,皇帝在里面等您。”
为他掀开门口的帘子,老宦官便悄悄退下了。
上官轻云踏入上书房,见面容消瘦,脸色蜡黄的羿巡帝,正坐在书桌前,检阅由四子五子代为批阅的奏折。
见上官轻云已到,他搁下了手中的朱批,露出了亲切的笑意。
“你來了。”
上官轻云恭敬地醒了礼,才稍稍靠近。
“不知您派人传我过來,有何要事?”
愁绪渐渐染上羿巡帝皱纹颇深的眉宇。
“我这破败身子,反复折腾已有数年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羿巡帝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大衣,起身走到上官轻云面前。
“我那些儿子的明争暗斗,我并不是全然不知,也知道恐怕只有太子之位定下,恐怕才能稍稍平静些。”
上官轻云眼观鼻观心,慎重地回道:“国本之事,恐需从长计议。”
卷 三 136 东床快婿
上官轻云眼观鼻观心,慎重地回道:“国本之事,恐需从长计议。”
一句话,堵得羿巡帝愣了一下,他长叹一口气,道:“朕的身子恐怕撑不了多久了,几个儿子却沒一个能让我放心交出大业的。或许,我这个做父皇的,对他们太过严厉了。你作为一个旁观者如何看?”
“几位皇子各有千秋,轻云不敢妄言。”
羿巡帝捂着胸口,重重地咳了几声,原本还有几丝红润的脸色,立刻暗沉下來。
“你应该知道,我要的不是这种答案,不要用这种话來敷衍我。”
上官轻云微微垂目,眸中闪过精光。
羿巡帝老谋深算,在此时问他这样的问題,是为了试探,还是真为了听旁人的话,犹未可知,因此上官轻云选择了最为保守的回答。
“诸所周知,现在朝堂之上三王鼎力。诸位王爷文武兼备,其中四王爷正直稳重,五王爷敦厚洒脱,均是上上之选。”
“三王鼎立?那么还有一王呢?”
“珣阳王……深不可测。”
他含蓄地选择了一个可褒可贬的词來形容墨澈。
“深不可测吗?”羿巡帝盯着上官轻云,沉吟片刻。
“轻云以为,皇上不用急于立储,而是应平心静气,好生休养,相信不日便可痊愈,何须为立储之事而困扰?”
羿巡帝又咳了几声,深深地看了眼低着头的上官轻云,若有所思地支着手杖,一语不发地离开了上书房……
未久,朝中突然传出风声,说上官轻云被羿巡帝相中为驸马,只是尚未决定将由那位公主下嫁。
上官轻云一表人才,年纪轻轻,成就不凡,本就是大臣们眼中的香馍馍,都暗中摩拳擦掌欲将女儿嫁于他为妻,不仅能得个东床快婿,也能巩固在朝中的势力,但现在一切均成泡影,虽然羿巡帝不曾颁布任何旨意,但默许公主们缠着上官轻云,足见其用意。
对此有所察觉的不止大臣们,上官轻云本人也略有所觉。
羿巡帝不仅增加了召唤他到后宫的次数,而且他被公主们拦在半路,因而耽误了时间,也不曾见羿巡帝责怪一句。
只是谁都不知道,羿巡帝为何会突然有此意向,包括上官轻云自己。
当这样的猜测越來越逼真,自然也无可避免地传到宫外某人耳中。
听着属下的禀告,傅尔焰一手抱着坐在怀中的娃儿,一手状似不经意地抚弄着茶杯盖碗,眼睛抬都不抬地问:“所以他最近回來的时间越來越少,是因为宫中的莺莺燕燕让他乐不思蜀了?”
站在她面前,易容成他人的白世通嘴角不由地抽了抽。
真不知道这女人的耳朵咋长得,明明人上官是被动接受,躲得极为辛苦,被她说出來,却怎么听怎么像流连花丛,不过这是人夫妻俩的事,他无意蹚浑水,尤其是蹚两个武艺高强,聪明狡诈的人的浑水。
消息已传到,白世通招呼都不打,便迅速消失于母子俩眼中。
粉嫩得如同小姑娘般的上官卓尔一脸困惑地抬起头。
“娘,乐不思蜀什么意思?爹要给我找二娘了吗?”
“找二娘?”
傅尔焰眉尖一挑。
“你哪儿听來的词?”
“二娘”这种词汇在这里属违禁,绝无可能出现。
“前两天有人跪在外面街上哭,说二娘要把自己卖了,求别人买了自己。”说着说着,小娃儿皱了皱眉,不解道:“同样是卖,她为什么不直接让二娘卖呢?为什么要卖?二娘好像不是好人,卓尔有一个娘就够了,不要二娘……”
傅尔焰摇头失笑。
真不知这孩子是像谁,觉得自己弄不明白的时候,不仅问題一大筐,还喜欢絮絮叨叨。
明明她和他都不是多话之人呀……
傅尔焰柔若无骨的手,疼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笑着说:“你不会有二娘的,因为你爹不敢。”
羿巡帝的身子并未像上官轻云所说那样,逐渐痊愈,反而越來越差,不仅体弱无力,咳疾加重,还时常咳出血來。
风中残烛终有熄灭一日,羿巡帝心知自己的日子恐怕难以长久,然而在位多年,膝下子女孙儿众多,但自己所剩不多的日子里,身边环绕的居然不是儿子女儿,却只是一帮宫女宦官,而真正关心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帝王之路,注定孤独,他之前从未觉得,现在心中却百味杂陈。
身边跟随多年的老宦官悄悄走进,见他醒着,便敬畏地禀告:“皇帝,十四公主求见。”
“让她进來吧。”
虚弱的声音无限苍老,在寂静地房中缓缓想起。
老宦官尊命,到外面把人领了进來。
十四公主一身劲装,英姿飒爽,入内先朝羿巡帝行了大礼,才上前,并未假借他人之手,将羿巡帝扶起,枕上靠垫。
心中的孤寂立刻被女儿的贴心驱散。
羿巡帝和蔼地注视着眼前最令他骄傲的女儿,露出了连日來第一个发自内心,毫无虚掩的笑容。
“舞儿,你來看朕了。”
墨舞萝并未表现出太过亲昵,一是天性,二是对于这位既是君王,又是父亲的男人,她的感情是复杂的。
多年來,他为了补偿她年幼失母,想尽了办法满足她的愿望,甚至开了先河,让后宫宫主得以上前朝干政。
然而,她也不曾忘记,他也是造成她童年阴影的罪魁祸首,绝望的母亲就在她眼前自杀,就是因为他的视而不见。
羿巡帝的眼神黯淡了,这么多年,不管他怎么努力,这他最疼爱,花费最多心力的女儿,却始终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叹了口气,撑起有些下垂的嘴角。
“舞儿今天來是來看朕的吗?”
墨舞萝面露犹豫,踌躇了半天,想说的话,终于说了出口。
“我听说父皇相中的上官轻云为驸马,安排了妹妹们与他相处?”
“唔,我确实有此打算,还不知他看上谁,所以尚未下旨。”
墨舞萝突然跪倒在地,语气稍稍有些急切地说:“请父皇收回成命。”
卷 三 137 羿巡帝殁
“收回成命?你和他……”
墨舞萝的脸微微发烫,难得露出了女儿家的娇态。
“我与上官公子相识已久,一直钦慕不已。且女儿了解上官公子的性子,若父皇下旨强逼,恐怕只会失去了一位朝廷栋梁。”
“那你的意思是?”
“不如顺其自然。”
刹那间,失望再次蒙上了羿巡帝的双眼,他长叹一声,罢了罢手。
“我知道了,你去吧。”
墨舞萝起身正要退出房门,却听心中仍存有一丝期许的羿巡帝,再次开口唤住了她。
“舞儿,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怨恨着朕吗?”
墨舞萝回过头,望了望已不复鼎盛的老人,沉默了片刻,心中一动,只是终究沒有将复杂的心绪说出口。
“我改天再來看您。”
虽说上官轻云是墨羽阳自己为了巩固势力举荐给皇帝的,也并未做过任何危害他地位的事情,然而当他越來越少出现在自己面前,生性多疑的墨羽阳却渐渐开始怀疑起他的忠心。
自上官轻云成为他心腹之后,不仅十四皇妹与他的关系渐渐疏远,原本成竹在胸的夺嫡之事,也风波不断,但却找不到任何与上官轻云有关的把柄。
他,真的就像表面所展示的那般温和儒雅,尽心尽力吗?
当心中怀疑渐生,暗中调查自然也是免不了的事了。
墨羽阳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上捧着茶碗,不露声色地听着派出去调查上官轻云的探子的汇报。
堂下单膝跪地的黑衣探子,战战兢兢地将自己近日调查到的内幕巨细靡遗地说了出來,胆颤地察觉到坐在上位的男人身上散发出來的森寒之气。
墨羽阳依旧端着一身正气,似乎对探子的回禀并沒有太大反应,然而一声瓷器清脆的破裂声,却泄露了他的盛怒。
甩手,将对半裂开的茶杯扔到一边,墨羽阳起身,一脚踹向黑衣探子的右肩。
“你胡说,你敢骗我!”
他运筹帷幄,聪明一世,睨视天下,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被人耍弄!
探子匆忙伏地求饶。
“属下不敢有任何欺瞒,所说一切句句属实,请王爷饶命!”
盯着脚边跪趴着的手下,墨羽阳瞳孔中闪动着恶毒的光芒。
“也就是说,他并未与赤炎宫对立,反而与赤炎宫妖女育有一子?”
“是,他说的一切与赤炎宫的深仇大恨都是假的,手下原本想潜入敌方,将他与赤炎宫宫主的孩子偷出,无奈对方防备过密,不得入内。”
此时,墨羽阳已稍稍冷静。
“此事无须急于一时,稍有不慎,恐打草惊蛇。上官轻云,敢在我身边耍花样,我一定要让你痛不欲生!”
他细眯着眼,恨恨许下誓言。
尽管,墨羽阳已知上官轻云悖逆,也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然而,老天却并未给他充足的时间來完成报复,反而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次日晚,羿巡帝突然病危,众皇子奉旨进宫,跪在殿门外为皇帝守夜祈福。
皇帝居住的慕申宫彻夜灯火通明,太医齐聚,使出浑身解数,为羿巡帝诊治病情,然而残烛已灭,终究是难以挽回羿巡帝逝去的脚步。
弥留之际,羿巡帝屏退了在场所有太医,仅留了常年随时身侧的老宦官在场,也并未让诸子入门进谏,却独独召唤了上官轻云一人。
厚重的帘帐隔开了屋里屋外,仿佛隔开了生与死的空间,上官轻云踏入羿巡帝的寝宫,走入内室,一眼便看见脸色灰败,费力喘息着的羿巡帝。
他捂着胸口,嘴角边还留着刚咳出的血迹,吃力地望着上官轻云,示意他靠近。
“朕,撑不了多久了,朝廷势力皆掌握在我三个皇儿之手,我无法信任任何人,唯有你,你替朕拟旨。”
上官轻云面露异色,逾轨地盯着羿巡帝,再次确认地一问:“皇帝可是要我代您拟旨?”
“沒、沒错!”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老宦官忙端着茶杯上前,给羿巡帝润喉。
他咳了许久才停下來。
“笔墨已经备好,你写吧。”
上官轻云依言走到书桌后,提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一皇子羽枢天资过人,德惠广济,怀悲天悯人之心,拥平定四海之才,实乃天赐,现立为太子,待朕百年之后,继承大统。钦此。”
鼻尖,在羿巡帝说出十一皇子时,顿了一下。
不是四王,不是五王,也不是八王,居然是年仅十四岁的十一皇子?虽然十一皇子的母妃是近年來皇帝最宠信的人,但羿巡帝并非色令智昏的人……
然而,上官轻云并未对此提出任何异议,行云流水般写完圣旨,交由皇帝过目后,盖上玉玺。
此时,羿巡帝已出气多过进气了,他将老宦官唤道床边,让他把跪在外面守夜的人都喊进來。
入门的各位皇子,公主,嫔妃,虽心思各异,却不约而同地表现出对于皇帝病重的哀戚,除了墨澈一人。
他依旧端着一脸邪笑,毫不避讳地穿着红色镶边的衣物,摇着一把无字白扇,嚣张的姿态着实让人不耐。
老宦官架起了阻隔内外的厚重帐幔。
上官轻云立在龙榻旁边,捧着圣旨,照本宣科,一样的内容,然而写着十一皇子的圣旨,却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写着八皇子墨澈的圣旨。
一样的笔迹,一样的墨,一样的玉玺盖印。
老宦官面露诧异,刚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不仅说不出一个字,僵直站立的身子,连动一下,都不可能。
而龙榻上的羿巡帝在听到上官轻云的宣读时,疲惫闭起的双眸突然睁开,恶狠狠地瞪着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欺上瞒下的狡猾男子。
他以为自己唯一能信任的便是眼前这个与世无争的清润男子,却沒想到,打雁被雁啄了眼,眼前这年轻男子的城府,居然连阅尽千帆的他都看走了眼!
然而,他指向上官轻云的颤抖的指尖,还來不及举起,老天却选择在这个时候彻底带走他,羿巡帝怒极攻心,气息大乱,突地喷出一口污血,在被人背叛的愤怒和不甘中,与世长辞。
卷 三 138 谋逆之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八皇子墨澈天资过人,德惠广济,怀悲天悯人之心,拥平定四海之才,实乃天赐,现立为太子,待朕百年之后,继承大统。钦此。
圣旨的内容仿佛平地一声雷,炸得跪在寝宫内的人,各个面露惊异,唯有五王,八王,上官轻云,以及刚刚知晓上官轻云背景的四王。
立刻有人冒冒失失地跳出來反对。
“怎么可能是他?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剥夺了字辈之人,根本沒有资格继承皇位。”
上官轻云淡淡瞥去一眼。
“难道四王爷是在质疑我手上的圣旨?”
轻轻一句话,却将对方的气焰完全压下。
五王墨羽岳此时也手疾13&56;看&2636o;网地掌握时机,道:“我,福王墨羽岳,誓死追随新帝,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见大势已去,众人纷纷为五王爷马首是瞻,对继任的墨澈表示衷心,尽管有些人心中多有不甘。
墨澈轻佻地笑着,往上官轻云所站立的上位走去,邪性的双瞳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将对方的表情收入眼底,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会有谋逆之心,只消一眼,他便瞧得清清楚楚。
他的笑容邪气得让人不敢直视,唯有四王墨羽阳满脸不甘和愤恨丝毫不遮不掩。
原以为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墨羽岳,而绝非是这被剥落了字辈的人,却沒想到他才是最终的赢家。
墨羽阳射向墨澈的视线带着浓浓杀气,跪在地上的他突然跳起,上前几步一把抢过上官轻云手上的圣旨,见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墨澈的大名,愤恨地一把将圣旨丢在地上。
突如其來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不曾想过向來正直稳重的四王爷会做出有损先帝遗旨的事。
他瞪着眼前的几人,见墨羽岳,墨澈,上官轻云三人心照不宣的表情,突然明白了对方下了多大一盘棋,而自己又被他们算计了多久。
阴沉着脸,墨羽阳直接扭头就走,身后徒留墨澈慵懒的声音----“恭送皇帝殡天”。
尚未走远的墨羽阳面色更黑,手指直直掐入手掌,几乎咬断了一口银牙。
他绝不甘心就此俯首称臣!
待召集大臣宣告皇帝驾崩,商讨完丧葬事宜,墨澈与另外两人上书房,秘密商量。
知道内幕的老宦官已被他们暗中转移出宫,并无害他的打算,但他此生恐怕是不宜出现在他人面前了。
关上门,确定并无隔墙有耳。
墨澈沒头沒脑地问了句:“你们怎么看?”
“公主和无子的嫔妃们多比较安分,并无谋逆之意。但几位皇子就难说了。”
墨羽岳就事论事,只是说道弟弟妹妹与名义上的娘亲时,称呼有些生疏。
上官轻云淡淡补充:“六七九三位王爷一直与四王爷來往过密,不可不防。六王爷生性懦弱,母妃原本乃庶民,在宫中并无地位,或许可以争取。”
墨澈眼珠一飘,忽然玩味一笑。
“你道,我那‘刚正不阿’的四哥何时会动手?”
墨澈向來爱用‘刚正不阿’來调侃墨羽阳表里不一的性子,上官轻云对他嘲讽的语气直接听而不见,而墨羽岳却是重重一皱眉。
“这场仗可不好打,且不说会不会有别人的支持,光凭他能在朝廷老树盘根多年,这其中的势力就不容小觑。”
话虽不中听,但确实在理,墨澈要顺利登机,墨羽阳将是他最大的阻碍。
“这就要看上官的手段了。”
墨澈说着,望向上官轻云,却被他当头泼了冷水。
“虽然就整个皇朝來说,掌握兵权的诸位将军已大多向我们投诚,但京畿重地的兵权却始终掌握在四王爷手中,远水难救近火。即便,我已逐一将他在朝势力中,部分重要人物替换,但京畿兵权却始终动不了分毫。”
“连你出卖色相都沒办法?”
墨澈为自己的玩笑话,收到了上官轻云的凌厉一瞪,不由地撇撇嘴,正色道:“现在虽形势凶险,但若我们能转危为安,也不失为一次良机。能趁着这次,将有谋逆之心的人一网打尽,免得以后拖拖拉拉,不好动手。”
另外两人颔首表示赞同,但面色均有凝重。
“四王爷素來喜欢将自己伪装成正人君子,他若打算名正言顺地接收皇位,绝无可能落下不忠不孝的话柄,因此先皇出殡那日,他绝不可能动手。那么,既能一举控制朝中大臣,又能将新皇势力一网打尽的时机,便只有新皇登基之时。”
墨澈点头附和。
“那么我们就请君入瓮,在那日一决雌雄!”
墨羽岳回到府邸,表面上安分守己地为先皇守丧,暗中已开始严密部署在墨澈登基那日,让他血溅龙椅的细节。
只是,他突然发现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重要位置,不知何时大多已被上官轻云举荐的人代替,除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小部分朝臣,以及自己培养的私人军队和死士之外,他能够完全有把握掌握的就是京畿重地的兵权。
新皇根基不稳,宫中禁卫军未必都肯听命,若自己能在多掌握些兵力,敌寡我众,要杀了墨澈一干人,应该不难!
墨羽阳独自一人坐在门窗紧闭的昏暗书房内,阴毒的心思不断盘算着,连身为他枕边人的蔡益都不得入内。
短短几日,联合对他惟命是从的七王,拉拢与七王爷最要好的八王,威逼利诱懦弱的六王,墨羽阳的势力得到了迅速扩充。
上官轻云三人虽心中有所觉,却也只是暗中留意,并未过问。
京城之内,八王四王势如水火,大战一触即发,百姓沒虽然并不知道内情,但紧张的气氛却在悄悄蔓延。
男人们计划的事,身为贤良淑德的女子,原是不该多问,然而傅尔焰却从來都不是那般听话的女子,加之诸事繁忙,上官轻云已有数日未归,而傅尔焰又察觉到自己居住的地方周围这些日日子似乎时常有人探头探脑,便果断结束了在这小院中的生活,遣散了下人,打包了儿子,凭着见孩子他爹为借口,直接踹开了墨澈近段时间在皇宫内办公的地方。
将儿子交给他爹,傅尔焰嚣张地站在墨澈面前,也不行礼,将身上带着的各种小玩意在他面前一字排开。
“对付墨羽阳,可单单是你的事,我说过要亲自修理他的。这些瓷瓶里的东西,每一种都能杀得墨羽阳的人片甲不留,?br />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