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卓尔未必会执掌赤炎宫,其二,这样的流言蜚语完全可以避免。这不是你第一次逃避类似话題了。你,究竟在怕什么?”
她的心因他犀利的问題而颤动着。
她在怕吗?
她确实在怕啊,只是这样的怕说出來却着实可笑,想她傅尔焰即便生命垂危,也不露一丝怯意,现在却居然为些莫须有的理由而深深恐惧着。
喉间泛起涩意,她双眉紧锁,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他打消成亲的念头。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他再次问。
“我……从來不相信天。十七岁那年,我不惧天地,亲自动手为自己抢了份礼物,原本以为因果报应绝对轮不到我头上,却沒想到因此遍体鳞伤,从那时候起,我便发誓不再碰男欢女爱,若是与你结得秦晋之好,便永世不得翻身。”
她的誓言,曾由青衣一字不漏地传给他听,他震惊过,担忧过,恐惧过,后悔过,无数个夜晚,他在自责中一字一句品尝着她的誓言,体会她的绝望,惩罚自己的残酷,对于这段誓言,他不会比她陌生,但他并不明白,现在两人已经重新在一起了,她为何还要再提之前的伤痛。
她缓缓道出的声音充满哀伤。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发誓。”
听着她的话,他的心渐渐悬了起來。
“当我不相信的时候,我都遭到了报应。你说,若是我相信了,也发誓了,却违反了誓言,老天会如何惩罚我?我现在有你在身边,有卓尔这般聪慧的孩子,我已经很幸福了,为什么要去做些破坏幸福的事呢?”
她的小心翼翼,让他几乎出声叹息,连带着心也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怎么会?上苍不会在意这些的,只要我们幸福就够了。”
他上前欲搂她入怀,却被她侧身躲过。
“已经足够了,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你又何必如此坚持?”她低声咆哮,不明白两人之前如此满足,他为何要逼迫她。
“因为我不想让你妾身未明,而受到委屈,你明明是这世上我最在意的人,我何忍让你成为别人口中的放子?”
他的疼惜,让傅尔焰沉默了片刻,只是心中的向往依旧压制不住曾经的恐惧与痛楚。
她摇了摇头。
“我绝不成亲。”
说完,便如一只受惊的小猫般,灵巧地逃开了。
郁结在上官轻云胸中的那口气,此时才叹了出來,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爹?娘为何不愿嫁给你?”上官卓尔不知何时玩累了回來,蹲在地上,双手撑着小脸,困惑却又怜悯地望着自己爹亲。
娘亲肯定又任性了,都那么大人了,怎么比他这个小孩儿还要不省心?
望着聪慧可人的稚子,上官轻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你娘害怕眼前的美好会灰飞烟灭,宁可固执地坚持自己所认定的。”
他的话太过深奥,即便上官卓尔天资过人,老成稳重,但还是个三岁不到的娃儿,无法明了他话中的深意。
“爹,是不是娘不喜欢你,想为我找个后爹?”
自那日因成亲不欢而散,傅尔焰就或明或暗地躲着上官轻云,甚至几次将向來贴心的儿子丢给他亲爹照料,不太理会,这让父子俩都颇为受伤。
上官轻云觉得有必要再找她谈一谈,却每每刚开始涉及此话題,就被她借故带过。
而此时,新皇根基未稳,北边邻国狄突然率军大举进犯墨华边境,边境频频告急,尽管墨澈与上官轻云连夜商讨,急调了手下最得力的将领率精锐之师,镇守边疆,却依旧挡不住北狄的攻势
敌人对墨华的兵力部署,阵势演练,战术安排异常了解,让人几乎怀疑墨华内部出了尖细,然而更令人忧心的是北狄擅巫,虽做不到撒豆成兵,腾云驾雾,却足以控制人心魂,禁锢人心,因而墨华皇朝即便派上了最精良的将士,却仍然节节败退。
群臣接连数日愁眉不展,即使沒心沒肺如墨澈,私下里,也面带不豫。
早朝十分,群臣面圣,讨论的话題无外乎如何抵御北狄长驱直下的气势。
人可以换,战术可以改变,但对方巫术这一利器要如何破解,却着实让人伤透了脑筋。
突然,队列中唯一的女性,金带御史墨舞萝,站出了队列。
自上次被傅尔焰言行羞辱之后,墨舞萝仔细调查了她的身家背景,知道了她何以得到墨澈与上官轻云的双重重视。
自以为秉着公事公办的想法,墨舞萝站了出來,拱手禀报道:“臣妹有一法子,或可以一试。”
“说。”
“鸾凤公主,为赤炎宫之首,毒技精湛,独步武林,既然北狄用巫,我方不如以毒克之,或许可行。”
她越说,上官轻云面色越冷,望着她的视线仿佛夹杂的冰雪。
墨舞萝硬着头皮说完后,心底已开始暗暗后悔。
或许,这次她太过莽撞急进了。
“毒……吗?”
墨澈摸着下巴,斜靠着龙椅,虽然上官轻云不待墨舞萝说完,便出言反对,但是显然此计已被墨澈听进耳中。
百官纷纷颔首表示赞同。
将鸾凤公主送上前线,不仅能挫挫她的锐气,或许还有机会借刀杀人,毕竟曾为易钗阁主事,她掌握着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让人心悸。
卷 三 145 领旨出征
尽管只有上官轻云一人持反对意见,墨澈也只是暂时搁置,并未当朝做出决意。
临下朝前,墨澈要求上官轻云与墨舞萝跟着自己前往上书房,同时另外派了人前去传召傅尔焰。
一路上,上官轻云暗中观察墨澈的神色,唯恐他已对此事上心,而墨舞萝则悄悄观察的上官轻云的神色,却见他寒霜满面,连一眼都不愿施舍给她。
刚一入上书房,还未坐定,上官轻云突然跪下,对坐在主位的墨澈行了大礼。
“皇上,微臣有事,请皇上恩典。”
墨澈半垂着狭长的眸子,停顿了片刻,才道:“说來听听。”
“微臣倾慕鸾凤公主已久,朝夕相处,鹣鲽情深,且育有一子。微臣恳请皇上赐婚,将鸾凤公主许配给我。”
墨舞萝扭过头诧异地望着上官轻云,不曾想到他对傅尔焰的执着居然至此,明知皇帝可能会派傅尔焰前去抵御外敌,居然在此时提出如此要求,令皇帝为难。
他的眼中,真的只容得下那红衣女子一人吗?
墨舞萝黯然神伤,向來清高自持的自己,居然败给了这样一个出身平凡的女子,生平唯一一次心动,倾心的男子身边却已有了别人。
此时的上官轻云已无心注意到身边女子的情绪起伏,他无意责怪她的言论,毕竟自己也曾经为达目的利用过她,但她这般做法已将两人之间仅存的情谊抹杀。
战场凶险,变数太多,堂堂一国将军都有可能有去无回,况且朝中暗潮涌动,针对她的不利因素太多,他如何能放心送她离开?
不,他绝不同意!
“鸾凤公主到。”
宦官独有的尖细嗓音,打破了一室诡秘。
傅尔焰柳腰款摆,风情万种地踏入了上书房,跪地行礼。
“不知兄长特意召我入宫,所为何事?”
对于她不合时宜的称呼,墨澈并未计较,只是摆摆手,让她起身说话。
“最近北狄频频进犯我边境,大有挥师南下的意图,但驻守在北方边界的将士们却因对方擅巫,而疲于应对,致使我朝节节败退。”
傅尔焰挑了挑眉,对墨澈的言语不置一词。
这在朝中并非机密,但她并非朝中大臣,为何要特意告知于她?
“今日上朝,有人提出了一克敌之法,令为兄十分感兴趣,因而找你前來商讨。”
墨澈话音未落,却被上官轻云截断。
“皇上,公主娇贵,不适宜担此重任。”
墨澈呵呵一笑,黑瞳一转,骤然改变了话題。
“焰儿,你可知方才朕的这位丞相,向朕要求了什么?”
“臣妹洗耳恭听。”
“他向朕请求指婚呢,那个温润如玉,从不低头求人的上官轻云。”
傅尔焰心头一暖,却面露为难,侧首避过上官轻云的灼灼视线,淡淡地回道:“我拒绝。”
这样的猜测并未超乎墨澈预料之外,从他笑得愈发欢畅的嘴角,便能窥知一二。
上官轻云欲再次开口打消墨澈的念头,却听傅尔焰冷冷开口:“兄长有话不妨直说。”
“哈,我是想问你,有沒有兴趣到边境逛一逛,顺便发挥下你的专长。”
墨澈的话被深谙他性子的傅尔焰自动翻译为:你愿不愿意去边境,把那些敢与我朝作对的不长眼的人统统毒翻?
这点子……
傅尔焰淡淡瞥了眼在场看似不相关的唯一一人,墨舞萝,嘴角露出一丝嘲笑,心中了然。
“我去。”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上官轻云失了从容之色。
他瞪着傅尔焰,知道她的选择是为了回避,却对她固执的性子莫可奈何,只得从墨澈身上入手。
“皇上,送女子上前线于理不合,况且焰儿并沒有上战场的经验,不如从长计议,另外派人……”
墨澈大掌一抬。
“朕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定了。指婚之事,等焰儿回來再议不迟,况且,这种事总是你情我愿的好,从朕这边下手,还不如早日说服她來得更加效率。”
他的奚落令上官轻云面色极度不豫,他紧锁双眉,拂袖离去。
墨澈面露讶异,他几乎不曾见过上官轻云变脸,今日居然连君臣之仪都不顾了。
他转向傅尔焰,有些幸灾乐祸地问:“你把朕最重要的臣子如何了?何以他连千年不变的虚伪笑容都挂不住了?”
傅尔焰翻了个白眼,也不因对方是皇帝而毕恭毕敬。
“我只是告诉他不想成亲。”
墨澈听罢,眉头也微微拧起,脸上明显是对于上官轻云的同情,以及对傅尔焰的谴责。
“这么好的男人看上你,算你八辈子的福德了,你居然不要?”
“谁说我不要了,我只是不想成亲。”
墨澈无奈摇头,以一句“占着茅坑不拉屎”点评了她的做法。
见上官轻云已经走远,傅尔焰匆匆追去。
至始至终,墨舞萝不曾说过一句话,但是,看到了眼前这些,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步错步步错,她恐怕连成为他友人的资格也失去了。
近日,忙碌的政事让上官轻云几乎常驻皇宫,而她也刻意避开,两人几乎陷入冷战。
褥子的失温,以及稚子寻找爹亲的神情,让她得以静下心來,重新思考两人的关系。
目前,她依旧无法度过自己内心那关,但他对她的重视,却给了她前行的勇气。
一把拉住暗生闷气而疾步前行的上官轻云,傅尔焰稍稍喘着,将他拉到了僻静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是上前线,我只是去提供些,唔……技术指导。”
上官轻云微微苦笑,反身搂住了心爱的她,以下巴抵住她额头,闷闷地说:“我知道,你贵为公主,即便在战场,必定也能得到极好的照料,但我依旧难以心安。战场变数太多,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在一起,我真的不愿冒任何风险,我宁可永远身份未明地与你相伴。”
他曾是无惧天地的男子啊,如今仅她的安危,就让他如此挂怀……
傅尔焰回拥住他的腰身,笑得欣慰而满足。
“我不能说现在能完全抛开誓言,不再恐惧,但是为了你,我愿意为我们两人的结合,定下时间限制,就在我为墨羽岳报仇之后吧,只要手刃了墨羽阳,我们就成亲。”
只是,她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领旨前往战场的她,却在数月战局稳定之后的回程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卷 三 146 回朝途中
与上官轻云做了不知道何时能达成的约定,领了圣旨,傅尔焰以监军之名,带着几名赤炎宫擅毒的亲信,低调前往北部边境战区,唯有主将知道鸾凤公主亲临的真正目的。
只是,尽管她一改往日高调,安静跟随在主将身边,但正如她最爱的颜色----正红,她注定无法低调,一身出神入化的毒技,未久便让对方主将注意到墨华皇朝大军之内有能人存在。
女子出现在战场上,本就罕见,居然还如此美艳无方,且刚上战场未久,便扭转了墨华败退的战局。
虽然无法正面抵挡北狄的巫术,但她的毒技,却足以让敌人迎风而倒,同时也放倒己方被巫术摄了心魂而刀刃相向的兵士,并且不伤及己方兵士性命。
这为主将之后的部署,以及保存大量兵力,减少伤亡,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
虽然主将不满新皇仅派一名女子前來,认为自己被藐视了,但她的本事,他却无法否认。
而对方主将,北狄王爷,狄远晟,早在那如流云般飘逸的红色身影,第三次出现在战场时,便注意到她的存在,那抹存勾起了他心底从未有过的异样,明知她是敌人,灼灼视线却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她,华丽得宛如一朵牡丹,灵动得仿佛一只牝鹿,彪悍得犹如一只花豹,而狠毒却更胜蛇蝎。
狄远晟从來不知道,女子娇小的身躯中,竟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力量,那力量让他深深着迷。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成为他唯一的正妻!
心中这样想着,替这只美丽的小豹子套上枷锁的阴谋悄悄展开……
墨华北方战线的主将,不可否认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武艺精湛,精通兵法,熟知谋略,战功赫赫,但唯一的缺点,就是大好喜功。
鸾凤公主以监军之名,从天而降,身为女子,却不安于待在军营之中,轻易达成了他沒有做到的目标,仅仅数月,便平定了北方战局,将北狄牵制在辽河以北,不再前进一步。
他觉得,墨澈派傅尔焰前來,就是为了削他的面子,抢他的战功,因而十分不待见傅尔焰,战局一平定,便派人护送傅尔焰一行人回朝,如此一來,自己便能独占军功。
他心中的如意算盘,傅尔焰只消一眼就一目了然,但却无意戳破他的美梦,毕竟她志不在战场,早日回朝逗弄她家小娃儿,远比在战场上算计一帮臭男人,來得令她感兴趣许多。
水顺推舟,她承下了主将名为护送,实为监视的送行队伍,只是看得通透的她,却不曾料到居然有人敢在墨华皇朝的土地上,拦截她。
从北方边界到皇城,离军营不足两日,有一必经之地,两边怪石崚峋,陡峭高耸,中间是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幽深峡谷。
刚一入峡谷,傅尔焰便察觉到空气中隐隐传來的杀气,放下暗号让众人小心,却已中计。
峡谷前后入口,不知从何处涌现打量蒙面黑衣人,几十支利箭划破深谷滞缓的空气,朝傅尔焰马车一行射來。
几名技不如人的士兵立刻丧命箭下。
这袭击來得莫名而突然,傅尔焰來不及猜测对方的身份目的,就被迫出手,跃出马车,抵挡住射來的箭矢。
然而敌方头头似乎并不打算露面,只是不断命弓箭手射击,消耗傅尔焰这方的战力。
傅尔焰一方处于谷内低洼处,不仅空气滞缓,这日还炎热少风,她无法用毒对付处于上风处的敌人,只得暗暗饮恨。
眼见着护送的士兵,已无一幸存,她带來的人也多少都挂了彩,敌人才停止了射箭。
堵在峡谷入口的敌人向两边封开,同样一身黑色的蒙面男子,身后跟着一个矮小猥琐的干瘪男人,缓缓向傅尔焰等人踱來,眸中的侵略性,难得让傅尔焰感到不安。
但不安归不安,她怎肯示弱,一开口便是不屑的嘲讽。
“躲在后头,不敢见人的鼠辈,终于敢出现了?怎么?不怕被我撕了吗?”
蒙面男子哈哈大笑,眸中尽是激赏,神情中的迫切愈发浓重。
“既然敢出來,自然有把握能全身而退。”男子慢条斯理道。“鸾凤公主不妨看看身后,你的那些手下们,便知我的意思了。”
“你让我看,我就看,岂不是太听话了。”
听男子如是一说,傅尔焰察觉到身后有异,却不敢轻易回头,冷艳的双瞳依旧盯着眼前之人,唤了唤身后的属下。
然而,身后却无人回应。
傅尔焰心头一紧,顾不得防备,回头一看。
见自己带來的四名手下,仿佛沒有生气的提线木偶般,齐齐握剑,架在自己颈项,分明是中了巫术的模样。
她大惊失色,警惕地瞪着眼前不知身份的蒙面人,察觉到他身后矮小的干瘪男子,口中振振有词,一直在念道着什么。
对方的身份不言而喻。
“我以为北狄主将应该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为难我这小小女子,作甚?”
若是她判断无误,那干瘪男子恐怕就是之前导致墨华节节败退的擅巫之人,而直接下达命令给他的则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北狄主将,狄远晟,一个她仅在战场上远远瞧过一眼的男人。
狄远晟少许失神地望着傅尔焰。
在战场上强悍得宛如女战神,关键时候却毫不犹豫地善用女性弱势服软,如此精明善变的美人儿,究竟留有多少他未见的面貌?
她就像是一个谜題,让他越來越着迷。
“怎么会是为难呢?我可是对公主殿下钦慕已久,特地來请您移驾我处。”
“若我拒绝呢?”
狄远晟为难地摇了摇头。
“那恐怕本王不得不用点小手段,让您自愿跟我离开了。”
他话音刚落,傅尔焰身后的一名手下,就一下用剑洞穿了自己的手掌,鲜血直流,但那名手下却面色木然,仿佛受伤得根本不是自己。
傅尔焰冷冷一笑。
“北狄巫术果然名不虚传。”
卷 四 峰回路转觅伊人 147 仇人见面
傅尔焰冷冷一笑。
“北狄巫术果然名不虚传。”
“好说好说,只要鸾凤公主您把身上的小玩意和武器都卸下來,乖乖跟本王走,本王自会放过你的人,本王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傅尔焰美目细眯,暗含怒焰地瞪着眼前的蒙面男子,轻哼一声,不再言语,纤纤玉手缓缓撤下身上的短剑,发间的长针,发尾的短刃,如同特意展示给他看一般,一样一样地扔在了地上。
立刻有人上前将她扔在地上的武器,踢到一边。
傅尔焰摊开双手,示意身上已无利器,毫不遮掩眸中的不屑。
“公主真爱开玩笑,谁都知道您身上最致命的,并不是这些冷冰冰的东西。”
“哦?那本宫还真是遇到知己了,原來您也觉得我身上最致命的的是我的美貌呀。”傅尔焰轻笑着回应。
狄远晟倒也不急,只是手上随意打了个暗号,身后干瘪的矮小男子再次挪动双唇。
傅尔焰面色一凛,立刻回头,果真见到自己的手下一脸木然地用剑刺穿自己大腿,暗红的鲜血顺着剑尖滴落,染红了地上一小片黄土。
“接下去会刺到哪里,本王可不敢保证了。”狄远晟笑得愈发欢畅,能看到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子在自己面前臣服,那发自内心的成就感让他飘然。
傅尔焰面若寒霜,不再与其虚与委蛇,素手一翻,数十个细小的玩意儿自袖底腰间翻出,被扔在了地上。
“公主殿下果然豪爽,那么请吧。”
狄远晟派人替傅尔焰双眼蒙上了黑色缎带,并用软绳缚住她的手腕,自己则上马,直接伸手一抄,一把将傅尔焰带上马背,策马狂奔。
被陌生男人掳上马背,傅尔焰并未因此而惊慌,既然他选择掳走她,而并非杀了她,那么至少表示她暂时是安全的,而她要保证的则是她带來的人能够活着回去,引來想要救她的人。
“望王爷说到做到。”
她淡淡提醒。
傅尔焰从來不曾被腹部朝下架在马背上,坚硬的皮革抵着她柔软的小腹,颠簸的路程几乎让她恶心晕阙。
一下马背,她就毫不客气地吐在了将她掳走的男人身上,满意地听到周围一阵抽气。
狄远晟瞪着自己一身秽物,面色铁青。
从來沒有人敢如此怠慢他。
但,随即他脸色一变,突然大笑出声。
“不愧是本王看上的人,果然非比寻常。”
对于他势在必得的自大言论,傅尔焰不置一词,今日所受之屈辱,他日,她会百倍讨回。
敏锐的鼻尖隐隐飘荡着血腥味,这并非单一的受伤的味道,而是死亡的味道。
这种死亡的味道她已闻了数月,是战场上杀戮所留下的,看來这里距两军交战之地并不远,或许是北狄大营。
被人小心带入大帐,终于有人帮她撤下了软绳和蒙面黑布,突如其來的晃亮,让她不由地半眯起眼,许久才适应。
她看清楚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她置身于一顶硕大的帐篷中,狄远晟坐在正前方简易的桌案后,根据具体摆放的物品,不难推测,这里便是北狄主将,狄远晟的帐篷。
两边放置的多为各式武器,泛着森森寒光,其他除了一张简易大床外,便是放置着一些文书用品,军机信函的四方木桌。
非常简单的摆设,符合军人干练求简的风格。
傅尔焰沉默打量着帐篷的同时,狄远晟饶有兴味的视线则片刻不离她身上,直到傅尔焰受不了他侵略性的目光,决定不再忽视他,他才稍稍收敛。
“王爷特意掳我过來,所谓何事,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傅尔焰迎向他直视的目光不兴波澜地问道。
狄远晟微微一笑。
“难道鸾凤公主就不好奇,本王是如何注意到你的?”
傅尔焰眉尖一条,静待他自己给出答案。
狄远晟摇头失笑,喃喃道“果然不好对付”,却也不再继续卖关子,而是拍了拍手,朝帐外唤道:“请进來吧。”
厚重的帐帘被外面的人掀起,射入帐中的刺目阳光,让傅尔焰微微眯起凤眸,只知道有位微偻着背的男子,背光走入帐中。
直到帐帘再次放下,傅尔焰才看清了男子的长相。
她的面色骤然阴沉下來,仿佛十二月的冰雪,冰冷彻骨。
“墨羽阳!”
墨羽阳撤下了一身正气凛然的伪装,j邪之相毕露无遗,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亦阴沉地盯着傅尔焰。
“你沒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本王吧?”
墨羽阳阴冷笑着靠近傅尔焰,却突然弯下身,剧烈咳嗽起來,那咳嗽声分明是有沉重内伤。
傅尔焰轻哼一声,出言嘲讽:“原來蔡益给你的那一下不轻呀,居然至今都还未复原。被自己养的狗咬上一口的感觉如何?”
“你这下作的女人,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傅尔焰并不理会他的威胁,只是挑衅地围着他踱步,口中啧啧有词。
“怪不得北狄能步步逼近,先前就猜测墨华那方有人叛变,原來是你这个输家跑來投靠敌国,真真是不要脸。”
“见识短浅的女人懂得什么,只要北狄军队挥师南下,解决了墨澈,整个墨华依旧是我的天下。”
“你想渔翁得利,他人却并非蚌鹤。”
傅尔焰突然面向狄远晟,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
“说吧,你要如何才肯把这男人交给我处理,他至于北狄已无利用价值,不仅夺权失利,还叛国投敌,墨华容不下他,北狄也照样容不下他。”
狄远晟老神在在地看着眼前“故人”相逢的“感人”一幕,故作不解问道:“哦?何解?”
“墨华新皇登基,朝内朝外大洗牌,他墨羽阳只知他离开墨华前的陈年旧事,却不知墨华朝堂之上的最新进展,不然北狄也不会轻易被我一小女子的小小花招,牵制于辽河以北了。”
“公主殿下的意思就是您对此一清二楚咯?”
“我不会说,但除此之外,你可以提任何要求。”
卷 四 峰回路转觅伊人 148 赌注筹码
傅尔焰当着狄远晟的面,理直气壮地拒绝透露墨华内部的动向,狄远晟却并未因此气恼,只是依旧擒着令人难以捉摸,却让傅尔焰寒毛直立的微笑。
狄远晟斯磨着下巴,邪气地微笑道:“要用墨羽阳的性命作为交换,也并非不可,只是我要的并非墨华内部动向,若我想知道,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
傅尔焰面不改色,微抬着下巴,用着惯用的盛气临人的表情,睨着狄远晟,对墨羽阳的性命似势在必得。
“那你想要什么?”
两人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讨论的当事人正在现场,墨羽阳眯着的眼中带着j邪与谨慎,暗中判断着眼前的情况,见狄远晟似乎有意与傅尔焰合作,心知不妙,立刻朝帐外窜去。
但是,即使背对着他,与狄远晟讨论的傅尔焰并未注意到他的动向,他的一举一动却瞒不过狄远晟的双眼。
纵使墨羽阳再快,却快不过狄远晟的命令。
墨羽阳刚窜出帐帘,却被外面的侍卫给拦下,并团团围住,插翅难飞。
傅尔焰立即出帐,直接先下手为强,一掌拍向墨羽阳心肺处,却被随后而出的狄远晟抓住了手腕。
傅尔焰双目燃火,狠狠瞪着狄远晟,沉着嗓,强硬命令道:“放开!”
狄远晟微微一笑,抓着傅尔焰手腕的大掌却收拢得更紧,似乎极为享受这样的接触。
“现在还不行,只要公主答应我的条件,我便将他的性命拱手奉上。”
傅尔焰暗暗评估着狄远晟的武艺。
方才,她先一步窜出大帐,却被随后而出的他止住了攻势,他的武艺恐怕在她之上,而她防身用的那些小东西先前已经全部丢下----硬拼沒有好处,严重的话还可能发展成外交事故。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腕,理了理稍许有些乱的衣裙,恢复端庄自持的模样,一身傲气展露无遗。
“你说。”
“公主果然爽快人儿,本王要的很简单,只要你乖乖跟本王走。”
傅尔焰挑了挑眉。
“你要的,是我?”
得到狄远晟肯定的颔首,傅尔焰嗤笑出声。
“王爷以为我此刻答应,之后就不会择机离开吗?”
“本王自然考虑到这点,因此请公主自觉接受心理禁制,届时公主将忘却一切前尘往事,为本王一人所有。”
傅尔焰凤眸半阖,似在思索应对之计。
墨羽阳的性命她是要定了,但狄远晟似乎对她亦是势在必得,那么她要如何从他手上逃脱呢?
“王爷果然思虑周详,只是不知道王爷为此计划了多久,为何对本宫如此执着?”
狄远晟只给出了八个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傅尔焰轻轻一哼,甚是不屑。
“原來王爷的‘逑’,都是用强迫的。”
“手段不在优劣,能的到自己想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傅尔焰闻言,忽然开怀大笑。
“原來王爷跟我是一路人,只是王爷以为我忘了前尘往事,就真能为你所有吗?我对此表示怀疑。您留不住我的。”
狄远晟从容的神情,因傅尔焰的笃定而沉上几分,但想到己方巫师摄心之能,又多了几分把握,淡淡回道:“总要试过才知道。”
傅尔焰见他如此坚持,心知此劫恐怕难逃,只是不知失去记忆之后,他会对她做什么。
然而,这次放过了墨羽阳,今后若是要再寻他恐怕难上加难了。
如果她失踪……恐怕家里那位习惯性挂着的笑容,会消失吧。
权衡利弊,傅尔焰不知为何,对上官轻云一定会找到自己深具信心。
她毫不犹豫地用自己打了个赌。
“我同意。”
狄远晟深邃的双眸骤然发亮,不敢相信,居然如此轻易就说服了她,脸上洋溢出抑制不住的喜悦。
“一言为定。”
说完,狄远晟让开身子,露出其后,被人押在地上的墨羽阳。
他双目腥红,难以置信曾经身为墨华只手遮天的四王爷的自己,竟然好像一可有可无的物件,成了别人谈判的筹码。
他喘着粗气,对着狄远晟嘶吼:“狄远晟,你背信弃义。我们之前明明有过协定!”
狄远晟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所谓协定,总要有利用价值才好。”
言下之意,墨羽阳已沒有任何利用空间了。
傅尔焰缓缓走到墨羽阳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嘴角勾着残酷的微笑。
“墨羽阳,从你第一鞭挥到我身上开始,你就应该知道,自己会有今日这番结局。”
话音刚落,傅尔焰直接抽出旁边押着墨羽阳的侍卫的佩剑,将长剑当着墨羽阳眼皮子底下,一寸一寸慢慢地送入他的心口,让他一点一点感受到剧烈的痛楚,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生命的流逝。
墨羽阳瞪着胸口缓缓送入的长剑,刺目的鲜血溢出嘴角,流淌到地上,神情渐渐恍惚,却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哪一步开始走错的。
是他在上官轻云酒中下药那一次?还是他刑囚傅尔焰?
是他动了老八的心头肉?还是小时候,他仗着娘亲得宠,欺负逃妃之子的老八?
只是答案已经沒有意义了,他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而尽头,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
傅尔焰冷眼瞧着墨羽阳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才转过身,面对狄远晟。
“我不会抵赖,但我依然是那句话:你留不住我。”
“总是要试试才好啊。”
看着她取人性命的冷酷神情,他愈发心痒难耐。
她仿佛一朵罂粟花,让人渐渐上瘾,不可自拔。
之后,她被带到了巫师的帐篷中,接下去的一切,在她记忆中沒有留下任何记忆,当她再次醒來时,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记忆中一片纯白,沒有任何痕迹。
数日后,北狄地位最尊贵的王爷狄远晟府上,多了一位一身素白,被狄远晟视若掌上明珠的镜花夫人。
墨华皇朝的鸾凤公主从此消失,音讯全无。
殊不知,墨华皇朝内,有位温润如玉的男子因她的失踪而彻底失去了平日的从容淡然,差点搅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
卷 四 峰回路转觅伊人 149 镜花夫人
半年后----
北狄是一由女皇掌握实权的国家,女皇可以有数位皇夫,包括一位正夫,皇位传承以立长立嫡为主,与正夫诞下的第一位公主,可以继承皇位。
一年前,先皇过世,由嫡女继位。
现任女皇年方二十出头,是先皇与皇夫唯一的孩子,曾流落民间,几年前才被寻回。
北狄欣野王,狄远晟是北狄除了女皇之外,地位最尊贵的人,他骁勇善战,文武双全,是北狄人民心目中的大英雄。
半年前,主战的他,曾一度攻下墨华两个城池,虽之后不得已放弃,退居原本的边境,但依旧不改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相传,大约半年前,欣野王府上來了一位绝世美人,被狄远晟唤作“镜花”,一席白衣飘飘,美得不若凡人,是欣野王狄远晟的心头肉,被他深深藏在王府之中,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打搅她的静养,也不允许任何人怠慢。
欣野王虽已年过三十,但天性浪荡不羁,虽有众多侍妾,却并未迎娶正妻。
众多侍妾中,不乏得宠的,也不乏恃宠而骄的。
当这位冷艳不可方物的镜花夫人出现后,自然也少不了趁着欣野王外出,前去挑衅的人,而那位被挑衅的主儿,甚至连一个字都不用说,王府之内,她是绝对的正确,任何惹到她的人都会被欣野王不动声色地处以极刑
久而久之,尽管那女子妾身未明,却无人敢质疑她的存在和地位。
只是,她并不开心,自她进入王府后,不论欣野王如何讨好,她始终不曾展露笑颜。
“镜花夫人,这是王爷特意吩咐的冰糖燕窝,请趁热吃。”
一粉衣侍女,端着一盅燕窝,战战兢兢地伺候在一边。
她的主子,一身月牙白阴阳纹长裙,正不雅地趴在王府湖边的黑色玄武岩石上,百无聊赖地逗弄着湖中的鲜红锦鲤,丝毫沒有分给她一丝关注的意思。
镜花夫人邪魅冷艳的精致脸庞,玲珑有致的身段,滑若凝脂的白皙肌肤,在月色长裙的映衬下愈发清丽脱俗。
由于不喜欢有人伺候在身边,镜花夫人的贴身侍女少得可怜,王爷特意拨过來伺候她的人大多只敢在外围,她看不见的地方待命。
“夫人。”侍女再次出声提醒。
镜花夫人终于有了动静,她起身,端起那小巧精美的青瓷炖盅,打开盖子,瞥了侍女一眼,轻哼一声,一言不发地直接将那上好的血燕倒入湖中。
侍女轻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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