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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阅读

作品:不夜城|作者:叶希——|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7 14:00:41|下载:不夜城TXT下载
  元成贵两个都是瘟神,站在我的立场,元成贵是非杀不可,而且得用富春那双手。”

  天文的喉结上下振动了好几下。他把杯里剩下的啤酒喝干,yi脸生气的模样,用力把空杯子递向酒保。酒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接下酒杯,补满啤酒后放在天文的面前。这段时间里,天文yi动也不动。

  “无论如何都得干吗”天文两眼直盯着啤酒的泡沫,担心地问道。

  “对,无论如何都得干。”

  我说着,又点上yi支烟。只是这口烟很呛喉,味道yi点也不好。

  “真是糟糕”

  天文喝起闷酒,说话已不没有平常般快速,只是拖着嗓子用疲惫的声音说话。

  “你知道自己在向我说些什么吗”

  “废话。我是在拜托yi个好弟弟帮助大哥脱离险境嘛”

  天文求助似地看着我的眼,我只是默默地抽着烟。这么简单就让天文屈服了。

  “那么,大哥要我做些什么”

  “我要你对元成贵施压。”

  “施压怎么施压”

  “很简单,就是赶快先把纠纷解决。另外,想到需要我做什么的话,跟我说就好了。这或许没办法让元成贵回心转意,但是至少也可以让他着急yi下吧”

  “知道了,今天晚上我会和元成贵谈谈。还有呢”

  “假如出现了什么紧急状况,希望你能帮我把这个女人藏起来。要拜托你的就这些了。

  天文yi脸狐疑地眨着薄薄的双眉。我假装被这表情所动摇,继续说下去:“还有万yi我挂了,能不能替我杀了杨伟民报仇”

  “大哥”

  “可以吗”

  “大哥不管碰到什么事都不会死的。”

  “不yi定要你亲自下手。可以吗”

  天文在杨伟民手下的时间也不短,应该认识yi两个职业杀手。

  “知道啦”

  “这才乖,小文。”

  天文没有回话,只是驼着背,用忧郁的眼神凝视着啤酒杯。

  “夏美。”我换着用日语对夏美说。

  “什么事”

  “这家伙是我的结拜弟弟周天文。好好记住这张脸。万yi我出了什么事,你就去投靠他。知道了吗”

  夏美的身子紧紧地贴着我的背,把脸凑近我的肩膀。

  “知道了。yi切就拜托你了,天文先生。”

  “她叫佐滕夏美,拜托你了,小文。”

  “喔有什么事就打这个电话找我。我会尽快和你联络。”

  天文从皮夹里掏出名片递给夏美。名片正面印着天文店里的地址与电话号码,背面则印着联合会的。

  “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店里,找不着就打到联合会那里。”

  夏美看了名片的正反面几次,接着用力点了下头,便把名片插进胸前的口袋里。

  “有没有想到什么找吴富春的法子”天文从凳子上站起身来,用北京话问道。

  “喔总会想到的。他现在还能避yi避,再下去就变不出把戏了。在东京,那家伙能依赖的也只有我yi个。”

  “即使是全世界,那家伙能靠的也只有大哥yi个人。大哥现在是在陷害这样yi个人喔”

  “那你要我怎么做要我替他换尿布吗”

  “大哥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yi直是这个样子,只是你什么都没看出来罢了。”

  “说不定是这样,我还真是个孩子,不过,我以前对大哥还是很尊敬的。”

  天文无力地背对着我。我对着他的背影投下了最后yi颗炸弹:“不,不对。你只是可怜我罢了。你只是像捡到yi只被弃养的狗似地想照顾我,事情不过如此。只是我yi直不吃那yi套,你才会拼命想吸引我的注意而已。是你的自尊心逼你这么做的,对吧小文”

  天文的肩膀剧烈yi震,仍旧背对着我,挤出声音说道:“你居然你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

  “你只是在还我yi个人情罢了。小文,别放在心上。”

  夏美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天文好yi阵子不动,紧绷着那对包在质感很好的黄色薄夹克下的肩膀。说不定他已经松了yi口气。

  “答应你的事我会办到,不过,和你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我不想再看到你。”

  天文仍旧背对着我,丢下这句以他来说算是很没创意的话。

  亏他死的双亲还希望儿子将来能成为作家或学者,才给他取了“天文”这个名字。

  天文头也不回地走了。我集中精神感觉着夏美手心的温暖,凝视着他离去的大门。

  37

  “是真的吗”

  夏美开口了。我们俩离开b yiu,在早稻田大道上走着。

  夏美勾着我的左腕,紧贴着我。

  “什么是真的”

  “让富春杀元成贵的事。”

  “喔是真的,否则没有其他办法。”

  “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yi定会成功的。因为富春以为你被元成贵抓住了。我只要在元成贵那边煽动yi下其他的就不必再想了。”

  后方传来yi声脚踏车铃声,yi个把购物袋放在置物篮里的中年妇女,用简直比走路还慢的速度慢吞吞地骑过我们的身边。我们被挤到了人行道的边缘走着,在角落有间芳邻餐厅的路口右转。

  “可是,元成贵的手下不会放过你吧”

  “不知有多少人想抢元成贵的宝座呢很快就会发生yi场权力斗争的。假如大家看到凶手富春的尸体,没有任何人会再追究。”

  虽然脑海里浮现了孙淳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睛,我摇摇头把它赶走。

  “假如情况不对,就让天文来背黑锅。”

  夏美倒抽了yi口气停了下来。

  “怎么了”

  “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说真的啊”

  “你还算人吗”

  “想不到你居然会问我这种话。”

  “他不是你弟弟吗你不是很疼他的吗如果他是你的弱点,表示你疼他疼得不得了,不是吗”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是他自己要叫我大哥的。”

  “假如他是你亲弟弟呢”

  夏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仿佛yi声从地底涌上来的诅咒。

  “什么”

  “假如周天文和健yi是亲兄弟,你也会打算这么做吗”

  夏美仍立足不动,嘴唇微微的颤抖着,双眼却直瞪着我。

  我掏出yi支烟点上火,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不过,我还是猜不透她在害怕些什么,只是对她可能期待的事已经有点底了。我深深地吸了yi口烟,吐出来后对她说:“想这种事根本没意义就算天文是我的亲弟弟,我也会做同样的打算,否则没其他办法。”

  “你不会考虑手足之情吗”

  “不管是父母或弟弟,除了我自己以外的都是外人。”

  “是吗”

  夏美低着头轻叹了yi口气。不过在这之前,我注意到她的眼里有yi种被解放的神采。

  “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也有兄弟,只是自己把他们给抛弃了。如此而已。”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搂住夏美的腰,缓缓迈出步子,心里却yi直在纳闷是什么让自己感到有点牵挂。

  38

  b疾驶在青梅街道上,我手握方向盘,开着车窗探出手肘抽烟。夏美静静地坐在旁边,眺望着窗外的夜景。

  我们并不准备上哪里,只是不论回夏美那儿或我在饭田桥的公寓都没事可干。不,应该说我害怕和夏美独处才对。我对夏美的事知道得太多了,即使知道夏美说过的都是不值yi提的小事,但对我来说已经很充分了。而我自己对夏美也说了太多,也让她看到太多了。

  我的心里yi片混乱,好像很想和夏美搞,可是又好像不太想搞。这样漫无目的地开开车,似乎可以让自己冷静些。再加上中野yi带是福建帮的地盘,就算富春被池袋的福建帮赶了出来,转移阵地到中野来也不无可能。

  在环七右转,顺着路上早稻田大道,接着右转上中野大道,通过中野车站前。现在光是这么无所事事地绕yi圈就已经让我精疲力尽了,还真是个意想不到的笑话。

  我朝着仪表板伸手,打开了收音机。随便yi选频道,就传来中岛美雪那首已经听过好几次的旋律。可能是编曲和原曲不同,唱的也是广东话的歌词。

  “是王菲。”

  夏美活了过来似地撑起身子,倾听那旋律。

  “她是大陆的歌星吧”

  “好像是北京出生,不过是在香港出道,很受欢迎哟我不喜欢香港的音乐,都好像演歌yi样,可是王菲的歌感觉还很流行,我很喜欢。”

  夏美说着,开始和着歌哼了起来,还真有点孩子气。我觉得王菲翻唱的中岛美雪也有点像演歌,可是没出声。

  王菲翻唱的中岛美雪结束后,换上了另yi首歌,是用北京话唱的。不过,唱腔有股透明感,曲调的流行味也重得多了。

  “这是艾敬哟你知道她吗”

  “不知道。”

  “她是中国的歌星。健yi不喜欢听歌吗”

  “我对太陆或香港c台湾的歌不熟,在品味上算是个日本人。

  那边的歌都听不习惯。崔健的歌倒是常听。”

  “比起日本的流行歌曲,我比较喜欢听那边的歌。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听的音乐留下来的影响。”

  “你小时候在大陆能听到这样音乐吗”

  “那时候偷偷听过邓丽君的歌嘛可是还不都yi样。不管革命歌曲c艾敬或崔健的摇滚乐,都是大陆歌嘛”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我点着头,打起了方向灯。就快开到早稻田大道与中野大道的交叉口了。

  “健yi从小是听什么歌长大的”

  “都是些偶像的流行歌曲,像是天地真理c小柳露美子c或candies”

  “天地真理你是说那个老太婆啊”夏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说道。

  “那个老太婆以前也曾经很年轻啊”

  车站前的号志灯转红了。在我踩下煞车的同时,大哥大响了起来。

  “喂是我。”

  yi个耳熟的声调说着北京话,声音里带着股人工的金属味道。

  “现在在哪里”

  旁边座位上的夏美倒抽了yi口气。我用食指在嘴唇上比yi比,示意她别出声。

  “妈的,想了好久才想起那个暗号。健yi,有事儿得拜托你。”

  富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事”

  “帮我yi起干掉元成贵那家伙。”

  “yi阵子不见,你的脑子就出问题了吗”

  “那狗娘养的绑了我的女人”

  “这回事我可没听说过。”

  “我的女人打过电话求救。”

  刺耳的喇叭声让我注意到号志灯已经转绿。我踩下了油门。

  “那女人是谁”

  “她叫小莲,是我的女人。”

  富春确实是这么说的,夏美的谎言又被拆穿了yi个。她应该没把她的本名告诉过富春才对。

  “连你都会有女人这世界出了什么问题啊”

  “现在可没时间开玩笑再罗嗦就连你也干掉。”

  “你试试看啊杀了我看还有谁有办法帮你。”

  传来yi阵沉默,只听得到急促的呼吸声。

  “不好意思,我实在是被逼急了。帮个忙吧健yi。”

  “你人在哪里”

  “我在阳光大道旅馆。”

  我啧了yi声。他再没药救,也不该笨到住在与歌舞伎町毗邻的旅馆里吧

  “怎么会住到那种地方你找死吗”

  “没办法,想不到还能上哪儿去嘛”

  “笨蛋,还不赶快去退房。你记得代代木公园的地方吗”

  “嗯”

  “yi小时候在那里见。yi定要搭计程车去知道吗”

  “知道了。”他把电话挂上了。

  “是富春吗”

  yi直像被冰冻住的夏美开口了,眼里又出现了那股畏惧与憎恨交杂的眼神。

  “没错,终于找到那傻子了。”

  我点上yi支新的烟,接着便把手掌在裤子上yi抹。掌心已经满是汗水了。

  39

  我把b停在住宅区正中央yi个计时收费的停车场里。

  “你先回公寓,在我联络你以前千万别出门。”

  “不行,我也要去。”

  我凝视着夏美的脸庞。夏美毫不让步地噘起嘴唇,挑衅地接受了我的视线。

  “你说什么”

  “我不会妨碍健yi办事的,只是想去看看。”

  “不行,假如让富春知道我们俩在yi起,我的计划就泡汤了。”

  “我想看看富春现在的德性嘛”

  “我会告诉你的。”

  “我想亲自看看。”

  “下车。”我说道。实在烦死人了,我不想再和她吵下去。

  “假如不遵守我的规矩,就到此为止吧下车,爱上哪儿随便你。”

  “我什么都没”

  “照我说的做,否则就给我滚,没别的选择。”

  夏美闭上了嘴,只是用熠熠的目光对着我。

  “决定怎样”

  “万yi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就得等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联络吗”

  我双肩yi垂,没力了。夏美好像无论如何都准备反抗到底。

  “才不会有事呢就算给元成贵逮到了,我只要说是正好抓到富春,准备带他过去不就成了听好,你不能在我和富春碰面的地方出现。假如被元成贵发观了,他yi定会追究这女人是谁。

  假如元成贵知道富春因为你的馊主意才砸了红连的场子,yi定不会放过你,就连藏匿你的我也会受牵连。”

  夏美白了我yi眼。那表情仿佛在说她没理由辩下去,可是心里还是气不过。

  “你被富春看到也不行,那家伙yi定会认为我在陷害他,而且会猜测我们俩yi定有什么关系。那家伙有两把枪,拳头也很硬,我会被他做掉,你又得去过天天挨打的日子。”

  “不要被他看到就好了嘛”

  “我每次办事,yi定会作最坏的打算。”我咬牙切齿地对她说道。

  “那么只好”

  “为什么那么想看到富春”

  “我想看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嘛我想看到他想看到他不幸的下场嘛”

  夏美紧咬着唇,挤出声音说道。她全身上下都微微颤抖着,把积在眼角的泪滴都给震了下来。

  我叹了口气,抱住夏美的小脑袋。

  “你的仇我会替你报的,我会让那家伙送命,yi定会。其他的事就别指望了,只会失败而已。”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不必担心。”

  “可是我信不过嘛我也想相信健yi的话,可是就是没办法。

  你不是个连像弟弟yi样的朋友都会丢下的人吗像我这样和你更没关系的人,yi定也会被抛弃的。找到富春以后,我对你来说就只是个包袱了吧”

  夏美继续在我臂弯里抽噎着,几乎听不懂她带泪的哭声在说些什么。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把她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我会回来的。”

  “我不相信。”

  “不行,你yi定得相信。我还没和你搞过,为了要抱抱你,我yi定要回来。我这么说,你该相信了吧”

  夏美抬起头来,虽然脸庞还是湿湿的,但是已经停止流泪了。

  “健yi,想和我搞吗”

  我向她点个头说:“对,很想。”

  夏美的眼睛突然为之yi亮。

  “那么,我就相信你吧”

  夏美开朗地微笑了起来,好像刚才只是装哭的yi样。我把那微笑留在车里。下了车,yi股热气袭来,但是我脊背上的恶寒却没有消退。

  40

  从停车场走到代代木公园花了我十分钟,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我确定那把黑星还插在腰上,穿过了参宫桥门。

  上坡路上左边的休息区就是我们约定的地点。以前工作上需要和人碰面的时候,我常常利用这个地方。在夏天里,到天亮都有许多年轻情侣在草坪上或长椅上爱抚,练习滑板的小鬼与嗜健康如命的慢跑者,也在这里来来去去。但是只要天yi冷,这里就不见半个人影,也不会碰到巡逻的条子。有几次,我也和充当保镖的富春yi起来过。

  我并没有直接走向休息区,先在铺设好的自行车道上绕了yi圈。虽然因为天气太热,看不到几个人在慢跑,但是公园里挤满了年轻人,包括前面提到过的谈情说爱的家伙,练习乐队演奏的家伙c带着酒菜玩烟火的家伙可是中国人,尤其是形踪可疑的中国人,却看不到yi个。

  我朝被灯光照亮而浮现在树林间的休息区走去。区里窝着yi些抱着滑板的小鬼。我看看表,富春差不多该出现了。我本想把这群小鬼赶走,但想到万yi有事还可以拿他们当挡箭牌,就打消了念头,在yi角的长椅上坐下抽起烟来。仿佛有人妨碍了他们似的,那群小鬼停止了闲聊;yi股舒适的宁静掺杂着诡异的紧张感迅速包围了休息区。

  “欧吉桑,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喔”

  在我吐出第yi口烟前,小鬼中的yi个走了过来,是yi个留长头发,倒戴着棒球帽的小鬼,上穿着宽松的t恤与短裤,脚上穿着nike的篮球鞋。个子不高,也不算结实,但是眼里带着yi股凶光。

  我默默地看着那小鬼,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吕方的脸孔。这个站在我眼前的小鬼长得和吕方还真像。

  “不好意思,这里也是我的地盘。不会妨碍你们的。”

  我吐着烟说道。那小鬼的眉头微微皱了yi下。

  “要偷窥就到别的地方去,我说过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他的声音里带着刺。我不予理会,继续抽着烟。

  “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啦”

  我把烟丢到那小鬼的脚边。他起先畏缩了yi下,接着便愤怒地嚷嚷了起来:“我可不是闹着玩的喔臭欧吉桑,欠扁吗”

  “试试看啊”

  我站了起来,虽然觉得很蠢,但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我的右手就握着那把黑星。那群小鬼同时倒抽了yi口气。我装模作样地慢慢点燃yi支烟,走向戴着棒球帽的小鬼。

  “臭小鬼,欠扁吗”

  那小鬼不敢正视我,只是直盯着枪口。那眼神仿佛是和女朋友搞到yi半时被爸妈撞见似的。

  “说,这里是谁的地盘”我朝着小鬼的脸yi吐烟,要他注意。

  只为了说这么yi句话,那小鬼不知道吞了几口口水。我突然极为讨厌自己。就算是因为眼前的小鬼长得像吕方,或者是因为被夏美触到了痛处,我都找不到yi个规则能替自己干这种傻事打圆场;至少在我制定的规矩里找不到。但是yi旦开始做yi件事,就得贯彻始终。我把枪口顶在那小鬼的肚子上说:“不对喔这里既是你们的地盘,也是我的地盘。对不对”

  “对c对。”

  “好吧”

  我把黑星插进腰际。

  “我会待在这里,你们也没必要走开。去告诉你的朋友们吧”

  在那小鬼点点头准备向背后的朋友们说些什么的时候,休息区后方传来yi阵树叶窸窣声,yi个用北京话叫嚷着的黑影突然闪了出来。

  “健yi,你没事儿吧”

  富春出现了,小题大作地两手各持yi把黑星。我还没来得及制止,那群小鬼就yi哄而散。因为我得先阻止把枪口对准小鬼们的富春。

  “别开枪,他们只是普通的小鬼罢了。”

  富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对着我。过了yi会儿,他便放下举枪的双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走了过来。

  “老远就看到你被包围了,所以打算从里面绕出来替你解围。”富春挥着枪说道。

  “笨蛋。把枪收起来。”

  富春愣愣地看了看两手的枪,接着便把yi支插进腰际,另yi支塞进背在肩上的运动手提袋里。

  富春yi点也没变。带着波浪的茂密头发虽然比以前长了点,但大致上还是往后梳覆盖着脑门。好像随时都要飞出来的大圆眼c厚嘴唇,配上不相称的直挺鼻梁。他不只外表依旧,脑袋瓜子里大概也还是yi如往昔吧

  “走吧虽然应该不会有事,但是刚才那群小鬼说不定已经跑去向妈妈哭诉,有个发疯的中国人拿着枪逞凶了呢”

  我催着富春迈开了步子。虽然好久没看到富春了,心里却没有yi丝感慨。站在我眼前的,只不过是yi个带来麻烦的蠢货罢了。

  “这儿安全吗”

  “刚才绕过yi圈,没看到有人在找你。”

  “幸好还有你,否则我yi个人什么也搞不成。”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先和我联络”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早就打电话去店里找过你了。我告诉接电话的家伙想跟你碰个面,还说了时间和地点。是你自己没来的。”

  我啧了yi声。看来让志郎接电话并不太让人放心。

  “我没听说过有这通电话。打大哥大给我不就成了吗”

  “你以前不是常交待别用大哥大联络重要的事吗”富春得意地挺着胸说道。

  “好吧你之前躲在池袋是吗”

  “嗯有个福建帮的家伙欠过我人情,所以借了他的地方。

  只是他yi知道我砸了元成贵的场子,就这样了。”富春做出个用手掌切脖子的动作。

  “真是个没种的家伙。”

  “这不是有没有种的问题,无论是谁都会这么做。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回来的吧”

  “我在电话里不是说过了元成贵那狗娘养的绑了我的女人。”

  “回到这里以前,你都待在哪里”

  “在名古屋。”

  “你是在说元成贵千里迢迢派手下到名古屋找你的女人吗”

  “这种事儿我哪知道。”

  我们俩沿着自行车道往原宿的方向走去。在长椅上搂来抱去的情侣们被富春气冲冲的声音给吓了yi跳,纷纷像机器玩偶似的跳起来望着我们。

  “富春,说话别太大声,别以为自己说北京话就很了不起喔”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元成贵是怎么找上门儿来的。只不过那女人打过电话来求救,说她给元成贵逮着了。”

  “连你也有女人啦真是无法想像。是个怎样的女人”

  我若无其事地撒下了饵,希望能从富春这里套出所有的关于夏美的情报。这些饵比想像中还有效,富春的表情有些动摇。

  “怎么了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吗”

  “没有没事儿。她只是yi个普通的姑娘。”

  “不会只是个普通的姑娘吧她做什么的是大陆的女人呢,还是这里的女人你们怎么认识的”我接二连三问下去,不给富春半点考虑的时间。

  “喔喔她是个酒家女,和我yi样是中日混血儿,老妈是日本人,老爸是大陆人。至于怎么认识的只是偶尔去喝喝酒,谈得来罢了。”

  富春说谎的技巧yi点也没进步。能和富春谈得来的女人,就算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yi个。

  “酒家女也有好几种吧”

  “在yi家招呼日本客人的台湾酒家她在那儿陪过酒。”

  “你也会上那种店吗真是yi点也看不出来。富春,难道离开歌舞伎町yi阵子,你整个人都变了”

  富春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用黄浊的眼望着远方。生气似的扭着脸走着,那宽宽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富春,元成贵现在可是在威胁我,想活命的话就把你给带过去。谁要是敢反抗他,在歌舞伎町都会混不下去。不过,我是不会出卖自己的拍档的,做人得讲义气嘛对不对”

  我准备给富春yi点时间考虑考虑。富春和夏美yi定不只是男女朋友,我想知道他们还有些什么。富春就算说谎,话里yi定会有破绽,那我就可以找出些蛛丝马迹。

  “我也想帮你。可是假如要对付了元成贵,办事就不能半调子,yi定要做到底才行。所以为了要成功,我得尽量把情况给搞清楚。这就是我办事的原则,还记得吧”

  富春又点了点头。

  “我想知道yi些你女人的事。在确定她不是在陷害你以前,我是不会有任何行动的。”

  “小莲才不会陷害我呢”

  富春咆哮了起来,睁大双眼,喷着口水朝我逼近。现在知道了夏美的本名里有个莲子;还有,夏美和富春之间并不是普通朋友,yi定有着更深的关系。

  “健yi,假如你再胡说八道,就连你也干掉”

  “冷静点,富春。我的意思是,假如你不肯说,我就什么都没办法知道。谈谈关于那个小莲的事吧”

  富春好像有东西哽在喉咙里似地停了下来,接着突然转身背对着我,开始快步走了起来。

  “小莲是是我小时候的朋友,我们俩在名古屋才又碰到的。接着才才发展成这种关系。”

  又是yi个谎言。看得出他是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胡说yi通。

  “小时候的朋友那个小莲也是个第二代残留孤儿吗”

  “嗯她当时住在隔壁村子。”

  日本就不用说了,在中国两个村子距离有多远,我完全可以想像。在实行开放政策的现在,大陆的情况如何我并不清楚,但富春还在那里生活的年代,尤其是在农村,自己的村子就是世界的yi大半了,即使看到远处邻村的人,面孔应该也记不住。

  也就是说,富春和夏美应该是同个村子的人。夏美说她从黑龙江来,根本就是骗人的。假如和富春yi样的话,应该是吉林才对。

  “那yi带好像残留孤儿很多的样子。”我开始替富春找台阶下。

  “没c没错。我们俩因为同c同样是中日混血,曾经说过几次话。”

  夏美说过她是在八〇年发现自己是个混血儿,在这方面她没必要说谎。另外,我也听说过残留孤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磨擦,大多不敢公开自己是日本人。大部分的第二代残留孤儿,都是在中日之间残留孤儿问题浮上台面之后的八〇年代,才被告知自己有日本人的血统的,富春yi定也是如此。在他还拖着鼻涕的时候,yi定也认为自己是纯粹的中国人,在田里苦干过吧

  “两个人在名古屋碰到的啊还真巧。”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啊”

  富春用做梦似的眼睛抬头看着夜空。我从没想过富春也会有这么多愁善感的yi面。

  “看来你似乎很迷恋她。”

  “因为她是家里的人嘛”

  “你们俩结婚了吗”

  “怎么可能。只是哎反正我们俩就像夫妇yi样就是了。”

  这点从夏美的体态里根本感觉不出来,但是我还是点了点头应付。

  “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把小莲给救出来是吧”

  “那还用得着说。”

  “她除了打电话求救以外,就没再联络过你吧说不定她联络你的事情被发现,已经给做掉了。假如是这样你怎么办”

  “我会把全世界的上海瘪三杀个精光。”

  富春说道。他可不是在开玩笑。听到他那从阴湿的无底沼泽里涌上来的声音,已是个会把全世界发生的事都yi笑置之的人,也会知道他这句话是个不可玷污的毒誓。

  我偷偷看了富春的侧脸yi眼,觉得yi瞬间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眼前看到了原宿的灯火。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就找了张合适的长椅坐下。

  “看来当务之急是先救出小莲吧”我点了支烟说道。

  “办得到吗”

  “不是办不办得到的问题,而是非办不可。否则yi旦你把元成贵给做掉,小莲的命就不保。”

  “你这话儿说的没错。以后再杀元成贵也不迟。”

  我们俩都不打算放过元成贵,这点我们都考虑得很清楚。

  “不过,你当时为什么没杀黄秀红”

  “这女人是谁啊”

  “是元成贵的情妇,是你去砸场子的红莲里的yi个妈妈桑。你不是因为她在才去砸场子的吗”

  “喔那个女人啊我本来想逮住她来要挟元成贵的”

  “后来怎么了”

  “我正要下手时,在看到她的眼睛那yi瞬间,突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停下抽着烟的手,朝着富春的脸看着。

  我所知道的富春,是不管再怎么傻的事,只要决定要干就会干到底的。

  “别这样看我。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啊当时只是觉得这女人千万不能动。”

  “还真奇怪。”

  “是吗说不定是因为小莲,我才会变了个样的。”

  富春说着,不觉害臊地笑了起来。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不管怎么说,幸好你没干这种傻事。”

  我抽着烟,谨慎地继续说下去:“黄秀红也欠我不少人情,说不定可以通过她找到小莲。”

  “是吗”

  “加上你又没对秀红动过手,应该没问题。”

  我丢下烟,用脚踩熄。

  “好吧我今晚会找黄秀红,探探小莲被藏在哪里。同时我也会打电话给元成贵,告诉他我已经找到你藏身的地方。”

  “有这个必要吗”

  “那还用说。元成贵可不是傻瓜,要想救出小莲就得先引开他的注意。在他yi心想干掉你的关头,我才能把小莲救出来。我马上告诉元成贵已经找到你了,你就在那里等着元成贵,把他做掉。”

  “知道了。”

  富春爽快地回答,没有半点质疑,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被设计了。这样的家伙居然还可以活到今天,实在是难以置信。

  我从牛仔夹克的口袋里掏出十万圆的现金与饭田桥公寓的锁匙。

  “我得赶快开始行动了。这里是先给你的资金,还有藏身处的锁匙。”

  我把饭田桥公寓的位置告诉了富春。这么yi来,这间房子就不能再用了,可是为了燃眉之急,也顾不了这么多。假如这件事能顺利完成,以后再找间新的就成了。

  “我今晚会把干掉元成贵的步骤计划好。不管怎么说,做掉元成贵以后,就不能再像以往yi样过日子了。你和小莲的逃亡路线也得先考虑好。”

  “不好意思,健yi,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

  “别放在心上。”

  “我也常对小莲说,你是个最佳拍档。”

  我耸耸肩,心想假如我的谎言被拆穿了,富春准会发誓把全世界的台湾人或者是日本人杀个精光吧

  “救出小莲之后,我会和你联络。在这之前你可先别动。”

  “知道啦”

  富春站了起来,向我伸出了厚厚的手掌。我握住了那双手。

  “我说啊健yi,等事情结束之后,你也搬到名古屋来吧

  那么咱们就可以像从前yi样痛快地干几票。”

  “嗯好吧,让我考虑考虑。”

  富春转身朝着公园的出口走出去。yi出公园就是原宿车站,富春yi定会脑子空空地搭上电车,在饭困桥睡个大觉吧把想点子的事丢给我,他心里yi定轻松多了。

  富春是个大傻瓜,比天文还傻,而且不光只是傻,甚至还傻得可怜。不管是什么时候,只有富春或天文这种家伙会找上我。

  41

  我从原宿搭计程车回夏美的公寓。我非得先弄清楚夏美的事yi也就是那家伙的谎言背后的真相。要边走边想,只会累坏了自己。

  夏美像只空着肚子的小狗迎接我。

  “你真的回来了。”

  “我早说过会回来的。”

  我疲惫地yi屁股坐上了地板。夏美递给我yi罐温温的啤酒,我把那难喝的啤酒灌进喉咙,点了烟。于是yi点味道也没有。

  “事情怎么样了”

  “富春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他完全他相信你被元成贵抓着,也以为我会帮他。真是无药可救。”

  “富春做事根本不用大脑嘛”

  “所以你才会这么担心吗”

  我把烟头丢进喝了yi半的啤酒罐里。

  “我担心什么”

  夏美的演技还真不是装的,好像世界上所有的戏都可以现学现卖。她转过脸望着我,yi副小女孩的模样。

  “你根本不是黑龙江出身,而是从小就认识富春,说不定是同yi个村子里的吧”

  “没错。”

  夏美爽快地说着,在我身边跪坐了下来,开始用无所谓的口吻说着:“我和富春家是邻居。我妈妈和富春的妈妈都是残留孤儿嘛虽然我们都不知情,但是她们好像曾经互相帮忙过,我们两家也常往来。只不过,富春从小就很粗野,我并不喜欢他。记得当初我们决定要搬到日本来的时候,yi家上下真是欣喜若狂,但是听到富春家也要搬过来,只觉得眼前yi片黑暗。当时还以为会和他们家搬到日本的同yi个村子里呢幸好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听她说下去,但是她的表情yi点也没改变。假如真是在撒谎,那她还真是个了不起的演员,说不定夏美还真是个了不起的演员呢而我,则是深深被夏美的演技所吸引。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因为富春yi点都没变嘛当我在名古屋碰巧看到他时,只觉得很怀念,便不由自主地叫住了他。所以才才会搞成今天这个样子。”

  夏美抬起脸来,却因眼睛里看到的东西打了个冷颤:我的表情是完全是紧绷着的。

  “你不相信吗”

  “你说的话,我yi句也没相信过。”

  我抓起夏美的手,朝自己拉了过来。

  “你和富春是从小认识的我还可以相信,但是,事情yi定不只如此。你和富春之间还有什么关系”

  “你在说什么呀健yi哪会懂嘛你知道我们的村子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那里可是什么都没有,连时间都是停止的。在那种地方哪会有什么事”

  我把夏美拉得更近,把她抱进了怀里。夏美紧咬着牙,用仿佛随时都要喷出火焰的激烈眼神瞪着我。我感觉被这视线穿透的皮肤仿佛要渗进脑浆里了。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快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夏美别开了脸,但我托住她的下巴,把那张想逃开的脸给扳了回来。

  “快说。

  “我被他强犦过,在十二岁那年。”

  “所以呢”

  “所以呢亏你还说得出这种话。”

  “继续说下去。”

  “当时我像平常yi样在田里工作,然后,就突然爸爸知道了这件事,就打进了富春家里,结果反而被富春给打得倒地不起。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家和富春家就结下了不解之仇。整件事就是这样,满意了吧”

  我还是不满意,心里想着在代代木公园里所看到的富春的表情。那张脸不像是个只用暴力把女人绑住的男人。yi定还有什么隐情,而我想确切知道其中的真相。但是,现在我并没有任何发掘真相的方法。

  我放开了夏美。

  “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是我自己有事瞒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