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 8 部分阅读

作品:爱入膏肓|作者:未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9 02:23:27|下载:爱入膏肓TXT下载
  你是个女人

  你是个好女人

  冉小苒哭了,她抱着那个陌生的男人,抱着那个懂她的男人委屈地哭了。

  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她给予这个男人的不是爱,是对另一个男人的报复,是对自己的最后摧毁。

  只不过这摧毁滞后了别人的摧毁,是不是在别人摧毁自己之前先摧毁自己,就不会感觉这么疼痛了“女人如酒”曾经这么告诉过她。莫非她也有被别人摧毁的经过若不,她怎知道这摧毁的力量像广岛的原子弹,在爆炸和巨大的蘑菇云升腾后,便是深入骨髓血掖甚至不放过每一处肌体的毒蚀,不死你就得忍受它的折磨。

  “女人如酒”还告诉过她,如果百分之八十的已婚男人都有婚外情,那么男人的外遇与妻子好坏无关,与男人的本性有关,忠诚只属于恋爱中的男人,永远不属于有家的男人。

  那么红杏出墙的女人呢她们的外遇与什么有关与什么无关

  如果移情别恋是人性使然,爱情注定要变质失节,发霉腐烂。

  那么我们还追求爱情做什么

  如果外遇是每个成年男人和女人的向往,婚姻注定要藏污纳垢,蒙尘失色。

  我们还信守婚姻干什么

  冉小苒觉得自己的思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中。

  没有人能为她解答这些问题。

  她不知道该去询问谁到那里去寻找答案

  第四部分 第十二章5

  奇怪的是在高热的迷乱中,冉小苒的脑海里出现次数最多的是亓克给过她的短短的几个小时,而不是那明伦给她的十几年,她的意识拒绝进入她和那明伦的过去,她感觉自己的过去是一个巨大的空洞,一想起它,她就觉得茫然,毫无着落。

  她已经很累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打几场战争

  在又一次意识丧失之前,冉小苒坚持要打电话,护士出去请示了。

  昨天,亓克又为那个白血病患者采集了50毫升的外周血造血干细胞,算上前天的,他已经献了105毫升的骨髓了。

  薛平一直伴随着亓克左右,不知道她怎么说服老总的,老总居然同意只做一个集体报道,不重点宣传亓克,整个专题片中只出现了亓克两个特写镜头,一个是采集血样的镜头,另一个是神态安详地捐献骨髓的场面,一来唤醒社会关爱生命,二来破除人们对捐献骨髓的恐惧感。

  亓克没有理由不同意。

  除了打动员剂针头扎进身体时感觉有些疼痛外,整个采集骨髓过程没有什么痛苦。

  干细胞分离机处理一万毫升的血用了四个半小时,从病床上下来,亓克感觉头有点晕,休息一晚,亓克觉得所有不适症状都消失了。

  亓克打算尽快回到站里开始工作,昨天电话里葛大姐告诉他s市出了个全省重大经济案,一个副市长贪污受贿达千万元,省里专案组已经入住了s市,掌握下面第一手资料是记者站的主要工作之一,亓克决定亲自去s市,站里已经有另外一个同事小赵先期到了那里,这样亓克就可以不必先回省里而直接去s市了。

  扭不过亓克,薛平临走给亓克卖了许多营养品,叮嘱他注意身体,那份关心,让亓克感动之外还有了种家人的感觉。

  但是,薛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表示,亓克则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其实他们都清楚,他们之间原来那种朦胧的感觉已经走到了晴天白日的状态,彼此的心思昭然若揭,他们之间什么都可以进行,只有那个叫爱情的东西停止了运行。

  以后,他们可以是无话不说的朋友或者没有性别意识的知己,他们深知这种异性朋友间的轻松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它甚至比爱情更罕见,他们没有理由不珍惜。

  亓克开着车驶上了通往s市的高速路。

  亓克急于赶去s市的原因还因为冉小苒在那个城市。

  他想给她个突然袭击,给她个惊喜,当然,这一切都该在不影响她家庭的情况下。

  不和有家的女人搅在一起,一直是亓克的交往原则。但是,没有想到在冉小苒这里破了例。

  亓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管不住自己,除了工作就是想她。

  网上流行“见光死”,是说网友之间一见面,常常破坏了网上的感觉,见面就等于分手,他那天为什么一定要见冉小苒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亓克觉得,冉小苒的声音对自己的诱惑力太大,一想起那个声音亓克就想把她拥入怀里,一种丢魂落魄的感觉。

  所以,他要尽快见到她,如果感觉好,他们了却了这份不能着陆的思念,继续交往。感觉不好,省却了这份折磨。

  网恋是一种让人悬浮在半空的情感体操,动了心的人没人能够抗得住这超耐力的演练。

  亓克知道,除了那份真实的冲动外,他还是自私的。

  但是,亓克没有想到,他这一见,便把自己所有的设想都打破了。第一眼看见冉小苒站在路边,他的眼睛一亮,直觉告诉自己这就是他要见的女人了。

  他没有打手机,而是将车停在几米远的地方欣赏着她,看她那份茫然和张望,看她那份真纯和自然,在北京五月燥热的大街上,在花花绿绿的人群中,她好似她的名字“幽谷百合”,清洁淡雅,一点也不张扬,不轻浮。

  亓克感觉正有种凉爽的风吹上面颊。

  在冉小苒忍不住又一次张望的时候,亓克走下车,来到她面前:

  你好。我的幽谷百合

  冉小苒惊诧地看他突然出现在面前,单纯急切得如发现新大陆的孩童:

  你一直在这里啊

  亓克点头。

  第四部分 第十二章5

  好坏。居然,居然窥视我是什么让你走出来的

  现在不告诉你。请吧亓克打开车门。

  冉小苒坐进车里,亓克发动车。

  要把我带到那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放心,我是老虎但是不吃人。

  白色的捷达在北京如潮的车流中蠕动。

  沉默。网上那些亲密无间的话语早已逃逸。

  红灯亮起的瞬间,亓克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伸了过来,眼睛依然看着路况。

  他不看她,他只把手放在她膝间的手上。

  最初让他们相识就是手谈,现在他们相见也应该是手谈,除了手谈没有更准确更贴切的表达方式了。

  她会懂的,她一定会懂的。

  先是轻拍了两下手背,然后抓住握紧。

  没有躲避。

  四目相视,所有该说的都在其中了。

  路上,亓克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终于可以不用想象触摸这个让他魂牵梦想的女人了。

  亓克的家里。

  冉小苒有些羞怯地跟着他走进屋子。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会来,很乱的,先喝杯水吧。亓克递水给她。

  谢谢。

  亓克在冉小苒伸手的瞬间,握住了她绵软的手,并把她就势拉进了自己的怀抱,亓克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

  终于见到你了,想我吗

  想。声音羞怯,比电话里真切一百倍,撩人一百倍。

  没有序幕,他们直接进入了情人的角色。

  拥抱接吻做爱,一切是那么自然,毫无半点扭捏,不安。

  灵魂的相知驱逐了陌生,精神的共鸣让他们没有了隔膜。

  他们不再是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女,他们的心和身体已经相依相偎了很久很久。

  亓克觉得这种感觉是他曾经过的女人,不曾给过他的。她们有的不是做作,就是太露,做作的让亓克在运动的过程中还要分神顾及她的表情,太露的让亓克感觉不到自己男性的强健,荫阳倒错,心里上有种被强奸和玩弄的感觉。

  冉小苒给他的感觉是那么的自然,亓克觉得只能用自然这个词才能说准自己的感受。她能随着你的感觉起伏,让你时时感觉她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能感觉到自己的快乐也能领会到她的快乐,她和着你的节奏在攀沿挺进,让你全身心地从一个高峰攀越另一个高峰,不必担心中途会走神而心气鄹减,兴致全无。

  当亓克释放的瞬间,感觉从来没有过的一种心里和身体的彻底放松和瘫软。他紧紧抱住被汗水湿润的冉小苒,闭上眼睛许久不肯放开,他想留住这份感觉,他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身下的这个女人是他要找的女人,尽管他不能向她开口,他也要让她知道:

  你是个女人。

  你是个好女人

  那一刻,冉小苒哭了。

  亓克看见珍珠般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滚落,像条小溪源源不断地流淌着。

  亓克心疼地为她擦拭着,他能感觉出,这个女人背负太多,但是,他能说什么他能为她做什么她不说他又如何开口

  他不愿意让他们之间的一切太沉重,一个有家的女人,一个单身男人,如果,她愿意他随时可以让她停泊,而他自己则无权要求她什么。

  他曾多少次和同事宣称他的人生哲学只在乎过程,不注重结果,却不知道没有结果的过程永远是苦涩的。

  第四部分 第十二章6

  那一刻,泪水也从亓克的眼中滚落。

  他们相互为对方擦着泪水。

  会记得我吗

  亓克点头。

  会忘记我吗

  冉小苒摇头。

  除了给予,他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车驶进s市的时候,亓克的手机响了。

  一看见那个号码,亓克的心就狂跳起来:

  喂,

  沉默。

  亓克焦急地问:

  说话啊,宝贝,我在听。

  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虚弱而无力。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忘记我吧。如果有缘,来世我去找你。

  出了什么事情你在那里告诉我,我就在s市,不要做傻事

  电话断了,亓克按了重拨,依然没人接听。

  茫茫的s市啊,我到那里去找你

  亓克的车像闪电,冲进了s市,冲进了这个让他陌生的城市,让他永远也不能忘记的城市。

  苏北在枫风宾馆只待了八个小时,军区的车就到了s市。

  爸爸的老部下亲自派秘书把苏北接了出来,白天审讯苏北的两个人马上换了副面孔,连连和苏北道歉。

  这情景多么地似曾相识那一刻苏北闭住了眼睛。

  听说,吕建彰已经做了全盘交代,涉及苏北的事情他没有多说,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明伦的案子根本就不是他关照的,是扫黄打非办公室报请市委批准才做的决定,市主管领导不希望自己管辖的范围出现大案要案,因为吕建彰事前应苏北之托和他们打过招呼,主管人员顺便卖个人情给他,而他却充分利用了这个人情,得到了苏北。

  其实占有苏北,只是吕建彰一种病态的心理。

  因为自己的五短身材,吕建彰骨子里有种强烈的自卑感。他觉得他只有在工作上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得到领导的青睐,得到那些仪表堂堂的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他的自卑感所激发的动力注定他在仕途上胜人一畴,从一个市组织部长的秘书做到了市规划局副局长,市城建局局长,然后是主管城市建设的副市长。

  地位提高了,自卑的荫影并没有随之消散。吕建彰发现随着地位的提高,他对金钱和女人的贪婪也与日俱增。

  钱上,他再也不满足求他办事的人几千,几万元的孝敬,十几万,几十万才会让他略微心动。当然,他有自己的原则,他认为万无一失的他才伸手。

  女人上,原先那些有点姿色的,无论个头高矮,他都感兴趣。再怎么不行,也比家里那个老黄脸婆年轻。现在,他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矮个子女人无论多么年轻漂亮,都不能激发他的性“致了,他需要占有那些高个子女人,他喜欢占有她们的感觉,只有在她们美丽修长的酮体上,他才能勃起,他才能品味出作为男人的自豪和强悍。

  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的癖好。无论是去酒店吃饭还是去娱乐场所消遣,身高低于一米六五的小姐不能为他服务。

  第四部分 第十二章7

  苏北一米七,将门虎女,身材,气质都不是那些女服务员能比拟的。苏北成为他的猎物并不奇怪,而且,他还有一个嗜好,越得不到的越勾起他的“性”趣。

  苏北成了他人生三大目标抢滩财富占领仕途顶峰后俘获女人的一个制高点。拿下苏北,他就可以笑傲人生了。

  他搞不懂那个叫苏北女人,上千万的利润都没有让她匍匐在自己脚下,只一个雕虫小技倒让她成了他的囊中物。

  哪个叫什么那明伦的男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一个女人用身体交换他的自由

  金钱地位权势他哪一样也不是他吕建彰的对手。

  因为爱情又是爱情让女人昏了头

  一个在商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也不明白吗如果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都靠不住的话也照样指望不上这虚无缥缈的感情。

  女人不可理喻,尤其是聪明女人,很多时候她们逆向思维,反向操作,让男人摸不着她们的脉络。

  吕建彰知道自己这回是死定了,他把刘胖子和s市所有和他有来往的人都做了交代。

  当问到苏北和他的关系的时,吕建彰良心发现,他并不是想隐瞒什么,苏北确实和他没有任何的经济往来,他觉得和他沾边的那些人都有求于他,给自己陪绑是他们咎由自取,他惟一对不起的只有苏北,自己没有利用职权为她开过任何方便之门,谈过的那块地也因为苏北的不热心而没有形成事实,也许苏北早就对自己有了提防。

  他不能说出那晚的一切,反正是多点罪少点罪都免不了一死,何必拉上一个无辜的人呢

  沾上他,谁还能在s市好好做人呢

  吕建彰的交代和苏北的回答出奇地一致,再加上军区首长的电话直接打到了省里,专案组没有理由再扣留苏北。

  本来,爸爸的部下是想把苏北直接接回北京的,但是,苏北执意不走,s市她的这期房地产项目还没有做完,她暂时还不能离开。

  电话里,爸爸的部下恳切地对苏北说:小北,还是把工程转包给别人吧,出了这件事,你的压力会很大,在s市你不会快乐的,钱在你的人生里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吗

  苏北想了想认为有道理,她答应那位首长,尽快找到承包人,s市是她的伤心之地,她真的不想呆下去了。

  早晨,苏北开车去了工地,看见工头正在和手下交头接耳,她一进来,他们像看见鬼一样惊恐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苏北盯住工头问。

  工头给手下使了眼色,众人鸟兽状散去。

  工头陪着小心说:苏经理,您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全是没来头的嚼舌根子,您这一来就把他们的嘴全堵住了。

  他们说我什么苏北不动声色地问。

  说出来不好听,还是别学说了吧工头讨好地乞求苏北。

  让你说你就说

  他们说经理是姓吕的情妇,让公安抓起来了,一大早就围着我问工钱还有没有着落您说,他们这不是瞎掰吗

  你们从什么地方听说的

  市里都传遍了,还有一份小报,您看看工头递上一张印刷低劣的小报。

  苏北接过一看,标题是:又一神秘女人被带进吕公馆,同伙情妇副标题是吕案又有新突破。

  苏北愤怒地撕碎报纸,她感觉自己深深地被s市伤害了。

  从小到大,她还没有受过如此的奇耻大辱,她决定不急着离开s市了,她要让这个城市记住自己,记住一个被它伤害过的女人。

  告诉你那些狐朋狗友,我苏北不但倒不了,而且还要坐s市房地产的第一把交椅,让他们睁大狗眼看清楚点

  那一刻,苏北决定马上接洽吕建彰说的那块地的卖主,她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把她在s市的房地产做大做强,让s市所有关注她的人重新对她刮目相看。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能打倒她苏北过,她不允许自己灰溜溜地离开s市,要走也得走得光明正大,走得风风光光。

  电话就是在那一刻响起的,苏北凝视着这个陌生的号码,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了手机:

  你是谁

  没有人说话。

  会不会是骚扰电话出了这件事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苏北不想废话,正要从耳边把手机拿开,一个女人虚弱的声音传来:

  别挂,我想见你。

  你是谁

  你来了,就知道了,我在x医院特护病房,我叫冉小苒。

  苏北的脑子嗡地大了。

  她知道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和她爱的男人有关,她从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想见她。

  电话挂断了,苏北犹豫着,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去。

  不知道那个女人找自己做什么莫非她发现了自己和她丈夫的关系要和自己兴师问罪那应该在别的场合而不是在医院啊

  莫非那明伦一直没有离开s市,他的病情发生了危险,他央求她允许他们见最后一面

  那个男人已经让自己尊严扫地了,还能有什么更坏的结局在等她

  拿定主意,苏北开车直奔医院。

  她知道有些事情是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了。

  第五部分 第十三章1

  那明伦躺在无菌仓里已经整整五天了。

  五天来,他的心从没有安静过,他企盼着妻子冉小苒出现在无菌仓外,哪怕什么也不说,看见她,他就心安了。

  他还企盼着能得到苏北的消息,尽管他知道苏北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但是他们毕竟是那样分手的,他不知道伤害苏北有多深。

  医生告诉他要在无菌仓里呆四十天,那是多么漫长的时间啊,这对于一个经年累月在外面跑的男人来说,要在无菌仓里安静地躺上960个小时,每一分钟都对他是一种煎熬。

  但是,他还能选择吗自从进无菌仓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一个周身造血细胞全被杀死的人只能仰仗别人的造血细胞激活自己的血掖了。

  那明伦躺在病床上,脑子很乱。他回忆着自己的过去,总结着37年的人生,发现自己从那方面说都不算个成功的男人。

  事业上,本来运行很平稳的印刷厂顷刻间被查封,所有的资产连同房屋都要等他回去后才能办理解冻,还银行的贷款,变卖设备,安置那些跟随了自己很久的职工,从此被逐出印刷行业,而这个行业自己刚刚奠定好基础,铺好道路,就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家庭上,孩子和父母天各一方,别人都能享有的天伦之乐从他得病的那时起,他就再也不能给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了。多少年以后,他不知道那娜的人生经历中会不会出现一段亲情的空白而这段空白会不会影响孩子的一生在她今后的性格定型上因亲情的缺失构成缺陷或者畸形发展

  爱情上,他用身心深深爱着两个女人,却同时又是伤害她们最深的人。

  爱情为什么在书里在别人眼里都是美好的,到了他这里就变了味道呢他爱得是那么的累,那么真,结果呢爱情这片叶子还没到他生命的秋天就凋谢了。

  谁说过人在大自然面前是不配谈永恒的哪个凡人不在奢望着拥有永恒

  一切都是变数。

  那明伦不知道自己能否顺利地走出无菌仓,能否顺利地走回过去。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而此刻,他只想知道他的妻子在哪里她为什么不来他有许多话要和她说,他感觉她在一步步离开自己,他再也无法抓住她了。

  昨夜,梦中,那明伦清晰地感觉小苒来到了自己身边,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哀怨地看着他,那明伦伸出手试图抓住小苒的手,明明他们相距咫尺,可就是够不到,他听见自己在说对不起,宝贝,原谅我,声音只在心里回响就是发不出喉咙。

  他多么希望小苒能开口说句话啊,那怕是质问是责骂,他都有机会为自己辩解,为他们的爱情找到一个出口,找到一个修复的时机。

  但是,小苒就那么凄凄哀哀地望着他,让他心疼,让他心碎。

  她目光里的纯静那里去了谁让她的眉宇间凭添了忧郁和荫暗

  他的那个恬静平和纯如处子的爱人哪里去了谁让她的神情如此悲苦决绝

  他真想像他没得病前一样将她拉入怀中,好好疼疼她,让自己宽阔的心胸温暖她单薄的身躯,让自己温柔的抚摩拂去她脸上的荫霾。

  夏娃是亚当的肋骨,亚当和夏娃从来都是一体的。他的痛就是她的悲伤,她的快乐就是他的喜悦,他们之间所有的隔阂误解都会在这一拥抱中化解消融。

  他已经张开了双臂。

  可是,她为什么不走进,不欣喜地投入而是恐惧地后退后退。

  他就要看不见她了,她就要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那明伦呼喊着小苒,想起身去追她,但是无论他多么急切,无论他怎样挣扎,依然没有声音,依然不能行动。

  直到身边响起医生和护士凌乱的脚步声,直到一剂强心针扎进那明伦身体,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梦魇才离他而去。

  醒来,那明伦的眼角挂着两滴硕大的泪珠,它们顽固地挂在眼角就是不滚落,是护士将它们轻试掉的。

  主治医生又来为他检查了,他平和地询问着他身体各处的情况,亲切地和他交谈,但是,他还是能从医生看似不经意的话里,感觉出医生在从身体和精神上对他进行全方位的治疗,他表面上非常平静地配合着,心里却再也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

  无菌仓外,医生忧虑地望着那明伦。

  他的情况很不稳定,尽管没有出现排斥反应,但是,病人的各项功能都处在萎靡状态,夜里曾出现了一次短暂的不明原因的休克,幸亏抢救及时。这个时期病人的求生意志和良好的精神状态是任何治疗和药物都无法比拟的。他的妻子不会来了,昨天的电话,医生觉得分明是那个女人临终托付,她说她出了意外,她坚持不说原因,尽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那个女人的声音里,他相信他做医生的直觉。

  心病,如果内因拒绝与外因共鸣,是没有任何药物能直达病灶的。

  还有谁能做他的强心剂呢

  医生盼望着奇迹发生。

  冉小苒躺在病床上,浑身都插满了管子,呼吸机在一张一合地开启着,象片巨大的肺叶,展示着生的艰难。

  第五部分 第十三章2

  好几次,冉小苒觉得自己像书里的天使,穿着洁白的纱裙飞离了这个世界,来到了一个安谧的开满鲜花的地方。那个地方的人们相亲相爱,许多年长的和年轻的男女一对对相互搀扶着,相伴着,每个人的目光都充满了真诚和敬爱,他们的爱情和他们的生命相随,连死亡也不是他们的敌人。冉小苒穿梭在他们中间,穿梭在这个人间叫做天堂的地方,羡慕地追逐着让她感动的每一对情侣,她非常想知道人间如何像他们爱得这样甜蜜这样久远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这是一个不能说出的谜底,答案在每个人的心底。

  冉小苒贪恋这里,贪恋这让她温暖的世界,冥冥中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她不情愿离开,她在心里恳求着希望能多留那个世界片刻,但是清醒又一次将她带回了人间。

  冉小苒睁开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这个曾和自己穿过同样款式和颜色风衣的女人,是和自己同样享受过同一个男人怀抱的女人。

  如今,她们四目相对。

  冉小苒是在服侍丈夫车祸的时候,在丈夫手机上查到的这个女人的号码的,她曾设想如果有一天她与她面对的时候,她的心里充满的一定是仇恨,但是现在,她却发现她一点也恨不起来这个女人。

  怎么回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心也善还是这个女人本身就让自己觉得她不是自己的敌人

  人有时很不可思议,有的人本来与自己无涉,但就是看他不顺眼,他的举手投足总让人觉得像吞食了一只苍蝇,有的人伤害了自己,却总能找到原谅他的理由,从而给他机会一次又一次地掠夺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这难道就是人们所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冉小苒不明白。

  冉小苒把手轻轻抬起,苏北凝视着她,先是迟疑地抓住了她的指尖,然后握住了整个手掌,这感觉让冉小苒诧异,自己在网上认识“女人如酒”就是这种一握既通的同性相知。

  冉小苒示意医生拔掉呼吸机,她有话要说。

  明伦,托你照顾了。

  他现在需要你,这是他的,住院单,本来我想,去陪他的,但是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冉小苒喘息着,艰难地说着。

  苏北握住冉小苒的手,看着这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女人,看着她目光中的善良和乞求,她的心在一点点收紧,每一点收缩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不他是你的,他从来都是你的。包括他在我那里的时候,他的心也是你的。

  他爱你,他爱的是你

  一滴泪水顺着冉小苒的眼角滑落,她的爱已经很模糊了,没想到却被丈夫的情人告之,她的丈夫还爱她,他的心还属于她。

  这是真的吗

  丈夫的情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他爱我为什么走向了你

  这句话可以从任何人的口中说出,就是不该从她口中说出。

  这个世界怎么了

  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该相信谁

  我该相信什么

  冉小苒真的想冲这个世界呐喊,她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她不愿意惊扰别人,不愿意惊扰这个世界上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哪怕一棵草,一片绿叶,她都能从它们的叶脉中看到生命的气息。她尊重他们,她敬畏它们。

  但是,现在她真的想拼进全力冲这个世界呐喊,让她的亲人朋友,让熟悉她和不熟悉她的人们,让每一个有生命的物体都能听见她的询问。

  给她一个答案。她什么都可以失去,她只要一个答案,她就可以无牵无挂地走了,到她迟早要去的地方,到她现在不该去的地方。

  昏迷又一次来临,冉小苒不想离开,她的手痉挛着死死抓住苏北的手,苏北感觉到了一种溺水者的挣扎。她呼唤着她的名字,呼唤着这个刚刚认识早就知道的女人,她希望她的魂魄回转过来,回转到那个爱她的等待她的男人身边,回到本该属于她的生活和爱情里来,她不想拿走属于她的一切,她要告诉她事实的真相,告诉她丈夫和她走到一起的初衷和现在。

  没有任何回应。

  冉小苒的灵魂在空中注视着苏北抱着自己的身体悲痛欲绝,她能感觉出苏北的哀伤是发自内心的,她不在感觉到悲哀,丈夫爱上的是个好女人,可惜,她和她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的,如果她们早些相遇,如果不是因为爱情,她们肯定会成为最好的朋友,冉小苒没有兄弟姐妹,如果有个姐姐或者妹妹该是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她就不会那么孤独,那么寂寞了。她真想告诉这个女人,她不恨她,一点也不恨她,相反,她有点喜欢她了。

  苏北看着医生一点一点地拔掉冉小苒身上的管子,看着他们不动声色地将白色的单子盖住她的身体,盖住她瘦得脱了形的脸,她不能相信刚刚和她说话的女人就这么走了,她拉开单子,摇晃着冉小苒,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起来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地走掉你的丈夫是你的,你的孩子是你的,你的家是你的你凭什么让我替你该做的一切谁给你的权利,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第五部分 第十三章3

  亓克是和冉小苒的局长一起赶到医院的。

  接到冉小苒的电话,亓克预感冉小苒出了事情,他给她打电话,没人接,他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情急之下,他去了她的单位,见到了她的局长。

  局长很清楚他的部下,那是个看似柔弱,常做出惊人之举的女人,莫非,她给他的几次电话里都报喜没报忧莫非,她自己独自承受着一个女人不该承受的一切,而拒绝所有外人的援手

  依照亓克的叙述,冉小苒只能在家,或者是医院,局长相信冉小苒不是糊涂的女人,她即使想不开,也不会让自己尊严尽失。

  但是,他们到哪里才能找到她呢他们去过她的家,她家大门紧闭,邻居说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她回来了。

  局长不停地给能想起来的所有和冉小苒有关系的人打电话,没人知道她的行踪,裘丽也被找来帮助找她。

  亓克则不停地给冉小苒的手机打电话,他期望自己的坚持能打动冉小苒,哪怕她只说一句话,他也能找到她。

  电话终于有人接了,是一个女人的哽咽,她说她叫苏北,她和冉小苒在一起,她们在x医院。

  他们迅速赶到医院,他们看见的是一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女人在阻拦医生不要把冉小苒推走,她不知道刚才打电话的人是谁,但是,她知道他们一定想看她最后一眼。

  亓克拉开床单,他怎么也看不出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是他一个星期前见过的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他只能从她的发型,从她脸的轮廓依稀可见她的模样。

  这几天她经历了什么竟然使一个好端端的人面目皆非

  她得的是什么病谁把她治成了这个样子亓克听见自己的声音愤怒而沙哑。

  没有人回答,他们发现他们周围连一个护士的身影都没有,只有他们几个和一些看热闹的病人和病人家属。

  局长纳闷地说:这不是我们的合同医院啊她怎么会在这里看病

  一旁不作声的裘丽急切地解开冉小苒的衣服,纱布缠绕着冉小苒的腹部,裘丽忽然哇地哭出声来:

  小苒,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需要多少钱不能和我们开口你怎么能这么作践自己

  局长拉起裘丽,他一手托住冉小苒的身体,一手松着那些厚厚的纱布。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一道还渗着脓掖的刀口赫然裸露在冉小苒的腹部,那是右肾的位置。

  亓克不解地问:她切除了阑尾

  她卖了自己的肾,肯定是她的丈夫换骨髓需要钱,她怎么这么傻啊干了一辈子兽医,居然不知道这是家什么水平的医院裘丽哭着解释。

  亓克冲出了病房,他要找到冉小苒的病历,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就是这家医院谋杀了她。

  局长愣愣地注视着冉小苒,这家医院的内幕他有所耳闻,但是他只是不相信,那个不言不语的冉小苒应该是个明白人,做这么糊涂的事情一定有她的苦衷,但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朝夕相处的同事们说啊

  苏北像被雷击中了,她痴痴地靠在墙边,远远地注视着床上那个毫无知觉的女人,她感觉她的灵魂没有走远,她能看见现在发生的一切,她好像在问她:

  你会像我这么去爱那个男人吗

  你知道爱情的底线吗

  苏北被施了魔一样周身战栗发冷。

  局长拨了报警电话。

  案情惊动了s市的主要领导。

  吕建彰的案子已经让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了,许多报纸和电视台都在跟踪报道案情的进展情况,现在这样一起买卖人体器官的案件再成为全国首例引起轰动,那么s市的影响可以想见。

  市委市政府决定低调处理迅速结案,医院院长闻风早已逃之夭夭,医院被查封了,相关人员被立案侦察。

  亓克是在晚上被请进s市招待所的,接待他的是s市主要领导,席间,一位领导婉转地表达了某种意思,并递上了一个红包。

  亓克知道他们是想封住他的嘴,s市所有的地方电台电视台报纸都接到了不许报道的相关指示,现在他们惟一担心的就是他了,因为他已经是知情者,而且他拿到了冉小苒的病例那一刻起,就凭着职业的敏感开始了调查,任何消息封锁对他已经毫无意义。

  没有什么东西能收买自己良心,亓克知道自己不仅仅是为那个叫冉小苒的女人做点事情,还是为了今后更多的人不在重蹈她的覆辙。尽管他知道他的对手是谁,他还是要做下去。

  那个女人的死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总得坚持点什么,才不至于白来一世,不至于像没有植被的水土一样流失。

  亓克看了一眼满桌的山珍海味,轻蔑地将手中的红包扔给刚才塞给他的人,然后拍拍手:

  你们现在最该做的是尽快查出这个案件背后的真凶,而不是费尽心机堵住我的嘴,不用你们提醒,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亓克说完,扬长而去。

  入夜的s市静谧安宁。夜风习习,皓月当空,通往市招待处的道路两旁,修剪得齐整的柳树枝条在微风中摇曳,草坪在路灯下宛若一条绿色的绸缎,这一片大都是机关办公楼,没有住宅区,每到晚上,这条路上行人车辆稀疏,相比文化广场附近的那些街道这是s市最安静的一条街。

  亓克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他的心一点也不轻松,他知道他接下来的采访肯定会受到许多阻碍,但是无论怎样,他都要坚持下去,因为他知道他爱的那个女人的灵魂在这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正默默地注视着他,跟随着他。

  第五部分 第十三章4

  他不能让一个好女人白死,哪怕没人能听见,他也要代她呻吟一声,让这个世界知道她曾经来过。

  路灯暗处,亓克觉得头一下子被什么蒙住了,接下来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拳打脚踢,没有人说话,但是每一拳每一脚都是致命的毒招。

  亓克双手抱住头,呼喊着救命,下意识地滚向马路中间,他知道他死也要死到明处。

  忽然一辆汽车尖叫着疾驶而来,两束大灯照得黑夜如同白昼。

  打手们四散而去,过了片刻,亓克感觉一只手正轻轻地摘下他的面罩,然后,他听见了一声女人的惊呼:

  是你

  亓克睁开眼,是那个叫苏北的女人:

  你怎么在这里

  我去你住的招待处找你,不知道为什么门卫就是不让我进去,没办法,我只好回来了,老远看见路上几个人在打一个人,我想把他们吓走,就拼命按了喇叭,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招惹了一群地痞苏北不解地问。

  你的车亓克抹着鼻子留出的血问。

  是的。

  先把我扶上车,我慢慢告诉你。

  苏北架着亓克的胳膊,做进车里,然后看了看周围,打手们已经逃得不见了踪影,苏北坐进车子,点火发动:

  先去医院

  不,去医院,他们马上就会发现我。

  回你的住处

  不行,他们不让你见我,说明我的行动已经被监视了,我回去正好成为他们的瓮中之鳖。你那里方便吗有电脑吗

  有电脑,我一个人住,你可以去我那里。

  谢谢你。你找我做什么

  冉小苒的局长说,上边责成他迅速协助家属处理冉小苒的尸体,他问我临终冉小苒对我交代了什么他要尽快找到她丈夫。

  你知道,她丈夫的情况

  知道。从医院回来后,我按照冉小苒给我的住院单,给医院打了电话,他们说,她丈夫刚做完骨髓移植正在无菌仓里接受治疗,他们无法告诉他这个消息,也不能告诉他这个消息,而且近几天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我想去看看他,临走想和你打声招呼,你是冉小苒的朋友,你多为她做些什么吧。

  骨髓移植你是说她丈夫已经做了骨髓移植

  是的。

  什么时间什么医院

  苏北说了医院的名字,时间她说的是他住院的时间。

  不会那么巧吧难道,难道一切都有定数亓克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巧啊

  亓克能说什么能告诉这个不相干的女人说冉小苒丈夫身上流着的是他的血说那个男人的妻子是他网上邂逅的知己说他爱她,说他几天前刚刚拥有了她他能说吗他说得清吗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连他都会以为这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没什么,我以为她丈夫还没有做骨髓移植呢,这么说,她的丈夫不能回来处理她的后事了

  是的,医生说还得一个月他才能出无菌仓。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被他们打吗

  他们想封住我的嘴,不让我报道这件事情,借口是s市再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了,那个副市长的案子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了,而且牵连到一批中层干部和知名企业,他们担心这家医院再爆丑闻会牵扯到更多的人,一把手担心自己的乌纱帽戴不住了。

  你是说打你的人是政府的人

  我不敢肯定s市是否如此黑暗,但是背后主使的人肯定和那家医院有关。

  你想怎么做

  我要尽快写出第一篇报道,使这件案子尽快曝光,引起有关方面的重视,迅速破案,还事实以公道。所以,我要用你的电脑,连夜给总社发消息。

  你的身体行吗

  没问题。一点皮外伤。

  我怎么觉得你像个英雄

  要不是你赶来,我就成狗熊了。

  他们相视而笑。

  苏北家里,亓克简单洗了洗澡,苏北拿出那明伦的衬衣让他换下自己的沾满泥土的衣服,又找来许多创可贴帮他贴住胳臂上的伤口,还好,表皮伤除了青肿,没有明显的伤口。

  收拾完毕,亓克就坐到了苏北的电脑前,忍着疼痛连夜赶着稿子。

  苏北为他煮了碗鸡蛋挂面,放在了旁边,便悄悄回了自己的卧室。

  直到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用email给总社发回了第一篇报道,又打电话给了薛平,让她尽快安排版面。

  第五部分 第十三章5

  苏北是天刚亮的时候走的,她要去看那明伦,临走,她把钥匙交给了亓克。

  第二天,总社以头版头条的位置刊登了这篇题为扮做天使的魔鬼,副标题是s市x医院何以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干着买卖人体器官的勾当作者署名亓克。

  s市一下子成为了全国的焦点。

  多家报纸纷纷转载,各地电台电视台相继报道,省纪检公安卫生系统组成的专案组迅速进驻s市,案件同时也受到了中央的重视,某位领导看了报道后亲自做了批示。

  s市同时进驻两个专案组,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往,它在省里从没有挂过号,是领导们放心和信任的“小闷子户”,意为钱不多够花,事不多够干,不招风不惹事,是让领导省心的乖孩子,而现在,这个乖孩子表面干净整洁的衣服里面却遮掩着别人看不见的毒疮。

  案件公开了。亓克跟随着专案组开始了深入的调查采访,他的伤在逐渐恢复,只有左肋骨处有时隐隐作痛,亓克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的臭脚踢的自己,没有时间去看医生,亓克也没当回事,想着过几天疼痛自然就会消失了,每天的采访和发传真就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先期来的同事小赵忙着吕建彰的贪污受贿案,两个人经常忙得见不着面,有什么事情只能是电话联系。当初亓克来s市本来想接替他的,没想到又碰上了冉小苒的案子,正好是个练手机会,亓克就放手让小赵去干了,大方向上亓克为他把着舵,其他全凭小赵做主,年轻人锻炼锻炼有好处。

  总社已经有很多年没这么风光了,发行首次超过了京城报业老大晚报的发行量,印刷厂的工人连续加印,报纸还接连告罄。

  亓克几篇连续报道在逐渐揭开s市这件买卖人体器官的内幕,案件水落石出。他们不但和s市某处级领导有牵连,他接受了他们的贿赂,为他们打通了关节签发了行医执照,而且这些人还和黑社会勾结,s市相继失踪的几个流浪的弱智人员和周边其他省市的多个类似情况的失踪人,都是他们雇佣的杀手用食品麻醉当事人后,残忍地盗去了他们的肾肝和角膜。肾卖给了这家医院,其他器官他们都有定点供应医院。

  打亓克的那些人就是那群杀手,内部有人为他们通风报信,说亓克不配合,他们才决定在半路上给亓克点颜色看看,要不是苏北及时出现,亓克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现在这些人渣已经全部落网。

  亓克事后想起来脖子后面直冒凉气。

  他知道是那个叫苏北的女人救了他一命。

  而他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外,其他一概不知。

  医院太平间,亓克将一束鲜花放在了冉小苒的身边,明天就是她的葬礼了,他想最后再看一眼她。

  亓克久久注视着这个如同睡着了的女人,他发现她临终时脸上痛苦的表情已经舒展开来,不再像当初在医院里见到她时那么陌生恐怖,他已经有了和她在北京相识时的感觉,亲切温柔如同多年不见的亲人。

  他默默地看着她,轻轻抚摩着她毫无知觉但是依然灵秀修长的手,仿佛看见那许多个不眠的夜晚,就是这双手灵巧地敲击着键盘,敲出了那些让他感到安慰,让他感觉温暖的话语。那不是毫无感情色彩的文字,那是他们各自心灵的河流在流淌汇集融合,让孤独寂寞的夜晚趣味盎然,让冷清简陋的寝室不时地响起会心的笑声和欣慰的歌声,让他这颗饱受爱情创伤的心浸泡在更温馨更甜蜜的爱河。

  那分明是昨天,那就是昨天啊。

  我来了。小苒,

  我在。亓克。

  等很久了

  拥有等待的人是幸福的。

  你是个幸福的女人吗

  我是。因为我爱过也被爱过。

  你是个幸福的男人吗

  我是。因为我在爱着在被爱着。

  幸福的男人活在感觉中。

  幸福的女人活在回忆里。

  我们有未来吗小苒

  有。来生,我去找你。

  那么今生呢

  我相信命运既然让我们在这里相遇一定有它的道理。

  我真想现在就把你拥进怀里,给你一个男人最深厚的爱。

  我真想下辈子嫁给给你,给你一个女人最温柔的情。

  认识你,让我理解了一个词的真正含义。

  红粉知己,青衫之交

  不。是“怜惜”。非常普通的一个词,但却是一个爱着的男人对心爱的女人最真切的感觉。

  谢谢。你让我感动,爱永远不是索取。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真正的爱情吗

  相信。因为我在用心爱着。

  你相信有永恒的爱情吗

  第五部分 第十三章6

  永恒的爱情是人类的终极追求,那是一个顶峰,只有那个顶峰存在人类才有希望,没有爱的人类是绝望的,没有爱的人生是黑暗的。

  能爱不能在一起的我们是悲哀的。

  你病如膏肓了。

  不,应该说是爱入膏肓。

  我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朋友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网谈。

  亓克记得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标点,每一个表情符号。

  网上,他们用无声的文字交谈。

  而今,他们用默默的心声交谈。

  那让亓克心心念念的声音呢

  为什么命运让他们面对,却不让他们面对言说

  亓克用指尖轻轻地触摸着冉小苒冰冷的再无一点温度的面颊,泪水再次涌出:

  小苒,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好的女人,我已经做了能为你做的一切,告诉我还怎么做才能让你回转过来

  苏北站在无菌仓外,那明伦一看见她,眼泪就流了出来。

  一定是小苒出事了,该来的是她而不是她啊。

  苏北试图笑一下,但是,她发现她脸上的肌肉是那么僵硬,一点也不听她指挥。

  那明伦别转过头,不再看她假装出来的轻松,任凭苏北和他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护士叫走苏北。

  医务室,医生和苏北商量着对策,医生不主张告诉那明伦真相,他担心那明伦刺激太深,会出现意外。

  但是,不告诉他又有什么好办法呢

  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他预感到了一切,因为那个女人毕竟是他结婚了13年的妻子,亲人之间是有感应的,他一天放不下她,就不可能安心,不能积极配合治疗就不会有好的疗效。

  只好铤而走险了。

  苏北换好白大褂被全身消毒后,戴上口罩允许走进了无菌仓,医生和护士都焦急地围在仪器前监视着那明伦的身体反应,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抢救准备,一旦发生万一,所有的人各就各位。

  苏北走近那明伦,他们四目相对,他们彼此都发现那曾存在他们之间的亲密已经很遥远了,他们再次成为不能解读彼此心灵的陌生人。

  苏北抓住那明伦的手,那只曾经让她迷恋的修长而性感的手如今死人般冰凉苍白。

  小苒死了。

  苏北感觉到那只手抽搐了一下。

  她是为你死的。她卖了自己的肾,为你凑够了治疗费。

  她是严重的过敏体质,那家医院抢救不当

  苏北眼看着那只手已经抖动得不能控制。

  要哭你就痛快哭一场吧但是你没权利作践你的生命,它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命了,它是小苒给你的,是另外一个男人给你的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应该让你的妻子走得安心,你这么死了,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的妻子,她是拿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你要让她死不瞑目吗你要让那娜成为孤儿吗

  那只手挣脱了苏北,它高高地扬起又狠狠地落在那明伦的脸上,一次又一次狠命地抽打着自己。

  苏北惊恐地按住了那明伦的双手,她将自己的脸紧紧贴住了那抽搐得变了形的脸,她实在不敢也不忍心看一个男人悔恨成如此的凶煞狰狞丑陋。

  哭吧,明伦,哭出来吧她听见会原谅你的,我告诉她了,你爱她,你爱的是她

  苏北从没有听见过如此的哭声,围在旁边的医生护士也没有听见过如此的哭声,那是大恸大悲,是心绝气绝,是痛彻骨髓痛彻血掖痛彻全身每一根有感觉的神经的悲嚎。

  撼天动地。

  接下来的日子,那明伦平静了许多,他不再排斥治疗,他的精神和食欲在逐渐恢复。

  苏北始终陪伴他左右,她知道他需要她,而她也愿意陪伴他走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至于今后,她非常清楚,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了,虽然冉小苒临终为他们连接了一座桥,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谁都不会跨上那座桥一步的,因为那座桥的桥身是那个女人用自己的生命搭建的,他们背负不起这份沉重,他们注定在桥的两边守望彼此一世一生。

  第五部分 第十四章

  半年以后。

  s市郊外的公墓。

  这是一片草坪覆盖着的斜坡,斜坡的三面被大片高大的白杨树圈围着,没有栅栏,看似是一个开放的公墓,实际上有着非常到位的管理。

  建这座公墓时,s市一位有远见的领导就定了调,一定要建一个花园似的墓地,让死去的人满意,让活着的人得到安慰。原先不规范的埋葬都被重新做了规划,原来种植的松树也都换成了白杨,领导说公园嘛就要让人赏心悦目,谁定的规矩墓地非得种松树松树是四季常青,但是给人的感觉太肃穆太压抑,人固有一死嘛,不可能万古长青,要不大家都到这儿聚齐干吗别把那些活人搞的形式主义强加给死去的人,他们要是有灵魂的话,我想他们都愿意呆在一个有花有草有水的地方,将心比心嘛。

  没了松树的墓地真的没了那份沉重和压抑,如果不是那些墓碑标志着这里是块墓地,远远望去和许多城市的人造景点并无二致。

  方正扁平的墓碑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一种长不大的草本花卉,俗名叫死不了,开着小小的圆圆的紫色红色和黄色的花朵,将墓地划分出多条小径,导引着活着的人们凭吊死去的亲人。

  早晨,朝阳迎着斜坡将金色的光芒撒在每一块墓碑的名字上,无一遗漏。

  黄昏,夕阳的余辉透过树林穿过墓地,被墓碑切割成的道道金光好像纽带连接着那些长眠在这里的人们。

  无风的时候,这里寂静,安详。微风的时候,高耸的白杨树摇动着树叶哗哗作响,安慰活着的人,告诉他们那个世界也并不总是沉寂肃杀的。

  这座墓地成了s市的一道风景。

  有些豁达的老人甚至把这儿当做了消遣,清净的场所。他们会在早晨提着鸟笼来这里溜早,或者黄昏在墓地入口草坪旁边的长椅上坐上一会儿,看看落日,悟悟人生。

  每到黄昏,都有一个男人开车来到这里,来到那个刻着冉小苒的墓碑前静静地坐上一会儿。

  有时他会给她唱歌,有时他会和她说会儿话,直到太阳落山。

  开始人们觉得奇怪,一个中年男人是不该经常出入这里的,只有那些看破红尘看淡生死的老人才不会忌讳这里。

  时间长了,人们知道了那个故事,便习以为常,如同看公墓里的一株树一棵草一束花一样自然。

  那个男人是那明伦,他的骨髓移植成功,目前正在恢复期,药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