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姜羿与岳楚楚……或许只剩“一言难尽”,勉强能够形容两人之间的莫名张力。
姜羿最先由胶著状态中挣扎出来,他稍稍脱轨的情绪,不花几秒,就掩饰在一张客气的面具底下。
“请问两位是?”姜羿客气有礼地询问。
各自沉溺在自己情绪里的三个人,全让姜羿的一句话拉回现实。
楚楚旋即将邀请函递向姜羿,接过邀请函的姜羿,花了一些时间翻阅邀请函上的名字,虽然他不必看,就能确定对方的身分。
“钟先生与钟夫人,欢迎之至,谢谢两位拨冗莅临家父的寿宴,请二位先入大厅,大厅里备有自助式餐点,招呼不周请见谅。”姜羿微微欠身致意。
“哪里。”钟阒总算将眼光投向姜羿,他的微笑淡淡地,神情也淡淡地。
走入大厅之前,他再望了乐乐一眼,才挽著楚楚走开。
对于钟阒的反应,乐乐僵在原地。对自己,他甚至连声招呼也没,仿佛彼此是陌生人一般。
“还好吗?”姜羿问著。
乐乐暂时答不上话,钟阒近似无情的反应,像把利刃划过她,让她疼得难受。好吧,如果他要当她是个“陌生人”,那就这样了吧。
毕竟,他结婚了。也许结了婚的他,决定做个忠于家庭的好男人、决定忘了她。
“我还好。”她忍著眼里打转的眼泪,对姜羿说。
姜羿只是微笑,他想起第一天在高雄车站看见乐乐的情形,她一个女孩子提著一只行李袋,脸上的表情空茫,就像是缺了灵魂,
那时,他只认为她是禁不住苦的脆弱娇娇女,可是相处越久,他越能发现她惊人的坚强与耐性。也许外表看来,乐乐要比他们家的小霸王柔弱多了,但只要真的了解,就会知道他家的小霸王,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罢了。
像现在,换作任何女人,都不会只是乐乐此刻的反应而已,这就是乐乐让他欣赏的地方,在这种时候,她还能试图平静地说出:我还好。
“姜大哥,不对,我该喊你羿,今天晚上我们就好好演一场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对我放心,也让我对他彻底死心。”
“小傻瓜一个,如果你真能死心,早在他牵著另一个女人进礼堂那一天起,你就该死心了。他这样对待你,你还想著要他对你放心,你对他的心怎么可能死得了?!”姜羿不以为然的笑著,又继续说:
“在情况尚未明朗前,不用太急著决定要不要死心,更不需要想能不能让钟阒放心。听我的话,今天晚上交给我。”
“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对爱情,我是不是太天真、太一厢情愿?一开始,就是我自己黏上钟阒的,那时他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宁可将我跟他的关系,看成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后来我受伤进了医院,他才给了我他的名字。
等我出院后,我们一下子从陌路人的关系,跳到男人与女人的关系,我成了他所拥有的女人之一,他却是我唯一的男人。
我跟他的关系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平衡,我只是天真的想著,只要他说他爱我、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一直到他要结婚了,我才发现,我要的不只是他在我身边、不只是他一句我爱你,我要的是全部的他、还有钟太太这个身分。
爱会让人变得贪心,当一个人爱得越深,就会想要更多,从一开始的一天就好、到几天就好、到几个月就好,最后到即使一生一世,都会觉得不够用。
如果一生一世都觉得不够用,我怎么可能做到跟别的女人分享他?小绫认为我很笨,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很笨,对于钟阒,我笨得无可救药,对他说不清楚的执著与爱,也让我觉得无能为力。
为了爱他,我甚至不顾养我、爱我的父母要跟我断绝关系。每次想到这儿,我就很难过。
现在,我有了孩子,慢慢能体会父母当初的用心。可是就算是现在,我想,我还是会不顾父母反对,只想跟钟阒在一起,我知道我很笨。
你说的对,我不可能对钟阒死心。但至少我可以为我跟他,创造一个完美的分手——他找到他的幸福,而表面上,我也找到我的幸福,如此一来,我跟他就互不亏欠了。“
乐乐仰著脸,坚决而认真的说完当下心里的感受。
姜羿凝视著她,震撼于乐乐首次对他如此真实剖析自己的感受。
他曾经想过,乐乐对于钟阒的执著,也许是小女孩对于爱情的天真幻想,毕竟乐乐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对于感情的体悟,他直觉地认为不够成熟。
可是听完乐乐的话后,他发现,他错了。
或许乐乐对钟阒的情感,在外人看来是愚昧的,然而在情感的漩涡中,谁又能是聪明的?真正聪明的人,绝不会放任自己,陷入注定要混乱的漩涡。
他也是刚刚才发现,自己离“聪明”两个字,突然隔出好大一段距离。
如果不是刚刚那种强烈感觉,就算听了乐乐的话,也许他都不见得能真正“懂得”。
在感情里头,“聪明”其实是很奢侈的能力。也唯有真正碰上感情的人,才体会得出个中酸甜。
“钟阒是很幸运的男人,现在先别想太多。过了今晚,再想吧。不过,我倒是很乐意跟你交换一个秘密。
我忘了自己在哪里看过一段话——爱会在一瞬间完成,如果没有那一瞬间的默契,哪怕是花上一辈子都徒劳无功。
我不知道刚刚一瞬间,在我心里完成的特殊感受是什么,也许它的名词就叫作爱。
我要说的重点是,你一点都不笨,笨的人是我,因为我连心里的感觉都无法定义。
起码你知道爱是什么,我却只能说,我好像对某个人,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感觉,而那个人还是别人的老婆。
如果真要说谁笨,我倒觉得我比较能配得上‘笨蛋’这个名词。这就是我的秘密,你可别告诉任何人。“
“啊?”乐乐惊讶地双唇微张,姜羿指的“那个人”,该不会是岳楚楚吧?
“别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相信我,我的讶异不低于你的。而且那个‘她’正是钟阒的老婆,神奇吧?不过这样也好,如果我够幸运能把她抢过来,正好能将钟阒还给你。”
姜羿露出一个苦笑,他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委曲求全”到连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吐血!
“姜大哥,你确定吗?”
“我这辈子,还没对哪个女人,有过这么确定的感觉!走吧,我们差不多该进去了。”
正要进屋的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没发现到,暗处那双专注在两人身上的目光……
乐乐一进屋内大厅,就管不住似乎有自我意志的目光,忍不住搜寻著钟阒的身影。
“乐乐,我得去跟老爸说些事,你可以照顾自己吧?”姜羿一人大厅,立即在乐乐耳边低语。
“我没事的,你放心。”乐乐抬头,给了姜羿一个保证性的笑容。
姜羿离开才几秒,乐乐便看见正向她走来的钟阒,他手里端了一杯香槟、一杯果汁。
乐乐直觉以为,他要找的人是楚楚,却在钟阒过来的反方向,看见楚楚正跟一个男人谈得愉快。
那么,钟阒确实是往她这边来了……
一直到钟阒站定在她面前,她才发现到,自己好一阵子忘了呼吸,脆弱的脑袋因缺氧而一片空白。
他脸上表情仍是一派淡漠,让人摸不著他心上有什么念头转著。一会儿,他将手里端的一杯果汁,递到乐乐面前。
别无选择,乐乐只能接过那杯果汁。
“谢谢。”她低声说,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散开。
他似乎不讶异在这个场合见到她,乐乐开始觉得疑惑。两个多月前,她下了决心离开台北、离开他时,没给他任何她会在哪里落脚的消息。
按理说,今天钟阒看到她时,应该觉得讶异的。但他的表情就像看见她是理所当然的,他似乎早就知道她在这儿了。
是吗?他一直知道自己在这儿吗?
“陪我出去走走,十分钟就好,可以吗?”钟阒看著她,仔仔细细审视著,像是怕漏了什么。
她不一样了,虽然才两个多月的时间,但他的乐乐确实很不一样了,她好像不再是那个依附著他的小女人、不再是那个为了等他,而宁愿挨饿的傻女孩,更不再是那个受了委屈,就拚命掉泪的女孩了。
钟阒淡淡叹了口气,这口气却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他在期待什么?乐乐长大了,这样不是很好?!
至少他无须担心她会忘了照顾自己、无须担心她会因为自己不在她身边,而哭红双眼,现在的她,已经坚强到不需要他多余的担心。
他应该庆幸乐乐的长大,这让他更无“后顾之忧”,能放手完成自己的目标。
然而却有种不舍的感觉在心里转著,他竞希望乐乐能像从前一样,攀著他的颈子需索他的温暖。
乐乐看著等待她回答的钟阒,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他对待她的态度漠然,询问她的口气,更是有礼得让她难受。
如果他要的只有十分钟,她又有什么好拒绝的?如果用十分钟,就能断了一切,那也划算吧?
乐乐没答话,直接以行动代替回答,她转了身,不再多看钟阕一眼,迳自走出大厅,往花园凉亭的方向走。
凉亭离大屋有一段距离,夜里的凉意透著风渗进乐乐微露的双肩。凉亭边缘有几盏昏黄的小灯,足够两人看清对方的神色。
她知道钟阒一直跟在她身后,进了凉亭后,乐乐转过身凝视钟阗,而他也回望著她。
“想说什么?”良久,乐乐开了口。如果两人继续不说话,只怕她的心,就要陷溺在钟阒的一双黑色眸子里,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更美了。”他将手上的杯子放上凉亭里的石桌上,脱下身上铁灰色的西装外套,直接披在乐乐肩上。“入秋了,晚上会比较凉,不小心点很容易感冒。”
他无法预期的温柔,让乐乐失去反应。覆在她肩上的西装外套,有他胸膛上残留的体温,这样的温柔,她要如何招架?
“你想跟我谈的,应该不只是我变漂亮了吧?十分钟很短,如果你不把握时间,只怕你想说的话会没机会说。其实我们不应该在外面待太久,钟太太会找不到你,姜羿也会找不到我。”
乐乐刻意保持冷漠,为的就是想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
“你确实不一样了。”钟阒对于乐乐的“催促”,不以为意。他伸手由西装外套拿了一颗糖果,拆了糖果包装后,将糖果放进嘴里。
“除了我变漂亮、不一样,你应该还有别的话吧?”钟阒的动作让乐乐想起她放在床头柜上的糖果罐,她几乎每天都要数数罐子里的糖果,然后再花上长长的时间想他。
钟阒看著她的模样,浅浅笑了。他没想到柔弱的乐乐,也会有咄咄逼人的一面。
“我知道你不谅解我娶岳楚楚,可是乐乐,请你相信我,给我一段时间,我们最后一定能在一起。”钟阕认真看著乐乐,希望她能将他的话听进心里。
“不谅解?钟阒,你对婚姻的定义,是不是太过草率了?或者你以为我还是两个月前的傻女孩,傻到可以看你娶别的女人,却还继续作著你跟我最后能幸福在一起的春秋大梦?!
既然你娶了别人,就不要对我做不合理的要求,你以为我可以等你,直到你愿意跟岳楚楚离婚再娶我吗?
钟阒,婚姻对你可能是件随便的事,对我却是一件神圣的事。如果你会随便跟一个女人结婚、离婚,我怎么能够期望,你会认真看待我跟你之间的关系?
我不会等你、不会给你一段时间,因为我不想跟一个无法对婚姻负责的人厮守一生,因为如果你无法为岳楚楚负责,我更不能期望你会为我负责。“
“乐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我的苦衷,我……”第一次,钟阒有了想解释的念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只是苦衷往往容易成为我们逃避责任的藉口。不管你的苦衷是什么,既然你做了选择,就没有理由后悔。”
乐乐完全不给钟阒说完的机会,她怕自己的决心会在下一秒溃堤。
“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希望自己不是钟阒,而是别人。”她的坚决引来钟阒的叹息。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想什么都不管,不管他对爷爷临终前许下的承诺、不管能不能夺回“总擎”……
但那也只是短短的一刻,理智没多久又完全回到他的大脑了。
突然地,钟阒毫无预兆,低下头吻住乐乐的唇,他的动作急切而凶猛,充满占有意味,或者该说,另一面的他也在同时宣泄著他的无奈与不满。
在四片唇瓣交缠同时,乐乐要走了原本含在钟阒口里的糖果,然后推开钟阒,结束了这个吻。
“这是我最后一次吃你的糖果,如果你还有一点在乎我,让我们好聚好散。”
乐乐的平静与理智,挑起钟阒的怒意,他沉著声说:
“这一辈子,我要定你了。”
“钟阒,我已经决定嫁给姜羿,请你不要为难我。”乐乐不得不说谎,她实在怀疑,自己仅剩的力气,能不能撐过今晚。
“你骗不了我的,就算你变得成熟、不一样了,但我仍旧了解你。因为你的身体是我的、你的心是我的,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
你以为我会放任你一个人离开,对你不闻不问吗?如果你真这么以为,我建议你再多花些心思了解我。“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在这里,原来她根本没“离开”,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钟阒的监视下生活而已,他甚至连她怀孕的事都知道。
“你凭什么以为我还是你的?凭你是岳楚楚的老公吗?你要怎么想是你的事,我不想管。不过,我已经打定主意离开你,希望你自重。”说完,乐乐头也不回的疾步离开,甚至忘了自己肩上还披著钟阒的外套。
钟阒望著乐乐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了另一番打算。
第三章
再 见
我对你说了一声 再见
以为就能于此割离
所有牵念
然而在翻扬的悲伤琴音里
我 不禁想起
曾有过的心伤与甜意
当你 招摇着爱情的风帆
亟欲停靠我的堤岸
我也只能看着自己
慌乱却无助的心
又一回 沦陷
乐乐在大厅入口撞上姜羿的胸膛时,她的脑袋还处在模糊状态。
“怎么了?”还好他注意到乐乐不见了,正想出来找人,就在门口碰见她。
“没事,我跟他说了些话。”乐乐逃避姜羿探究的眼神,刚刚的情形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要怎么面对。明明就下定了分手的决心,她甚至以为他们早分手了。
可是,刚刚的钟阒,看著她的眼神更热切了,连对待她的态度都更温柔了。这又算什么?就算钟阒找人打听了她两个月来的消息,知道她住在姜羿家里、知道她怀了孩子,又怎么样?
他毕竟结婚、娶了岳楚楚,成了岳楚楚的丈夫。即使他看她的眼神更热切、对待她更温柔,也改变不了他娶了别人的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他却霸道的说:他要定她了!他想把她当成什么?随传随到、即用可抛的情妇吗?
“别慌,慢慢来。先别进屋,你现在这个样子进屋子,会引人侧目。”姜羿将乐乐的慌乱看在眼里,她略显凌乱的发、淡了色的唇红,还有她正披著的外套,在在显示先前她跟钟阒两人,绝不只有说些话而已。
姜羿搂著乐乐的肩,绕过屋子由后门进屋,带著乐乐上二楼。
“去补个妆,整理一下,把外套给我,我帮你还给钟阒。五分钟后,我再上楼带你,然后我们一起下楼。”姜羿接过乐乐递来的外套,故意怱略她脸上染过的绋红,转身想直接下楼。
“姜大哥,我……”
见乐乐迟疑,姜羿开了口:“想说什么就说,不需要犹豫。”
“你可不可以对外宣布你想娶我?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礼,而且你又有喜欢的人了,可是我……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方法。”
姜羿思考了几秒,问道:
“我们之前在他面前的气表演气还不够刺激他,是吗?”
“对,他根本就不相信,他说我骗不了他,还说……”乐乐停顿了,接不下话。
“还说什么?”
“说他这辈子要定我了。”乐乐索性一鼓作气说完。
乐乐的话,让姜羿陷入长思。如果没有岳楚楚,他会为乐乐高兴,更正确的说法是,如果他没为岳楚楚动心,他的感觉会简单一点。
而此刻,听见乐乐说钟阒要定她了,姜羿第一个想到的,是楚楚那张不快乐的脸。
如果钟阒要定乐乐,那么楚楚对钟阒而言算什么?他娶了楚楚,却在心里想著乐乐,甚至以言语行动表明要定乐乐。
看见楚楚的第一眼,姜羿就知道她不快乐,一种说不上的感觉,虽然楚楚微笑著,可他就是知道,她那双眼里没有丝毫快乐。
现在,他似乎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面对乐乐跟钟阒的事?
站在乐乐的立场,他为乐乐高兴;站在楚楚的立场,他替楚楚觉得委屈,至于钟阒,想到他,姜羿只想狠很揍他一顿。
可是,偏偏钟阒又是老爸想“好好照顾”的恩人之后……
唉,他怎么会在几个小时里,就卷进一团纠结的麻烦里?
“好。我跟老爸商量一下,等一下就跟大家宣布,我们将在短时间内订婚。”姜羿果决地说,在一连串的思考后,他认为最好的方式,就是——速战速决。
一来是为了老爸所谓的“报恩”;二来是为了乐乐,不过最重要的,是他自私的不愿让钟阒再继续拥有楚楚。
“姜大哥,谢谢你。”
“你的谢谢可以免了,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你,还有其他原因,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姜羿一进办公室,他的私人秘书立刻趋前说:
“总裁,江华建设的总经理,一早就到公司说要见您,现在正在会客室等著,您要见他吗?或者要我推掉,因为他并没有事先约时间。”
钟阒?自从昨晚在晚宴上,他宣布了跟乐乐即将订婚的消息后,他就没再看见钟阒了,后来还是管家陈妈说,钟阒留了话,表示有急事先行告退了。
没想到,钟阒居然直接找上他。难不成,钟阒想找他单挑?
“送两杯咖啡到会客室,早上的会议取消。”姜羿简单交代后,直接走进会客室。
踏进会客室,入眼的是钟阒安适优闲地坐在沙发上。
姜羿不得不承认,钟阒确实不同于一般男人,他散发出来的强势与锐利,很少见。以男人看男人的角度,他都不得不欣赏钟阒,更何况是女人?!
姜羿挑了正对钟阒的位置,坐下,一开口的语气,免不了有几许戒备:
“来找我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
“都有。”钟阒打量著对方,看不出心情的脸色依然平淡,停顿几秒又再接著说:“我们先谈公事。”
“可以,关于我的提议,你的考虑有结果了?”姜羿问。
“我想不清楚的是,你能由这个提议里获得什么好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不认为我的运气,好到足以吃你这顿白吃的午餐。何况,我跟你并没有太大的交情。”他想了很久,从姜羿找上门的那一刻起。
“虽然我父亲再三叮咛,不可以让你知道,他怕你拒绝我们的好意,可是我的想法是,如果你都愿意为了夺回‘总擎’而娶岳楚楚,应该不至于拒绝我们。”
总擎?!这些年,除了他自己,几乎没人知道他跟“总擎”的渊源,甚至那些侵吞他家产的叔伯阿姨们,都当他被茫茫人海淹没、消失了,姜羿居然知道?
看著钟阒终于有表情的脸,姜羿有些讶异,他以为没有任何事,改变得了那张漠然的脸。
“既然你提到总擎,就直截了当把话说清楚吧。”钟阒没花多少时间,旋即敛去略起变化的表情。
“简单的说,你爷爷当年给了姜氏集团重新出发的机会,如果没有你爷爷的帮助,姜氏集团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你说的没错,天下确实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们只是要还当年的一份恩情,事实上,我父亲找你很多年了。
当年我父亲得到消息后北上,你早已经不在钟家了。你伯父坚决不透露你的消息,而我父亲只知道你的名字,我也是在无意中,因为生意的关系才得知,江华建设千金的夫婿就是你。“
钟阒沉默地听著姜羿的叙述,他不很清楚当年爷爷,到底给了姜家什么帮助,但姜羿的说辞,确实解开了他的疑惑。
“就算我爷爷当年帮了你们,我也不能平白无故接受你们的好意。”钟阒毫不考虑的出口,早在爷爷去世那一刻起,他就在心里立誓,总有一天他要凭藉自己的力量夺回总擎。
这不只是对爷爷的承诺,还有一份安慰,安慰已在天上的爷爷,让他知道,他没有白疼他这个孙子,让他知道,他这个孙子不只继承了他的血脉,也同时继承了他的能力。
“这几年,我跟我父亲逐步收购总擎的股权,到现在为止分别拥有百分之十五与二十七的股份。总擎这几年的情况并不好,我们除了想还当年的恩情,另一方面站在私人立场,我们也希望投资不至于血本无归。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并非无条件奉上总擎百分之四十二的股份,我跟我父亲的打算,是将百分之四十二的股份委托于你,让你顺利拿到经营权,如果你能让总擎起死回生,我们会慢慢让你买回总擎的股份。“
钟阒的沉默继续了几分钟,思考著姜羿的提议。
“我保证,你找不到更快的捷径了。”姜羿话中有话地试探著。
钟阒回给他的眼神,是看不透的深思,良久他才沉声开口:
“我要的不是捷径,而是对得起我爷爷。”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可以花几天的时间,考虑我的提议,我的提议其实是双方都获利的,毕竟在商言商,即使当年,你爷爷有恩于姜家,但如果你是个扶不起的人,我们不会考虑帮你夺回总擎。关于私事的部分,你想谈什么?”
“不要娶乐乐,这就是我要说的,因为乐乐是我的。”钟阒口气不容置喙、开门见山说道。
“那岳楚楚对你又算什么?”
钟阒带了一丝兴味,看著姜羿不小心泄漏的暧昧。
“看来我是多心了,你不可能娶乐乐。”说完,钟阒起身欲离开,接著又说:“你的提议,明天我就会给你答覆。”
望著钟阒手握门把的背影,姜羿说:“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不会娶乐乐?”
对于姜羿的话,钟阒恍若未闻,他以另一段在外人听来十分莫名的话当作回答,然后迈步离开。
“楚楚是个很好的女孩,你放心,我没碰过她,如果你愿意,我希望我有荣幸成为你们的伴郎。”
几秒后,会客室只剩姜羿一人。
他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撼,更不认为自己的表现有多么明显,但钟阒竞能看穿他,只凭几分钟的相处时间。乐乐爱上的,果然是个特别的人。
在商场上这么多年,还没碰过像钟阒这样的人。
突然间,他有一丝庆幸自己不是钟阒的敌人。
钟阒在妇科诊所外,等了足足一个半小时,终于见到乐乐由门内走出。
他坐在车里,看著她左右张望的动作,似乎在犹豫著该往左走,还是往右,同时,他也看见乐乐脸上,若隐若现的落寞,一股心疼悄悄翻涌而至。
一会儿,乐乐作了决定往右走。钟阒将车子停妥,熄了火之后,随即下车跟在乐乐身后。
乐乐一路走著,浑然不觉有人跟在她后头。顺著自强路走,过了五福路拐了右弯,一直走到成功路后左转,再顺成功路走了好一段距离。
跟在乐乐后面的钟阒,脸色随著距离加深暗度,她一个怀孕的小女人,居然走那么长一段路!
最后,乐乐停在百货公司侧门前,抬头望了眼大楼的高度,吐了口气,感觉上像是累了的模样。她停了一会儿,找了个长椅坐下后,弯腰揉著发酸的小腿。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钟阒,直接蹲在乐乐旁边空下的位置。
乐乐正要仔细看蹲下的人,熟悉的声音也在同时传进耳内。
“累了?你不应该一个人走那么远。”钟阒一边说,一边伸手握住乐乐的小腿揉按著,他的口气有些许责备。
听了声音后,钟阒接著的动作,让乐乐全身僵硬。
他的碰触那么熟悉,却也陌生——这让她想起过去,他曾经握住她的手抚摸著,要她别弹太久的钢琴……
回忆与现实交错,让乐乐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反应,只能怔怔盯著钟阒在自己脚上按摩的大手。
而街上的过往行人,不时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他们,特别是女人们不禁要好奇,这样一个外表冷漠的男人,怎会有如此温柔的动作?!
钟阒全然无视于他人的好奇,迳自傲著同样的按摩动作。
好些时候过去了,他才抬头看她,却只看见乐乐望著他出了神的双眼。
“在想什么?”钟阒停下手边的动作,在乐乐旁边坐下。
“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是乐乐唯一能想出的问题。
“想到百货公司买什么?”钟阒没打算回覆乐乐的问题。
“你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她的脸有因为走了一段路而生的红润,也有了薄薄的怒意。
钟阒看乐乐的表情多了一分笑意,他没头没尾说:“你多了另一项改变,比以前固执。”
“我不要求你习惯我的改变,你可以离我远一点,别再来打扰我。”乐乐努力让自己冷漠;努力漠视他对她的影响力;努力假装没看见他眼里传出的热切。
眼前的钟阒,其实也不一样了,至少他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多了一份认真与热切,还有些她说不出是什么的情绪,老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里转著。
“我会一直打扰你,直到你愿意重新接受我。”
四目交接的短短几秒里,两人各自坚持著自己的想法。
乐乐花了一分钟平静情绪,才开始试图和眼前男人讲道理。
“你不觉得以你已婚的身分,要求我重新接受你,太奢侈、太贪心了点?更何况你也知道,我就要跟姜羿结婚了。所以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让我重新接受你,我的答案都是:对不起,我做不到。”
看来从不对他说“不”的乐乐,自从台北逃离他到高雄后,就完全变了个模样,她不断拒绝他、抗拒他。对这个全新的纪乐萱,他发现,他更受吸引了。
以前的乐乐,像个随人摆布、毫无主见的洋娃娃。而现在的乐乐,不只成熟,也开始有了自己的脾气与个性,更多了一分挑战性。谁能预料得到,这种改变只需短短两个多月?
“姜羿不会娶你,他想娶的是岳楚楚,目前暂时的钟太太。”钟阒毫不留情地戳破乐乐的谎言,他向来不浪费时间,对任何事都如此。
过于讶异的乐乐,没想到要否认钟阒的话,反而问道:
“你怎么知道?”
“我有眼睛可以看、有大脑可以思考、有心可以感觉,所以我自然会知道。相同的道理,我知道你是我的。”
钟阒的自信与坚定,顿时让乐乐哑口无语。
“就算姜羿不会娶我,请你了解一点,我跟你绝对不可能再有什么关连。”乐乐不打算继续跟钟阒争执,关于这一点,也许他们永远都达不到共识,
“乐乐,哪怕你用尽全身的力气,想否认我们不可分割的关系,都只会徒劳无功。我跟你会拥有一辈子都无法分离的关连,除非你不要你肚子里的孩子。”
“这倒是个很好的提议,我会考虑,如果你再继续纠缠我,我真的会考虑不要孩子。”乐乐突然站直身,才迈开一个步子,就让钟阒强烈的力道抓紧手腕。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极限。”他说得近乎咬牙切齿。
明知乐乐绝不可能做那种事,她不过是赌气罢了,但经乐乐口中讲出,他的心产生一丝疼痛感受,她就这么讨厌自己吗?
也许他对乐乐的爱,太有把握了。既然,短短的两个多月,能让乐乐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很有可能,短短的两个多月,也改变了乐乐对他原有的爱。
当初,他也赌著乐乐会为了爱他而留下来,赌著即使他娶了岳楚楚,乐乐依然会为了爱他,而愿意暂时委屈。
可是,乐乐没有留下来,她逃走了……
他也许真的过度自信,也许他错估了乐乐对他的爱。
“钟阒,我从不想挑战你的极限,而是你一再跨越我设下的界线,我只能告诉你,婚姻是我最后一道底线,跨过这道底线,我跟你就必须划下清清楚楚的界线。
我曾经不只一次求你,不要娶岳楚楚,但最后你还是不顾我的感受作了选择,我能做的只有尊重你的选择,现在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婚姻只是个虚名,请你相信我。”
这是她第一次怀疑钟阒的智商,他竞能在她面前说“婚姻只是个虚名”?
如果婚姻只是虚名,她要怎么期待他会多实质看待他跟她的关系?
“或许你确实认为婚姻只是个虚名,可是我不是你,我跟你的价值观不同。我没办法跟你在一起,还要一边想像你跟你太太恩爱的画面,婚姻是再真实不过的关系。”
“我跟楚楚不是你想的样子,乐乐……”
“严格来说,我没认真去想过你跟楚楚是怎么样,只要你别在我面前出现,我通常努力避免去想到你。现在,我只想请你放开我的手。”
“我会放开你,不过只是暂时放开罢了。”钟阒松了手,不愿再继续无谓的争执。
“你为什么不能把我的话听进去?”这回,她是真的生气了。
男人,真的都是贪心的吗?贪心到无法满足于只拥有一个女人?!
“就像你不能把我的话听进去一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我保证,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了。
乐乐,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目标很明确;遇见你之后,虽然我的人生目标依然,却多了必须顾虑的人。
我知道我的决定伤了你,我唯一能说的是,不管我作了什么决定,你依然是我唯一必须顾虑的人。
无论你相信与否,我的作法都是为了更快达到目标、更快完成我对你的承诺,我承诺过要为你办一场大型演奏会、要给你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大屋、一个有秋千架的庭院,还……“
“别再说了,钟阒。如果要靠别的女人,才能让你飞黄腾达,才能让你实现对我的承诺,你以为那样的未来我会要吗?
就像你昨晚说的,我是该多花些心思了解你,因为我连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其实你也不了解我,我要的不是外在物质,就算什么都没有,只要我们能很单纯的在一起,我也会心满意足。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毫无意义,既然娶了岳楚楚,就好好珍惜她。
如果你以为在你藉由岳楚楚而变得更有能力之后再跟她离婚,我还会接受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不要牺牲另一个女人的幸福,来成全自己的爱情。“
乐乐打断钟阒的话,她不要再听他一字一句,再听下去,只会让她的心更痛。
“你完全扭曲了我的意思,我……”一时之间,钟阒发现原先“理所当然”的决定,有些动摇了。从不认为会作错决定的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以为只要不碰岳楚楚,就能做得理直气壮。只是这一刻,他发现,自己跟乐乐形容的那种“靠女人”的男人,相去不远。
虽然他很清楚,其实是江华建设对他的需要,多过于他需要江华建设成为他的跳板,以目前建筑业的不景气来看,如果没有他,江华建设顶多再撑个三、五年。
而他对江华建设的需求,不过就是岳家拥有的强力政商人脉关系,他自认问心无愧,也十分对得起岳家与楚楚。
可是,现在面对乐乐的话,他竞开始怀疑起,原来的理直气壮,是不是错了?
该死!这个小女人两、三句话,就让他质疑起自己的想法,他是不是太受她影响了?!
“你走吧。”钟阒突然说,倒不是乐乐的话,让他真的放弃了,而是他现在需要好好想想,关于他跟乐乐,一定有更好的方法,解决两人的僵持关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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