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杂、还不断自转的古怪元丹的过程极其艰难。想到过程中两次生死一线的危险,还有那燃魂焚心般的痛苦,当察觉到凝丹再次不稳时叶易安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构成凝丹的一半是太阴气机,一般是天地原生灵力。两者属性截然相斥,依靠着不停的自转运动勉强维持了整个丹体的均衡。此时凝丹突然不稳,难倒是因为聚灵丹使灵力增加太多,本就脆弱的平衡被打破的缘故?
发现异常根本就不敢再耽搁,当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呼吸导引太阴气机,力图维持住平衡。
现在去凤歌山不太现实,舍此之外,也就只能先到黑狱救救急了。也借此判定一下凝丹不稳的缘故是否如猜想一般。
想到就走,其时天色已是薄暮时分,等叶易安到了州衙大狱时天色已彻底黑定下来。“地”字号监舍当值的禁子看到他这个当红新人到来,忙不迭的客套寒暄。
叶易安随意应付了几句后就直奔黑狱而去,那禁子知道他接手了去年越狱的案子,也没觉奇怪,笑呵呵的目送他走后,方才撇撇嘴自言自语:“敢接这个案子真是自讨苦吃,呸,想出头想疯了心的夯货,不知天高地厚”
再次走进住了三年多一千多个日夜的黑狱,叶易安实有太多的感慨。黑狱中又关押进了三个倒霉散修,却都已被这严酷的环境折磨的半死不活,有人进来也没个反应。
五行绝地封锁的便是气机灵力,无需担忧会触发丹元镜。除了被强行指定专司负责黑狱的禁子之外,再没有那个禁子愿意主动到这个“死气”浓郁的地方来,怕折寿啊!加之下来之前又专门有过交代,叶易安也不担心会有人打扰。
拿着从禁子处要来的钥匙打开七号监室,叶易安将自己隐身在臭油灯火光难及之处,开始呼吸导引此间的太阴气机。
第一缕太阴气机刚被导引进体内,本就不稳的凝丹顿时又化身成了长着无数大嘴的凶兽,贪婪的吞噬着每一丝的太阴气机。叶易安能做的就只有不停导引,不停喂食,根本不知这凶兽的胃口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满足。
呼吸导引之中自然而然便入了定境,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处突然传来一阵急剧的声响。
头顶不就是襄州大狱嘛,叶易安刚睁开眼,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循着阶梯往黑狱而来。
很快黑狱之中便多了六个人,其中五人同样的高瘦身形,同样窄颧骨,鹰钩鼻,微微泛着碧色的眼睛。
这样身形面貌如鹰的五个人裹着一件同样漆黑如墨的大氅,在黑狱昏黄暗昧的臭油灯光下真是份外诡异。
“道门的杂毛还有些手段,还是这里舒服”五人中的一人开了口,声音尖利刺耳,让人过目难忘。
这高瘦如鹰,微泛碧色的眼睛更像鹰的人口中说着,已将手中拎着的那人扔到了地上,“这里就是你说的黑狱?言无心那厮在哪儿?”
被扔在地上的正是此前与叶易安寒暄的禁子,此时早已全身酥软如泥,惊骇欲死,“这里就是黑狱,小的不知道谁是言无心”
“五弟,就这几间监室,还用跟他费什么口舌”未见这说话的鹰面人如何动作,鸟爪般的手掌中已蓦然多了一件疑似法器之物,此物形似立柱,上面浮雕着一些物象,却因距离太远光线太暗看不清楚究竟是何物。
鹰面人轻轻一送,掌心上虚空悬浮的立柱顿时沉降下去,一直降到禁子的头顶,而后破颅骨如腐泥般径直沉入了禁子头颅之中。
随即就见那禁子双眼泛白,唇舌荷荷连声却说不出话来,全身痉挛般的轻颤中,整个身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缩起来,极短的时间内,禁子就如被吸空了水的皮囊一般,原本粗苯痴肥的身子只剩了一条狗般大小。
活生生将禁子的精血气神吸噬一空后,浮雕立柱从禁子头顶悬空升起,离开脑颅的刹那,原本看来平平无奇的立柱通身绽放出一晕浏亮的墨色毫光,毫光一现即隐,浮雕立柱也自回到鹰面人手中消失不见。
目睹到这一幕,七号监舍黑暗处的叶易安只觉头皮阵阵发紧,就如同脖子后面被人吹了阴风一样。原本趺坐在暗影里的身子轻轻缓缓歪到了监舍中潮湿发霉的乱草堆上。
第三十七章鸟人,你吃得,我就吃不得!
叶易安一边装着新入黑狱的囚犯,一边心思急转。
这也太倒霉了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
这些人是来找言无心的,难倒他们是辰州言家来人?
这些人实在太古怪,万一要不是呢?
该怎么试探?
就在叶易安急转心思的时候,那几人已开始搜索各处监室,前面三个倒霉的散修被确认不是言无心之后,鹰面人们话都没问一句,直接就祭出了立柱将人吸噬的干干净净。
很短的时间里,一个鹰面人走到了叶易安面前。
正在鹰面人伸手去搬叶易安的脸欲察其面容,而叶易安准备出口问话时,黑狱上面突然传来一声示警的尖啸。
“走,老五带个活口好问话”
随即,叶易安就被人提着出了黑狱,刚一走完阶梯上了襄州大狱,当先的鹰面人就祭出了浮雕立柱。
原本极小的浮雕立柱极速涨大,转眼已是高达五尺,粗如水缸。
至此柱上的浮雕清晰无比的呈现出来,密密麻麻全是狼头,诸多浮雕狼头神态不一,但狰狞嗜血的神韵却是一模一样。
浮雕立柱涨大完毕后破空而起,只一击,襄州大狱由坚固青石建造的屋顶顿时四分五裂的塌下大大一个角落,带着浓重寒意的夜风强灌进来,荡起狱中不知沉积了多久的阴湿腐浊气息。
随后,叶易安就被提着随五人一起上了浮雕立柱,破空从塌陷处向外飞去。
浮雕立柱刚一飞出大狱不久,便见十数个身穿杏黄法衣的神通道士从大狱出口处驭器腾空飞速追来。
刚才鹰面人若是从大狱出口离开,必遭伏击。只从这一点来看,这几人便不说别的,经验已足够丰富。
神通道士追赶之中却并未攻击,只是形成合围之势将浮雕立柱围住,以看押之势驱逐鹰面人向城外飞去。
这显然是因为神通道士不欲在城内斗法,奇怪的是战斗经验明显很丰富的鹰面人居然对此未有异常反应。
叶易安的观察只能到此为止,体内蓦然出现的巨变已使其无心他顾。
原本就已不稳的凝丹异变突起,凝丹中本是居于劣势的太阴气机异常狂暴起来,其势竟是要从丹体中脱离出来。
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此刻简直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
叶易安知道,这是丹体的太阴气机受到了强烈刺激的缘故。浮雕立柱上的太阴气机太过浓厚精纯,两相感应之下,自己那平衡被打破的凝丹又显露出凤歌山阴阳炉中的古怪特性。
凝丹之内,平衡一旦失衡,属性迥异的太阴气机与原生灵力又开始了不死不休的排异相斥,每一个细微到点上的相斥化为了漩涡,每一个漩涡又都变成了一张贪婪的嘴,此时此刻,叶易安的整个凝丹已成了长着无数张嘴的饕餮恶兽。
只是要吃,要吃
要么就是吃进足够的太阴气机使之与原生灵力相匹配,进而重建平衡,整个凝丹就此恢复稳定状态。
要么就是二者排异相斥争斗到底,最终打破已经其薄如纸的脆弱平衡,介时居于劣势的太阴气机必被更为强大的灵力驱逐。
一旦出现这种结果,对于叶易安而言就是天塌地陷的灾难,凝丹不保还在其次,身体这个最大的鼎炉只怕也得被二虎相争毁个稀烂。
就连痛骂言无心的精神也没了,更无暇关注外边的情势,此时此刻,心急如焚的叶易安只能调集全部的心力去维持这脆弱的平衡,能坚持多久就算多久。
没过多久,叶易安感觉全身一疼,被人扔在了荒地上。
这地方他知道,正是襄州城外十数里处的坟园,多年来城中老死病死或者横死之人大多埋在这里,坟茔累累叠叠,不可计数。
勉力查看形势,就见身前不远处那五个鹰面人正在祭出法器,这五人身形相同、面貌相同、衣着相同、就连法器也一模一样,居然都是浮雕立柱。
五跟浮雕立柱被祭出之后迅即涨大,随后就见一根立柱缓缓向地下沉降,待半个柱体都沉入土中之后才停止了沉降之势。
第二根立柱直接叠在了第一根浮雕立柱上,随后其它的三根也相继一一竖叠起来,转眼之间,累累坟茔之中便立起了一根高达七层楼阁,粗如明堂廊柱的浮雕千狼柱。
这一夜本就星月晦暗,不知是不是身体状态太不好之下的错觉,叶易安只觉就在这根浮雕千狼柱立起的刹那,整个坟园的凄凉夜空蓦然又添了几分黑沉。
立柱通体爆闪出一片墨色毫光,这墨色如此深沉浏亮,竟将坟园灰暗的夜色都给刺破。
以浮雕千狼柱为中心,墨色毫光如水面涟漪一般向四面八方铺漾开去,转眼之间大半个坟园都已笼罩在墨色毫光之中。
迅即,墨色毫光范围内的一切草木都向着浮雕千狼柱倒伏过去,这一范围之内的原本自然杂生的太阴气机以百川归海之势悉数被吸纳进了浮雕千狼柱内。
这五个鹰面人竟是早就存了心要将神通道士引到此地,只因坟园本就是太阴气机最为浓厚的所在。
此五人手段这么强悍,面对两倍多的神通道士也无丝毫畏惧之色,那里有一点漏网之鱼的惶惶之态?鹰面人十有不是言家子弟,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此时作为追击一方的神通道士也已相继抵达降落并驭出了法器,随着墨色毫光扩展到了身前,神通道士针锋相对的发起了反击。
这是自叶易安入修行界以来
遭遇到的第一次大规模斗法,参与人数众多,场面宏大,但其却无暇观战。
以他体内的状况那里还禁得住浮雕千狼柱对毫光范围内一切太阴气机的吸纳?本就支撑的异常辛苦的叶易安眼见再做抵挡只是徒劳,心灰如死之下,性子深处的决绝陡然爆发出来,索性放弃了强行压服式的抵御,改而运行起了《蛹蝶秘法》逆势导引太阴气机入体。
刚一开始导引,随着第一缕太阴气机入体,就如同三伏天吃了碗冰镇过的冷淘一样,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透出无尽的舒爽。
受此刺激,本就躁动不堪的凝丹之内顿时天翻地覆,无数个点,无数只有一张饕餮大嘴的凶兽乱纷纷将导引进的这一点太阴气机撕吃的干干净净。而这正是水花落进了滚油锅,激荡起更多的咆哮与混乱。
舒爽的感觉仅仅维持了数息,身体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大漩涡,将导引进的太阴气机吞噬一空的同时,犹在源源不断,无穷无尽的索取。
此时此刻就算天塌下来叶易安也顾忌不得了,他只能将《蛹蝶秘法》运行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极致,狼吞虎咽,不停的吃。随着导引,墨色毫光重化为太阴气机以汹涌之势进入叶易安体内。
渐渐的,叶易安发现,当下正汹涌入体的太阴气机与凤歌山阴阳炉中导引进的有着差异,这黑色毫光所化的太阴气机似乎更为精纯,不仅不弱于前些时日服用聚灵丹释放出的灵力,甚至更远胜之,且还无需行丹。随着太阴气机不断被导入体内,原本悬于一线的平衡开始有了恢复的迹象。
凤歌山上阴阳炉中的太阴气机乃是天地原生,而此刻导引的太阴气机却是直接来自鹰面人的法器浮雕千狼柱,是修行者苦修后的结晶,以鹰面人的修行境界来看,这些太阴气机不知被淬炼过多少重了。难倒这就是差异的根源?
化身为饕餮恶兽的不稳凝丹滴溜溜自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进入体内的每一丝太阴气机都被其卷裹而入,不遗漏一丝一毫。这是实实在在的凶兽,不管吃了什么,骨头渣子都不会吐出一点儿。
叶易安本就在墨色毫光范围内,这一导引,无异于是在狠挖鹰面人的墙角。法器本与凝丹相连,他这举动就如同直接伸手到五个鹰面人的凝丹中撕扯下一块又一块苦修多年的丹力,大嚼大咬的吞吃。
体内状况正在飞快的好转,等叶易安意识到他正在干的是与吃人无异的事情时,方一睁眼,就碰上了一个鹰面人的眼神,这饱含着深深疑惑、愤怒与杀意的眼神如此锐利,刺得他眼眉似有痛觉,恍然若有实质。
叶易安既愧且惊,更有恐惧,发乎本能的反应便是要驱动缩地成寸术法遁走。孰料凤歌山阴阳炉中身体失控的情景再次出现,往日百用百灵的缩地成寸根本没有响应。
几乎是刹那之间,叶易安的额头便生生逼出了一层冷汗。这番必死无疑了!
干下了这等生吃人的事情,鹰面人岂能容他?
冷汗一层逼着一层,孰料鹰面人却始终没来,只是其眼神中的杀意愈发浓郁。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叶易安早死了无数次,可惜鹰面人毕竟无此神通。
惊魂稍定,疑虑狂升。鹰面人已然杀意滔天,为什么却无行动?
叶易安仔细看去,这才注意到五个鹰面人的站姿极为古怪,隐隐成阵。再看他们的法器合五为一,却紧密成一个整体,脑海中顿时生出一个揣测来——为维持这个高达七层楼阁的浮雕千狼柱,五人现在不能动?
鹰面人的迟迟不动正好佐证了叶易安的揣测。
惊魂又定下些,同样不能动的叶易安向那个欲用眼神杀他的鹰面人投去了一个满带着歉意的笑容。
一边吃着人一边笑着对被吃那人说着抱歉,被吃那人是什么感受,现在的鹰面人就是什么心情——他简直要疯了。
正在这时,另一个鹰面人蓦然出声道:“老五,凝神定思”
排行老五的鹰面人目眦欲裂,瞪着叶易安的眼神简直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
听到这声“老五”的称呼,叶易安有些昏沉的脑袋猛然清醒过来,此前在黑狱中将禁子吸干,并欲同样料理他的可不就是这厮?
一念至此,叶易安猛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鸟人,你想吃我,我便吃不得你?配合着这个眼神,他一并伸出舌尖在唇齿间来回滑动。
正做着这动作时忽然想到,若广元观的神通道士实力不济,这厮先恢复了行动能力……
体内这颗凝丹真是害死人,它一发作起来,不仅身体失控,就连脑子都不够用了。想想适才的举动,这不可是他脑子清醒时能做出的事情。
再不看那鸟人——真有那本事你就瞪死我!叶易安按照适才另一鹰面人所言凝神定思,以最快的速度导引起来。
现在拼的就是谁先能动,他先恢复行动能力就活,反之就死。
吃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多,过于专注之下甚至忘了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此前在丹|岤上急速自转的凝丹渐渐慢了下来,最终恢复到了正常速度。
与此同时,叶易安也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将一直吊在胸口的那口气吐出后,叶易安连用天眼内视术查看一下凝丹状况的时间都不敢耽搁,站起身的同时便已驱动缩地成寸术法,转瞬之间整个人就从墨色毫光中消失不见。
至于那个老五鹰面人的表情,不看也罢,免得做噩梦。
连用两个缩地成寸术法远远离开坟园,又见后无追兵之后,叶易安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第三十八章吃人后的跃升
现在怎么办?
稍稍沉吟了一会儿做了决定之后,叶易安折而向西面一处小岗,这回却没用缩地成寸术法,以免留下可被追踪的丹力波动痕迹。
蹑手蹑脚的上了只是个土坡的小岗顶部,叶易安借着茂密衰草的遮掩向前方远处的坟园看去。
暗夜苍穹下,襄州郊外一根高达七层楼阁的浮雕千狼柱破空而起,以其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墨色毫光构成的黑色帐幕,几乎整个坟园尽在其笼罩之中。这样的场景远远看去,真是诡谲。
叶易安睁大眼睛却看不清楚墨色毫光内的情形,本打算用可以察形的天眼术窥看,想了想却又放弃了。
这五个鹰面人太古怪,不值得冒险。
眼睛向墨色毫光构成的光幕外看去,细细搜寻之下还真看出点东西来。距离光幕约三百步远近的空中,有两个神通道人驭空腾空做出戒护状态,月色夜风下,他们身上穿着的杏黄法衣飘飘洒洒,份外醒目。
就在这两个神通道士身后的地上联排躺着十多人,这些人身上都穿着杏黄法衣,看不出是死是活。只是看他们排列的如此整齐,十有怕是都已变为尸体了。
在这些尸体的南侧,又有近二十人在夜空中盘旋飞舞激烈的斗法,争斗者中一方穿着杏黄法衣,另一方则无一例外都裹着纯黑的风氅,与那五个鹰面人的穿着一模一样。
杏黄法衣的神通道士在人数上明显占优,但穿着风氅的黑衣人却有黑色帐幕可为依仗,他们也的确是在不断的想诱使神通道士进入黑色帐幕。
其间,叶易安看到有一个神通道士一时不查落进黑色帐幕,出来时已呈倒飞之势,砸在地上时全身已是硬挺挺的,眼见是不能活了。
这道士一死,立时便有道人上前抢下他的尸身。就在双方斗法的场地附近,零零散散落有四五具黑衣人的尸体。
正看到这时,蓦然就见黑色帐幕一鼓一缩,鼓缩之间,又有五六具尸体被抛了出来,全都是神通道士。
看不清的黑色帐幕之中也在斗法,且是斗的更激烈。双方死了这么多人,看来这场斗法持续的时间已经很不短了。
看着神通道士高达近二十人的战损,叶易安不得不感慨于黑衣人的实力之强。
居然能在广元观的地头上杀了这么多神通道士?这帮家伙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就在这时,坟园中的情景又是一变,墨色毫光构成的帐幕突然开始急剧的鼓缩起来,与此同时,似是领头的神通道士已急令后撤。
饶是他反应的够快,仍旧慢了几分,又一次深深的收缩之后,黑色光幕蓦然急鼓而出,墨色毫光笼罩的范围瞬间暴增了五分之一还多。
来不及退避的神通道士俱都被卷入其中,有两人都已驭起法器前冲却仍然未能逃脱。
当黑色光幕停止鼓缩时,光幕外有多了七具尸体。
这突如其来的一变让叶易安看的咋舌不已。
此时坟园之中,斗法的双方无论在人数还是战力上,黑衣人都已占据了绝对上风,就在叶易安以为鹰面人必要全歼剩余的神通道士时,却见那些黑衣人突然撤到了黑色光幕后面,随后一片法器毫光闪烁,这些人从光幕的另一侧驭器而走。
墨色毫光如退潮的海水般急速收缩,最终尽数复归于浮雕千狼柱中。
挟大胜之势却急速而退,这情形还用说吗,必定是道门的强援到了,“追上去缠斗,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可惜坟园中领头的神通道士似乎还没从刚才那一波惨重伤亡中缓过神来,又或者是根本不敢以弱击强去缠斗由鹰面人亲自断后的黑衣人,最终任由黑衣人控驭法器飞进了晦暗的夜色中。
就在这时,神通道士身后的天际处一片毫光闪烁,当先处的毫光已非叶易安惯见的碧色,而是炽白生辉,在这暗夜中份外夺人眼目。
目睹此状,叶易安重重一拳砸在地上,“可惜”
叶易安绝非亲近道门,
而是对那些黑衣人忌惮甚深。眼见神通道士死了这么多黑衣人却从容而退,心里就觉得份外不舒服。
这毕竟不是他期盼的两败俱伤,神通道士伤亡的够惨重,若是黑衣人也遭重挫,尤其是那五个鹰面人都死绝了才好。
一声骂完,目睹越来越近的道门援军,叶易安再不敢停留,也不敢动用缩地成寸术法,猫着腰一步步退下了小岗。好在那些来援的神通道人心系战局,再则也是为地面神通道人的惨重伤亡所惊,无人留意于他。
远远的离开坟园之后,心中犹自叹息不已的叶易安在野地中寻了一处农人看庄稼的草棚暂时歇下脚来。现在襄州城门早已关闭,回城是回不去了,只能在此等候天明。
草棚内,叶易安驱动了天眼内视术,只见原本失衡的凝丹再次恢复了平衡,其自转之势跟以前没什么区别,颜色却由青灰变为了碧黑。
今晚的危机终于过去了,叶易安长出一口气。而后再细细内查,发现丹力激增,已与前几日不可同日而语。
就如同不同的容器装水多少不一一样,凝丹就是容器,丹力就是水,丹力的多少与凝丹的境界密切相关。若是境界太低,纵然修炼时用功再勤,也只是增添了凝丹的淬炼之功,而无法将导引到的灵力转化为使用术法所需的丹力。
这其中虽然也有天赋不同,同一境界内不同修士丹力有多少之别,但境界决定丹力的根本原则不会变。
像叶易安这种突然丹力暴涨的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境界跃升。
若非是已从元丹期跃升到灵丹期,这种情况根本就无法解释。
进入灵丹境界了?
这个念头刚在心头闪过,叶易安的身体已在原地消失。现身后瞅了瞅四周,再看看来时的方向,一股惊喜澎湃而来。
同样的一个缩地成寸术法,此刻施术后的距离远超以前,这铁一般的事情证明:的确是进入灵丹境界了!
元丹凝丹也好,或从元丹期突破到灵丹境界也好,最具有标志性的表现就是身体会放出毫光。只是他此前所处环境太过恶劣,根本顾及不到,否则的话早该发现了。
此前逃离时连用两次缩地成寸而没察觉,情形类似,仍然是对外界环境太过紧张的缘故。
从元丹期到灵丹期的突破使叶易安忘记了今晚经历的一切艰险,惊喜之情久久难平。这意味着他可以控驭法器,可以使用更多的符术,每天使用符术的次数也大幅增多。
总而言之,这是战力上一次质的跃升,如同脱去一层枷锁,从此刻开始他拥有了更多的自由,虽然距离金丹证道后南华真人所言的破除一切时间空间束缚,从而获得绝对自由还很遥远很遥远,但毕竟实实在在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当叶易安一步步走回草棚后,惊喜才慢慢平复下来,此时再思及这次突破的过程,心中真是百味杂陈。
要说突破快,他是真够快了,简直快到令人目眩,说出去只怕都没人相信的地步。
但快是要付出代价的,从凤歌山阴阳炉凝丹算起,如今在修行上他已经历了三次命悬一线的极度危险。快的根源除了天赋上佳和机缘巧合之外,归根结底还在那颗古怪的凝丹上。
这是什么样的凝丹哪,它带来了飞一般的修行速度,同时也带来了时时崩散的巨大风险。体内有这样一颗凝丹,对于叶易安而言就像脖子里时时吊着一根索命绳,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它给勒死。
身为修行者却无法掌控自己体内的凝丹,若是可以选择的话,叶易安宁肯回复到黑狱之前的状态,宁肯境界提升慢一些,也要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不是现在这样虽然修行境界提升极快,却时时提心吊胆。
想到这里,最后一丝惊喜也彻底褪去。叶易安看着草棚外晦暗的夜色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世间事之不完满十有,喜忧参半啊!
在草棚中歇息到天边露出第一缕晨曦后,叶易安便起身离开往襄阳城门赶去。
第四十章布置
赶到时,城门刚刚打开,只是气氛之凝重与往日截然不同。看守城门的镇军士卒比之往日多了一倍不止。
这些值守士卒多有认识他的,也没多检查什么,甚至没问他去了哪里。只是迭声提醒让其速到州衙,城里发生大事了。
发生了什么大事叶易安自然心知肚明,不过这也免去了多余的寒暄闲话,辞别值守士卒后径直赶到了州衙雷云的公事房中。
推门进去之后,先就看到如今实际执掌州事的方竹山,脸色凝重,眼圈泛黑。
“你去哪里了?深夜也不着家”方竹山开口就带着浓浓的火气,叶易安也没解释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雷云。
雷云的脸色比方竹山更沉,三言两语将州衙大狱的事情说了。
叶易安知道他两人脸色为何如此难看,自然也就能理解两人的心情。说来这两人都是新官上任,州衙大狱却捅出这么个大篓子,不窝火才怪。尤其是方竹山谋求接任刺史的事情还没有成功,现在根本禁不起折腾,更别说是这种大折腾了。
“不知州衙大狱中是否有囚犯越狱逃脱?”
“这个倒没有,只是死的不少。大狱里死了十二个,黑狱里的三个死绝了,此外,尚有五个禁子遇难”
“黑狱的死绝了?”叶易安看向方竹山,“那里可是广元观该管,关押的囚犯也都非同寻常,看来,这次大狱之所以会出事,其中的内情颇不简单哪”
修行界的秘密瞒得了普通百姓却瞒不住方竹山与雷云,他们总是知道一些风声的。听完叶易安此言,两人顿时精神一震。
雷云啪的在身前的文案上重重拍了一记,“小叶说的有理,想那大狱的屋顶都是由青石建造,何等坚厚?怎会这么容易就垮塌了,还有那五个禁子,死状也实在太蹊跷,能做下这等事的断非普通人。娘的,这都是黑狱惹得祸,大人,咱们替广元观背的这个黑锅实在冤枉”
昨夜大狱中死人太多,雷云、方竹山见后难免心乱,既要想如何追捕劫狱之人,更要想此事如何善后对自己最有利,心思一时根本用不到这上面来,此时听叶易安一句简单的提醒,顿时那些细节浮上心头。
越想越觉得叶易安说的有道理,更关键的是,这也是他们想听到的话,广元观好歹也是敕建道观,监观虚谷更是与刺史同一品秩的五品道官,以其身份顶下这件案子是再合适不过了,如此以来,襄州州衙也就有了脱身之道。
“叶捕快与雷都头所言甚是,本官这就去广元观走一遭,他广元观惹出的事端休想推卸到州衙头上”
眼见方竹山起身要走,叶易安轻轻的补了一句,“昨晚那些强人未必就不会再来,为以防万一计,在确定州城彻底太平之前,大人不妨将靖安地方之事一并交给他们”
听到这话,雷云在方竹山身后向叶易安翘了翘大拇指,“小叶说的极是。那样的强人咱们州衙怎么挡得住,捕得了?”
方竹山嘉许的看了叶易安一眼后便匆匆去了。这时节叶易安也不便回去,便在雷云的公事房中坐等。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方竹山回来了,脸色比之此前轻松了许多。
他此去没有遇到料想中必不可少的扯皮推责任,素来说话云山雾罩的广元观监观虚谷痛快的承当下了此事,并言会详细写明事情原委上呈大道正,并请大道正向吏部说明,算是彻底撇清了襄州州衙,也即方竹山的责任。
但与此同时,他也提出了要求。广元观中能派出的道人有限,出家人的身份也不方便,再则靖安地方乃是州衙不可推卸之责任,是以保全州城一方平安之事万万不敢接,
也不能接。
这事只能依靠州衙,广元观会派道人易装辅佐。
随后,方竹山就对两人做了分工。因虚谷也判断昨夜那批强人极有可能去而复返,再闯大狱。特命雷云带人坐镇襄州大狱,在广元观支援力量的佐助下力保大狱不失。
叶易安则负责襄州城内的靖安之事,既要防止谣言流播,人心不稳;又需弹压地方,勿使人在这段敏感时刻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方竹山交代的挺多,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这段时间一定要平稳度过,大狱那边出事了还有广元观撑着,城内其它地方万万不能再出事了。
为方便办事,方竹山甚至还不惜破坏规矩,给叶易安这个十足的新人安排了一个“权副都头”的头衔,虽然“权”有暂时的意思,但以叶易安的资历,这样的安排在讲究资历的衙门内真是太惊人了。
临走时,方竹山重重拍了拍叶易安的肩头,“把你月前剿灭三阳帮的手段都拿出来,非常时期,治乱就需重典,某寄厚望于你”
方竹山走后,叶易安转过身,不等他开口雷云先已摇手道:“老弟什么都不用说,我也不是那心胸狭窄之辈。先同舟共济把这段日子过去再说,什么时候方大人正式接任了刺史,咱们就能松口气了”
叶易安点点头,向雷云叮嘱了一句,大狱那边若是昨夜的强人再来,万不可逞强,能躲多快就躲多快,一切看广元观的吧。
雷云闻言嘿嘿一笑,“老弟,这个我懂”
随后两人商量了人手调派,雷云带走的尚不足三分之一人马。
从雷云公事房辞出之后,叶易安先去找到了小胖子,随后便以州衙的名义在望江楼包下了整个大堂,将调派到他手下的那些个捕快们一股脑请去好吃好喝招待了一顿。
有平灭三阳帮的战绩在前,有雷云叮嘱配合的吩咐在后,又有小胖子在座,众捕快平静的接受了叶易安出任“权副都头”的事实,酒酣耳热之际,众人纷纷开言定当支持叶都头。
这一场酒之后,叶易安又让小胖子出面将城中有些势力的门派及混混头子们都给叫来。
对于他们,叶易安可就没那么客气了,语意森然的直接下了为期一个月的襄州禁武令,在这一个月之内,不管是地盘之争还是意气之争,或者是江湖仇杀,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襄州城内禁绝一切武斗。有什么恩怨都放到以后再说。
凡敢于违反这一禁令的,叶易安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只有一个字:“剿”
经历了三阳帮的覆灭之后,叶易安自然就有了说这个字的资格。不管在座的这些人心中如何想,却无一人敢提出异议。
好在禁武令只有一个月,就忍忍吧。
而后,叶易安又特地留下了几个与小胖子关系特别亲近的混混头子,交代他们暗查城中一切说江南西道辰州口音的外乡人,发现一个报上一个,言至最后,叶易安许下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好处,把这几人撩拨的火炭一般心思。
当天下午,叶易安辖下的捕快一起出动,对城内外所有的客栈、舟船、青楼乃至大户人家的护院进行了一次堪称本城历史上史无前例的严格盘查,所有的外乡人俱都被登记册录。
与此同时,那几个与小胖子关系亲近的混子头领亦将手下尽数撒出,目标只在操江南西道辰州口音的外乡人,他们的出动极好的弥补了捕快们的不足。
当此之时,叶易安借用方竹山给予的权力在襄州城内洒下了一张漫天大网,力求将辰州来的外乡人一网扫尽。
黑白两路动用了如许力量,言家若有人来,总该能网住一个吧?
第四十一章弄巧成拙之八方风雨会襄州
布置完一切的叶易安刚刚结束在街头的巡视回到州衙,就见一个杂役在衙门口刷上了一张告示,看其腋下夹着的厚厚一叠,显然这告示还要在城内外广为张布。
叶易安走过去一看告示内容,心里顿时“咯噔”一跳。
告示的内容很简单,是说数年前捕得一巨骗,此人精熟幻术,并以此邪术为祸百姓,蛊惑人心。经广元观高道甄别认定,此人正是朝廷禁绝的术士之流。且其人冥顽不化,历时数年仍不肯接受高道点化,进而幡然醒悟。无奈之下,广元观乃请示州衙,拟将此巨骗焚烧示众,以警醒百姓知幻术之不可信,术士方士之虚妄。
此巨骗看押甚严,断无脱逃之虞。俟州衙上报刑部并得回令之后,即刻执行。
告示中,这个巨骗被明明白白的标示出了籍贯姓名:江南西道辰州言无心
难倒道门知道活死人就是言无心了?
原是准备回衙等消息,但看完这告示后叶易安拔脚赶往大狱找到了雷云。
“都头,那张告示是怎么回事?咱们求的是静,如此大张旗鼓,岂非与初衷相悖?”
“别急”雷云解释了事情原委,这张告示的张布乃是广元观的意思,就连内容都是他们拟定的。
“广元观那道人跟方大人说有法子引出昨夜的强人并加以剿灭,大人想尽快平息此事,加之又要仰赖他们出力,遂就允了”
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是道门在布设圈套,“那言无心是怎么回事?怎么冒出这么个人来?”
“昨夜大狱中有与那些强人照了面而又侥幸逃生的,禁子与囚犯都有,据他们说,那些人闯入大狱目的就在于找一个名唤言无心的人”
说到这里,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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