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那些道士一听到这消息顿时脸色大变,说话遮遮掩掩的连老子都瞒着,我呸,昨夜咱们果然是给他们背的锅,难怪那滑不留手的虚谷这回如此好说话。依我看,这个名唤言无心的贼囚身上有大文章”
听到这话,叶易安一颗高悬的心总算暂时落了下来。眼角余光见一道杏黄法衣身影正走过来,遂抢着说了一句,“广元观想要设套,就怕弄巧成拙,都头定要小心,情势不对时带着兄弟们保命为先”
见叶易安说的郑重,雷云脸色也沉凝起来,无声的点了点头。
两人说完,杏黄道衣也到了身前,“咦,你怎会在此?”
叶易安转身就看到了清风,此时这道人正眼带讶异的看着他那一身皂衣红裹肚的公人服。
与清风久已不见了,不知为何,此时乍一见到他,叶易安脑海中蓦然浮现出的却是林子月挺拔的腰肢,骄傲的神情,还有那一声让人过耳难忘的“老娘”自称。
“你们认识?清风道长,这位便是我衙副都头,年纪虽轻却是少有的干才,如今州城内的靖安事务就是他一手统管。叶副都头,清风道长乃是虚谷监管的得力臂助,如今广元观与州衙居中联络的事情就由他负责”
清风似笑非笑,“叶副都头,失敬失敬”
恰在这时有捕快来寻雷云。
清风目送雷云远去,“凤歌山弟子竟然干起了捕快?还成了副都头”
“某天资愚钝,比不得山主与道长。还是林兄说得好啊,世人皆道金丹好,能成金丹有几人?烟火人生中只要能得一份平安喜乐,也是人间天上。做捕快,好歹也算一份能安身立命的营生吧”
清风摇了摇头,似是没料到叶易安给出的居然是这样的解释,“林兄?林子星?”
叶易安点头。清风微微一笑,“那他可曾跟你说过,身为修行者是不能食朝廷俸禄,入各级官衙出仕为官的”
“朝廷还有这古怪规矩?再说,捕快算个什么官?”
“这是道门的规矩!既然身为修行者又岂能贪恋人间富贵权势?若修行者都能随意为官,岂非要天下大乱?”
叶易安皱了皱眉头后淡淡一笑,“哦,道门的规矩可真多”
清风转身,叶易安脸色平静的迎上他的眼神,尽管其眼神平静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但良久良久却没有丝毫退避躲闪。
最终还是清风先自转过身去,结束了这一次眼神的交接,“这段时间正是多事之秋,你做这个副都头倒也正好,待这次事了之后,广元观自会寻州衙说话”
闻言,叶易安只是淡淡一笑。
看着仅仅弱冠年纪的叶易安,尤其他脸上那脸上这抹淡淡的笑容,清风心中油然滋生出一股不快来。虽然表面看来此人平静温润如处子,但其骨子里就是个桀骜不驯的散修,正是道门最应防范的那一类人。
换了时间,换了地点,换了身份之后,原本算是旧相识的两人居然有些相看两相厌了。就在清风准备走时,叶易安主动开口发问,“昨夜那些人是什么来历,还望道长赐告”
清风毕竟还算识大体,明白叶易安既然暂时负责着州城内的靖安事宜,那有些消息就不能瞒他,略一沉吟后缓缓吐出了两个字,“魔门”
叶易安一愣,“魔门?”
清风摆摆手,“魔门这次来人并不太多,
目标也很清楚。想必不会横生枝节袭扰普通百姓,我广元观自也会监查州城”
言至此处,清风顿了顿后又道:“不过,广元观毕竟人手有限,魔门行事又难猜度,若真有万一之事,叶副都头好自为之吧”
说完,清风大袖飘飘的去了。留下叶易安久久无言。
来的居然是力量足以与道门相抗衡的魔门!他们为何而来?
叶易安第一次听到魔门就是在凤歌山上,此时再听清风提起,自然而然又翻捡起旧时的记忆。
先是言无心偷了魔教圣女的《太阴真经》逃往中原大唐境内,继而遭遇林子月父母的追杀,结果却是追杀者被杀,言无心却就此失去踪迹。
随着这些旧日听到的信息浮上脑际,魔门来此的目的已是昭然若揭。
《太阴真经》,昨夜找言无心并非最终目的,他们是为《太阴真经》来的。
只是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襄州,且一来就直扑黑狱言明要寻言无心?
难倒……是那份发往辰州的协查公文惹的祸?
结合魔门来的时机,叶易安越想越觉得可能。
《太阴真经》既然是魔门重宝,魔门必定要追回,言无心既无消息,魔门自然会盯住言家子弟。只怕,言家那些在道门剿杀中的漏网之鱼早已在魔门的监控之中。
原想着给言家漏网之鱼放消息,打草惊蛇引他们来襄州,以便寻找言无意,孰料言家子弟还没见着,先把魔门这庞然大物给引来了。
一念至此,早已面寒如水的叶易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言无心已死,魔门注定是找不到他了,若然如此,魔门岂能不追查那份协查公文的根源?
这一追,可就要追到他身上了。
此时再思及袖里乾坤中装着的那本《太阴真经》叶易安就觉一阵火炭般的灼热。
从襄州大狱里出来后,叶易安小心翼翼查明无人追踪后走进了城西那处破落的龙王庙,将袖里乾坤中的重要物事一并藏在了当初取出《太阴真经》的地方。
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料想不差自己真出了事,那住着的禹王生药铺院子也难保安全,唯有藏在这里才算安心。
当初言无心能将《太阴真经》藏在此地达数年之久,这个地方的安全性已毋庸置疑。
若事情发展到万分凶险的那一步时,《太阴真经》可就成了他保命的最大依仗。
做完这件事后心里稍稍宁定了些。
走出龙门庙大门时,叶易安长吐了一口气。
一份协查公文原本是想借此引来言家子弟,却没想到弄巧成拙,极大可能自己把自己给套了进去。
如今襄州城内外的形势异常复杂,魔门来人的目标是经由言无心找到《太阴真经》,道门的目标是魔门,而魔门道门本就水火不相容,这中间还得算上可能已悄然入城的言家漏网之鱼。
这还真是八方风雨会襄州,在如此复杂的形势下如何保全自身,进而找到言无意?
这事情仅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但叶易安却没有退步的余地。他身上有言无心设置的禁制,距离约定期限只剩三年多了。三年多说短不短,但此次若不能找到言家嫡系血脉,经过又一次惊吓的言家子弟必会隐藏的更深,到那时,禁制一发,神仙难救。
纵然明知是行险,也只能留下一搏了。
既然风云已起,索性就让这场热闹来的更大些吧!
从龙王庙出来后,叶易安并未回衙,沿街走着,待看到老马货站的店招后踱步走了进去。
如今襄州普通百姓中不认识叶易安的还很多,但类似老马货站这样的商贾贸易行就很少了,尤其那些大贸易行就更是如此。
叶易安刚刚进门,前铺掌柜顿时一溜小碎步的迎了过来,“未知叶都头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一边笑容可掬的寒暄,一点迭声催促做着杂事的学徒伙计上茶,上好茶。
叶易安一路被迎进专门接待大客户的雅致小厅,坐下来品了一口上好的顾渚紫笋,顺手挡住了前堂掌柜递来的飞票,“州衙的规矩我懂,但我今天不是为此而来的,劳驾,请马掌柜出来说话”
前堂掌柜又加了一张递过去,依旧被叶易安拒了。
这时前堂掌柜已然知道这位州衙刚刚蹿起的新贵已非自己所能伺候的了,笑着告罪了一声,去请马掌柜了。
老马货站的掌柜身肥体胖,富贾气派十足。见他到了,叶易安也没与他多寒暄,直接要纸要笔就当着马掌柜的面写了一封信。
叶易安将信折好,顺手就递了过去,“这是给巴王门主的急信,有劳马掌柜亲自跑一趟吧,今日之内务必送到”
“叶都头敢是认错了人?什么巴王门,俄老马怎么听不明白啊”老马本就很大的眼睛瞪的牛铃也似,眼神一片茫然。
若非此前早从陈方卓处得知老马货栈乃五派之巴王门的产业,叶易安还真要被这老马给骗了,这厮装的可真像啊。
他想要演戏,叶易安却不配合,笑了笑也没说话,只是留下信后便施施然起身去了。
第四十二章言家余孽
从老马货栈出来之后,又一路去了另两家商贾贸易行,最后才到的原禹王生药铺改为的三阳生药铺。
从三阳生药铺出来时天色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叶易安过家门而不入,转身回了州衙。
等他到时,今天撒出去进行全城盘查的捕快们开始6续返回。叶易安自煮了一瓯茶后,便在今天才分配的公事房中看起了各班头呈报的信息。
襄州乃山南东道大城,又是国朝漆器中心,交通便利,地方富庶。像这样的南船北马汇聚之地历来都是鱼龙混杂,虽然仅仅只是一下午的时间,这一轮严查也远未结束,但查出来的东西着实不少。光逃犯就查出来了七八个之多,其中有两个还是刑部下过悬红榜的重犯。
叶易安对于这些呈报只是一扫而过,而后拿起那份专门登记外乡人的文报专心细看起来。
这一看却是有些失望,眼瞅着就要翻完,天南海北的都见到了,却就是没有江南西道辰州的。
翻到最后一页,叶易安一眼扫到中间时,眼神猛然一亮。
江南西道辰州言如意
籍贯对,姓氏也对。但再一细看,叶易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个言如意是个女子也就罢了,年纪也刚满双十,且是两年前就到了襄州,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漆器行。与此同时,她名下还有一家在襄州可谓最知名的粥场。
叶易安虽然没去过福泽粥场,但其名声却早已如雷贯耳,却没想到其开设人居然是这么个小姑娘。
“言”在辰州本就是大姓,而不管从年纪,到襄州的时间还有福泽粥场来看,言如意怎么都不像是言家余孽。
找个时间去看看吧!
放下文报时天色已经黑定,叶易安也没出去,就在州衙会食的食堂里随便吃了些,吃完后起身倒了襄州大狱。
大狱内,雷云带着的捕快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见到叶易安都凑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
“总有些不放心”叶易安向雷云笑了笑,“今晚我就留在此地陪众兄弟,听都头调遣”
雷云闻言也没多说什么,招呼着叶易安进了值守房,两人就着一瓯浓浓的庵茶熬时间。
一瓯茶喝的彻底没味时,外面传来了又一次的打更声,梆梆梆梆,空竹之声在这深深的暗夜里传出极远。
夜深了!
雷云面色稍展,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这时候还不来,今晚该能太平度过了”
话音未落,急促的脚步声中,一个捕快斜按着腰刀闯了进来,“都……都头……来了”
雷云霍然而起,“马老六,你胆子都让狗叼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把气喘匀实了再说话”
急喘之后,马老六仍是惊魂难定,不过好歹是把话说清楚了。
就在刚才有五个人闯进了大狱,这五人既非闯门而入,也没翻墙,竟然是如夜枭一般飞进来的!五人的高矮胖瘦一模一样,全身都裹在一袭黑色大氅中,再这样飞进来,这……还是人嘛?简直就如深渊中爬出的恶鬼,看到这一幕还能赶来报信,他马老六就算胆子很肥的了。
“广元观的道士在哪儿?”
“道士已把人拦下了,都头,咱们怎么办?”
雷云扭头与叶易安对视了一眼。
“这五人幻术如此高超,必定是邪法术士,对付他们乃是广元观道士的职责,咱们就别瞎掺和了。马班头,你去把兄弟们都叫回来,咱们只要守住州衙大狱就好”叶易安说话时,把“幻术”与“邪法术士”两个字眼咬的极重。
雷云会意的点点头,“老六,就按叶副都头说的办”
马老六早就心里发毛,这时候能撤回来真是再合心意不过了。
“马班头回来”叶易安站起身来,“这些人古怪的很,算了,还是我去吧”
“叶兄弟,你……”
“我年轻,腿脚好歹利索些,真有什么跑着也方便。不去瞅瞅也不行,万一今晚有个什么事儿,别让广元观再把咱们坑进去”叶易安与雷云说完,在马老六感激不尽的眼神中出了值守房。
出大狱后又过了一进院子,就见到十多个公差正弓腰控背蜷缩在一堵花墙下。叶易安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就见他们一个个面无血色,甚至还有几人牙齿轻颤不已。
“撤,都撤”
叶易安此言一出,众捕快如闻仙音的撤了下去。
目睹他们都撤走之后,叶易安从花墙后站起身向外看去,只一眼,便与一个眼神对上了。
一个微微泛着碧色的眼神,一个似曾相识的眼神,鹰面人的眼神!
与此同时,叶易安蓦然便觉丹|岤上的凝丹突然躁动起来,心底也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寒意。
或许仅仅是出于本能,就在寒意涌起的同时,叶易安驱动缩地成寸术法,整个人凭空消失不见。
距离他消失不过数个弹指的时间,一团墨色流光无声无息显现出来。
刹那之间,流光笼罩之处,花墙化为齑粉,就连墙角生着的野草也瞬间枯黄。夜风拂过,叶易安适才站立之地顿时成了光秃秃一片。
眼见这突然的一击居然未能建功,鹰面人碧眼一冷。但不等他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一件炽白流光的法器已破空而至。
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晚这场势必难免的斗法开始了。
叶易安在五六进院落之外现出身形,刚才心底突然涌出的寒意太过于强烈,此刻想来那竟是人面临极端危险环境时身体应激生出的警讯。
为什么会这样?
联系到警讯生发前凝丹的躁动,难倒这与昨夜从鹰面人法器上“偷”来的太阴气机有关?
因为凝丹中的部分太阴气机与鹰面人同源,所以才会在适才那个时刻生出感应来?
这些仅仅是揣测,仍难定论。顿了一会儿后,叶易安才算定住心神,虽然异常关注那边的情形,但有了刚才的经历后,他现在却是不敢再靠拢过去。
并非是怕暴露修行者的身份,自白天与清风见面之后,这已无甚大碍。有凤歌山弟子及襄州州衙副都头的身份顶着,纵然被丹元镜标记,广元观也不会对他如何。若非如此,刚才他也不会如此果断的驱动缩地成寸术法。
若从这一点来看,被清风揭破修行者的身份反倒是一件好事。这等于是破除了他身上的一道枷锁,至少在魔门彻底退出,襄州恢复风平浪静之前,他若使用术法广元观应不会过多干涉。
此时不敢再回去,是因为适才的事情已经
明白无误的证明,他已被那鹰面人给盯上了。
摇摇头,叶易安看了看四周,认出此地乃州衙一个极冷清的所在,衙门的文档室就安置在这处院落,当日他调取黑狱文档时曾经来过。
正要迈步离开时,眼角余光却看到院角的墙上多了一双手。
这么晚了,有谁会来此?
叶易安身子向后一靠,整个人顿时隐入了墙角花树后的暗影内。
黑影闪过,院子里已多了一个黑衣人。只看他们那身装扮,叶易安一眼就认出这两人乃是鹰面人的手下。
这么晚了他们来这里干吗?为何不用术法,却要翻墙而入?
这时,又一个黑衣人翻上了院墙,而后身子一探,又提了一个人上来。
冯云龙!
被这第二个黑衣人提着的正是州衙内负责保管积年文档的冯云龙。
看到他,叶易安顿时明白了黑衣人的意图——这两人是来找黑狱文档的。
昨晚在黑狱中没找到言无心,今晚即刻就来找黑狱的文档,这倒是确定言无心是否真在襄州黑狱的上好方法。
这才是他们今晚真正的目的所在。鹰面人那里根本就是幌子,目的就是为了将所有人都吸引过去好方便这两个黑衣人行事,如此也难怪他们不用术法了。
第二个黑衣人落地之后,两人架着冯云龙便往文档室而去。
叶易安正欲有所行动时,暗夜下的围墙上忽然又多出一双手来。
屏住呼吸将身子再向暗影更深处靠了靠,叶易安就见到围墙上露出了一张脸。
这是一张枯瘦的脸,颌下蓄着一撮山羊须,不大的眼睛里眼神闪烁不定。
将院中扫量了一番后方才翻墙而过,这人如狸猫般悄无声息的落地之后,即刻藏身在了文档室外不远处的一方暗影中。
叶易安双眼紧紧盯着这人,心潮激荡到几难自控的地步。就在刚才,此人扫量整个院子时,如水的月色分明反射出了他眼中的那一抹暗红。
眼泛红光,这人居然有着一双与活死人言无心十成相似的眼睛!
没有人天生红眼,这只能是修炼特殊功法的结果。
这人紧盯着文档室,叶易安紧盯着他。他没动,叶易安也没动。
没过多久,文档室门缝中透出的灯光蓦地熄灭,门开处,唰的出了一道人影。
“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的是冯云龙。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黑衣人相继走出了文档室。就在两人刚走过红眼人的藏身处时,袭击突然而来。
一件方形法器蓦然从虚空中显现出来。仅仅一闪的功夫,方形法器已暴长成五尺血棺,兜头便向两个黑衣人罩去。
“这厮竟然敢用术法?”这个念头在叶易安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此时已无暇想的太多。红眼人动手的同时,他也已发动。
口中默诵云文,手掐指诀,脚下步罡踏斗,叶易安的此次行符实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堪堪就在血棺刚将两个黑衣人罩住不久,一纸符图从袖中飘出。
符图无风自燃的火光惊动了此前将注意力全放在黑衣人身上的红眼人,眼睛方一看到符图,这厮立时就撑起了丹力护盾,与此同时,竟将已经建功的法器血棺急召而回。
是该说这厮胆小怕死,还是该说他够谨慎果决?
轻微的爆鸣声中,符图燃尽处一片紧实细密的锐形火针爆闪而出向红眼人攻去。
红眼人见叶易安施放出的竟然是黑符箓术中最为入门级的离火符,脸上分明闪现出一道懊恼神色。及至见到锐形火针顺利穿透血棺的护体毫光后,方才面色稍变。
火针刺上血棺的刹那,整个血棺陡然一变,原本紧密坚实的棺体突然还原成一汪血水流动起来,甚至上面还能看到血流反射出的泠泠月光。
锋芒毕露的锐形火针一入血流便如泥牛入海般再无消息。
叶易安行此一符虽然未能建功,却是将那两个黑衣人解救出来。孰料这两人脱出生天之后却毫无向红眼人出手的意思,转身就要遁走。
而红眼人被叶易安偷袭后也全无还击报复的打算,眼神只是着落在黑衣人身上。
自己的符术生生被法器给破掉,只此一击,叶易安便知他与红眼人的修行差距太大,正欲遁走时察觉到这奇怪一幕,身子又停了下来。
黑衣人被红眼人锁定丹力,与此同时,此前被弥漫血色遮盖的血棺内飞出四道黑影将两个黑衣人紧紧围住。
这四道黑影乃是四具身形高大的血尸,头顶径直裸露着白森森的头盖骨,脸上全无丝毫表情。
黑衣人想是也知此时断难遁走,驭出的法器掉头一转便向血尸杀去。
这二人的法器一是弧度极大的圆月形弯刀,另一样则是经幡般的物事,两样法器都裹在一片灰黑的毫光之中。
圆月弯刀去势如电临空劈中一血尸的胸腹,“叮”的一响金铁撞击声中,血尸虽是皮肉翻卷,肋骨尽断,尸体却未断做两截。另一侧被经幡裹住的血尸张口喷出一团黏稠的液体,落在经幡上顿时激起灰黑毫光一片震荡,而后这液体直落经幡表面,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幡面上居然肉眼可及的破出一个大洞来。
两样法器急速飞回,被经幡裹住的血尸整个上半身血肉化尽,只剩一副森森骨架却依然未倒,犹自向黑衣人扑去。
看到这一幕,叶易安心中一凉,这两个黑衣人与红眼人的实力差距太大,便是与他们合力也难将红眼人放倒。
就是这片刻耽搁,到了两个黑衣人上空的血棺突然吐射出一片暗红血光,如红罗帐般撒了下来,控驭圆月弯刀法器的黑衣人被血尸逼住闪躲不及顿时被网入血棺红光之中。
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凄厉而起,便在这时,适才血尸一出便开始行符的叶易安放出了一道清灵符,这是白符箓术,功效不在攻敌杀伤,但对辟邪镇祟却又奇效。
数道细小如头环的青色光圈爆出,蓦然套在了血尸头顶的森森白骨上。刚刚还是坚不可摧、张牙舞爪的血尸顿时失去了行动能力,望天无声嘶嚎。
“还不快走”叶易安随手抄起已失了主人的圆月弯刀法器,与经幡黑衣人错身而过时留下了一声低语,“告诉你家头领,欲寻言无心,便将此人擒来见我,要活的”
话音刚落,叶易安的身影已消失在暗夜虚空之中。黑衣人紧随其后仓皇而逃。
两人消失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圆月弯刀黑衣人在血棺之下,红光之中活生生被剥去血肉,渐次化为一具森森骷髅。
第四十三章宴请(上)
叶易安回到大狱值守房,看着十多盏明亮如昼的灯火与众多捕快后,心魂方定。
此后他再没出房一步,脸上与众捕快一样面色凝重,脑子里却在急转不休。
红眼,还有那古怪的血棺法器,适才那红眼人已可断定是言家余孽无疑,只是这厮究竟是不是言无意?此外,这厮怎么敢在州城还是州衙内悍然动用丹力法器?是知道广元观道士无暇他顾?纵然如此依然会被丹元镜标记,他这漏网之鱼就不怕广元观腾出手后收拾他?
难倒这背后还有其它原因?
如果这厮就是言无意……想到这里,叶易安便觉脑仁生疼。若真是如此,只盼着适才那黑衣人能顺利逃走,跟红眼人比起来,他甚至更愿意跟魔门做交易。
枯坐了近半个时辰后,有一便装的广元观道人走了进来,只看他脸上神情,众捕快已知外面的事情结束了,众人不约而同的长长吐气,值守房内异常窒闷的气氛顿时松动下来。
等叶易安随在雷云身后赶到适才斗法的地点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以此为中心的近五重院落已彻底化为一片断壁残垣。
跟来的捕快们面面相觑,不少捕快从震惊中醒过神后投向叶易安的眼神中满是感激,此前若不是叶副都头及时将他们叫回来,这还能活嘛?
雷云面沉如铁,谴了一个捕快即刻飞报方大人之后,看向了似在等着他们到来的广元观清风,“道长,这……”
“今夜入侵的邪法方士已落荒而逃,我道门正在衔尾追击,待明日,真一观虚静都管与本观虚谷都提点自会寻方大人说话,现在,此地的收尾事务就仰仗雷都头了,今夜之事勿令外传”清风说完,便带着适才报信的道人一起急匆匆去了。
雷云看着两人的背影恨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而后不得不领着众捕快收拾残局。
这些杂事轮不着叶易安这个副都头去做,心里想着清风适才的话。
真一观乃是山南东道最大的敕建道观,负责总领整个山南东道的教门事务。其地位可谓是山南第一观,都管位列三都之首,乃是观中仅次于监观的第二号人物。
真一观虚静居然到了襄州,这只能说明两件事。其一,那一夜坟园之战中,广元观损失惨重,不得不向真一观请援。其二,这一次魔门来的力量很强,这又足以说明《太阴真经》的重要性。
因为那夜坟园之战中亲眼目睹了道门的损失,据此,叶易安也可大约判断出广元观的实力——也即神通道人的多少。
没过多久,披着一身睡袍的方竹山就到了。看到这一片狼藉之后,脸上原有的惺忪睡意顿时一扫而空,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听完雷云的绍介之后,方竹山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时给叶易安点了一个眼色。
方竹山走后,眼见自己留在此地已是无益,叶易安便即辞出,一路到了别驾府。
方竹山正在书房中绕室踱步,见叶易安进来,谴退引路的下人后劈面就问:“仆记得你曾广为游历寻觅仙缘,能否请到一些有真本领的奇人异士助州衙一臂之力?”
叶易安没想到方竹山特特把他叫来竟然是为了这事,“不知大人寻这等人来如何安排?”
“堂堂一州州衙却被人随意来去,破坏至此,朝廷及本官颜面何存?近来之事仆自会上表朝廷,但在朝廷的处断下来之前,州衙及城中重要官员的护卫之事不能不有所加强,广元观无能,这段时日仆就只能仰仗你了”
城中最重要的官员就是方竹山,看来刚才州衙中一片齑粉的情景给予他的不仅是愤怒,更有恐惧。
叶易安点点头,“我尽力为之。只是真要请这等人下山,广元观那里怕是多有不便”
“州衙的事情还轮不着他广元观做主,虚谷老儿若敢刁难,自有仆去寻他说话。哼,无能之辈!此事我授你全权,尽快去办,但有所需直接来寻我。请来的那些人嘱他们注意些也就是了”
叶易安颔首以应,见事情说完正要告辞时,方竹山又叫住了他,“启杰那边你去交代一声,这些日子不要再出门。练习拳脚也尽可以在家中,你得便来指导一下也就是了”
事情说完,叶易安从别驾府直接回了禹王生药铺的住处,到了最后一进院落之后便径直进了地底暗室。
暗室之中方一取出圆月弯刀,顿时便觉一股森寒之气扑面而来,霜刃如雪将其眼眉映照的纤毫毕现。
这柄得自魔门子弟的法器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入手份外沉重,且刀刃的弯曲弧度远超出一般的弯刀,望之便如一轮上弦新月,形制古怪的很。
将圆月弯刀细细观察了许久后,叶易安边回顾着虬须道人留下的驭器之法,边尝试着将这一法门运用到圆月弯刀上。
原想着道门的驭器法门未必能对魔门法器有效果,孰料控驭圆月弯刀的过程远比他设想的更顺利。
一个多时辰之后,随着叶易安心神动念,收纳于袖里乾坤中的圆月弯刀应势而出,整个刀身俱都笼罩在一片墨碧交杂的毫光之中。
圆月弯刀先是虚空悬停,而后便在指令下绕室飞旋,霜雪般的刀刃不断将烛火光亮反射于墙壁之上,一时间,小小的暗室内光斑乱闪、刀意凛然。
绕室第二周,叶易安正驱动法器做出各种不同的飞行姿态时,圆月弯刀蓦然刺入墙壁,直没刀柄。
终究还是驭器的时间太短,难以精微控制。叶易安也不气馁,继续操练。
驭器本是他早已有之的梦想,一丝童心未泯,加之叶易安对待修行之事认真易沉迷的秉性,不知不觉中便忘了时间的流逝。
待其终于从沉迷中醒过神出了暗室,外面已是日近正中。叶易安一拍脑门,出门便直奔望江楼而去。
一进望江楼,早已在此等候的刘班头顿时迎了上来,“叶都头,酒菜皆已齐备,要不要再请几个歌儿舞女来助兴?”
跟随刘班头同来的是他手下十一名捕快,也正是当日跟着叶易安一起冲进禹王生药铺,并大大发了一注财喜的一班人。这些捕快俱都公服鲜亮,精神抖擞,见到叶易安份外亲热。
叶易安边与他们打着招呼边向刘班头摇了摇头,“待会儿有事要说,歌儿舞女掺杂其中着实不便。若事情说的顺利,晚上到万花楼也不迟”
两人正说到这里时,楼外施施然走进了一身团衫儒服打扮的陈方卓。
叶易安向刘班头打了个眼色后,笑着向陈方卓迎去。
二楼的雅阁早已布置妥当,待两人坐定时,雅阁外早有四个捕快肃然而立,陈方卓带来的人则被刘班头领往旁边的雅阁安置。
雅阁门户洞开,陈方卓看了看外面手按腰刀的捕快,“叶少兄你昨日一封书信邀约我家谷主前来相见,奈何我家谷主久矣不出山,只能老哥哥跑这一趟了,只是你这……究竟弄的是哪一出儿?”
叶易安提着茶瓯亲为陈方卓斟满一盏茶水,“我今日宴请的是五派首领,待人都到了,再说正事不迟”
第四十四章饮宴(下)
“你请了五派首领?”
这时刘班头领着林子星从外面走了进来,叶易安忙上前相迎寒暄。
寒暄未完,外面又6续走进两人来。这两人叶易安都没见过,经林子星绍介后才知他们分别是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的两位管事。
待众人坐定之后,天色已是日上中天,正午的时间到了。
叶易安从窗户外收回目光,为四人斟满襄阳醉后便邀饮开席。尽管酒菜丰盛,众人却无心饮宴,草草尽了三巡酒后林子星率先问起了今日邀约的缘由。
叶易安放下酒樽浅浅一笑说道:“近来城中邪法方士作乱之事各位当已知晓,在下昨日冒昧到各派在城中的产业里具柬邀约五派首领来城中相会,为的便是此事”
陈方卓等人面色一凝,相互之间交换着眼色却无人开口,听叶易安继续说道:“在下平白被方大人安了个副都头的职司,管的就是襄州城内靖安之事。推脱不掉也就只能勉为其难了,今日之会也正是奉了州衙方大人的意思,相请各派谴出得力弟子下山襄助地方靖安事务”
派修行界中的门派弟子下山帮助官府靖安地方?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叶老弟,不是我驳你的面子,这事实在是……有丹元镜在,我等便是派了子弟下山又有何用?”
“广元观那里自有州衙与之交涉,此事陈兄无需担心”
这时,此前一直未曾发声的兰山精舍阴大管事干干一笑,“叶都头一封书信某等即刻前来,不管对州衙还是都头,我兰山精舍都尽说得过了。只是修行界与人间世无异于两重天地,修行界子弟也断无插手地方官府事务的道理,都头所言之事恕我兰山精舍是帮不上忙了”
闻言,叶易安此前一直浅笑着的脸慢慢沉了下来,“兰山精舍虽立基业于深山之中,却依然在我襄州辖境,为我襄州子民,阴大管事这两重天之说还真是稀奇”
不理会脸色骤变的阴大管事,叶易安一声断喝,“来人”
“喏”雅阁大门开处,皂服红裹肚的公差们应声如雷。目睹此状,阴大管事不怒反笑,笑容中的轻蔑之意真是再明显不过。
没搞清对象就乱发官威,这不是可怕而是可笑了吧!桌子下面,林子星悄悄踢了叶易安一脚。
叶易安向林子星一笑,“老马货站违律雇佣流民之事可查实了?”
“证据确凿”
叶易安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抄!有敢于拘捕者可予格杀。行文本州下辖六县,凡与老马货栈有关联之商贾贸易行一体查封”
一声暴喏,众捕快蜂拥而出。
阴大管事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老马货站的底细别人不知道,在座的四人却是清楚知道那就是巴王门的产业。查抄老马货栈也就意味着彻底断了巴王门的药石来源及最大的财源。
巴王门是五派中今天唯一未曾派人与会的门派。
阴大管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雅阁内落针可闻,气氛沉窒。
叶易安站起身来边为四人执瓯添酒,边淡淡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修行者也概莫能外。五派立基业于襄州辖境多年,州衙却未曾向各派征纳一粟一帛的租庸调税赋,更未曾征发一丁之徭役,对各派的优容可谓无以复加。而今地方有事,州衙促请,诸位却吝于一臂之助,是何道理?”
比之适才下令查抄老马货栈时的疾言厉色,叶易安现在的声音轻轻淡淡,但四人却听得异常认真,适才作势欲走的阴大管事也无声的坐了下来,脸上轻蔑的笑容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雅阁之内,叶易安清淡的声音仍在继续,“诸位若执意不肯援手,租庸调税赋与征发徭役之事暂且不提,州衙对各派在襄州
境内的商贾贸易再也优容不得了。各位今天既然卖了州衙一个面子,州衙也不能没有表示,给十天时间请各派将这些商贾贸易行自行了结退出襄州,十日之后,若真要州衙动手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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