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将
作者:温瑞安
第章将军
“我去。”
这是沈虎禅的答案。
也是个决定。
虽然这个决定很可能使他坠入万劫不复之境,但沈虎禅还是作了这个决定。
“好,”将军深深地望着他,然后宣布,“你先养伤,我们作好准备,时机到就出发。”
沈虎禅没有问:什么时候出发去哪里怎样才可以见得着万人敌如何才能杀得了万人敌
他不问是因为知道,在需要告诉他的时候,将军自然会告诉他,在他不该知道的时候,他问了也是白问。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养伤。
先把伤养好,才能再搏杀。
只有好的体魄,才能干大事。
金银财富名利美人比起健康,根本不算是什么。
在还没有失去健康之前已醒悟到健康的可贵,这才是个真正自珍自惜自爱的人。
沈虎禅回到“牧羚楼”。
他现在的“责任”是:养伤。
蔡可饥和徐无害送沈虎禅回到厢房。
“将军府里,你要到哪里去都可以,通行无阻,”将军曾这样对他说,“只有个地方你最好不要乱闯。”
“你住的地方”沈虎禅随口问。
“我住的地方,是在将相门后东楼南房:我办事的地方是在残夏台,跟家人相聚,多在观鱼阁;与朋友叙,则在笑悠堂;平时亦多到后园的“赐子亭散散步练练功夫,问人便知道坐落在什么地方,很好找。你要找我,随时欢迎。”将军笑道:“但燕兄住在听香小榭,他是我的客人,也是我的敌人,如果没特别的事,或没有他许可,你最好不要去马蚤扰他。”
“对,你最好不要来马蚤扰我。”燕赵居然也附和道,“有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去马蚤扰你的。”
所以在徐无害和蔡可饥送他到了门口的时候,沈虎禅似不经意地问了句:“燕先生住的地方,离我这里近不近”
“近。”徐无害立刻道,“从这个走廊直行往西折,穿过小竹林红枫道,在花丛里有三间小屋,其中左首那家,漆上蓝色的,便是燕先生的住处。”
“三间”沈虎禅仍不在意在问:“其余二间住的是谁”
徐无害时作不了响。
沈虎掸把手挥,道:“既然不方便,就当我没问过。”
然后推门入室,正要把门关上,见蔡可饥徐无害二人并未即时离去,便问:“你们有事”
“沈大哥,谢谢你救了我。”蔡可饥诚挚地道。
沈虎禅沉着地望着他:“你最想说的,还不止这句。”
“我知道我们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可是,我们都是将军手栽培出来的,命是你救的,杀万人敌的时候,请也让我们起去,尽份力。”蔡可饥近乎要求似他说。
“你们已几乎死过次了,”沈虎禅饶有别趣地望着他们:“你们不怕”
“既然已经死过了,就没有什么好怕了。”徐无害说,“怕的反而是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我知道你们的诚意,可是将军麾下的事,总要将军来决定,我不可以越俎代庖。”沈虎禅温和地道:“我怕我也帮不了什么忙,你们还是直接求将军吧。”
他微笑着关上了门。
点上了灯。
房里有澡盆。
水还是热的。
灯气映着热气。
将军向都很细心。
将军的手下把时间也算得很准。
沈虎禅脱光了衣服,走入盆中,坐了下来。
门敲响了。
“谁”
“沈爷,我们拿来了伤药热水和毛巾衣服。”
不待回应,门就被推开来。
四个丫环。
她们纤手有的提着木桶,有的拿着药味极浓的小包裹:“将军吩咐,这奇书电&子书都是上好的金创药,还有艳雪红七厘丹急治内外伤,奴婢来替沈爷洗擦敷上。”
沈虎禅并没有觉得讶异。
他在晚宴前已洗过了澡。
这几个娇俏可人的婢女也是这样服侍他。
“伤药热水中服留下,我自己会用;”他吩咐,“你们出去。”
他上次也是这样吩咐。
所以四个女婢也并没有讶异,分别退了出去,挽手关上了门。
房里氤氲水雾。
他倒去了洗涤伤口的脏水,再注入了干净的热水。
他坐在水里,觉得很舒服。
将军送来的伤药,也是罕见的极具功效的药草。
他面洗澡,面运功调息。
他头上冒出的黑气,和热水的白气混淆在起,已成了混浊片。
其实,人生营营役役,这又何苦只要求得处舒适自在,又何须这般奔波忙碌
可是,还有太多的事,需要自己来做。
在蒸腾的热雾里,他开始从头检讨自己这个计划的进度:他的计划就叫做“将军”
将军,原是军中将领的意思可是在下棋时,有句“将军”即是提醒对方,将要吃对方的帅或将,对方的棋局已面临战败的危机。
他的计划叫做“将军”,主要便是对付将军的。不过他心目中的将军,不止人。
除了“铁剑将军”楚衣辞,还有万人敌。
他知道武林中有个铁剑将军,有个万人敌,都是不可世的人物,但将军和万人敌向以来,都是对立的。
万人敌的上司是童贯,将军的上级是曾布,只不过曾有和童贯都听命于宰相蔡京。
蔡京遇私贪欲,播权误国,朝内朋比为,曾布终有所觉;要向蔡京反戈,可是以他在朝中势力,已动摇不了蔡京的根本,反遭蔡京进贬谪。
剩下楚铁剑,动用了武林中的实力,与万人敌的势力对抗,此消彼长,在官道上,将军的形势也岌岌可危,但在江湖势力上,将军还可以跟万人敌别别苗头。
除了铁剑将军之外,在武林中还能与万人敌相抵的势力本就不多,当然还有东北五泽盟和西南南天王。
沈虎禅本早有意思要铲除将军,以挫蔡京的锐气,但在童贯失势后,他的目标已转移到万人敌的身上。
可是万人敌并不易杀。
连沈虎禅也不知道万人敌究竟是谁。
他只知道这人所作的恶事,恐怕要比下江南采“花石纲”弄得天怒人怨的朱扪还要多。
个能做这么多的恶事的人,当然很有权。
若不有权,个人再恶,也不能害太多的人。
但个恶人手上又有权,为祸则巨矣
在武林中,像万人敌的地位,当然还轮不到他唯我独尊,但要在官道上黑白二道都能翻手风云覆手雨的,恐怕当前也只有万人敌人而已。
在沈虎禅心目中,万人敌可谓是:通敌卖国,暴敛强征,助纣为虐,残民自快,当真是无恶不作。
沈虎禅天生喜欢杀这样的人。
不过这样的人也最不易杀。
沈虎禅既想“对付”万人敌,但也想“教训”将军
铁剑将军在曾布得势时,其声势何尝不是如日中天,排斥异已,威福也作够了,如今虽是对抗万人敌的支劲旅,声望已不复当年,沈虎禅心里也希望将军活该受罪。
如果将军无罪可受,他也要让将军受受活罪
三阳村的居民被强迫缴重税,沈虎禅第个就想到向将军借款。
他其实比唐宝牛和方恨少先步找到侯小周。
可是侯小周告诉他许多事。
许多有关将军为富而不仁的事。
从侯小周那儿,沈虎禅肯定了件事。
钱。将军是不会借给他的。
要“借”将军的钱,惟有抓住他的罩门。
将军的“罩门”是什么
侯小周建议沈虎禅,绑架将军的女儿。
沈虎禅的回答是:与其绑架将军之女,不如绑架将军。
侯小周为沈虎禅的大胆构想而震住。
沈虎禅叮嘱侯小周不可说出去。
所以侯小周在见到唐宝牛和方恨少的时候,并没有提到沈虎禅来过,也不提“绑架将军”是沈虎禅的意思。
事实上,沈虎禅也不得不进行“绑架将军”的计划。
因为他有个结拜兄弟:张炭,竞在这时候遭人绑架了。
他和唐宝牛方恨少温柔。张炭等七人结为兄弟姊妹,人称“七大寇”。其实,他们所作所为,不外锄强扶弱行侠仗义,但官道白道上的人,总拿他们当贼办,故称之为“寇”。
不过他们也不在意:反正是正义之士的,不管黑脸白脸都还是正义的,若是恶之徒,涂白了脸还是填恶的。要在这荆棘遍地的世途持正卫道,总得有“有邪道就来吧”的决心。
正道就是面对误解纵然受伤也敢去走的长路。
在这血是冷的眼神是冷冷的。连话也是冷的人间,他们不肯做人做得完全没有体温,就得要以身上鲜红的血来温热这世间。
张炭被绑架,这使得沈虎禅忧心如焚。
对方透过任笑玉,捎来了个讯息,只要沈虎禅绑架了将军,他们就愿以张炭来交换。
这使得沈虎禅更下决心:绑架将军
任笑玉是沈虎禅的朋友。
好朋友。
任笑玉不能容让“长风剑客”宓近秋横行江湖,况且双方都是使剑的,宓近秋也容不下任笑玉的傲慢,故而与之决战。
宓近秋毕竟是“三代第剑”,任笑玉三战三败。
可是宓近秋也杀不了他。
宓近秋杀不了任笑玉,却趁任笑玉不在的时候,挺剑把任笑玉的家人杀个干净。
任笑玉在悲愤狂怒中,要找宓近秋拼命。
是沈虎禅拦阻了他。
沈虎禅授之于“无用之刀”。
他要任笑玉把“无用之刀”,转化为“无用之剑”。
任笑玉天性聪颖,很快顿悟。
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无用的剑法,看来杀不了人,才真正能杀人。
宓近秋精通剑法,欲以剑法胜之,那是攻坚,不如以刀奇书电&子书克制,反而是趁虚。
任笑玉四战宓近秋,终以“不求胜”的剑法先伤了宓近秋的尾指中趾左耳脉门,让对方血流不止。
宓近秋初不甚为意,久战之后,终于虚脱,丧命在任笑玉剑下。
他要报答沈虎禅。
同时,沈虎禅经过打探之后,也知道了个事实:
“铁剑将军”麾下高手如云:除了长风“长风剑客”宓近秋须弥“大须弥属手”沐浪花将军“铁剑将军”楚衣辞本人外,还有“将军麾下,三面令旗”:楚杏儿“兜罗宝伞”王龙溪“七色剑客”舒映虹,还有干武林高手强助,诸如:“天命难违”王不从“巨人刽子手”慕小虾“蜻蜓剑”徐无害可马兄弟十少年剑等人。
还有敌友不知莫测高深但常在将军身边的燕赵以及许多隐身未现的高手。
沈虎禅知道:要拿下将军,若硬拼直闯,恐怕毫无希望,惟的方法,要先行智取。在有利时机里,才来力搏。
要这样做,第件事就是要:
接近将军
第二章无欲无欲无欲
雷。
雨。
雷雨。
雷电交加,明珠和方恨少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方恨少用衣袖遮着明珠跑,明珠推开碎道:“哪有这么费事”
两人直奔到今忘寺,才松了口气,跟着发现今忘守已成了座废弃的古刹。
前些时候,明珠还来上过香,没想到过不多久,好好座香火旺盛的古庙也会变成破落不堪的残垣:再仔细察看,大致可以猜到这庙字曾遭祝融之灾,难怪会成为座无人料理的废刹了。
两人走进庙里,雨水东串西滩,自破漏的屋瓦上滴下来,两人几乎要用躲避暗器的步法行走,才不致给雨水滴个正中。
方恨少茫茫四顾:“这就是令忘寺”
明珠解释道:“从前当然不是这个样子的。”
方恨少哦了声:“大概是给大火烧过了吧。”却发现除了后进的房子给烧塌了之外,大殿只给烧焦了几处,大部分的瓦梁柱棂都是完好的。
明珠把些废木干草收集起来,取出火折子生起火来。
方恨少这才醒起,心里骂了自己声,“该死”连忙过去帮明珠生火,两人都静静的没有说话。有外面的千言万雨。
火生起来了。方恨少藉着火光,见明珠膊侧到腿侧的衣服,全湿贴到肉上,便用手摸了摸,叫了起来:“还不去把湿衣服脱了”
他这般碰,明珠却震了震,霍然回首,护胸厉目,粉脸发寒,叱道:“你”
“我”方恨少给吓住了,手忙脚乱:“对对不起,我时忘了你是女子”
明珠看到他这样子,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语音也柔和了:“方公子。”
方恨少听她听,本来正冷得发颤,整个人即拟浸在温水里,下子便打从心里暖了起来:“什么事”
明珠只微微笑,低下了头,火光立刻从她下颔到秀气的鼻梁上映上黄金般的边。
方恨少心中怦然。
“明珠姑娘我我到外面去好了。”
“你去哪里”
“我到外面去。”
“外面下着雨呢。”
“我到阶前去。”
“你去干什么”
“你要把湿衣脱下来烘干,不然会凉着的。”方恨少背过去说,“我去替你守着。”
“那你泥你身上也湿了呀”
方恨少看看自己:原来真的湿了,湿透了。
他只好说:“我不打紧。”
“可是我怕黑,怕鬼,”明珠温和如这雨夜里的火:“我要你留在这里陪我。”
方恨少高兴极了。
他又转了过来,随即脸上又出现为难之色:“可是这不大方便吧”
“方公子,”明珠抽起了根湿的本条,插入条干的竹枝,炸起了蓬星火。她吩咐似地道:“不大方便,是女孩子说的话。女孩于都没开口,男的不许先说。”
方恨少这回倒是应得利落:“哦。”他这才坐了下来,发现明珠看着火堆的神情,真像只深情的狐狸。
明珠额前的刘海湿了,贴在秀额上,给人种亲密可怜的感觉。方恨少时很想过去,拨开她那湿了的发,轻吻她的额,问她:“你冷不冷”
方恨少当然没有真的这样做,他只是想了想。想已经开始脸红了。幸而趁着火光,脸红脸黑都看不分明。
明珠仍在拨弄着火堆,撬出串串的火星子,都炫了那么下即告逝去,“怕什么我们有什么好怕”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似笑非笑。
这时候,方恨少的眼光正落在明珠的身上。明珠身上的衣衫是湿透了,直贴肌肤,所以也可以直接看到肌肤的颜色。其实,那也就是火光映在上面的色泽,暖晕晕的,在秋寒的雨夜里更令人兴起烫贴上去的行动。从方恨少那儿望去,明珠自颈肩上直到r房凝脂般的肉体都清晰可见,不过明珠身上的白衣也绣着浮花,有时也因湿皱而浮折了起来,这些摺纹和浮花恰好遮住了她身上几处更美不胜收。
方恨少觉得喉颈渴切,视线发不可收拾,如果这火能当成水喝他也会口干尽。
他忽然背起诗来: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明珠懵然,说道:“你干吗背诗”
方恨少强忍着不去看她,突如其来地笑道:“在这里,若不背诗,还能做啥”
明珠仍是不解:“你为何会在这时候背这首诗呢,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谁是豆谁是豆萁你这算即兴谁迫害你了”
这首诗原是曹丕命令曹植在七步这样短的时间内吟成的诗篇,后人总以这首诗来喻意大家在起不该互相迫害,是以方恨少这无端吟,倒令明珠好生不解。
方恨少讪然地笑道:“哪我吟别首好了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行乐当及时”
“什么及时”明珠嗔睨了他眼,啐道:“你不是说衣服都湿了吗还是快快脱下烘干才是。”
方恨少愣红了脸:“这”
明珠又偏了偏头,看着他,美得奇情,敏感得像窜动的火。
他的手已在解衣,面问他:“你不脱呀”
方恨少张大了口,“我”
明珠嫣然笑:“你转过背去。”
方恨少转过了身子,听到解衣唏唏簌簌的声音,颗心直从心坎跳到了喉头,又似从喉头跳出了口腔。
“你背过去,先别回身,”明珠的语音自后面幽幽地传来:“你也除下衣服,递给我,我替你烘干。”
方恨少依言做了,却脱剩下了内服。
明珠噗嗤笑,“里头的衣服就不湿了吗好汉还害臊呀”
方恨少嗫嚅地道:“这也脱我看,这不必了”
明珠笑道:“不必了你用内力把它逼干不成”
明珠本意是调侃,不意方恨少却像在激湍里抓住了根浮本,叠声地道:“是是是,我就是以内力把衣逼干。我练的内功,叫做气仙,只要运转大周天,垂帘收视止观回光,以下丹田培气,中丹田运气,下丹田发气,以运车工法”蕴蓄神气,吐纳之精,自能转为元阳火力,烘干件衣服嘛很简单的事耳”
明珠忽道:“方公子。”
方恨少“嗯”了声,几乎要回过头去,突然想起,马上强柠了回来,眼里已烙下个如火柔丽的女体。
明珠笑了笑:“你别老是想回头嘛。”
方恨少脸红耳赤,分辩道:“我”
明珠不待他说下去便问:“公子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方恨少怔讼松地道:“我只有个老母,住在杭州”他没忘了加句:“我还没有娶妻”
明珠扑哧笑,不说话了。
方恨少心里也怦怦地跳着。
只有火舌跃动的微响。
还有庙外的雨声。
方恨少直在心里不断的念念有词:无欲无欲无欲无欲无欲无欲
可是这番沉吟,本来只是爱欲,却确确切切的升腾了起来,成了欲
方恨少禁止自己的欲念。
可是这种需求,既然起了就不能禁。
越禁越急。
明珠忽然说:“方公子我不是个好女子,你却是个好人。”
方恨少不解,他不明白明珠为何要这样说。在他心目中,明珠是他所有的疼爱,为了她,他可以不怕失足成千古恨,也不惜失足成千古笑。
这种突然生起的感情,甚至不去企求有深情的回报。
真正的深情,都是不求回报的。
“我不是个正经女子,在进南天门之前,品流复杂,我出身下好,早已跟男人入了南天门,我出身卑微,也常受人欺,幸得钟天王照顾我们,可是,后来家父逝世,我母女贫弱无依,都是四少爷阵恤帮忙,他对我很好,所以我就跟他”
方恨少拳打在墙角上。
轰地声,大地亮。
大地乍亮起冷的灰色。
墙塌了大块。
方恨少的拳头又在流血:“那家伙我去杀了他”
“不要,”明珠恐惧他说,“不可以。”
方恨少霍然回身,咬牙切齿地道:“他这样对你,你还护着他,你”
“我当然护着他”明珠的深情使方恨少犹觉千支针齐刺在心之痛:“我是心甘情愿的。我到现在仍不悔。四少爷他是个人杰,我配他不起。”
方恨少握紧了拳头。
他发现除了捶打自己,已没有什么事物能使他泄愤。
“后来,我转去五泽盟卧底。情况也恶劣危险极了,幸得王公子照顾我”
明珠这样说着的时候,方恨少心里直在狂喊:“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但明珠说的显然是真的。他面听也面在心里抵抗:“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下去”结果他还是残忍地残酷地听了下去。“我说过,我是个浪荡的女人,所以,我跟王公子也我要报答他们,可是我没有这个能力,我只有用我的身子”
方恨少如雷地声断喝:“不要说了”
明珠顿时静了下来。
方恨少指着他,手指颤抖着:“你你这个”
明珠仰着脖子:“我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方恨少发出声浩叹,垂下了手:“罢了,罢了”
“我告诉你这些,”明珠如明珠般的两行泪,白玉颊挂了下来,似这滂沦大雨千点万滴里最珍贵的两串水珠。“就是要你对我死了心。”
方恨少平息下来了,只黯然道:“这都是为环境所迫,也怨不得你。”
明珠听,大为讶异。
这回,换她颤声道,“你听了这些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方恨少苦笑道:“那时候你还没认识我,而且也不是你想要的”
“你这句话说得好骄傲,”明珠笑了,笑得很妩媚,个原本那么清纯的女子,在脱下衣服以后,完全变成了令瞎了的男子也动心的女人,这变化只有在这么美丽的女子身上也会彰显。“不过,我却是自愿的。四少爷是我心目中直慕恋的人。至于王公子他也是个了不起的人,我爱慕他们。”
原以为说了这番话,方恨少就得要梦碎,对她的好感便会完全破灭。
没料方恨少听完,却喝起彩来:“好我果然没看走眼。你虽然只是个小女孩,但敢爱敢恨,敢作敢当,我也很喜欢”
明珠愣住了。她力图改变“航向”:可是,后来,我进了金陵楼也并没有守身我像我这样个女子,你还”
方恨少这次说得更坦荡。
“像你这样个女子,才值得我欣赏。”他宣称,“才值得我爱。”
明珠觉得有些发晕。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像个小孩子的男子。恐怕是她生以来,遇上的最可爱的个男人。
她只有发出声荡人心魄的呻吟:“好,那么,你要我吗”
她原来还用外袍裹着身子。
现在她掀开了袍。
袍内已没有了衣服。
在火光映照下,方恨少甚至看见,她因感微寒而在凝脂的冰肌上,浮点的小点,但最美最大最柔最显著的点,是玉峰上的两点红梅。
她冷。
除了去拥抱她呵护她,还能做什么还有什么可做
“你要我吗”明珠幽怨得像在风里在枝上朵快落的花,“要我就温暖我”
第三章布局
要接近将军,得要有藉口。
完美而且重大得足够打动将军的藉口。
任笑玉为报沈虎禅之情,自荐要以他为引,让沈虎禅得以接近将军。
他杀了宓近秋,将军必欲食其之肉啖其之骨枕其之皮。
如果沈虎禅能替将军“杀了”任笑玉,将军对沈虎禅必“另眼相看”。
当然,以将军之谨慎多疑,“杀”个任笑玉,恐怕还不足以取信于他。
至少,还得要多办件事。
将军“志在必歼”的“对象”当然就是“青帝门”:东天青帝任古书神判祖浮沉电侠雷唇。
恰巧,“东天青帝”也欠了沈虎禅的情义,他曾利用沈虎禅承担恶名,替他除去几名谋叛的逆徒。
沈虎禅于是求助于东天青帝。
东天青帝与将军万人敌为敌已久。他深知,如果不靠沈虎禅,单凭他自己的实力,既灭不了将军,而且要在长期对抗之下,极可能为万人敌所灭。
他乐于“成全”沈虎禅。
沈虎禅的作为,是种“置之死地而复生”。
不入虎岤,焉得虎子
不过,单止任古书身死,将军或还是会有起疑的。
任古书需要“陪死”的人。
他也要藉此来试探下身边的“吉儿”。
他直都对这“吉儿”的身份存疑。
“青帝门”有两个大将军,是精通谋略阵法和易容术的“神判”祖浮沉,另是“电侠”雷唇。
雷唇在三个月前被万人敌的部下谭于蠢的“旱天雷”震碎了心脉。自分心死,便想在死前,再为“青帝门”尽最后的点心力。
但他也有个要求:
他要沈虎禅务必要格杀千蠢和尚,替他报仇。
至于祖浮沉,向精檀易容,要把正处于匆忙惊惧中的舒映虹楚杏儿等骗上骗,还不是大难的事。
于是“将军行动”开始。
任笑玉知道将军的义弟“飞声剑客”沐浪花,有个很不像话的儿子沐利华,成天流连在“金陵楼”。
任笑玉有个红粉知音。
裴翠。
她知道这个“纨绔子弟”的臭事。
方便从这儿先下第子。
翡翠知道沐利华倚仗权势,必定闹事。
就算沐利华不自动闹事,翡翠也定有把握让沐利华闹起来。
骄纵惯了的少爷就是骄纵惯了的,正如狗改不了吃屎。不管黑猫白猫都爱吃腥是样的道理。
果然,经翡翠激,沐利华便闹了起来。
沈虎禅早便藏于柱中,待机而发。
任笑玉也早在那儿,准备出手。
可是干算万算,算漏了正好方恨少和唐宝牛也来找侯小周,而侯小周也恰巧带他们上“金陵楼”来消遣。
其间,侯小周又刚好把方恨少叫了出去,所以就更没有人能制得住唐宝牛的牛脾气了。
唐宝牛挺身护花,大闹金陵楼,力搏司马兄弟,决战沐利华,这闹,有人已去通知沐浪花了。这出戏,已不能久唱下去。
任笑玉只好出头。
沐浪花也出现了。
沈虎禅只好按照原定计划,裂柱而出,任笑玉假意败走但却真为沐浪花“飞声剑影”所伤,伤得还真不轻。
做任何事都是得要付出代价的。
更何况是“将军行动”这件大事
沈虎禅也付出了代价。
他的“代价”是自己的好兄弟唐宝牛误解了他。
不过,沈虎禅并没有不放心。
他以为悲翠会事后向唐宝牛解释切的。
翡翠事后的确我到了唐宝牛
他也如计划“接近了”将军
将军也果然要他杀任笑玉灭青帝门
但是,翡翠并没有告诉唐宝牛真相。
唐宝牛也没再遇上方恨少。
然而沈虎禅已在行动之中,身不由已情非得已,已不能急流勇退了。
故而,在无妄山上,沈虎禅真的“杀了”决心求死的雷唇,“迫”任笑玉跳崖“自尽”,可是,在唐宝牛的纠缠之下,只好整倒了他。
幸而翡翠“及时赶到”,载走了唐宝牛。
反正,唐宝牛不是将军“志在必得”的人物,将军也不迫究唐宝牛的事。
沈虎禅当时也不得不整倒唐宝牛,否则前功尽废,赤胆忠心的雷唇也只有在白死了。
继而,沈虎禅独闯“青帝门”。
他肯定除了舒映红,将军也定派其他的人来监视他的行动。
所以他不能有任何差错。
“神判”假死,他藉着炸药的凌厉威力,把楚杏儿和舒映虹扫进“活门”里,其实,“东天青帝”任古书和“神判”祖浮沉也在这刹间滚人另“生门”去了。
炸药如此猛烈,连尸首都不全,实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如此,沈虎禅夺得了大功。
获碍了将军的信任。
将军向知人善用,他之所以这么快要信重沈虎禅,是确惜沈虎禅之才,二是因万人敌大敌当前,加上心想“五泽盟”“南天王”跟万人敌结盟在即,不得不起用高手以歼万人敌。
危急匆促间,已不能作耐心的观察更好的选择。
但凡急于求功,就不能步步为营。
要使南天王和五泽盟不加盟万人敌阵营里,首先得要把“高唐镜”弄到手
就算将军不发动,除杏儿也迫不及待地发动了。
她当然不只是为了“照镜子”。
她很有信心:知道自己有多漂亮
“夺高唐镜”的行动,同时也要证明件事,唐多令冷秋帆和兜玉进,究竟哪个人对自己是真心的
结果有“真心”的是冷秋帆。
“真心的”先死。
沈虎禅因救楚杏儿而参与夺“高唐镜”之役,因而直接与万人敌部属起冲突。
不过,这样来,沈虎禅跟将军派,也结下不解之缘,将军也更加赏识信任沈虎禅,以致对付万人敌最重大的和行动里,也指定要沈虎禅上阵。
因为他是锋将。
能突破万难扭转乾坤的锋将
善战能战敢闯是谓锋将
澡盆里氤氲的雾,逐渐稀薄了。
沈虎禅也把心里的“布局”整理出个轮廓来:
他已经进入将军组织的核心。
他似得到将军的信重。
他要藉将军的力量来查出万人敌到底是谁。
他同时要“绑架”将军。
在为富不仁者的身上榨取财富,给良善的贫苦人,这是“七大寇”最喜欢做的事。
他们简直当作是天生的职志。
如果可能:他想连万人敌也并“绑架”。
从这些日子的接触,他觉得:伤佛万人敌要比将军更残暴更可恶更罪无可赦
不过,他首要的是养好身上的伤。
这点他很有信心。
他和唐宝牛,都是伤得重好得炔痊愈得令人不敢置信的人
“你们真是铁打的”结拜妹妹温柔曾这样形容过他们:“受伤对你们而言是种刺激,而且就快要变成了享受你们简直似是为受伤而活”
温柔也许说得夸张点,可是,说真的,他还有什么伤没受过
他这样想的时候,脑子有点疲倦了。
眼前的视线也有点模糊。
毕竟是太累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被种感觉唤醒。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他也不明白何以会有这种感觉。
可是那感觉很熟悉。
那感觉只告诉他两个字个讯息:
危险
他猛地跳了起来。
水花四溅。
水花溅得这不及他的身法快疾。
“噗”的声,桶底里,凸出了截枪尖,穿过水面,在烛光下亮晃晃闪。
要是此刻沈虎禅还在澡盆里,那么,枪桶身体,得要被穿成体。
烛火慢。
刀光闪。
沈虎禅人在半空。
刀光闪自他手中。
原来他的刀直没有离手。
所以他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出刀。
“叮”的响,枪尖削了下来。
木桶裂而为二。
水溅满地。
沈虎禅撞破窗棂,掠身而出。
他把衣服往腰间围就到了屋外。
他当然来不及穿上衣服。
敌人的速度极快。
沈虎禅到了楼外的时候,只见闪面过的身影,在竹风叶影,朱阁青檐间不见。
沈虎禅追了过去。
在风里的竹仿佛在叹息,叹息到深浓时,变成了轻泣。
声叹息都像个令人心折的故事,听得在黑夜里的桃叶,都稳没了令人心醉的霜红。
谁到了这里,相思的人便不成眠,寂寞之外还会有些黯淡。
因为这儿除了竹枝在叹息,枫树在叹息之外,连小桥流水,也在叹息,连远在天边那钩初出道的峨眉月,也像句未完的叹息。
来到这里,听到这声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难免也会叹息。
枝叶掩映间,溪边隐约有三间精致的小阁像是三座安谧的墓园。
淡淡的幽香,像缕幽魂般的袭入鼻端。
沈虎禅手指着刀,心道好险:
他细察过将军送来的药,药是上好的药材所配制,只治伤,没有毒。
可是他没有注意那几桶水。
那蒸腾的水气,几令他昏睡过去。
如果刚才他昏错过去,那么,他现在已昏死在木桶里了。
所以,当他现在闻到这似有若无的香味的时候,特别提高了警觉。
然后他就发现了座小亭。
亭上写了,“听香”两个清俊的字,下款也是两个小字。
沈虎禅想要看个清楚。
因为在此际他心中又升起了种很特别的感觉。
他感觉这两个小字特别亲,而且事夫重大。
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可是他很相信自己的感觉。
要不然,他早已伏尸木桶之中,血水和澡水同色了。
不过,夜色凄迷,要注视得要以服力掀开重重深幂。
就在这时候,有人在他的背后向他长吟道:“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可惜现在已近夜央,不是黄昏了。沈兄却如此雅兴,来这里弃衣抱刀,终夜听香乎”
沈虎禅没有立即回头。
他已低首在那带溪流里看见例映在自己身后的人。
古来悲歌慷慨之士
燕赵。
第四章我对菊花免疫
没有人可以想像。在这么柔和的夜里,燕赵像头月下的狮子,凛然不可侵犯,傲然不可匹敌。风过处,他烈火似的铁髭子黑云似的朝发乃至褶上战阵般的褶纹,都是愤怒的,不过,更诡的是,他的神情却是温和的,那是种宁静柔美的感觉,接近于种王者的气概。
他穿着月光似的锦袍,就像月下雾中的条幽静得发光的流水。
那么雄壮的个人,那么威武的个人,如果不是他五官特别突出,定会给乱发怒髭所掩盖;他的神态特别温文,随便站在那里都会给人种逼人但又不侵人的感觉。
但他却让人感到极端的静和美。
甚至还带有种易水送别的凄凉。
沈虎禅低首看流水。
流水静得像面玻璃。
身后的人也静得像抹幽光,全不真实。
但他知道身后的来者可能便是他生平首遇的第高手。
这人的武功出手,高到什么程度,连沈虎禅也无法估计。
对这个人,沈虎禅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甚至宁愿与将军或万人敌对决,却不愿意去面对这个人。
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格杀“勾漏妖尸”革动地,威震天下,从没有怕过谁来,从没有不敢面对心事。
但在他心里,有四种人他是不敢为敌的:是大仁大义无私无欲的人,这是他所无法企及的;二是他所喜欢敬爱尊重的人,这是他不能对抗的;三是没有能力抵抗的人,他不能以武力去伤害弱者;四是他所完全不了解的人他连对方武功高低人格是好是坏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资格与对方为敌
燕赵,在他心中,无疑就是第四种人。
“我没有雅兴,”沈虎禅直截了当他说,“我是来杀人的。”
“杀人”燕赵倒是愕,随即道:“沈兄半夜三更不穿衣服的提刀出来杀人也是种雅兴。”
“身体肤发,父母所生,天地所造,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并不怕燕先生见笑:”沈虎禅抱刀端然地道,“我对杀人也没有特别的兴趣,只不过因为有人要暗杀我,我只好迫杀要杀我的人了。”
“有人暗杀沈兄”
“就在刚才。”
“凶手必须要趁沈兄沐洗时行凶的吧”
“不错。”
“他大概没有料到沈兄就算在沐浴时也不放松戒备。”
“个武林中人,就连睡觉不应放松戒备。若不包看刀洗澡,便得要光着身子挨刀。”
“他逃到这儿来了”
“我相信他也早逃离这里了。”
“人说沈虎禅是武林中第号战将,”燕赵的眼睛眨了眨像他这么个壮烈的汉子,双眼睛却是亮丽的,热切的甚至接近多愁善感的,“可是,今天我在听了杏儿无害和小蔡的转述后,我觉得你还是名闯将。”
“哦”
“战将是凡有必要的战斗都绝不回避,甚至视战斗为激励,如刀要在石上硕磨才见其锐利:”燕赵补充道,“闯将是无惧困境,面对危难,能聚巢力量,突破困境,越险恶的环境越现出他的本色。”
“我只觉得我自己是个锋将。”
“锋将”
“遇到不公平的,我就争个公平:遇到不合理的,我就争取到合理为止,遇到人欺负人,我不准许它发生:遇到巨大的压力,我就会往压力的中心挤兑过去。看能不能挤出条路来;”沈虎禅说:“别人以刀口向我,我只好以刀锋向人,比比看谁的刀利。”
“好个蜂将,可是,当这种人,背负的包袱太重,面对的敌人大多,辈子都难以有快乐的日子过。”
“所以,刚才有人要杀我,”沈虎禅心平气和地道,“不过,在人生的漫漫长道上,只要每次完成了奇書網整理提供件小事,正如在千里之路途中迈了小步,我就会很满足。”
“我听过你很多传说。”
“些人把些故事传了开去就是传说,我也听过你许多传说,但不定相信这些传说。”
“我听到的是你杀人的传说。”
“我救人远比杀人多,真奇怪他们为啥不传我救人的事。”
“那也许是因为杀人比救人刺激,人们都喜欢听让他们刺激的故事。”
“那么说来,人是喜欢看人死,不爱见人活了”
“也许是因为你杀人的故事都太过刺激紧张之故;”燕赵缓缓地道:“当年,海眼帮里的三大高手,省无名江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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