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样的打千请安,道:“韦爵爷,你好么”
韦小宝道:“好甚么啊这次出去,倒是敲了十万八万银子的竹杠,可皇上缺钱花,刚才都搜了去了,连两位的见面礼也没法儿给啦。”
张康年笑道:“韦爵爷说哪里话来你老人家是咱们侍卫兄弟们的摇钱树,过几日出去,还不是要赏兄弟们多少,便赏多少”
饭食也是相当的讲究,如宴席般。可是大伙儿全部没有了胃口。
只有韦小宝大吃大喝,没事人般。
等到韦小宝吃饱喝足,张赵二人收拾了,张康年将拳头伸,笑道:“韦爵爷,你倒是猜猜看,兄弟们给你带甚么来了”
韦小宝内心已是猜着了,嘴上却是不说破,摇摇头,道:“猜不着。”
张康年将手掌摊开两粒骰子。
韦小宝把抢过,高高抛起,手腕抖处,叫道:“至尊宝1
骰子在地上滚动了阵,真的是至尊宝。
韦小宝笑道:“他奶奶的没出息,这骰于是灌了水银的。”
赵齐贤也笑道:“御前侍卫的骰子,不灌水银不灌铅,如何捉羊牯”
韦小宝笑道:“那倒是。”\他口中说笑,心中着实感激:“老子的骰子刚才掏给了小玄子了,兄弟们知道老子嗜赌如命,带了骰子给老子。这份情意,倒是不能忘记。”
韦小宝表面又说又笑,心里却是犯愁之极:“他奶奶的,小玄子将老子个人关起来就是了,为甚么要关老子全家”
再仔细琢磨,便明白了其中关窍,心道:“关了老子个人,老子的七个老婆的能耐可大得紧,江湖上又各有各的面子,保不准弄个劫牢劫法场甚么的,小玄子的如意算盘便要落空,弄得个前功尽弃,后功也弃得**不离十。”
看看七个武功高强的老婆,此时个个的连话也没有了,又阵心疼,暗道:“老子死就死了,七个老婆个个的落鱼沉雁闭花羞月,陪了老子死了未免太也可惜,还有虎头兄妹,也跟着块儿,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伤了大德了。”
苏荃轻声道:“能越狱么”
韦小宝摇头道:“不行。他奶奶的大舅子戒备甚么严,又如甚么大敌般。”
公主大声道:“甚么越狱”
韦小宝大急,喝道:“臭表子,你怕别人听不见么再喊,老子扔你出去。”
公主道:“我就喊,你能怎么样明日我去见皇额娘和皇帝哥哥,他能不放了咱们越狱,那不是公然造反么我堂堂个公主,不与反贼在块儿。”
韦小宝忽然大喊道:“来人哪1
十余个御前侍卫慌慌张张地跑了来,张康年问道:“韦爵爷,甚么事啊”
韦小宝指着公主,对御前待卫道:“这个臭表子,老子不要了,你们大伙儿拉了出去,扒光了衣衫,大家拿她做了老婆罢。”
公主大惊,喝道:“死小宝,你胡说甚么1
韦小宝道:“老子怎么胡说了嘿,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你快些随了御前待卫们去罢,做了大伙几的老婆,可风光得紧呢。”
公主“哇”地哭出声来了。
双儿赶紧相劝道:“公主,你不要信相公的。他说着玩儿的呢。”
公主甩手道:“他没卖了你,你说得自然轻巧了。呜呜,死小宝,臭小别子,欺负我,我明儿去告诉皇额娘与皇帝哥哥,叫他给我出气。”
说归说,却也真的害怕韦小宝拿她送与侍卫们做老婆,声音自己低下去了。
苏荃道:“你想着怎么办”
韦小宝手摊,道:“小帝做事,思虑得极是周全,算无遗策,诸葛亮甘拜下风。只得听天由命,看看他到底是甚么意思再说罢。”
苏荃沉吟半晌,道:“小宝,你不要对皇帝再抱甚么想头。我看,这回谁也靠不住,还得咱们自己设法,离开险地才是。”
韦小宝道:“是啊,是啊,总得靠自己。”心里却道:“小玄子决不会这般绝情的罢”
第二十二章完
注:“理门”是反清将领羊如来所创办,以“同心灭北清”为秘密宗旨,表面上却引导会众戒酒戒烟,喝茶玩葫芦。有数百个“坛口”,扩散到关内外,引起了清廷的重视。后来羊如来在澜水洞隐居修行,享年百三十岁。“理门”直延续到清末民初,但“同心灭北清”的“五字真言”,却演变成了“南海观世音”了。也没有了明确的政治宗旨,剩下的也只是戒烟酒,喝茶玩葫芦而已。
大学士索额图做了皇太子的师傅以后,竭力为皇太子拉拢朝臣,培育亲信,引得康熙猜忌。在皇太子几经沉涪最终被废之后,廉熙以“结党营私”的罪名,赐索额图自荆这已经是许多年之后的事了。而当初参与宣布韦小宝的“七大功劳”,掌握了许多宫廷秘史,也是他日后必死的原因。
第二十三章鱼龙混杂武林客善恶难分江湖人忽然,行几个太监,打着宫灯,担着食盒,逶迤而来。
在天牢门口,首领太监高声道:“奉皇太后懿旨,赐等鹿鼎公韦小宝家酒食担。”
公主眼泪未干,却立时破涕为笑,道:“我说怎么样皇额娘总是疼女儿的。”
首领太监并不让侍卫们打开监门,将菜肴自粗粗的铁栅栏中递进监中,又取出十只酒怀,连韦小宝的两子女都算上,正好人只。
首领太监将十只酒怀通通倒满了酒,满面笑容,道:“韦爵爷,你们全家谢过皇太后的恩典罢。”
韦小宝惊异不定,建宁公主却抢先端起了酒怀,说道:“女儿谢过皇额娘。”
正要满饮杯,却不料苏荃飞起脚,踢向公主,将她手中的酒杯踢飞了。
建宁公主怒道:“荃姐姐,你做甚么”
韦小宝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荃姐姐救了你条小命,还不好生谢谢她么”
公主道:“胡说八道,我好端端地喝皇额娘赐的酒,甚么救命不救命的了”
韦小宝冷冷笑,骂道:“哼哼,你道太后老表子的酒这等好喝么”
建宁公主大怒,道:“你,你竟敢骂皇额娘老甚么的1
韦小宝道:“他妈的,到了这份儿上了,你还护着老表子么”
公主上来揪住韦小宝的衣领,便要厮拼。
苏荃当胸掌,击在公主的胸口,喝道:“再闹,将所有的毒酒都灌你个人喝了。”
公主怔道:“荃姐姐,甚么毒,毒酒”
韦小宝道:“哼,你死了都不知怎么死的哪1
首领太监不耐烦了,将被苏荃踢翻了的酒怀重又斟上酒,道:“韦爵爷,你老人家快些请罢,皇太后还等着奴才复旨呢。”
韦小宝骂道:“他奶奶的,急着报丧么”
心里极是后悔:“老子当初便不该救了真太后老表子,叫她辈子被假太后毛东珠关在墙洞里,省得出来叫老子家子喝毒酒。”
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说甚么韦小宝也不会相信,那个美貌和善温文尔雅的太后,竟然也是这样阴险狠辣,逼迫她的救命恩人服毒
韦小宝暗道:“可见古往今来,凡是太后都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没有个好玩意儿,都是货真价实有假包换的老表子。”
想了想,却是无计可施,只得心横,悄声道:“荃姐姐,咱们死马当作活马医,毙了这些狗太监和御前侍卫,跑他娘的。”
苏荃摇摇头,低声道:“不成,我们姊妹七个的内力,这两大点儿也发不出来啦。若是强行越狱,外面无人接应,更是死路条。”
韦小宝惊问道:“怎么回事”
苏荃苦笑道:“让人暗地里做了手脚啦。”
最后线希望破灭了,韦小宝咬牙切齿道:“小帝当真歹毒。”
首领太监道:“韦爵爷,你们商量好了么大伙儿都在宫里做事,你老人家总该体谅体谅咱们做奴才的难处才是埃”
首领太监忽然断喝道:“御前侍卫何在”
张康年赵齐贤直躲在暗处,这时不得不出面了,拱手道:“请公公吩咐。”
首领太监道:“皇太后懿旨:着御前侍卫侍候韦小宝家,痛饮美酒。”
张赵二人多年来与韦小宝相处,得了韦小宝不少好处不说,也是极为相得,开了牢门,神色黯然,向韦小宝拱手道:“韦爵爷,圣命难违,兄弟们也是没有法子,你老人家不要见怪。”
韦小宝笑道:“那又怪你们甚么”
掏出骰子,道:“老子家酒量有大有小,老婆们又麻烦得紧,听说皇太后赐的美酒,岂有不抢着喝的道理老子还是来掷骰子,决定先后,省得她们争先恐后,自家人伤了和气。”
能得拖延片刻,便多了片刻的生机。
岂知首领太监看出了韦小宝的意思,喝道:“时辰已到,御前侍卫动手罢。”
张康年使个眼色,几个御前侍卫便端了酒怀,围了上来。
韦小宝大急,突然道:“皇上有旨1
众人都是怔,站立着不敢动弹。
韦小宝心道:“救命要紧,假传圣旨的事,老子做得又不是回两回了不过,老子编个甚么旨意,才能镇住太监王八蛋呢”
又思忖:“小玄子若是要杀老子,也不用将老子送到这儿来啊下毒定是皇太后老表子自己的主意,小玄子是不知道的。”
电光石火之间,韦小主看天色已交午夜,便有了主意,道:“皇上有旨:令张康年赵齐贤二人,于子时将韦小宝家十口人犯,押送勤政殿,由朕亲自审问,不得有误,钦此。”
首领太监是个老大监,见多识广,冷笑道:“皇太后说得果然不错,韦爵爷的能耐确实大得紧哪,能自己给自己宣旨,了不得啊了不得1
张康年知道韦小宝的“圣眷”却非寻常之人可比,决定帮他帮,便对首领人监道:“皇上的旨意如何下法,你管得着么”
首领太监极是老辣说道:“是,咱们做奴才的,这样大的事儿确实管不了,也不敢管。不过皇上既有旨意,还请韦爵爷将圣旨取出来,咱们大伙儿看看,咱们也好回去,向皇太后复旨。”
韦小宝道:“看你这样儿,也不像是在宫中当天的差啊,怎的这等不懂得规矩难道凡是旨意,都得写在纸上么”
首领大监点头道:“就是这话。”
韦小宝道:“那你有太后的”
忽然住了口,心道:“辣块妈妈不开花,他自然有的,若是没有,他也不能这等硬气。”
果然,首领太监取出圣旨,喝道:“韦小宝,你敢抗旨么”
韦小宝笑道:“抗旨也是死,遵旨也是死,老子不听,你又能怎样”
忽然眼睛花,耳朵已被人死死地揪住了。
韦小宝骂道:“他奶奶的小表子,做甚么又揪老子的耳朵”
岂知这回揪他耳朵的却不是公主,而是那个阴阳怪气的首领太监。
原来这首领太监身具极为高深的武功。
见丈夫遭擒,七位夫人同时抢上。
首领大监胳膊伸处,只听得“腾腾”“扑通”连七声响亮,七位夫人同时倒地。
首领太监招得手,喝道:“张赵二位,那几位便归你侍候了。”
他正要将毒酒朝韦小宝的口里灌去,忽然听得个威严的声音道:“住手1
首领太监道:“甚么人,大呼小叫的”
却听得另有个声音道:“皇上驾到1
果然,康熙在多隆等众多御前侍卫的护卫下,大步走了过来。
首领太监这时才真正害怕,跪倒在地,结结巴巴他说道:“奴,奴才该死”
康熙道:“拿下了1
康熙带来的御前侍卫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太监们尽数拿祝
首领大监跪倒在地,道:“皇上息怒,不干奴才的事。是太后”
康熙喝道:“住口1
又命御前侍卫道:“凡是谁手里有酒的,让他们全数给朕喝了下去。”
十杯酒,在五个太监六个侍卫的手中。听得康熙声令下,这十个人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皇上恩典,皇上恩典”
韦小宝大乐:“你们再凶啊,再逼迫老子喝毒酒啊真正是眼前报,来得快。”
忽然想起了张康年赵齐贤二人手中也有酒,韦小宝急忙道:“皇上”
多隆却对自己带来的御前侍卫道:“皇上的话,你们没听见么”
后来的御前侍卫如狼似虎,两个服伺个,五个大监六个御前侍卫,被逼将酒灌了下去。
酒下肚,只见十个人七窍流出紫黑的血,顿时了帐。
这酒的毒性之大,便连苏荃这等使毒的行家里手,也不禁咋舌。
韦小宝看着张赵二人痛苦挣扎的惨状,不觉心中歉然,暗道:“两位兄弟,你们生前用了老子不少钱,也帮了老子不少忙,老子原本答应了你们,要给你们见面礼的,可是来不及了,待得老子出了这个鬼地方,第件事便给二位烧上二三百万的纸钱。”
多隆指挥着御前侍卫,将十具横七竖八的尸体都拖了出去。
公主直闹着要见“皇额娘”“皇帝哥哥”的,经过这番惨变,如同呆了傻了般,搂着被吓得打着哆嗦的女儿双双,目光呆滞,喃喃自语道:“为甚么这是为甚么”
她名为公主,与康熙却毫无血缘关系。
然而康熙毕竟与她起在宫中长大,在不知她的身世之前,拿她当作嫡亲妹子。
看到向蛮横无比的“妹子”,目下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康熙心中也不禁恻然。
康熙走了过去,伸出手去想抚模公主怀中的双双。
公主把推开他的手,像只母狼护卫自己的狼崽样地尖声道:“不许你碰她不许你伤害她她是我的女儿1
康熙缩回手,道:“妹子,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还是要告诉你:毒酒的事,我不知道。”
公主神情木木的,道:“皇额娘,皇额娘,我是你的女儿啊,双双是你的外孙女啊,小宝是你的女婿啊,你怎能下这等毒手”
韦小宝向来对公主以金枝玉叶自居看不惯,然而毕竟是夫妻多年,情感已是日深。
韦小宝不忍她大过伤心。当下便劝解道:“亲亲好公主,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宫中的太监胆大妄为,乱七八糟,甚么事情做不出来你千万不要会错了意,错怪了皇上和皇额娘。”
康熙看了韦小宝眼,目光中透出些微感激,道:“不错,多隆,传朕的旨意,将刚才的那些太监尽数收监,查清到底是谁敢假传懿旨。”
多隆道:“喳1
公主摇头道:“你们不必骗我。我知道,他们确实是皇额娘派来的。皇额娘,我们到底犯了甚么滔天大罪,你下这等毒手”
康熙道:“妹子,你放心,你们家人的周全,包在我身上。”
康熙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是啊,个人就是有百颗脑袋,也只能砍掉九十九颗,总得给他留下颗,赌钱喝酒玩甚么是罢”
康熙对韦小宝道:“韦小宝,朕说得对不对”
韦小宝道:“皇上鸟生鱼汤,自然是君子言,甚么马难追。”
康熙点头道:“君子言,驷马难追。”
韦小宝大感放心。
康熙略作思索,解下身上的块玉佩交给多隆,说道:“多隆,玉佩即朕。从今之后,没有朕的亲笔旨意,任何人不得来到这里,违者格杀勿论。”
多隆道:“遵旨。”
康熙想了想,又对御前侍卫们道:“你们都听好了,以后凡是韦小宝的饭食,你们都先品尝了,才能给他们家食用。”
御前侍卫齐声道:“喳1
个个的心头,顿时浮现出那十具尸体,禁不住不寒而栗。
韦小宝心中得意之极,待得康熙走后,道:“你们可得听仔细了,若是再有甚么老乌龟老表子派些不三不四的大监,弄些不君不臣的药物来,弄得老子家子有个三长两短四长三短,你们大伙几便横了刀子,自己抹了脖子罢。”
那些御前侍卫谁不知道韦小宝的大名满脸赔笑。
道:“韦爵爷,你尽避放心罢,有了皇上的玉佩在此,甚么人敢来老虎头上拍苍蝇他奶奶的,难道活得不耐烦了么”
韦小宝道:“嘿嘿,那也说不准的。老子就认识几个老表子,凶神霸道,心狠手辣,笑面菩萨,蛇蝎心肠,却是甚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韦小宝摸出张康年送给他的骰子,高高地扔起,口中叫道:“大灵灵,地灵灵,掷个别十,老子今晚便搂着公主小表子。”
他作假的本事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骰子落地,果然是别十。
康熙“天威”震怒。御前侍卫没有个不害怕的。不但日夜加强了戒备,每顿饭食,也确实由个御前侍卫预先尝了,过得时半刻,看得没事了,才请韦小宝家人食用。
韦小宝与诸位夫人虽感放心,然而着想越狱逃跑,更是难上加难了。
这样又过了五天,康熙只是将他们关在这里,既不审,又不问,就如忘了般。
这日大早,韦小宝忽然在众多御前侍卫的身影里发现了于阿大
韦小宝不禁大喜,暗道:“老子命不该绝,来了救星啦。我三弟的武功厉害得紧,对付寻常御前侍卫,根本不用动手,只要来声甚么狮子吼甚么狗熊吼,便能将御前侍卫们震得半死不活。”
韦小宝便要向于阿大打招呼:“于”
于阿大却是神情木木,不认识韦小宝般,低了头走了过去。
韦小宝大怒,暗道:“辣块妈妈不开花,老子得势的时候,赶着来巴结。如今老子走了霉运了,他奶奶的便不认识老子了么”
午饭正巧又是于阿大送了过来的。
他神情冷漠,默默地盛着饭菜。
“韦小宝越看越气,越想越火,叫道:“多总管你给老子过来。”
多隆急忙跑了过来,满脸赔笑,道:“韦爵爷,甚么事啊”
韦小宝指于阿大,道:“他是新来的么”
多隆看看于阿大,看看韦小宝,心道:“你自己的结拜兄弟,难道也不认识了么”
时不好说甚么,便道:“是,是。”
韦小宝道:“他新来,不懂得规矩,难道你也不懂得规矩么”
多隆立即踢了于阿大脚,喝道:“于阿大,你糊涂了么皇上有旨,凡是韦爵爷的饭食,律要御前侍卫先尝。我看你当差越当越糊涂了。”
于阿大也不答辩,默默地将各样饭菜部盛了碗,默默地蹲在地上吃了。
过得炷香的工夫,于阿大没有甚么反常的地方。多隆这才亲自为韦小宝家盛饭盛菜。
韦小宝鼻孔里“哼”了声,再也不搭理于阿大,拖长了声音对多隆道:“多总管啊,皇上对你器重得紧,将这等千斤重担压在你个人的身上,你应该体念圣意,谨慎当差才是,怎能私自带了条狗进来不是太也目无法纪,藐视皇上了么”
多隆急忙道:“卑职不敢。”
知道韦小宝的口气,都在于阿大的身上,便道:“请韦爵爷体谅,这几日人手不够,卑职怕侍候不周,韦爵爷受了委屈,这才加派了人手。”
由于康熙的旨意,整个皇宫大内要严加戒备,加上前几天无端地药死了六个御前侍卫,其中包括算是高手的张康年赵齐贤,是以人手处处显得不够。
为了加强对天牢的守卫,多隆特意将于阿大调了来的。除了防守天牢,还有另外的深意:自己的结拜兄弟,总有个照应的。
不想事与愿违,于阿大来,反倒惹得韦小宝大发其火。
多隆不便多说,瞪眼对于阿大道:“你小心当差罢,侍候得韦爵爷好了,待得三日五日,韦爵爷出去了,有你的好处。”
韦小宝笑道:“这里有诸位弟兄们侍候着,我住得倒是惬意得紧,不想出去了。”
多隆也笑道:“你老人家倒是惬意了,只怕皇上不让你在这里享清福罢你想啊,朝廷每日多少大事,皇上自然得拉了你老人家做帮手了。”
韦小宝大大咧咧道:“看着罢。”
韦小宝在嘴上这等说,心里可是阵阵地打起了小蹦。
他思忖道:“老子生中拜了两位师父,男师父陈近南已然死了,老子也不去怪他;女师父九难师太不但不帮老子,还将老子的义妹弄去做了尼姑。两位师父交给老子的武功,又不是鸟生鱼汤,而是碗差劲之极的汤。真的到了性命交关的时刻,狗屁用处也没有。日后老子见了她,交还她也就是了。”老子也结拜了不少甚么金兰银兰,康亲王杰书算个,索额图算个,多隆算个,于阿大算个,雯儿妹子算个。可老子走了霉运,还没有被绑赴法场哪,康亲王便不见了踪影,索额图吓得帮了小玄子骂老子,多隆虽说将老子从公爵府骗了来,倒是还有些天良,没跟老子太过为难。
“最可气的是于阿大,他奶奶的连句话也不敢同老子说了1江湖上讲究义气当先,甚么为朋友两肋插刀,甚么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通通是狗臭大驴屁1
忽然,韦小宝的眼前,闪过了雯儿的情影,像是在异常关切地看着自己。
韦小宝心中阵悔恨,暗暗骂道:“他奶奶的韦小宝,你怎么将雯儿妹子也与他们那些不要脸的人混在块儿雯儿妹子若是知道我身处险境,定会来相救的。即便我真的被小玄子皇帝杀死了,或者被老表子毒死了,雯儿妹子定会真心实意地哭我几声,送我上奈河桥的。老子有了雯儿妹子的几滴眼泪,他奶奶的死了也是值得啦。”
刹那间,仿佛生了股昂藏的大夫豪气。
只是这丈夫气存的时刻太短。
不会儿。韦小宝心中又道:“哪怕世间所有的美貌女子部来给老子送葬,老子也不愿意去死。老子从个市井无赖小流氓,好不容易有了今天,他妈的为甚么要死况且还要七个落鱼沉雁闭花羞月的老婆陪着,况且还有两个乱七八糟的儿子,个将来长大了也准落鱼沉雁闭花羞月的女儿。”
不想死,这里又委实太过凶险。
韦小宝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朋友。
韦小宝想道:“茅十八茅大哥也不知在哪里玄贞道长啊,钱老本啊,舒化龙舒香主啊,丐帮的过山虎过长老啊,还有拿了老子五十万两银子做人情的黄龙大侠啊,还有老子破费了许多银钱,将他孙子曹雪芹带了去逛院子的曹寅曹大花脸啊,老子于你们有恩,你们总也不能撇开老子不管哪1
在万般无奈之际,韦小宝甚至想起了自己江湖上的敌人。
他想起了洪安通;想起了郑克爽;想起了晴儿;想起了痨病表小叫花
平时,只要听到了这些人的名头,韦小宝就会害怕得无藏身之地,这时候却盼望着他们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就算他们起向韦小宝下了毒招毒药淬了毒的暗器,只要能救得他出了大牢,出了皇宫大内,他也心甘情愿地死在他们手上。
韦小宝怕死,更怕像鸟儿样的关在宠子里。
韦小宝睡不着,只管胡思乱想。
忽然,有两个人走进了天牢,原来是御前侍卫们在换班。
两人之,便有个是于阿大。
两人不敢睡觉,面对面地站立着。
忽然于阿大似困极了般,伸出双手,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另个御前侍卫,韦小宝也认识,名叫杜康,生得极是小巧,武功却极是高强。
于阿大做了御前侍卫之后,只是在宫门口当值,后来便跟着韦小宝闯荡江湖去了。是以御前侍卫与他并不熟悉,若不是多隆临时调了他过来,大伙儿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么号人。
杜康没同于阿大共过事,也不知道他的武功,根本没有将他看在眼里,喝道:“于阿大,护卫韦爵爷是多大的事体,你敢打哈欠么”
于阿大道:“是,兄弟不敢了。”
岂知刚刚住口,抑制不住地又是个哈欠。
杜康怒道:“你敢不听老子的话哎哟。”受了传染似的,也打了个哈欠。
于阿大道:“对不住啦杜大哥,我不是存心的哎哟。”
杜康笑道:“白天做甚么了光去嫖院子了么哎哟。”
于阿大道:“那倒不是哎哟。”
杜康道:“他妈的,你不能哎哟。”
两个人你也打哈欠,我也打哈欠,赌赛似的,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韦小宝大奇,忍不住道:“他奶奶的,你两个中邪了么”
苏荃忙抵了抵他,低声道:“不要说话,这里面大有古怪。”
韦小宝道:“甚么古怪吃了蒙汗药了么”
话音未落,却见杜康慢慢地倒了下去,往地上坐,顿时鼾声连天。
于阿大却变得精神抖擞,向韦小宝低声道:“二哥二嫂,你们没事么侄儿们也没事么”
韦小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道:“我们没事,三弟,你敢情会施魔法么”
苏荃微微笑,道:“于兄弟,你的****管用得紧哪。”
于阿大道:“甚么也瞒不过了二嫂的眼睛。这功法太过耗费心力,小弟的内功也不到火候,是以不敢轻易施行。今日班门弄斧,叫二嫂见笑了。”
于阿大说得轻描淡写,苏荃是武功的行家里手,如何不知其中厉害
“****”也就是现代的“催眠术”。现代“催眠术”讲究的是暗示法,而武功道的“****”,则是靠高深的内力,将对方强行催眠。
苏荃知道,这等功力,连自己原先的丈夫神龙教教主洪安通,也做不到。
可是年纪轻轻的于阿大,却做到了。
苏荃虽说看得出于阿大身怀绝技,却也没有想到他的武功内力,能到这等度数。
于阿大道:“二哥,人多嘴杂,白天的事情,你得多包涵哪。”
韦小宝笑道:“他奶奶的,那也不用说它。二弟,你打开牢门,咱们块儿逃走罢。夜长梦多,只怕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
于阿大不回答,却出手如电,在杜康的身上连点了数处岤道。
他做事把细,这才说道:“杜老兄时三刻是醒不来啦。二哥,你方才怎么说”
韦小宝道:“你快救我们出去埃”
于阿大仔细地瞧了瞧苏荃,却是没有说话。
韦小宝怒道:“他妈的,老子性命难保,你还色迷迷看老子的老婆1
于阿大面孔红,道:“二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看嫂子们的面色,个个的极为疲惫不堪的样子,莫非被人暗中下了毒手”
苏茎道:“正是,我们姊妹的内功,俱已消失,点儿也没有了。”
于阿大“氨地轻轻惊叫了声,道:“宫中戒备森严,小弟原来想,与七位嫂子起奋力拼杀,虽说冒了风险,毕竟逃出个是个。既然嫂子们都是这样,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了。”
韦小宝急道:“这条路既是不通,你再想条路出来,总比等死强啊1
于阿大沉吟半晌,才好像下了决心,说道:“也罢,这件事情小弟原本是不预备说出来的,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韦小宝道:“有奶就是娘,你说罢。”
于阿大道:“自从你被多隆骗进宫之后,公爵府来了帮子江湖人物。”
韦小宝怔道:“都有谁啊”
于阿大道:“有黄龙大侠,有神龙教的洪教主,有你的师父九难师太,有天地会的玄贞道长他们,有丐帮的**虎他们,还有海澄公郑克爽这都是有头有脸的,还有的名声不大,足有百十口人,小弟下于也记不住许多。”
韦小宝脱口而出道:“雯儿姑娘没有来么”
于阿大摇摇头,道:“没有见到。”
韦小宝失望之极,忽然看到苏荃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不觉尴尬。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境,韦小宝故意骂道:“他奶奶的,他们来做甚么落井下石么落石下井么总不是存了甚么好心罢”
于阿大道:“那倒不是,他们也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都说是来救你啦。”
韦小宝大喜,道:“荃姐姐,小白龙在江湖上还是大有面子的罢”
嘴里大吹法螺,心中却不免疑惑:“我师父来救我,那是天经地义,地义天经。黄龙大侠玄贞道长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可洪安通老乌龟郑克爽小甲鱼痨病表小叫花也来救我,可是奇怪之极了,老子与他们好像没有这等交情埃”
苏荃是“老江湖”,略思索,已明其理,问道:“于兄弟,他们开出了甚么盘子”
于阿大苦笑道:“他们的码子太也高了点儿。”
韦小宝道:“你说罢,还卖甚么关子总不能比性命还高罢。”
于阿大道:“二哥,他说你知道甚么鹿鼎山,甚么藏宝图,要你领着他们去挖了宝藏,大伙儿平分,还说也给你留份儿。”
韦小宝跳了起来,骂道:“他奶奶的,甚么鹿鼎山甚么藏宝图难道我师父也信么”
于阿大道:“她老人家世外高人,当然不信这些啦。不过,为了救你,她也不得不屈从了他们,让我捎信给你,由你自己拿主意。”
韦小宝道:“师父武功高强,又是泰山,又是北斗,出入皇宫大内,如甚么平地,老子还怕”
说着,忽然自己不说了。
凭了九难师太的武功,皇宫哪里挡得住
可是,在这等戒备森严的时刻,她要独来独往,并且要救出十个人,全身而退,只怕九难师太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韦小宝道:“荃姐姐,你说怎么办”
苏荃沉吟道:“小宝,这件事委实太过重大,还是你自己说罢。”
韦小宝连想也没想,便道:“好,老子答应了他们也就是了。”
于阿大道:“是。”
半晌,却又颞颥道:“那些人老好巨猾,还怕二哥说话不算。”
韦小宝道:“放屁大丈夫说话算话,君子言,甚么马难追。”
自己也觉得心虚:“老子说话不算话,出甚么反甚么出尔反尔的,在江湖上大有名头。不给他们些真货色,只怕他们信不过。”
便又问道:“他们要怎样”
于阿大道:“他们说,要把话说在前头,等到他们救了你,便每人点你处岤道,直到你带着他们,挖出主藏为止。”
韦小宝道:“这算甚么点就点罢。”
韦小宝于武介道知之甚少,心里道:“我道是甚么大事呢,不就是点岤么你们点了老子的岤道,老子再找好朋友解了就是。”
苏荃却道:“小宝,这件事儿非同小可,你可要想得周详些。各门各派,点岤的功大都是自成家的,别门别派无法可解。”
韦小宝惊问道:“他奶奶的,这等厉害么”
于阿大道:“正是。二哥,你被几个门派点了岤道,便等于被几个门派掌握在手中。”
韦小宝点头道:“我知道了。空口说白话,自然没人信的,总得手交钱,手交货。”
于阿大不放心地望了望苏荃,苏荃也点点头。
于阿大低声道:“明晚子时,”再也没说甚么,在杜康的身上又点了几个岤道。
不会几,杜康醒来,揉揉眼睛,自己惊道:“我睡着了么”
于阿大谦恭道:“杜大哥,你没睡着埃”
简直是度日如年
第二日午夜,子时即将到来之前,韦小宝便叫七位夫人预备好了。
不知为了甚么,多隆亲自领着五个御前侍卫,在天牢外来回巡视,刻也不离去。
眼看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于阿大心里极是焦急。
不得已,给韦小宝使了个眼色。
韦小宝会意,道:“多总管,你过来。”
多隆急忙走了过来,就站在栅栏前面,道:“韦爵爷,甚么事啊”
韦小宝故作神秘,小声道:“我在公爵府的书房里面,藏了百二十万银子”
多隆斑兴得紧,全神贯注地听着。
于阿大在多隆的身后悄然欺近,掌缘起处,击在多隆的背心上。多隆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声,已然倒地,气绝身亡。
于阿大招得手,并不停留,身形动处,又到了外面,倏地出手,将其余的御前侍卫,个个地都以重手点了岤道。
韦小宝大喜,道:“兄弟,开门哪1
没见到劫狱的人,韦小宝又道:“他奶奶的,性命交关的事,耽误得起么”
于阿大道:“那几位都是江湖成名人物,言出如山,决不会误事的。”
说着,便来打开牢门。
忽然,传来了阵脚步声。
韦小宝大喜,道:“他们来啦。”
于阿大却是神色紧张,道:“这些人脚步虚浮,声音沉重,不会是流高手。只怕事情有变1
急忙将外面点倒了的御前侍卫都拖了进来,个个地扶着站稳。
那些御前侍卫只是被点了岤道,个个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呆若木鸡地站立着。
于阿大刚刚将这些事情做完,就听得有人道:“皇太后驾到1
韦小宝吓得魂魄出窍,失声道:“老表子亲自驾到,韦小宝性命难保。”
于阿大低声道:“二哥莫慌。”
说着,疾步到了门外,躬身迎接皇太后圣驾。
皇太后也没有坐轿子,带了大群大监,连于阿大看都没看眼,径直去了隔壁牢房。
韦小宝惊疑不定:“老表子深更半夜的做甚么难道隔壁关着甚么小白脸,老表子要去十八摸么可是,兴师动众的,摸起来也是不大稳便埃老子生在丽春院,也没有看到这等嫖客。”
他只顾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忽然听得声响亮,与隔壁相连的墙壁,竟然缓缓地向地底下沉陷了下去,不会便沉进了地面。
韦小宝不知道,那边竟关着数十个男子。那些男子也不知关了多少日子,个个衣衫槛楼,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神情委顿。
那些男子见了皇太后,也不知道起来迎接,只是呆呆地坐着不动。”
皇太后站立在韦小宝与那群男子之间,后面黑压压地站立着大群太监。
她目光冷峻地打量着韦小宝与他的妻儿。
公主日夜盼着与“皇额娘”相见,目下真的见到了,却是神情木然,连看也不看皇太后眼。
皇太后缓缓道:“韦小宝,你好啊”
韦小宝笑道:“皇额娘,你好啊”
心里却说的是,“老表子,你好啊”
皇太后忽然脸色沉,说道:“韦小宝,你与大清爱新觉罗家族毫无瓜葛。从今以后,皇额娘甚么的,那也不用叫了。”
韦小宝笑嘻嘻道:“不叫你老人家皇额娘,那如何称呼啊”
心中暗道:“不叫皇额娘,便叫老表子。老表子,你答应老子啊1
皇太后知道此人极其无赖,也不与他歪缠,指那群男子,说道:“韦小宝,这里的这些人与你大有渊源,你还认识他们么”
韦小宝仔细地看了看,心道:“他奶奶的,这些人老子有的面熟,有的面生,却是个也认他不出,能有甚么渊源啊难道是妈妈的老嫖客么里面就有个老无赖,便是老子的爹爹也说不准。”
便笑道:“皇皇太后,要认识这些人,得到扬州问我妈妈去。”
皇太后加重了语气,问道:“韦小宝,这里总共三十四个人,你个也不认识么”
韦小宝心道:“我妈妈是表子,我便有三十四个爹爹也说不定。”
皇太后又对那些男子说道:“你们认识眼前这位老爷么”
那些人起摇头。
韦小宝道:“我说没有甚么渊源罢同你说,便是真的有甚么渊源,老子现在是钦犯,也是没有人来攀这门亲戚的。”
皇太后缀缓道:“额尔古纳河。”
声音刚落,便听得这三十四个人,乱七八糟咕咯咕噜他说起了连串满语:“精奇里江”“呼玛尔窝集山”韦小宝道:“他奶奶的,话都不会说甚么叽里咕咯江呼你妈的山”
忽然,他切都明白了
“叽里咕噜江”“呼你妈的山”,都是鹿鼎山藏宝图中的地名。
当年,韦小宝取出了藏在四十二章经中的碎羊皮,与双儿起,拼成了藏宝图之后,因里面都是满文地名,双儿便照着描了三十五张,由韦小宝分头找三十五个满洲笔帖式,人张绵纸,让他们分别将满洲地名译成了汉文。
那便是“叽里咕嗜江”“呼你妈的山”了。
牵扯到的笔帖式共是三十五人。
这里是三十四人。
还有个,当时便被郑克爽的师父冯锡范顺手牵羊地捉走了。
而这个笔帖式,就在今年,在微山岛上,被郑克爽守着韦小宝杀人灭口了。
韦小宝心中的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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