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许多疑团,至此才真正解开:怪不得康熙将他们家关进大牢,原来,三十五个笔帖式,康熙已然抓起来三十四个。
韦小宝笑道:“皇太后,你老人家做事,倒是周全得紧埃”
皇太后叹了口气,道:“牵扯到大清的江山,牵扯到爱新觉罗的天下,不周全哪里能行”
韦小宝道:“现下有关众人都在你老人家手中,大清江山万万年,你老人家寿与天齐,仙福永享。”
皇太后冷冷道:“那又不尽然。我知道你韦小宝虽说本事不大,小心眼儿倒是不少。你经手的事情,我更是不得不思谋得更加周全些。”
韦小宝眼珠子转,立即明白了:“老表子虽说抓住了三十四个笔帖式,没有见到真正的藏宝图,还是放心不下。”
虽说是身处险地,韦小宝倒是心定了许多:“老表子只要还盯着鹿鼎山藏宝图,便不能立即下手杀人;只要老表子不立即杀人,时三刻之后,老子的帮手来,便对不住得紧,老子开溜啦。”
这样想着,又笑嘻嘻道:“这些日子我到江湖上胡乱逛荡,遇到了不少的老乌龟老王八老甲鱼老表子,受到了不少的惊吓,将从前的些事,还有甚么银票啊,甚么珍宝啊,甚么地图啊,忘记得干干净净,皇太后,你让我好生想几天罢。”
皇太后摇头道:“夜长梦多,韦小宝,你实在想不起来,便不想也罢。”
韦小宝道:“还是想想的好。不然,些好东西丢了,未免太也可惜。”
皇太后道:“这也不值甚么。再精明的人,也免不了要丢东西。只要这东西还在,没有人知道,那也与没丢了没甚么两样。”
说着,漫不经心地扫视了身旁的太监们眼。
倏地,帮太监抢了出来,人手中把匕首,各自抢向个笔帖式。
手起匕首落,三十四个笔帖式,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每个人的身上都被捅了个窟窿。
三十四具尸体,倒在尘埃。
如此惨烈,即便是杀人不眨眼的苏荃,也不由得倒吸口冷气。
皇太后却是气态悠闲,说道:“韦小宝,你看清楚了么”
韦小宝吓得说不成话,道:“老太后,你太,太也”
皇太后道:“太也心狠手辣了是不是啊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为了皇儿的锦绣江山,做皇额娘的杀几个人,实在也算不得甚么。”
韦小宝心道:“他奶奶的老表子,你做皇帝的儿子便是儿子,三十四个笔帖式难道不是他妈妈的儿子么你为了你自己的个儿子,杀了人家三十四个儿子,老表子你亏心不亏心哪”
皇太后道:“韦小宝,你嘴唇动甚么啊”
韦小宝惊,急忙道:“我,我在想,他们好像并没有甚么罪。”
皇太后道:“他们曾经威吓过我,好像杀了他们,四十二章经的秘密就走漏了。其实,他们太也打错了算盘。若是他们永远不会说话了,便永远不会走漏消息了,韦小宝,这理儿对不对啊”
韦小宝道:“老太后的理儿自然是对的,不过,若是有人将银票啊珍宝啊藏在朋友的处所,拼着死也不吐露,皇太后还不如留下活口的好。”
皇太后道:“你是说,知情人杀不得”
韦小宝道:“这是奴才的糊涂见识。”
皇太后冷笑道:“哼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就是有再多的银票,再值钱的珍宝,皇上家里却是用它不着,这是;第二,若是因为取甚么银票珍宝,动了龙脉,破了风水,不是太也因小失大么是以最好的办法,是将知道银票珍宝的人斩草除根。”
韦小宝预备好的“杀手锏”,被皇太后个个地破除了,不由得浑身冷汗。
韦小宝道:“老太后,奴才听得人说成语,甚么只兔子三个窟窿,是以知道埋藏银票珍宝的人,好像不少。”
皇太后道:“不,我知道得清清楚楚,那些人全在这里了。”
韦小宝心道:“老表子可能到处派有细,是以知道底细。可老子的身边,不像有甚么细啊,难道是公主小表子么可她也不知道藏宝图的。”
韦小宝惊疑不定,道:“老”
皇太后忽然脸色沉,喝令太监道:“你们还等甚么1
数十名太监“喳”的声,手握滴答着笔帖式鲜血的匕首,同时向韦小宝家人抢了过来。
韦小宝大骇,急忙后退,道:“辣块妈妈说动手便动手么”
韦小宝武功不高,是以每次与人比试,都以逃命为第招。
可是,牢房就这么大的点儿地方,“神行百变”无处可施。
而七位夫人,则是内力全无,自顾尚且不暇,也无力援救他了。
数十名太监,虽说武功并不太强,却也是习武多年,是以身形敏捷,韦小宝家决非对手。
冲在最前面的个太监,匕首朝着韦小宝,当胸刺到。
韦小宝无可闪避之时,忽然双儿冲了上来,把将韦小宝拉到了身后。
双儿虽说内力全失,武功招数却是极为高明。待得韦小宝刚刚闪开,她的右手疾点太监的腕部,左手却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招数,来夺太监的匕首。
那太监不知双儿全无内力,便是点了腕脉,也与搔痒无异;至于“空手人白刃”,便将匕首送到她的手里,她也无力夺过去。
只看她出招之时,严然大家风范
那太监猛地后退,避开双儿的招数,已然吓得面如土色,暗叫“侥幸”。
双儿自己却是有数,逼退了大监,不为已甚,立即喝道:“住手我有话说1
双儿温柔娴静,却自有股震慑人心的力量,使得周围的人都停住了手。
双儿对皇太后道:“太后,四十二章经的事,与我家韦相公没有甚么干系,藏宝图是我藏起来了,你放了他们,我交还你就是了。”
韦小宝道:“双儿1
皇太后道:“双儿姑娘,韦小宝个市井流氓,值得你这等维护他么”
双儿道:“太后,你说他是市井流氓也罢,说他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强盗杀人犯也罢,他在我的心中,是天下唯完美无缺的男子。”
皇太后笑道:“能得到这样的痴情女子,韦小宝艳福不浅哪。”
喝叫太监:“成全了她1
便有三四个太监,拥而上。
双儿巍然不动地站立在韦小宝的面前,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忽然,建宁公主自后面抢在了双儿的前面,护住了双儿与韦小宝,对皇太后道:“皇额娘,女儿没求过你甚么事,你放了他们,天大的罪过,女儿到皇帝哥哥跟前去领就是了。”
皇太后脸色铁青,道:“你叫我甚么”
公主道:“皇额娘”
皇太后忽然哈哈大笑,道:“皇额娘,哈哈,你也配叫我皇额娘”
公主眼含泪水,道:“总是女儿不孝,惹你老人家生气,皇额娘”
皇太后怒喝道:“住口1
手指气得颤抖着,指着公主,道:“你是甚么东西,也敢冒充我的女儿,四处招摇撞骗我告诉你罢,你原本是叛逆毛东珠”
韦小宝急忙打断她的话,道:“老太后,你可不要乱说啊1
皇太后道:“哼,我让你死个明白:你是叛逆毛东珠的女儿,我以前没处置了你,已是手下留情了,你还口口声声叫我皇额娘你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哼哼,配做金枝玉叶么再说,你若真的是我的女儿,我能让你嫁给个市井无赖小流氓么”
公主道:“皇额娘,女儿将你气糊涂了,你说的话,都是骗我的,气我的,是么”
皇太后冷冷道:“是真是假,我说了你不信,你问韦小宝罢。”
公主将双充满希望而又绝望的跟睛,紧张地望着韦小宝。
韦小宝平日最恨公主动辄以金枝玉叶自居,处处都想高人等,然而当皇太后在这种时刻,真的揭破了这层窗户纸,道破了公主的身世之谜,对“老表子”的阴险毒辣,也不禁不寒而栗。
韦小宝忍无可忍,骂道:“他奶奶的老表子,死都不能让她死得安宁么”
面对面地骂太后“老表子”,韦小宝是古往今来第人。
公主听,心里明白了,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
公主惨然道:“皇太后,你下手罢。”
皇太后做梦也想不到有人会当面骂自己“老表子”,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你们还等甚么通通给我毙了,个活口不留1
太监们见皇太后动了肝火,不敢怠馒,立即冲向前去。
就在这时,于阿大忽然纵身上前,高声道:“住手上在此。”
太监们听皇上来了,又都站立不敢动了。
皇太后冷冷道:“皇帝在哪里啊”
于阿大高高地举起了康熙留下的玉佩,道:“皇上有旨:玉佩即朕,没有朕的亲笔谕旨,任何人不得进入天牢。钦此。”皇太后冷冷说道:“我说是皇帝亲自来了呢便是亲自来了又能怎样天底下只有儿子听娘的,没有听说娘要听儿子的。”
皇太后喝令众太监道:“连那个御前侍卫,并杀了谁再退缩不前,也乱刀砍死1
听得太后严命,太监们不敢怠慢,举起匕首,扑向韦小宝他们。
连于阿大的面前,也冲上来三个太监。
凭于阿大的武功,这些大监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怎奈牵扯到皇太后,他不得不投鼠忌器。身子动,却又停了下来。
韦小宝看出了他的犹疑骂道:“他奶奶的,于阿大,你伸着脑袋等着人砍么赶快出手,拿住老表子,咱们大伙儿都有救啦。”
于阿大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然而能公然大骂大后为老表子的,只有韦小宝敢。
于阿大可是没有这个胆量,出手去拿大后岂不是犯上作乱么
时机稍纵即逝,就在于阿大稍犹疑之间,韦小宝家人都被大监所制了。
于阿大的胸口,也抵上了柄血淋淋的匕首。
韦小宝骂道:“于阿大你奶奶的,老子可让你给害惨啦。”
于阿大面色苍白,也不反抗,说道:“韦爵爷,咱们认命罢1
倏地,就听得声女子的长笑,道:“认命那也不见得罢”
只见袭缁衣,飘然而至。
就在众人的惊愕间,个中年尼姑,已然欺到了皇太后的身后。
牢房原本就不大,拥挤着七八十个死人活人,几乎没有插足的空隙。然而这尼姑甚么时候进来的,又是怎样进来的,众人却是毫无所知。
韦小宝顿时大喜,叫道:“师父1
尼姑正是九难师太。
九难师太将拂尘抵在皇太后的背心要岤上,笑道:“小宝,你的话不错,擒贼先擒王,拿住了这个老老”
韦小宝道:“老表子。”
九难师太皱眉道:“小宝,你说话老是这等难听,不过话粗理不粗,咱们拿住了这个老太后,还怕他们这些太监逞凶么”
韦小宝伸手推开自己胸前的匕首,道:“喂,你们这些太监老乌电,没听见我师父的话么下放下兵刃。太后老表子就要见阎王啦。”
九难师太内力透处,拂尘抵得皇太后疼痛难忍。喝道:“快叫他们放下兵刃1
皇太后面色蜡黄,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道:“你们暂且退下。”
太监们扔悼匕首,个个地退在边。
九难师太道:“大伙儿现身罢。”
就听得“呼呼”声响,房顶上大门口,呼啦冲进了十余个人来。
韦小宝笑道:“洪教主,黄龙大侠黄老兄,玄贞道长,郑爵爷,晴儿妹子,还有痨病表小叫花郑老兄,你们大伙儿都来了么”
洪安通不言不语,忽然欺身直进,指点在韦小主的“膻中”岤上。
韦小宝大惊,道:“喂,洪老乌龟。你做甚么点老子的岤道啊”
洪安通也不理他,旋即退走。
就见痨病表小叫花黄龙大侠晴儿郑克爽个个地上得前来。
如法炮制,忽“气海”,忽“乳根”。忽“命门”每个人点了韦小宝处岤道。
各人点岤手法不同,点的岤道各异,韦小宝周身大岤,顿时酸麻胀痛,说不出的难受。
韦小宝又素来怕苦,禁不装哎呀”“哎呀”地叫唤个不停,骂道:“他奶奶的乌龟甲鱼王八蛋小娘,这不是要老子的命么”
九难师大喝道:“小宝,不许说话这等难听。”
韦小宝道:“哎呀师父,你老人家说话轻巧,吃根灯草,你自己倒是试试看”
九难师太道:“这是大伙儿开出的盘子,你不是愿意了么”
韦小宝道:“老子这不是才出狼窝,又落虎口他奶奶的,这等卑鄙毒辣,又算甚么虎口了又落狗嘴了么若是知道他们下手这等狠毒,老子宁愿死在太后老表子手里,倒是落个痛快,也省得你们零敲碎打的,折磨老子。”
九难师太的拂尘内边透处,只见皇太后的身子径直地也飞了起来。
在太监们的惊呼声中,皇太后却又轻轻地落在了洪安通的面前。
洪安通探出手去,虚指点向皇太后的“百会岤”。
九难师太道:“不要伤她性命。”
几乎与此同时,九难师太业已到了韦小宝的跟前,手指连点,已中了韦小宝的数处大岤。
般融融热气,沿着韦小宝的奇经八脉游走,韦小宝顿时舒服之极。
九难师大道:“洪教主。黄龙大侠,夜长梦多,咱们走了罢”
黄龙大侠道:“还请师太主持大局。”
九难师太把提起皇太后,喝过:“老老实实送我们出去,饶你性命;若是动甚么花招,哼哼。你自己琢磨去罢。”
说着,拂尘扫,天牢粗粗的铁栅栏断了片。
皇太后不懂得武功,然而看到细若柔丝的尘丝竟然具有这等威力,不禁骇然。
九难师太押着皇太后在前,众豪客护卫着韦小宝家十口人在中间,洪安通于阿大等高手断后,浩浩荡荡,向外走来。
到了午门,忽然声号角,火把照耀得四周如同白昼。无数的官兵手持弓箭火器将群豪田得水泄不通。无数声音高喊着:“不要走了反贼-”
第二十三章完
第二十四章长卷壮啸十年梦赌客悲歌行诗“不要放走了反贼1
数不清的御前恃卫御林军,手执弓箭火器,将韦小宝众围得水泄不通。
洪安通与九难师太等人,都是见过大阵仗的,此刻也不禁微微色变
前来劫狱的人,个个都是经过认真挑选的,武功高强不说,还得胆大心细,是以入选的人并不多。而他们不但要冲出皇官大内,而且要维护韦小宝家十口人的周全。
面对着密密麻麻的敌人,特别是火器。大伙儿若想生出此门,只怕难上加难了。
九难师太暗自庆幸:幸亏误打误撞,顺手牵羊地捉了个“活口”。使得敌人投鼠忌器,不然的话,只有全军覆灭九难师太将皇太后推上前步,沉声说道:“鞑子皇帝,你看看这是谁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使了浑厚之极的内力送出,便将敌人的喊叫声尽数压了下去。人声鼎沸的午门,顿时沉寂下来了。
九难师太喝令皇太后道:“你与你儿子说罢1
皇太后艰难地挪动了下脚步,道:“皇儿,我是你皇额娘埃”
康熙压根儿没有想到母亲会落在了敌人手里,惊问道:“皇额娘,你怎么”
忽然大喊道:“韦小宝,他奶奶的你敢劫恃太后,还有天良没有”
韦小宝道:“皇上,他奶奶的皇太后要来杀我,韦小宝要天良,性命可就丢啦。”
康熙忽然柔声道:“小别子,你放了太后,咱们甚么都好商量,我也甚么都依从你,好不好啊咱们君子言,甚么马难迫。”
韦小宝笑道:“小玄子,咱们甚么都好商量,就是皇太后放不得。要是放了她老人家啊,那就君子言,甚么马也追不上了。”
俩人又是“他奶奶的”,又是“小别子”“小玄子”,还有甚么“君子言,甚么马难追”,阵胡言,犹如江湖切口般,让在场的人都听懵了。
皇太后忽然道:“皇儿。”
康熙含泪道:“儿臣在。”
皇太后道:“我问你,大清的江山是怎样来的”
康熙恭恭敬敬道:“太祖皇帝打出来的。”
皇太后道:“传位到你,是第几代了”
康熙道:“儿臣是第四代。”
皇太后道:“你以后还要传给谁”
康熙道:“子传孙,孙传于。子子孙孙无穷匮。大清江山万万年。”
皇太后面露微笑,点头道:“很好,很好不愧是爱新觉罗的后代。”
皇太后身子孱弱,被九难师太使内力逼住了岤道,气息便有些不接。
她微微喘息了阵,又过:“皇儿。还有层大道理。你就不大懂了。”
康熙道:“请皇额娘教诲。”
皇太后道:“你可记住了:尽忠难得尽孝,尽孝难得尽忠,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康熙道:“儿臣铭记在心。”
皇太后突然大声道:“为了大清的江山,你将这里的反贼,尽数毙了1
九难师人猜想她要说出这等话来,拂尘已是伸出,点向皇太后的哑岤。可是,她的目光与皇太后的目光相对,个由得心头颤。
瘦弱纤细的个弱女子,此刻眼里显现出来的,竟是股震慑人心的凛然正气。
九难师太的拂尘,没有气力点下去了。
康熙大惊,道:“皇额娘,那你”
皇太后勃然大怒,道:“不孝的东西到底是大清的江山要紧,还是我的命要紧”
九难师太冷笑道:“哼哼,真正看不出,你倒是硬气得紧哪1
韦小宝心道:“这有甚么看不出的真太后老表子被假大后老姥子关了许多年,可硬是熬出来了,还不是为了小帝的安危小帝的江山他奶奶的,再胆小的女子,做了太后便不怕死了。”
九难师太道:“鞑子皇帝,你的意思如何啊”
康熙道:“九难师太,请你放了太后,我恭送诸位出宫,你看如何”
皇太后还要说话,九难师太的手腕微微抖动,拂尘已然点了她的哑岤。
经过番变故,韦小宝对康熙特别是对皇太后仅存的点儿幻想也破灭了。
生怕九难师太被康熙说得心动,韦小宝急忙叫道:“亲亲好师父,小帝的话听不得,这笔买卖做不得。小帝要做鸟生鱼汤,不做碗坏之又坏的场,便顾不上讲甚么江湖道义啦。”
九难师太皱眉道:“小宝,你说话就是这等难听,甚么亲甚么的1
她年少时便皈依佛门,虽说默默地爱过心上人,然而始终没有点破,连句情话也没有说过。这些年青灯古佛,更是看破了红尘。
听得韦小室说话如此轻薄,虽说他是自己的弟子,九难师太却也面红耳赤。
韦小宝心道:“师父脸红,也如小娘般,美得紧呢,可惜老了点儿。想必年青时也是落鱼沉雁闭花羞月甚么的。”
韦小宝道:“话难听,理不难听。亲亲好师父,人家成语都说啦:不听徒弟言,吃亏在眼前,鸟生鱼汤,不讲义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九难师太俗家是明朝的公主;生在帝王之家,自然知道帝玉的心性,便道:“鞑子皇帝,小宝的话你都听见了咱们可是信你不过。”
康熙冷笑道:“信不过又能怎样难道朕堂堂国之君,能受屑小胁迫不成1
九难师太道:“洪教主,你说怎么办”
洪安通长胡子卷,将皇太后高高地抛向半空,口中说道:“他奶奶的,哪里有这许多的话说左不过同归于尽罢了。”
韦小宝惊乍地叫道:“神龙教的洪教主啊,你可要胡子下面留人情碍”
“神龙教洪教主”六个字人康熙的耳朵,立即将他的脸色都吓黄了。
康熙喊道:“洪教主,你不要乱来啊1
皇太后被高高地抛向了半空,就在即将摔到地面的时候,洪安通胡子贴地卷去,将皇太后横卷着,问道:“你说怎么办”
康熙叹了口气,道:“好,你们赢了。”
说着,喝令御前侍卫和御林军:“放人1
九难师太道:“好,咱们成交了。不过,我们要请你母亲跟我们走趟。”
康熙道:“你,你要将皇额娘带到哪里”
九难师太道:“城门口。我们出城,你派人接了你母亲回去。”
康熙道:“你说话可得算话。”
韦小宝笑道:“君子言,甚么马难追。”
于阿大低声对九难师太道:“师太,夜长梦多,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罢。”
行人出了北京,在城外接应的人早已雇好了马车马匹,大伙星夜向关外疾驰。
韦小宝原先以为,只要离开了天牢,便如飞乌投林,自由自在了。
岂知却是大谬不然。
洪安通黄龙大侠痨病表小叫花郑克爽玄贞道长晴儿舒化龙这么多的人,每人都用自己独门的点岤手法,在韦小宝的“手太阴肺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任脉”“督脉”上点了岤道。
韦小宝浑身受制,动弹不得。
虽说九难师太为他输入了浑厚的内力,但并不能起到解岤的作用。
充其量,只是让他不至于大过难受而已。
路上,韦小宝被死死地关在车子里,浑身麻木。半躺半坐地如废人般。
韦小宝生性好动,眼下,将他憋得脸部黄了,真比死了还要难受。
忍无可忍之时,韦小宝便大喊大叫道:“亲亲好师父。快来救命埃韦小宝要死了,死得货真价实,死得不能再死了。”
九难师太心疼弟子,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公然出手相助。
她只得温言相劝道:“小宝,你忍着点儿罢,过了几日,就会好的。”
韦小宝几乎要哭出声来,道:“忍不了啦,刻也忍不了啦。”
九难师太看他实在可怜,便道:“你将丹田真气,慢慢地搬运至四白曲池”
洪安通忽然冷笑道:“哼哼,哼哼1
于阿大道:“喂,你笑甚么”
洪安通道:“老子笑有的人啊,明着不帮暗着帮,只是可惜啊可惜”
黄龙大侠依然戴着人皮面具,是以看不出他脸上的神情。
他慢条斯理地问道:“又有甚么可惜了”
洪安通道:“可惜的是这小子内力全无根基,却又如何搬运哼哼,九难师太,你这门高深的内功,岂不是对牛弹琴了么”
于阿大怒极,道:“你1
九难师太到底是出家人,淡淡道:“洪教主,贫尼失礼了。”
韦小宝道:“师父,弟子就要死了啊,你怎么还帮着洪老乌龟1
九难师太厉声道:“小宝你能将就着活着,便顶天立地地活着,实在不能活了,师父便掌毙了你,也不能让你给铁剑门丢人1
韦小宝泼皮无赖之极,虽说九难师太动了了真怒,他不敢公然顶嘴,却嘟囔道:“甚么铁剑门木剑门的我看也是稀松平常,受人欺负了也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师父,弟子退了狗屁铁剑门了罢。”
苏荃见他越说越不成话,便劝道:“小宝,你怎么这样说话1
韦小宝道:“老子就这样说怎么了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与阿珂小娘,巴不得老子即刻死了,免得碍了你们的眼。”
苏荃愕然道:“你甚么意思”
韦小宝道:“没有甚么意思啊,有两个小娘,原先的丈夫又活转来了,便想给现任的丈夫戴十七二十八顶绿帽子。”
阿珂忽然道:“你们好好的说话,怎么又牵扯上我了”
韦小宝诧异道:“我牵扯上你了么我牵扯上你甚么了老子说的是两个小娘勾结了夫,点了本夫的岤道,谋杀亲夫啊,与你们两位小娘可是没有点儿干系的啊”
阿珂“哇”地哭出声来了。
苏荃喝道:“阿珂,你哭甚么”
阿珂道:“他诬赖人1
苏荃神色平静,道:“小宝,你倒是说说,我苏荃与阿珂,到底有甚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韦小宝道:“对得起得紧,无非送了老子十七二十八顶绿帽子戴戴,那也没有甚么。”
苏荃抬起手来,咬着牙,“啪”地掴了韦小室个响亮的耳光。
苏荃虽说完全失去了内力,也打得韦小宝两眼直冒金星。
韦小宝怔,喊道:“臭表子臭花娘当真谋杀亲夫么”
苏荃冷笑道:“谋杀了又能怎样省得在担虚名安通,郑克爽,你们两个滚过来1
美人发怒,自有番威势。
喜怒无常的洪安通,狠辣阴沉的郑克爽,竟然被震慑了,起走了过来。
苏荃指郑克爽,问道:“郑克爽,你原先是阿珂相好的,是也不是”
郑克爽神情木然。
苏荃又问洪安通道:“洪安通,我原来是你的老婆,对不对啊”
洪安通竟然结巴起来,道:“苏姑娘,我”
阿珂道:“荃姐姐,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埃”
苏荃冷笑道:“甚么叫难听他们男人,个个的三妻四妾,就没罪了,怎么女子有个相好,或者先嫁了人,罪过就这样大了”
苏荃脸色铁青,珠泪盈盈,道:“郑克爽,洪安通,你两个若是条汉子,便掌毙了他,我们两个便跟了你们走,做你们的老婆。”
双儿大惊道:“荃姐姐,阿珂,你们说归说,笑归笑,怎么开这等玩笑”
苏荃冷笑道:“人活到这种度数,还有甚么脸留在这里阿珂,咱们走罢。”
说着,拉起两个儿子,便赌气离开。
岂知刚刚走了几步,晴儿忽然身形跃起,轻轻地落在二女面前,笑吟吟他说道:“二位姐姐,这出戏就不必唱了罢。”
阿珂怔道:“晴儿姑娘,甚么戏啊”
苏荃也大方得紧,拉了阿珂的手,重又走了回来,笑道:“小宝,这出戏看来不怎么高明啊,没开演。晴儿姑娘就喝倒彩了。”
韦小宝道:“我说不行罢,荃姐姐非说行。你们不知道的,晴儿姑娘在扬州丽春院里,争风吃醋的事情经得多了,哪里瞒得过”
阿珂越听越糊涂,道:“我是越发糊涂啦丽甚么院那种地方,岂是晴儿姑娘所能去的”
苏荃道:“你信小宝胡说八道。”
又对儿子说:“虎头,你那位姑姑不让咱们走,你还是回到爹爹那里去罢。”
这是场精心策划的计谋。
韦小宝原本想让苏荃阿珂将两个儿子带离险地,并且外出求救。却让刁钻古怪的晴儿眼便看穿了。韦小宝除了在心里骂娘,也是无可奈何。
洪安通他们心中暗叫“侥幸”,便对韦小宝的看管,更加严密了。
然而他们却又同床异梦,相互猜忌,不让对方与韦小宝有所接触。便是到了住店之时,也是让韦小宝单独住所客房。
尽避如此,彼此间仍存有戒心,便谁也不能进入韦小宝的客房,只是轮班在外面守卫。
韦小宝骂道:“他奶奶的,要取老子的宝贝,连老子的老婆也不叫来侍候么你们难道不知道老子的脾气,老子没有小娘是睡不着觉的。”
这晚韦小宝生了会气,只得孤零零地个人钻进了被窝。
刚要睡着,迷迷糊糊的,突然看到床前站了个蒙面女子
韦小宝惊道:“谁”
那女子把捂住他的嘴,指了指外面。
韦小宝嗅着蒙面女子手上的少女体香,忽然大喜过望:“雯儿妹子1
蒙面女子低声道:“小尼心无,拜见师兄。”
韦小宝道:“雯儿妹子,你真要做尼姑么不过是说说玩玩而已,当不得真的。”
心无,也即雯儿,道:“师兄说这等言语,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韦小宝心中极是反感,心道:“雯儿小娘才被我师父拐去了几天,便这等口个阿弥陀佛,他奶奶的中邪了么”
韦小宝道:“雯儿妹子”
雯儿道:“雯儿已是死了,小尼心无。”
韦小宝道:“好,心无就是心无,那又有甚么区分了总而言之妹子在我的心中,不管叫了甚么,都是我的亲亲好妹子。”
韦小宝说话油腔滑调,这声“亲亲好妹子”,却是极为虔诚。
因心无戴了面纱,看不到她的神色。
然而她的声音,却是极为冷淡:“师兄若再是这等说话,心无只得告辞了。”
韦小宝急忙道:“好,好,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叫你雯儿妹子了,更不叫你亲亲好妹子了,只叫你心无妹子,亲亲好心无妹子”
心无到底被韦小宝逗得“扑哧”笑,道:“阿弥陀佛,师兄嘴里说不叫亲甚么的,口气还是叫了这么多。”
韦小宝这才放心,道:“妹子,你怎么来了这里凶险得紧,你快走罢。”
心无没有回答,心中却极为感动,忖道:“师兄面子上看起来油腔滑调,却是极体贴人的。”
想到“体贴”二字,不由得面孔红。好在戴了面纱,韦小宝也看不到。
韦小宝轻轻地打了自己个嘴巴,道:“你看我见了亲亲心无妹子,喜欢得太也过头了。心无妹子,你的内伤痊愈了么”
心无点头着:“多亏了师父。”
说着,抓住了韦小宝的手腕为他把脉,半晌,道:“师兄,共有七个人点了你的岤道,只怕解起来,倒是极为繁难呢。”
韦小宝骂道:“甚么繁难他奶奶的,这是不打算让老子活了他们都说这些人使的是独门点岤功夫,外人是解不开的呢。”
心无疑惑道:“独门点岤倒是不假,可并非无法可解埃解岤需要的是内力,师父九难师太,还有你的那位义弟于阿大,解起来许是不难。”
韦小宝急忙道:“等等,心无妹子,你方才说谁能解我的岤道”
心无道:“师父和于大哥埃凭他二人的内力修为,武功识见,解岤应当易如反掌。”
韦小宝怔怔地自语道:“易如反掌易如反掌我师父和我义弟”
心无道:“你说甚么哪”
韦小宝掩饰道:“噢,没甚么。”
心无道:“时辰不早了,拖下去会被人发觉的。师兄,我替你解岤罢。”
韦小宝惊喜道:“你也”
忽然想到,心无的功夫比之于阿大甚至师父九难师太,实在不相上下,他们能做到的,她自然也能做得到了。
便改口道:“你怎么赶来的”
心无道:“我直暗地里跟着你们,可他们武功高强,又戒备森严,我半点儿空子也得不到。今日早早就赶了来,藏在这家客栈,又藏在这间客房里面,想碰碰运气,倒是真的给我碰上了。”
韦小宝听说她直相跟着救助自己,极是感动,嘴上却道:“韦小宝福大命大,遇到甚么危难,观世音娘娘便派了她的玉女来搭救。”
心无的声音,忽地又恢复了出家人的冷漠,淡淡说道:“先解任脉的岤道罢。”
直花了两个多时辰,心无累得满头大汗才解开了韦小宝的任脉岤道。
心无歇息了会儿,道:“师兄,你还有七道岤道没有解开。每日午后,你看到哪家客栈的招牌上贴着片火红火红的枫树叶,你就住哪家。住进去之后,哪间客房的窗子上也贴着片枫树叶,你就住哪间客房。我藏在那里等你。”
韦小宝心花怒放,却道:“他们个个狠霸霸的,能听老子的么”
心无微微笑,没有作答。
韦小宝心道:“雯儿妹子做了尼姑,还是这等聪明,知道泼皮撒赖的事情,她大哥最是得心应手。”
从那天之后,韦小宝每天都找出不同的理由,住进心无提前选的客栈与客房。稍不如意,便撒泼耍赖,要死要活地胡闹。
众人的心思都盯在鹿鼎山宝藏上。倒也不敢大过为难了他。
八天之后,韦小宝的岤道尽数解开。
他这才下得床,美美地竖了个懒腰,道:“他奶奶的,这些日子憋也憋死了老子啦。”
心无急忙道:“师兄,你还得假装着岤道没解开的样子才是。”
韦小宝道:“为甚么啊”
心无道:“若是被他们日后发觉,重新点岤,只怕不容意解了。”
韦小宝满面得意,笑道:“日后他奶奶的,他们还有日后么”
心无惊问道:“师兄,你是说”
韦小宝道:“你师兄啊,会儿便要与他们分手啦。老子走老子的阳关道,他们走他们的独木桥。爷儿们哥几们姐儿们井水不犯河水。”
心无道:“你想逃走怕是不能罢他们武功高强,又是戒备森严,你逃不了的。”
韦小宝笑道:“他们的武功高强,你的武功也不弱啊”
心无道:“你是说,我们块儿跑”
韦小宝道:“是啊,谁叫咱们是结拜兄妹,又是同师学艺的师兄妹的呢”
心无略踌躇,道:“可是,你逃了,你的夫人与孩子还在他们手上。”
韦小宝道:“我的傻妹子,正主儿走了,藏宝图飞了,他们死拿住老婆孩子做甚么拿上十七二十八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还得赔上银子,帮我嫁女儿,帮我娶儿媳,不是太也吃亏了么”
心无在认真地琢磨韦小宝的话,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不过,将夫人她们丢在敌人手里,你心里难道不记挂着她们么”
韦小宝叹气道:“记挂是记挂的。夜夫妻百日恩,老子的那些臭老婆,虽说个有个的毛病,可对老子都不错,真正舍不得她们。”
停了下,韦小宝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能与亲亲师妹在起,老子也就不大想她们啦。”
心无站起身来,嗔怒道:“师兄,你再这么出言轻薄,我就走了。”
韦小宝郑重道:“师妹,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市井流氓小无赖出身,我,我甚么也不会,甚么也不懂”
心无拦住了他的话头,道:“师兄,师妹没有看不起你。英雄不怕出身低,市井无赖也没有甚么了不起。不过,你是有妻室的人,说话就得有个分寸,懂得尊重自己才是。”
韦小宝道:“我有妻室,也不多啊,不过才七个。七个这数目大是不妙,自从有了七个老婆,老子便处处倒霉,处处受气。所以啊,我决心娶第八个老婆,八仙过海,那才是大吉大利呢。”
心无“扑哧”笑,道:“师兄真能说笑话。”
韦小宝本正经道:“我不是说笑话,是说实话。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弟子韦小宝若不娶八个老婆,叫我万箭穿身,死得苦不堪言。”
心无沉默半晌,道:“师兄,你有几颗心”
韦小宝道:“个人当然只有颗心了。”
心无道:“是啊,你只有颗心,却要分给八个女子,是做不到的。”
韦小宝急忙道:“做得到,做得到。我对她们般的爱,般的疼,般的”
心无摇摇头,道:“你不会明白的。个人只有颗心,颗心也只能给个人。”
韦小宝若有所思地重复着心元的话:“个人只有颗心,颗心也只能给个人”
忽然,他悟出了甚么。
为甚么与七位夫人见面时,只是想着男女之事;而见到雯儿,却不起丝儿邪念
为甚么想到七位夫人,只想及她们的美貌;而想到雯儿,却如想到了天上的神仙
他想起了“百胜刀王”胡逸之,为了得以接近心爱的女子陈圆圆,以代大侠的身分,甘做个种菜的农夫,去给她拉胡琴。
他也体验了胡逸之的话:“你喜欢个女子,为的是让她心里高兴。为的是她,不是为你自己。”
韦小宝自小生在妓院,所闻所见的尽是男女肉体交接的情欢,现下隐约感受到男女之间,还有大大高出肉欲之上的情感。
韦小宝点头道:“雯儿妹子,我明白了,从今以后,不,从第回见到你,我这颗心就给了你了。我日日夜夜地想着你。思念你为了你,我甚么事情都敢去做,甚么样的罪也能忍受我对我的七个老婆是不错,以后还会对她们不错。可是,那是回事,对妹子你,心里又是回事”
在女人面前,韦小宝向皮厚之极,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可是今日,他说话也结巴了。
韦小宝恨恨地骂自己道:“他奶奶的,你平时那股机灵劲儿哪里去了”
心无身子颤抖了下。
心无随即合什道:“阿弥陀佛,师兄说出这等话来,罪过,罪过1
韦小宝动情地抓住了心无的手,道:“师妹,你也不要做甚么尼姑啦。还了俗,咱们悄悄地挖了宝藏,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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