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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钧天舞|作者:924145154|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0 11:43:28|下载:钧天舞TXT下载
  藤萍钧天舞

  则宁是个哑子,所谓哑子,显而易见,他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的人,如何能够掌握大宋都城兵权,与上玄并掌都城禁军

  要知道,所谓“殿前都指挥使”,统领骑军中的三十七营,步军中的二十六营,掌管所属禁军的名籍,统领,训练,番卫,戍守,迁补,赏罚等事务,扈从皇上的乘舆,在皇上的行宫宿卫,大礼则编排和执掌礼部仪仗。

  很简单,无论谁看到了他,都会自然而然原谅他的。

  这里是燕王府的祠堂,上玄是燕王赵德昭的嫡长子,是皇上的侄孙;则宁是秦王赵德芳的第三子,样是皇室宗亲,皇亲国戚。他不会说话,但是他会听会写,所以会不会说话反而变得不太重要了,有些人甚至认为,则宁不会说话反而是种优点,如果他会说话,那可能才华太显,非但不能坐上殿前都指挥使的大座,甚至会召人嫉恨,成为众矢之的了。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说,则宁永远是那样睁着双明利的眼睛,定定地看你,然后言不发,静静的,也冷冷的,你永远不知道,他这样静静地看你,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则宁现在在写字。

  他写字的样子很好看。

  张沉香木的祭台,上面点着香烛。则宁微微侧着头,只手负在背后,执着笔慢慢地写。他抿着唇,唇边淡淡散发出种纯然淡然优雅的意味,非关贵族的优雅,他的神态里没有高人等的贵气,而就是那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的平静,让人感觉,他的人在这里,他看着你,但他的心不在这里,而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已经飘到了你永远不知道的远方。

  “宋辽之战,不可再续,再战必败。”则宁笔划,非常仔细非常小心地,写的就是这句话。他写完,抬起眼睛向坐在旁檀木椅上的人望了眼。他的眼睛,无比清澈,被他看上眼,绝对是种享受。

  坐在椅子上的人显然并不这么想,他并没有看则宁,而是对着那张纸轻轻招了招手,桌上那张纸“哗”声飞起,入了他的手。草草扫了眼,那人声冷笑,“这兴兵打仗的事,皇上向来都是听容隐的,人家枢密院枢密使,手握兵权,人家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那里轮得到你和我来啰嗦大宋胜也好,败也好,又关你我的事了则宁啊则宁,你不觉得你太多管闲事了吗皇上是不会感激你为他的江山如此着想的,他只会以为你想图谋他的皇位,想泼他的冷水,他收复燕云收复得正在兴头上,你去说他必败,我看你只会被他拖去砍头。”说话的人眉目鲜明,神色猖狂,又是讥讽,又是不屑,还有七分不驯的野气。他是燕王的嫡长子上玄,算得上是四权之首,但当然,四权之中,谁听谁的还很难说,上玄之所以称首,也只是因为,第,则宁不会说话;第二,六音直很忙;第三,通微很怕麻烦,如此而已。

  则宁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连眼睛里的神色都没有变过下那意思就是他不同意。他也并没有生气,即使他只“写”了句,而上玄回了十句不止。

  “我知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事实上,你好像从来没有觉得我说的对过,我和你是不同的人,则宁,你只关心如何如何会对大宋朝更好,而我关心的,却是”上玄神色很狠,狠得近乎恶毒,“我只关心”

  则宁“啪”的声手合笔拍在桌子上,打断了上玄的话。

  上玄怔了怔,笑了起来,“你是在要我噤声吗我告诉你,我上玄从来不做鬼鬼祟祟见不得光的事,是啊这话说出来是大不敬,但是我从来不在乎,你明白的。”他嘿嘿声冷笑,“我关心的只是赵炅他什么时候死而已,他斧头砍死了太祖皇帝,这才篡位得位,要不是他害死了他的亲生大哥,我爹就是现在的皇帝”

  则宁迅速扬起了张纸,“而你就是现在的皇太子,下朝的皇帝上玄,你真的在乎这些”

  上玄还没有回答,则宁又提起了另张纸,“你不是,你只是不服气,不甘心你爹本是天子而沦为武功郡王,要对当今皇上称臣,你只是”他这张没有写完,写到半,对着上玄扬,立刻应手而碎他拂袖,刚才所写的字条粉碎,不留任何痕迹。

  上玄立时警觉则宁不能说话,耳力却好,他必然是听见了什么。

  几乎那粉碎的纸屑刚刚坠地,门外阵脚步声,门“吱呀”声被推开,“少爷,六音公子叫皇眷姑娘传话,说他今天要到丞相府去,叫你不用等他,他可能晚上才会来。”

  则宁转目看着推门进来的人,来人是位梳着双髻的丫头,身碎花的绣裙,张很普通的脸,惟值得称赞的是她的眉毛生得很好,此外,那笑容很好,笑起来看在眼里舒服。丫头不要太漂亮的好,太漂亮的会抢了主人的光,上玄这婢女就挺好,不漂亮,也不丑,不讨厌。只不过为什么从未见过

  那丫头也同时看着则宁。她没有见过这位对都城和皇上的安危至关重要的人物,久闻他不能说话,但现在看起来和平常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反而长得相当秀气,有点像清白的纸卷,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又可能里面什么都有。好深沉的个人

  “还龄,见过则宁少爷。”上玄袖子挥,“则宁,这是我家新来的丫头,叫做还龄。你们现在认识了,可以不用看来看去了。”

  还龄听见自家少爷的呼喝,也并没有怎么惊惧,只是笑笑,“则宁少爷生得好,是还龄失态,少爷责怪得是。”她欠了欠身,准备离去,“还龄告退了。”

  “回来。”上玄冷冷地道,“我有要你走吗”他眼睛看天,“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相菱院砍柴吗为什么会在这里这种事情,是你这种身份可以来通报的”

  则宁微微敛起了眉,上玄和这个丫头之间似乎有点不寻常,他站起来,准备回避。

  “则宁你不用走”上玄冷笑,“我正要告诉你这个丫头的不凡之处你知不知道,她有个优点,你要她做什么她都做得出来,像个神仙术士样我昨天要她砍五百斤柴,她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竟然个晚上就砍出来了,你说她不是神仙是什么”

  则宁皱眉,上玄这是什么态度什么口气

  “然后,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她有这么大本事”上玄把抓住还龄的领口,把她提了起来,“她有个不得了的小姐,小姐的背后,还有个不得了的军师”他丝毫不管还龄被他抓得口气转不过来,张脸煞白,继续道:“她原来是容配天的丫头,你懂不懂容配天”

  则宁骤然站了起来,扬起张纸,“容隐的妹妹”

  上玄这才微微露出丝笑容,“不错,容配天,容隐的妹妹,我们的死对头。”他仍然没有放手,似乎是打算掐死还龄。

  则宁执笔的手微微向左侧,笔尖点向上玄的手腕“阳溪岤”。则宁武功不弱,这笔要是点中,上玄右手的拇指经脉就要废了。他这侧,上玄不得不避,收手放开还龄,“你倒是怜香惜玉,容隐妹子的丫头你也救”

  “她是容配天的婢女,不是容配天,更不是容隐,你迁怒于她,岂不有欺人之嫌上玄,你有失身份”则宁的笔微微顿了下,“她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上玄睥睨着他写,“容配天放了她回家,说放奴为民。她老头死了,没钱下葬,我给了钱葬了她老头,买了她回来,怎么连我买个丫头你也要管”

  “容隐是皇上的人,他保的是皇上,你要皇上死,自然与他意见相左,格格不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你乘人之危,买了容家的婢女在王府中,将对容隐的怒气发作在她身上,上玄,你这是在让我看不起你”则宁脸上少见愠色,但他现在显然非常非常不以为然,“上玄,放了她。”

  上玄被他教训得脸色大变,还没有说什么,还龄缓过口气来,抢着道:“咳咳,则宁少爷,少爷没有对我不好,他不是迁怒于我,而是他”

  “还龄你闭嘴你再说我立刻发配你去厨房”上玄竟然紧张起来,向什么都不在乎猖狂得“老天也管不着我”的上玄,竟然紧张得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但还龄说得比他的威胁快,“他只不过是想见到配天小姐,所以买了我来,尽要我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做不来,配天小姐就会暗中来帮我,而少爷就可以见到配天小姐。”她微微笑,“而少爷之所以特别讨厌容隐少爷,也只不过是因为,有时容隐少爷会派遣容府的侍卫来帮忙,不让配天小姐出门,少爷就见不到配天小姐了。还龄保证,少爷对还龄从无恶意,他也从来没有把朝廷上的恩怨放在心里带回家,他只不过是有些孩子气,想见配天小姐罢了。”

  则宁显然非常惊奇,看了上玄眼,又看了还龄眼,写道:“如此也不是坏事,堂堂枢密院枢密使的妹妹,足以配得上你燕王府的身份,你怕什么四权虽然与五圣不睦,却也不是生死对头不死不休,如果你和配天可以成双,四权和五圣尴尬的局面就可以化解,以后不必相互敌对,同为朝廷百姓谋福,有何不好”

  “当然不好,”上玄泄气,“她咬定了我要造反,认定了我是叛臣贼子,怎么可能嫁我又何况,我爹也”他冷笑,“他总是希望我可以夺位,为他报杀父之恨,他不求他能够登基,却把希望放在我身上,我怎么能违背他几十年的愿望即使我肯,他也必定要我不肯。我爹的个性,你明白的。”他的眸子突然深湛起来,“容隐帮的皇上,容隐的妹妹我如何可以娶配天她和容隐是样的性子,冷冰冰寒湛湛,她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其实庆幸她不会在乎我,你知道这件事如果让我爹知道了,他为了容隐,强迫我篡位登基,很可能”

  “很可能对小姐不利。”说话的是还龄,她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我在这里陪着少爷,也是为了小姐。少爷其实没有登基做皇帝的心思,则宁少爷如果你是少爷的好友,你应该很明白少爷的为人,他从来没有,又如何会在乎区区皇位如果不是王爷逼他”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下去你下去,越说我越烦。”上玄不耐烦地挥手,“我和则宁谈正事,被你搅搅糊了,你下去。”

  还龄点头,正要出去,则宁举袖子拦住了她。

  上玄怔了怔,“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我谈论朝政,还要她在旁边听不成”

  还龄微微惊异地看着拦住她的这位少年公子,他神态淡淡的,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说什么,又似乎并没有在说什么。被他的眼睛看着并不奇怪,反而很舒服,但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拦住她

  “她不能留下。”则宁手拦住还龄,手举起张纸。

  “为什么”上玄本来想问,但转念便已明白,登时惊出了身冷汗,“对她不能留下”

  还龄微微皱起了眉,为什么她只不过是介丫鬟,他们何必这么紧张

  “还龄,你过会儿和则宁少爷回去,我这里你不能留下。”上玄“刷”的声背起了手,在祠堂里来回走了起来,“你留在这里,万被王爷看见了王爷去过容府吧容隐当朝重臣,我爹不可能没有去过容府。”

  “王爷当然去过容府。”还龄开始有点点领悟到他们在说什么,“王爷是曾经见过我的,我给他倒过茶,他赞过我的茶艺,难道”

  “不错,你留在燕王府,无论我派你去砍柴还是烧火,总有天,王爷是会看到你的。我爹何等老辣的人物,他在这里看见你,即使不知道我我和配天的事,也知道你或者配天对我很重要,那他也许会对你,或者对配天做出什么事情出来。”上玄眉头紧蹙,“如果不是则宁你提醒我,我恐怕犯下了天大的错误。唉我向来冲动,你在这里四日,也许我爹已经见过你,已经开始要采取什么行动”

  “我可以回小姐那里,容少爷会保护我们。”还龄放轻了声音,轻轻地道。

  “你不能回容府,你的容少爷在你看来是好人,他看我可不是好人,我是他眼里的乱臣贼子,你回去,他问什么你自是老实回答,他如果知道我私心倾慕他妹子,他还不奇货可居,拿住了我的把柄我在朝堂上要如何与他争锋芒你休想回去。”上玄冷冷地道。

  “容少爷不是这种人。”还龄摇了摇头,“你们四位少爷都把容少爷想得太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和你们四位作对,”她的语气真挚,“容少爷在意的是朝廷大事边境军情,他从来不管无关紧要的”

  “他在意的是大事,我计较的就是小事”上玄冷笑,更加不悦,“不要说了,我知道你容少爷心胸广阔眼光远大,我是卑鄙小人阴险狡诈斤斤计较,总而言之,你休想回你的容府见你的小姐少爷,你给我乖乖地随则宁回去,半步不许出他的王府”

  “我”还龄本来还想辩解什么,但看了上玄眼,又看了则宁眼,终于还是没说,顿了顿,轻轻地道:“还龄听少爷的吩咐。”

  则宁直没有说话,他也没有为上玄辩解,或者为容隐辩解,他从头到尾,只是静静看着还龄,那眼光,像关注,也像剖析,但也像什么都没有看,他只是在望着还龄的那个方向,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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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天.b2.人间书馆

  四月天言情小说书库人间书馆藤萍钧天舞 字体大小大中小颜色 第2章

  秦王府

  结果则宁没有等到六音和通微就被上玄赶了回去,生怕还龄被燕王爷看见了。

  她从来没有伺候过位不会说话的主子,容隐和配天虽然不多话,但是需要的时候他们自己会说,而则宁却是不会说话的。

  跟在则宁的轿子旁边,她通过飘动的轿帘看了则宁几眼。则宁明明知道她在看他,却毫无反应,仍是端坐,双眼睛仍然明利地看着前方,并不看她。

  则宁少爷是个很谨慎的人,还龄仔细看了他许久,下了个结论。

  走着走着,到了秦王府,这里和燕王府不同,燕王府是当朝第皇亲的府第,燕王爷赵德昭受封武功郡王,权震方,燕王府金碧辉煌,贵气逼人。而秦王府相比之下就沉稳清静得多,因为秦王爷赵德芳生性清和,擅喜丹青书画,从不与人争权,则宁又不同上玄会招权纳势,成党气候,他则不会说话,二则也从来没有这个心眼,虽然位居要职,却很少有人来秦王府套近乎,因而秦王府也就偏僻冷清多了。

  走进这个地方,还龄的第个感觉就是寂寞。

  好冷的王府,好冰的亭台楼阁,好凄清的花木堂堂秦王府,本该是最具富贵气的地方,但这里没有,冷清,就是冷清,而因为冷清就空洞洞地泛起股深沉的寂寞。

  四下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咯”的声,还龄吃了惊,低头看,原来是则宁的轿子着地的声音,太寂静了,以至于这声分外的明显。

  则宁撩开帘子出来,还龄跟上去,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整个王府,她认识的只有则宁个人。

  “则宁少爷,”叫出了声她才觉得尴尬,“我我应该去哪里我是个砍柴的丫头,不能老是跟在少爷身边,没有规矩”她明知则宁不会回答,但已经问出了口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底。

  “少爷没让你走,你就跟着他。”旁边的轿夫很好心地提醒她,“少爷会告诉你应该干些什么,王府里面,有了事情就找少爷,少爷是好人,他不会为难你,你放心。”他很义气地拍拍还龄的肩,“王府里人不多,王爷不管事,少爷人又忙,以后如果有事,你就来找我,我叫抗头,住在王府西房。”

  还龄怔了怔,这算是在对她示好么她活了十八年清清白白,现在走了桃花运轻轻地对着那位好心的“抗头”施了礼,“多谢大哥,这个恐怕不太合规矩”

  抗头哈哈笑,“放心,在秦王府里面,没有什么规矩。你是在外面大户人家给调教怕了,以后住惯了,就知道少爷从来不喜欢规矩。”他扛起空轿,“我们先走了,你有空来玩啊。”

  还龄摇了摇头,她的的确确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第等的丫鬟,容家少爷和小姐都很严肃,不太说话,容府的规矩的确非常多,但那是因为容隐少爷自己就是个非常有规矩也非常讲规矩的人,他并没有定什么“家规”,但全容府丫鬟奴仆全都跟随少爷,训练出许多未言明的规矩。那可能是因为容隐少爷掌管军机,习惯了。

  而则宁,却似乎是个完全不同的人。

  她跟在则宁后面,默默出神地想。

  突然则宁停了下来,她个失神,差点撞了上去,急忙退了步,微微有些惊惧地看着他。

  则宁自出燕王府没有看过她眼,现在他看着她。

  他的眼神深湛莫测,静如潭,深似海,就这样看着她。

  这让还龄有些心神不宁,轻轻地道:“则宁少爷,还龄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她不知道则宁这样看着她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当则宁这样看着人的时候,必然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刚才在燕王府,他举起“她不能留下”那张字条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则宁看了她很久,才举起手,缓缓地在空中划划

  还龄开始不知道他在划些什么,怔了怔,才知道他在写字,她不禁有些羞惭,小小声地道:“则宁少爷,我不识得字。”

  则宁显然有些意外,容隐当朝重臣,容配天才女之名远扬,而容家的第丫头竟然不识得字这近乎是不可能的事,他的脸上少见惊讶之色,但这次清清楚楚地吃惊了。

  还龄知道他吃惊,轻轻地解释道:“我本不是容家的丫头,四年之前,我身受重伤,倒在容府的门外,是小姐救了我,但是还龄受的伤实在太重,昏迷月余。醒来之后,忘记了自己是谁,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几乎什么都不会,是小姐慢慢教我穿衣吃饭,教我说话,给我起了名字叫做还龄,希望我有天可以找回自己是谁。所以到现在我还不识得字,可能我曾经识得,不过忘记了。”她叹了口气,“我真的很感激小姐和容少爷,没有他们,还龄早已是白骨堆。上玄少爷对容少爷有好大的偏见,我很难过,其实,上玄少爷和容少爷都是好人。”她顿了顿,加了句,“则宁少爷,你也是好人。”

  则宁目中的惊讶之色退去,但现在出了个大问题则宁不会说话,还龄不识得字,怎么沟通总不能让还龄瞪着则宁的眼睛,直直瞪出他想说什么,然后回答她可没有这样的本事,则宁的眼睛就算再漂亮,毕竟也不是嘴巴,不可能什么都表达出来的。

  还龄说完之后,立刻意识到问题的存在,不禁好生抱歉,“则宁少爷,都是我不好,你别介意。”她本就有些不敢直视则宁的眼睛,现在就更加不敢。她简直像个专职的火针,专门挑则宁的痛处只要有她在,则宁必然时时刻刻记得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因为他和别人这点不同,所以他和多数不识得字的人无法沟通

  则宁像是并没有怎么震动,还龄从他的呼吸之中听得出来,他很安静。

  抬起头来,还龄竟然看见则宁淡淡笑。在燕王府里那么久,她没有看见则宁笑过,现在他居然笑了有什么好笑的笑她不识字还龄皱起眉头,“则宁少爷,还龄不识得字是还龄不好,不过,请你不要笑话好不好多数”她顿了下,轻轻叹,“多数穷苦的老百姓都是不识得字的,这并没有什么好笑的。”

  则宁摇头,往边的花园走去。

  还龄只好跟在他后面,则宁果然是不讲规矩的,换了是容少爷,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花园里派寂静,青草葱葱,花树成林,秦王府少有奴仆,花园并不像燕王府那样收拾得干干净净,落叶满地。

  则宁从地上拾起个蜗牛,放在手心里,递给还龄看。

  空气很潮湿,那蜗牛带着泥土,湿润地探出头来,在则宁的手心里张望,个小小的蜗牛。

  则宁的手心很白皙,摊开了手,手指修长,映着褐色的蜗牛,有种奇异的感觉。

  还龄看着蜗牛,不解地抬起头看则宁,“蜗牛是给我的吗”她抬起头,看见则宁依旧明利的眼睛,他此时看起来不像个掌管都城安危的大人物,而是个平静的孩子。

  则宁点头,托起蜗牛,比了比自己。

  还龄疑惑地看着他,在这四下无人花草葱葱的地方,面对着奇异的则宁,她已经忘了她是个身份低下的丫头,而只想弄清楚则宁想表达什么,“蜗牛蜗牛你”她自言自语,突然想通了,“你是在说,我这个字吗”

  则宁点头,笑了。

  还龄猜出谜题,竟然觉得比在容府做事做得最好时受到称赞还要开心,看见则宁笑了,她也不知不觉笑了起来,“你在说我,我明白了,你说啊,还有呢”她围着则宁跳了两圈,兴奋地笑道:“你快说,你想说什么”她忘记了则宁是个“少爷”,明白了则宁带她到花园里的意思,她只是迫切地想了解则宁在想些什么想说些什么明白了则宁在说“我”,她无比的兴奋。

  则宁看见她兴奋,索性找了棵花树坐了下来,拿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个“字”,然后在上面打了个叉。

  还龄陪他坐了下来,歪着头问,“这是个字吗”

  则宁点头,眼神很安详,似乎看见还龄很兴奋,他也有淡淡的愉悦。

  “打了个叉,是在说,不识字吗”还龄继续问,眼神亮亮地看着则宁,“你,不识字,你是在说,在你不识字的时候,是不是”她继续猜,“在你不识字的时候,你是这样和人说话的”

  则宁淡淡笑,点头。

  还龄笑了起来,“哈哈,要懂你的意思真不容易,你和谁说话他也不识字吗你小时候你和你的伙伴”她开始乱猜,“个漂亮的小女孩子吗容少爷和小姐就是从小起玩到大的,不过,他们是兄妹,你没有妹妹吗”她说到这里才意识到她已经不知道说了几个“你”了,不禁有些惶恐,“则宁少爷,我”

  则宁摇了摇头,从身边的杂草里拔了片叶子在手里把玩,过了良久,他做了个怀抱婴儿的动作。

  那动作做得很温馨很温柔,非常具有母性的慈爱与眷恋,在他做出这样的动作的时候,他整个人似会发光。

  还龄渐渐静了下来,轻声地道:“你和你娘”她看见了则宁眼中的温柔之色,那温柔很遥远,像寄托在很远很远的云端,悠远,却也是寂寞。

  “你娘夫人她好吗”还龄轻轻地问,有些不忍打破他的寂静,但她又不忍看他的寂寞,他本已是太安静的人,再寂静下去,她会觉得他会被寂静封成了冰,打上了锁,永远都出不来。

  则宁低头看地上的杂草,良久,突然站了起来,往花园另边走去。

  “则宁少爷”还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站起来,怔了怔,追了过去。

  只见则宁坐在花园角处土丘的旁边,慢慢地把刚才拔起的片杂草的叶插在土丘上,他插得很专注,也很祥和。

  那是个坟墓是个坟墓吗还龄倒抽口冷气,“你是说,里面的是你的母亲”她又忘记了她应该叫“少爷”,退了步,她突然明白,刚才他说在和人说话,难道,他指的就是和这座坟墓说话他不识字的时候,必然是他小时候,他小的时候,就坐在这里和这个“不会说话”的“人”说话吗这这

  她还没有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则宁就点了点头。这里面就是他的母亲。

  “你骗我”还龄不想去体悟个还不识字的小孩子在这里和座坟墓“说话”时是什么心情,更不想知道当这个孩子还不会说话,永远都不会说话时,他又是什么心情她只是突然觉得这太残酷太不可思议,太想让人哭,而她不想哭,“你骗我你是未来的王爷你娘,是诰命品的夫人她怎么可能葬在这里秦王爷怎么可以允许她葬在花园里你骗人”他定在骗人,不可能,他是如此高贵的王爷,如果他也是会悲哀的,那么,天下所有的老百姓岂不是都要凄哀致死

  则宁摇头,轻轻地,做了个洗衣的动作,再轻轻地,做了个上吊自刎的动作。他依旧是双清澈明利的眼,无限安静地,做出了两个代表着段绝望之缘的动作,那动作稳定而准确,丝毫感觉不到做动作的人心中的情感波动。

  他娘,是秦王府里的洗衣婢,秦王爷临幸了她,生下了则宁。而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则宁不会说话,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她早早结束了自己,留下个不会说话的孩子。故事的开头和结束都已经无从得知,还龄能够得知的是,这样的结束,最残酷的对待,是留给则宁的。

  则宁坐在那小小土丘的旁边,淡淡看着坟上刚刚插上的青草,竟然有种近似幸福的微笑,从眉梢,直浸润到了唇边。

  还龄并没有坐下来,她怔怔站着,看着则宁,心已经完全混乱再也清醒不回来。从此之后,她清楚,看见则宁,她就会想起他为孤坟插上青草的样子,想起他递给她只蜗牛,想起他听见她领悟出那是“我”的时候那刹那的笑意,想起他这种近似幸福的微笑。他并不是想刻意表现什么凄苦,他只是单纯想证明,她和他还是可以沟通的,个不识字的人和个不会说话的人是可以沟通的,就像他和他娘样,如此而已。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从不对下人要求什么规矩,原来,他娘,样也是个卑微的女人。

  这就是秦王府名震朝宇的则宁吗她慢慢俯下身,用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情,轻轻地道:“少爷,我们应该回去了。老是坐在地上,会着凉的。”她可以感觉到,在对则宁说话的时候,心中有种额外的温柔而这种温柔,在她伺候别人的时候,是不曾有过的

  等丫

  之后,她就成了伺候则宁的贴身丫鬟。上玄的顾虑固然是她安分守己待在秦王府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想照顾则宁。她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想照顾个人,希望他可以快乐,希望他不愁衣食,不为小事烦恼,希望他健康,事事顺心。她比在哪个少爷那里都卖力地做事,不为什么,真的不为什么,她没有奢求,她所要的,只是则宁平安,健康,在家里顺心如意,她能做到的就是这些,她会尽全力做到的。

  还有,她要识字,她不能再依靠只蜗牛片叶子来了解则宁的想法,她要识字。

  “少爷,茶。”还龄小心地端了杯参茶过来,“厨房里刚刚热的,少爷小心烫。”她把参茶放在则宁伸手可及的桌面上,往茶盅盖上垫了块小小的锦布,以防烫伤。

  则宁本在查阅禁军名册,抬眼看,不禁微微笑。那锦布是双层夹棉的,双面都绣了花,向上的面,绣的是朵白莲和“平安”二字。垫上这样精巧的小东西,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烫伤了,还龄的心思很细腻,但是,难道她不知道他的武功,已经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这区区杯热茶,如何能够伤得了他则宁低下头继续看名册,右手很自然地垫上锦布,揭开茶盅盖,浅浅地呷了口。

  还龄看他喝茶,心中有种平安祥和的感觉。看他专心百万\小说,她静静地退下,尽量不要打搅了他。

  她出去,带上了门。则宁缓缓把目光从名册上移开,专注地看着她出去的方向,然后拿起那块小小的锦布,看了眼。那莲花绣得很精致,只是那“平安”二字就写得歪歪扭扭,有些引人发笑。她在识字翻过另面,上面绣的是只鸳鸯,还有“吉祥”二字。

  只鸳鸯从古鸳鸯都是成双的,何曾见过只独处的鸳鸯

  日子就这样过。她全心全意地照顾他的起居饮食,衣裳冷暖。则宁的体温偏低,还龄就尽量帮他把所有单层的朝衣都夹上了薄棉;则宁不喜欢花,喜欢青草,还龄就尽量让他的耀澜阁开窗就可以看见青草碧树。他有时会在他母亲的土坟边坐会儿,她就帮他往坟上种青草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母亲的坟上长满青草,但她不会问,她就是忙忙碌碌帮他种,而他就静静地坐在边看她忙碌。

  那土坟也很奇怪,无论种上多少青草,都无法成活,永远都是光秃秃的样子。还龄也就养成种习惯,每当没事的时候,来土丘旁边坐坐,往上面颗颗地种青草,边默默地想心事。她不会再感觉到这孤坟凄清可怕,而渐渐可以感觉到那种母亲的味道,渐渐地理解,为什么,则宁会喜欢这里。

  她在识字,渐渐地,识了很多字。每当她认出个字,会写个字的时候,她会很兴奋地拿给则宁看,则宁就不置可否地微微笑。每当看见则宁笑的时候,他不知道她其实开心他笑多过于开心她又识了个字。

  天又天,天又天细微的点点滴滴,她会越来越牵挂则宁的举动,越来越重视则宁的喜怒哀乐,越来越容易为他的心情牵动,越来越多了心事直到她不得不承认她爱上了则宁少爷。

  她爱上了则宁少爷。还龄默默地为则宁的娘的孤坟种青草,昨天种的已经枯萎,她小心地清理掉,种上新的。她爱上了则宁少爷,怎么办夫人,你告诉还龄,怎么办

  土坟寂寂无声,她就颗颗种着青草,像种着自己的心情,种着自己的痴心妄想,然后笑颜灿烂,面对则宁。

  “少爷,还龄已经帮少爷改了所有的衣服,为什么少爷的手还是这么凉”还龄为则宁解下朝衣,则宁刚刚上朝回来。她有些烦恼地道:“我要怎么做,少爷才会暖和点”则宁的手永远都是冷的,从她进秦王府到现在,没有变过。

  则宁换上便装,拿起纸笔,写道:“我不冷。”

  还龄叹气,“少爷,你只是习惯了冷,不是不冷。还龄的手就不会这样的冷,年四季,就算是冬天,还龄的手也是温热的。”她帮则宁折起朝衣,放到边去,“还龄还是叫厨房准备点姜汤”

  她还没说完,则宁没有听她的话,而是伸出手指,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却很冰冷。

  她的手指纤柔,有些细小的茧子,却很温暖。

  五指相交,她的手突然灼热起来,更显得则宁的手指分外的冰凉。

  则宁像是感受到了差别,讶异地看了她眼。他显然不知道别人的手是这样温热,有些吃惊,看了她眼,却看见她双颊红晕,眼睛里流动着种说不出的光,是羞,和喜。

  种小女人的光彩,却光彩得很夺目。

  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这霎那受到震动,或者早已存在的东西在这霎那受到召唤,则宁握紧了她的手。

  他这握紧,让还龄从亦喜亦羞的震惊和昏乱中惊醒过来,把夺开了手,她的心跳得好快,惊惧地道:“少爷”她满面都是惶恐之色,“还龄去给少爷准备姜汤。”她飞快地说完,飞快地从则宁的屋子里退了出去。她走得这样快,近乎是“落荒而逃”了。

  则宁看着她逃走,脸上不自觉地微微笑。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貌不惊人的丫头,已经这样深地侵入他的生活,侵入他的切从来没有人关心他的手是冷的还是热的,他自己也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自己是这样的和正常人不同

  “少爷,你只是习惯了冷,不是不冷。”她是这样说。他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直是冷的,也不知道,别人的手竟然会是温热的。

  温暖会是什么感觉

  像还龄样吗就像他看着她忙忙碌碌,识字绣花,打扫整理,包括在娘的孤坟上种青草时,那样的感觉平淡,而又祥和有种从心底深处泛上的温柔的感觉他曾经遗忘了很久很久的温柔的感觉。

  “少爷,这是天下两个字吗”还龄看见则宁在看纸文卷,边为则宁磨墨,边探过去看了眼。

  则宁正看到“刑部定置详复官五员,专阅天下所上案牍,勿复公遣心鞫狱”闻言笑笑,点头,她认得的字越来越多,进步很快。

  还龄有些得意,她刚刚到了认字的关键阶段,看见什么都想认上认,磨着墨,看见墨上的金字,又念:“八宝沉香。”她不认得前面的“建隆”两个字,那是大宋开国的年号。

  则宁放下了手里的文卷,指了指墙上的长剑,又指了指前面第个“建”字。

  则宁在教她认字,还龄脸上红,自从上次则宁握过她的手之后,则宁和她就亲近了很多,则宁只要无事,就会和她在起,不定做什么,听听她自言自语,看看她拿着抹布扫把清理东清理西,他看着看着,就会淡淡笑。

  “剑”她看着则宁的神色,“建”她看见他点头,不禁笑了起来,“建”

  则宁又指着剑身上的龙纹,再指着“隆”。

  “龙”还龄经他连两指,指的都是长剑,她抬起头认真看那柄长剑,那不是则宁的配剑,则宁从来不用兵刃,这也不是装饰的长剑,是柄利器。她突然心中泛起这样的想法,完全不属于她的想法,这是柄利器

  则宁看她看着长剑看着看着突然呆了,有些惊讶,他也站了起来,看着那柄长剑,不知道这长剑有什么不对,他走过去,解下挂在墙上的剑,递给还龄。

  还龄呆,醒悟过来,他以为她是在好奇,所以解下来让她看。她不是在好奇,她脑中闪过的是斩绫剑,剑长三尺三寸,缅钢所制,剑身龙纹,可饮人血,吹毛断发,利不可挡她怎么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则宁就在这时把剑递给了她,还龄惊,本能地缩手不接,那剑脱开了则宁的手,掉了下来。

  如此柄利器,剑鞘亦可伤人还龄眼见它砸向则宁的鞋子,想也没想,手伸出,快若闪电,无声无息地接住了下坠的长剑。

  “铮”的声,她非但接住了长剑,而且手扣剑柄,把剑身牢牢锁在机簧之内,不至于脱出伤人,手掌指尖,无不把那剑执掌得恰到好处

  这接,干净利索,而且老辣熟练

  还龄接住了斩绫剑,她自己先惊得呆了,怔怔看着自己手里的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这怎么可能

  她接剑的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