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要用自己的命去拼别人的命。
他根本没有必要去拼命。
杨铮却不同。
他已经发现自己随便怎么“变”都无法胜过蓝大先生的“不变”。
有时“不变”就是“变”,比“变”更变得玄妙。
杨铮忽然也不变了。
他的钩忽然用种丝毫不怪异的手法,从个任何人都能想得到的部位刺了出去。
他的钩刺出去时,他的人也扑了过去。
他在拼命。
就算他的钩击不中,可是他还有条命,还可以拼拼。
他不想死。
可是到了不拼命也奇书电&子书佯要死的时候,他也只有去拼了。
这种手法绝不能算处什么高明的手法,在离别钩复杂奥妙奇诡的变化中,绝没有这种变化。
就因为没有这种变化,所以才让人想不到,尤其是蓝尘更想到,他对离别钧的变化太熟悉了,对每种变化他都太熟悉了。
在某种情况下,对某件事太熟悉也许还不如完全不熟悉的好。
对人也是样,所以出卖你往往是你最熟悉的朋友,因为你想不到他会出卖你,想个到他会忽然有那种变化。
现在正是这种情况。
杨铮这招虽勇猛,其中却有破绽,蓝尘如果即时出手,他的剑无疑比杨铮快得多,很可能先步就将杨铮刺杀。
但是身经百战的蓝大先生这次却好象有点乱了,竟没有出手反击,却以“旱地拔葱”的身法,硬生生将自己的身子凌空拔起。
这是轻功中最难练的种身法,这种身法全凭口气。
他本来完全没有跃起准备的,所以这口气提上来时就难免慢了点,虽然相差最多也只不过在刹那间,这刹那间却已是致命的刹那。
他可以感觉到冰冷的钩锋已钩往了他的腿。
他知道他的腿已将与他的身子离别了,永远离别。
鲜血飞溅,血光封住了杨铮的眼。
等他再睁开眼时,蓝尘已倒在树下,惨白的脸上巴全无血色,条腿已齐膝而断。
纵横江湖的代剑客。竟落得如此下场。
杨铮心里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怜悯,但是他也没有忘记他父亲临死前的悲愤与悒郁。
他冲过去问蓝尘:“我父亲跟你有什么仇恨你为什么要将他伤得那么重”
蓝半看着他,神眼己无神,惨白的脸上却露出抹凄凉的笑意。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他的声音低而虚弱:“那年的九九重阳,我被武当七子中还没有死的五个人路迫杀,逃到终南绝顶忘忧崖。”
危崖千丈,下临深渊,已经是绝路,蓝尘本来已必死无疑。
“想不到你父亲居然赶来了,和我并肩作战,伤了对方四人,最后却还是中了无根子着内家金丝绵掌。”蓝尘黯然道:“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是绝不会受伤的。其实他并不欠我什么,我将那柄钩送给他时,只不过因为我觉得那已是废物,想不到你父亲竞将他练成种天下无双的利器。”
杨铮脸色惨变,冷汗已湿透衣裳。
“他受伤,只因为他要救你”
“是的。”蓝尘说:“他的师傅是位剑师,虽然因为炼坏我块神铁而含羞自尽,却不是被我逼死的。自从我埋葬了他的师傅,将那柄残钩送给他之后,他就直觉得欠我份情,他知道武当七子与我有宿怨,就先杀了七子中的明友和明非。”
蓝尘长叹:“他虽然脾气不好,却是条恩怨分明的好汉。”
杨铮的心仿佛已被撕裂。
他的父亲是条恩怨分明的好汉,他却将他父亲难的恩人和朋友重伤成残废。
他怎么能去见他的亡父于地下
蓝大先生对他却没有点怨恨之意,反而很温和地告诉他。
“我知道你心里在怎么想,可是你也不必因为伤了我而难受,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回来的。”他说:“那次如果没有你,我已死在应无物剑下。”
他苦笑道:“因为我的眼力早巳不行了,我处处炫耀我的神眼。
为的就是要掩饰这点,那天晚上无星无月,我根本已看不见应无物出手,他拔剑,我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就好象十年前我被武当七子追到忘优崖时样。”
他的声音更虚弱,挣扎着拿出个乌木药瓶,将瓶中药全都嚼碎,半敷在断膝上用衣襟扎好,半吞了下去,然后才说:“所以现在我已欠你们父子两条命了,条腿又算什么”蓝大先生说:“何况你断了我这条腿,也算是帮了我个忙。”
他居然还笑了笑:“自从那次忘忧崖战之后,我就想退出江湖了,但是别人却不让我退,因为我是蓝尘,是名满天下的神眼神剑,每年都不知有多少人要杀我成名,逼我出手,应无物只不过是其之而已。”
人在江湖,尤其是象他那样的人,就好象是匹永远被人用鞭子在策赶着的马,非但不能退,连停都不能停下来。
“但是现在我已经可以休息了。”蓝先生微笑道:“个只有条腿的剑客,别人已经不会看在眼里了,就算战胜了我,也没有什么光采,所以我也许还可以因此多活几年,过几年太平日子。”
他说的是实话。
但是杨铮并没有因为听到这些话而觉得心里比较舒服些。
“我会还你条腿。”杨铮忽然说:“等我的事办完,定会还给你。”
“你要去做什么事”蓝尘问他:“是不是要去找狄青麟和王振飞”
“你怎么知道7”“你的事我都很清楚。”蓝大先生说:“我也知道王振飞是青龙会的人,因为我亲眼看见他去替那两个青龙会属下的刺客收尸,我又故意去找他探听你的消息,他果然很想借我的刀杀了你。”
他又微笑:“因为江湖中人都以为那位剑师是被我逼死的,除了应无物之外,后来没有人知道我和杨恨的交情。”
杨铮沉默。
蓝大先生又说:“我还知道你曾经去找过快刀方成。从他告诉你的那些事上去想,你定会想到万君武是死在狄青麟手里的,只因为他始终不肯加入青龙会,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青龙会要杀万君武,只有让狄青麟去动手才不会留下后患。由此可见,狄青麟和青龙会也有关系。”
他的想法和判断确实和杨铮完全样,只不过其中还有个关键他不知道。
杨铮本来直都找不出狄青麟为什么要杀思思的理由。
现在他才想通了。
那时思思无疑是狄青麟身边最亲近的人,狄青麟的事只有她知道得最多。
万君武死的时候,狄青麟定不在她身边。
她是个极聪明的女人,不难想到万君武的死和狄青麟必定有关系。
她直想缠住狄青麟,很可能会用这件事去要挟他。为了要抓住个男人,有些女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可借她看错了狄青麟这个人了。
所以她就从此消失。
这些都只不过是杨铮的猜想而已,他既没有亲眼看见,也没有证据。
但是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狄青麟有什么理由要杀思思。
如果他只不过不想被她缠住,那么他最少有百种法子可以抛开她,又何必要她的命
蓝大先生只知道杨铮要寻回被掉包的镖银,并不知道他还要查出思思的死因。
所以他只不过替杨铮查出了点有关王振飞和青龙会的秘密。
他自己也想不到他查出的这点不但是个非常重要的关键,而且是条线。
万君武的死,思思的死,莲姑的死,如玉的危境,要杀她的小叶子,镖银的失劫,银鞘的掉包,青龙会的刺客,为刺客收尸的人,被掉包后镖银的下落。这些事本来好象完全没有点关系,现在却都被这条线串连起来了。
乌木瓶里的药力已发作。
个经常出生人死的江湖人,身边通常都会带着些救伤的灵药,有些是重价购来,有些是好友所赠,有些是自己精心配制,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得来的,都定非常有效。
蓝大先生的脸色已经好得多了。
“刚才我故意激怒你,逼你出手,就因为要试试你已经得到你父亲多少真传。”他说:“离别钩的威力,定要在悲愤填膺时使出来才有效。”
他的腿虽然也因此而离别,但是他并不后悔。
能在招间刺断蓝大先生条腿的人,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
“以你现在的情况,王振飞已不足惧。”蓝尘说:“真正可怕的是应无物和狄青麟。”
“应无物和狄青麟之间也有关系”
“非但有关系,而且关系极密切。”蓝尘道:“江湖中甚至有很多人在谣传,都说应无物是狄青麟母亲未嫁时的密友。”
“谣传不可信。”杨铮道:“我就不信。”
蓝大先生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他已经发现他的亡友之子也是条男子汉,不深入隐私,不揭人之短,也不轻情人言。
“可是不管怎么样,狄青麟都定已经得到应无物剑法的真传。”
蓝尘道:“现在说不定连应无物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会小心他的。”
蓝大先生沉思着,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沉声道:“如果狄青麟的剑真的已胜过应无物,你就有机会了”
“为什么”
“因为在个世袭等侯的生中,绝不能容许任何个人在他身上留下点污点。”蓝大先生道:“如果应无物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对他还有什么用”
杨铮的双拳握紧:“狄青麟真的击膂这种事”
“他会的。”蓝尘道:“你的身世性格都和他完全不同,所以你永远不能了解他的想法和做法。”他忽然叹了口气:“要做狄青麟那样的人也很不容易,他也有他的痛苦。”
谁没有痛苦
只要是人,就有痛苦,只看你有没有勇气去克服它而已,如果你有这种勇气,它就会变成种巨大的力量,否则你只有终生被它践踏奴役。
蓝大先生慢慢地移动了下身子,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现在你已经可以走了,让我好好休息。”他闭上眼睛:“不管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等你活着回来再说也不迟。”
“你能活着等我回来”
蓝大先生笑了笑:“直到现在为止,我能活下去的机会是比你大得多。”
扬挣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身,大步走出了这个阴暗的树林。
树林外,阳光正普照劳大地,
阳光如此灿烂辉煌,生命如此多彩多姿,他相信蓝大先生定能照顾自己,定能活下击的。
但是他对自己的生死却完全没有把握,
天意如刀
阳光升起,照射着密林外那条崎岖不平的小路,也同样照射着侯府中那条宽阔华丽的长廊。
只有阳光是最公平的,不管你这个人是不是快死了,都同样会照在你身上,让你觉得光明温暖。
杨铮走在阳光下的时候,狄青麟也同样走在阳光下。
虽然他已经过夜激战,却还是觉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还可以去做很多事。
他的精力仿佛永远用不完的,尤其是在他自己对自己觉得很满意的时候。
他对他刚才反手刺出的那剑就觉得非常满意。
那剑无论速度力量部位时机,都把握得恰到好处,甚至可以说已经到达剑术的顶峰。
能做到这点绝非侥幸,他也曾付出过相当巨大的代价。
现在他决定要去好好的享受享受,这是他应得的。
因为他又胜了。
胜利仿佛永远都属于他。
小青也已属于他。
花四爷来的时候,又把她带来了,现在定正满怀渴望地等着他。
想起这个女人水蛇般扭动的腰肢和脸上那种永远带着饥饿的表情,狄青麟就会觉得有股热意自小腹间升起。
这才是真正的享受。
对狄青田来说,除了生与死之外,世上没有任何事比这种享受更真实。
杀人非但没有使他虚弱疲倦,反而使他更振奋充实,每次杀人后他都是这样子的。
女人为什么总是好象和死亡连在起
他直觉得女人和死亡之间,总是好象有某种奇异而神秘的关系。
长廊走尽,他推开扇门走进去,小青就赤裸着投入他怀里。
数度激情过后,她已完全瘫软。她能征服男人,也许就是每次都能让她的男人觉得她已完全被征服。
可是等到狄青麟沐浴出来后,她立刻又恢复了娇艳,而且已经替他倒了杯酒,跪在他面前,用双手捧到他的唇边。
没有人要她这么做,这是她自己甘心情愿的,她喜欢服侍男人,喜欢被男人轻贱折磨。
这样的女人并不多,这样的女人才真正能使男人快乐。
狄青麟心里在叹息,接过她的酒杯,口喝下去,正想再次拥抱她。
这次小青却蛇般地从他怀里滑走了,站得远远的,用种奇异的表情看着他。
狄青麟苍白的脸忽然扭曲,满头冷汗雨点般滚落下来。
“酒里有毒”他的声音已嘶哑:“你是不是在酒里下了毒”
小青脸上惊惧的表情立刻消失,又露出了让人心跳的媚笑。
“你是个很不错的男人,我本来舍不得要你死的,可惜你知道的事太多了。”小青媚笑着道:“你活着,对我们已经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你们”狄青麟问:“你也是青龙会的人”
小青笑得更甜:“我怎么会不是”
狄青麟勉强支持着。
“你们的银子还在我的库房里,我死了,你们怎么拿得走”
“银子本来就是在你这里,因为你本来就是这件劫案的主谋,我为了要查出你的秘密,不惜失身于你,才把这件案子侦破。为了自卫,所以才杀了你。”小青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虽然是位小侯爷,也没有用的。”
“可是银子你们还是要交回官府,你们自己还是拿不到。”
“我们本来就不想要这百八十万两银子,因为它太烫手了。”小青说:“我们只要能拿到三成,就已经心满意足。”
“三成”
“你难道不知道官府已经出了悬赏,无论谁能找回这批镖银,都可以分到三成花红。”小青说:“三成就是五十四万两,已经不算少了,他们给得心甘情愿,我们拿得心安理得,大家都没有点麻烦,岂非皆大喜欢,就算其中还有点让人怀疑的地方,也没有人再追究了。”
“杨铮呢”
“那个混小子只不过是被我们用来做幌子的,我们定要你认为我们是想用他来背黑锅,你才会中我们的计。”
狄青麟好象还想说什么,却已连个字都说不出,他的咽喉仿佛已被双无形的大手无声无息地紧紧扼住。
小青看着他,好象有点同情的样子。
“其实你也不能怪我们要这样对你。”她说:“你不但知道得太多了,而且你是位小侯爷,位世袭等侯的家里多少总有点传家之宝,也许还不止百八十万两,你死了,也许就是我们的了。”
她吃吃地笑着道:“你凭良心说,我们这件事做得漂亮不漂亮”
狄育麟看着她,苍白高傲的脸上忽然又变得全无表情,嘴角却露出了丝残酷的笑意。
“还有件事你应该问我的。”他说。
“什么事”
“你应该问我,喝下了那杯特地为我精心调配的穿肠封喉的毒酒后,我本来该早就死了,为什么直到现在没有死”
小青脸上的肌肉突然僵硬,娇媚甜美的笑容变成无数条可怕的皱纹。
就在这瞬间,这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就好象已经忽然老了几十岁,好象已经老得随时都可以死去了。
“难道你早已知道”她问狄青麟。
“大概比人想象中早点儿。”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因为你还有用。”狄青麟的声音平静而冷酷:“因为那时候我还可以用你。”
小青娇嫩美丽的脸上忽然有根根青筋凸起,个仙子般可爱的女人忽然变得恶魔般可怕,忽然从髫髻里拔出根七寸长的尖针,向狄青麟的心脏刺过去。
“你不是人,根本就不是人”她嘶声呼喊:“你根本就是个畜牲”
狄青麟冷冷地看着她扑过来,连动都没有动,只不过冷冷地告诉她:“个女人如果连畜牲和人都分不清楚,这个女人恐怕就没有什么用了。”
二
赵正住在省府衙门后的个小四合院里,是他升任了总捕之后官家替他盖的,这个官位虽不高却很有权力的差使他已干了十几年,这栋房子也被他从新的住成旧的,庭前的木柱也已快被白蚁蛀空。
但他却好象还是住得很安逸。
因为他已经快到退休的年纪了,退休之后就再也用不着住这种破屋。
他已经用好几个不同的化名在别的地方买了好几栋很有气派的庄院宅第,附近的田地房产也都是他的,已经够他躺着吃半辈子。
赵正年轻的时候也曾娶过妻子,可是不到半年,就因为偷了他三两银子去买姻脂花粉而被他休了,回娘家不久,就在梁上结了条绳子上了吊。
从此之后,他就没有再娶过亲,也没有什么人敢把女儿嫁给他。
可是他点都不在乎。
他身旁总有两三个长得眉情目秀的小伙子在伺候他,替他端茶倒水铺床叠被捶腿洗脚。
这天的天气不错,他特地从门口叫了个推着车子磨刀铲剪的破子老头进来,他自己用的把朴刀把折铁刀和厨房里的三把菜刀都需要磨磨了。
这个跛老头姓凌,终日推着辆破车在附近几个乡镇替人磨刀,磨得特别仔细,把生了锈的钝刀经过他的手磨之后,马上就变了样子。
赵正叫人端了把藤椅,沏了壶浓茶,坐在院子里的花棚下看他磨刀。
院子里既然有人,所以大门就没有关,所以杨铮用不着敲门就直接走了进来。
赵正显然觉得很意外,却还是勉强站了起来,半笑不笑地问杨铮:“你倒是位稀客,今天大驾光临,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没有,连点好消息都没有,”杨铮说:“我只不过想来找你聊聊。”
赵正连半笑意都没有了,沉着脸说:“老弟,你难道忘了你的限期已经只剩下四五天了,还有心情到这里来聊天”
杨铮居然没理他,直接走入了庭前的客厅。
赵正盯着他的背影和他手里个用布扎成的长包看了半天,也跟着他走进去,态度却忽然改变了,脸上又有了笑容。
“你既然来了,就留在这里吃顿饭再走吧,我叫人去替你打酒。”
“不必。”杨铮看着墙上幅字画:“你听过我说的话之后,大概也不会请我喝酒了。”
赵正皱了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杨铮霍然转身,盯着他说:“我忽然有了种很奇怪的想法,忽然发现你真是位很了不起的人。”
“哦”
“倪八劫了镖银后,行踪直很秘密,可是你居然能知道。”杨挣说:“能抓到倪八这种要犯,是件大功,这种功劳你平时绝不会让给别人的,可是这次你居然把消息给了我,居然没有来分我的功。”
他冷冷地说:“你好象早就知道镖银已经被掉了包样,真是了不起。”
赵正的脸色变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铮冷笑:“我的意思你应该比谁都明白。”他说:“那么大的趟镖,王振飞居然没有亲自押送,可是镖银找回来,当天晚上他就来了,抓这种要犯的时候你居然不到,可是王振飞到,你也到了,而且下子就查出了镖银已经被掉包。”
杨铮又道:“要把那么多银鞘子全都掉包并不是件容易事,要花很多功夫的,我想来想去,也只想出了个人有功夫做这种事。”
赵正铁青着脸,却故意轻描淡写地问:“你说的是不是倪八”
“如果是倪八掉的包,他就不会为那些假银鞘拼命了,也就不会把命送掉。”杨铮说:“如果是押镖的那些镖师,他们也不会因此而死。”
他忽然叹了口气:“赵头儿,你已经有房有地,为什么还要跟青龙会勾结,做出这种事你难道以为我还不知道王振飞是青龙会的人”
赵正居然不再否认,居然问杨铮:“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说出王振飞的下落。”杨铮道:“还要你自己去投案自首。”
“好,我可以这么做。”赵正居然口答应:“只可惜我就算把王振飞的下落告诉了你,恐怕你还是对他无可奈何。”
“为什么”
赵正故意叹了口气:“侯门深如海,你能进去抓人”
狄小侯狄青麟,所有的事本来都好象跟他全无关系,因为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江湖人搅起的污泥混水,怎么会溅到他那身坐不染的白衣上
可是现在所有的关键好象全部已集中于他身。
杨铮忽然想到他父亲生前对他说的句话。
有些人就象是蜘蛛样,终日不停地在结网,等着别人来投入他的网,可是第个被这面网困住的就是他自己。
有些人认为蜘蛛愚昧,蜘蛛自己很可能也知道,可是它不能不这么样做,因为这面网不但是它粮食的来源,也是它唯的乐趣,不结网它就无法生存。
“我会去投案自首的。”赵正又说:“我跟他们那些人不样,我吃的是官粮,干的是官差,官家的法例,已经在我心里生了根,有些事我已经做不出来。”
他勉强笑了笑:“何况我虽然和他们有点勾结,其实并没有做出什么太可怕的事,如果我自己去投案,罪名绝不会太大,可是你呢
你是不是真的要到侯府去抓人”
杨铮的回答很干脆,也很冷静。
“是的。”他说:“现在我就要去。”
“那么我先送你走。”赵正说:“可是你到了那里,定要特别小心。”
杨铮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话已经说到这里,无论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走了出去。
他们默默地走过厅外的小院,磨刀的老人仍在低着头磨刀,好象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因为他已将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他正在磨的这柄并不算很名贵的折铁刀上。
另外把六扇门里的人最常用的朴刀已经磨好了,刀锋在晴朗的日色下闪闪发光。
杨铮走过他身旁,赵正也过去,忽然翻身抄起了这把朴刀,刀砍在杨铮后颈上。
最少他自己以为这刀已经砍在杨铮后颈上,因为他自信这刀绝不会失手。
可借他还是失手了。
杨铮好象早巳料算他有这着,忽然弯腰,反手击,用破布裹着的离别钩已经打在他右胸第四根和第七根肋骨间。
肋骨碎裂,朴刀落下。
赵正的脸骤然因痛苦惊吓而扭曲,扭曲后就立刻痉挛僵硬,永生都无法恢复了。
所以他以后在牢狱中的难友们就替他起了个外号,大家都叫他“怪脸”。
杨铮看着他叹息:“我实在希望你能照你答应我的话去做,可惜我也知道你绝不会那么做的,你已经陷得太深了。”
直在低着头磨刀的老人忽然也叹了口气,说出句任何人都想不到他会说的话。
他忽然叹息着道:“杨恨的儿子果然不愧是杨恨的儿子。”
杨铮转身,吃惊地看着这个衰老瘦弱的破脚磨刀老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他的儿子”
“因为你现在样子就和我见到他时完全模样。”老人说:“连脾气都样。”
“你几时见过他”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磨刀的老人说:“那时候他的年纪比你现在还小,还在学剑,学用剑,也学炼剑,他的师傅邵空予剑术虽不佳,炼剑的功夫却可称天下第。”
老人叹了口气:“只可惜你父亲的志不在炼剑,所以邵大师的炼剑之术也就从此绝传了。”
杨铮拜倒:“家父也已去世很久,生前也常以此为憾。常常对我说,他学的如果不是搏击之术而是炼剑之法,这生活得必定愉快得多。”
老人也不禁黯然。
“岁月匆匆,物移人故,人各有命,谁也勉强不得。”他说:“就好象剑样。”
杨铮不懂,老人解释:“剑也有剑的命运,而且也和人样,有吉有凶。”老人说;“那次我去访邵大师,为的就是要去替他相相他那柄新炼成的利剑灵空。”
“灵空”杨铮说:“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
“因为那是柄凶剑,剑身上的光纹乱如蚕丝,剑尖上的光纹四射如火,是柄大凶之剑,佩带者必定招致不样,甚至会有家破人亡的杀身之祸。”老人说:“所以邵大师立刻就将那柄剑毁了,再用残剑的余铁炼成柄其薄如纸的薄刀。”
“那柄刀呢”
“听说是被应无物用柄残缺的古人剑谱换去了。”
杨铮的脸色忽然变了,仿佛忽然想起了件又神秘又奇妙又可怕的事。
“据说那本剑谱左边半已被焚毁,所以剑谱的每个招式都只剩下半招,根本无法炼成剑术。”老人说:“可惜我未见过,也不知道它的下落。”杨铮忽然说:“我知道。”
磨刀的老人显得很惊讶,立刻问杨铮:“你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那本剑谱就在家父手里,家父的武功就是以它练成的。”
“我知道后来杨铮柄奇钩横天下。”老人更惊讶:“用本残缺不全的剑谱,怎么能练成那种天下无故的武功”
“就因为那本剑谱的招已残缺,练剑虽然不成,用种残缺而变形的剑去炼,却正好可练成种空前未有的招式,每招都完全脱离常轨,每招都不是任何人所能预料得到的。”杨铮说:“所以它招发出,也很少有人能抵挡。”
“残缺而变形的剑”老人问:“难道就是蓝大先生以方神铁精英托他去炼却没有炼成的那柄他也因此而以身相殉。”
“是的。”
老人长长叹息:“以残补残,以缺补缺,有了那本残缺不全的剑谱,才会有这柄残缺不全的剑,难道这也是天意”
杨铮无法回答,这本来就是个谁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老人眼中忽然露出种非常奇怪的表情,就好象忽然看透了件别人看不见的事。
“也许这并不是天意。”他说:“也许这就是邵大师自己的意思。”
“怎么会是他自己的意思”
“因为他已经有了那本残缺不全的剑谱,所以才故意炼成那柄残缺不全的剑,留给他唯的弟子。”老人长叹:“他自己的剑术不成,能够让他的弟子成为纵横天下的名侠,他也算求仁得仁,死而无憾了。所以他才不惜以身相殉。”
杨铮忽然连骨髓里都仿佛透出了股寒意,过了很久才说:“那柄薄刀的下落我也知道。”“刀在哪里”
“定在应无物唯的弟子手里。”
“他的弟子是谁”
“世袭等侯狄青麟。”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知道他用这把刀杀过个人。”杨铮说:“用这种刀杀人,如果动作够快,外面就看不出伤口,血也流不出来,可是被刺杀的人却定会因为内部大量出血而立刻毙命,必死无救。”
“你知道他杀的人是谁”
“他杀的是万君武。”杨铮说:“就因为谁也看不到他刺杀万君武那刀的伤口,所以谁也不知道万君武的死因。”
杨铮接着说:“但是我知道,因为家父曾经告诉过我,世上的确有这种其薄如纸的薄刀。”
磨刀的老人的脸色忽然也变得象杨铮刚才样,忽然问杨铮:“你知道是谁托邵大师炼那柄灵空的”
“是谁”
“就是万君武。”老人说:“那时他还在壮年,他的刀法已炼成,还想学剑,他知道那柄剑被邵大师毁了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也相信那是柄凶剑,而且那时候他已经有了把鱼鳞紫金刀。”
“但是他却不知道邵大师又用那柄剑的残铁炼成了柄薄刀。”
“他当然更想不到自己后来竟会死在那柄薄刀下。”老人又问杨铮:“这是不是天意”
“我不知道,“杨铮说:“我只知道现在我要做的事也是应无物绝对想不到的。”
“你要去做什么事”
“我要去杀狄青麟。”杨铮说:“用邵大师向应无物换那柄薄刀的剑谱招式,去杀死他唯的弟子。”
他也问老人:“这是巧合还是天意”
老人仰面向天,天空澄蓝。
他憔翠衰老疲倦的股上忽然又露出种又虔诚又迷悯又恐惧的神色。
“这是巧合,也是天意,巧合往往就是天意。”老人说:“是天意假人手故意做出来的。”
天意无常,天意难测,天意也难信,可是又有谁能完全不信
三
屋子里还是片雪白,没有污垢,没有血腥,甚至连点儿灰尘都没有。
身白衣如雪的狄青麟盘膝端坐在个蒲团上,对面也有个蒲团,上面必定还留着应无物的气息,可是应无物这个人却已永远消失。
他的尸体并没有离开这间屋子,但是现在却已永远消失。
如果狄青田要消灭个人,就定能找出种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
门外的长廊上已经有脚步声传来,是三个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却很不稳定,可以想见他们的心情也很不稳定。
狄青麟嘴角又露丝残酷的笑意,外面的三个人如果能看见他这种表情,绝不敢踏入这个屋子的门。
可惜他们看不见。
侯门深似海
门是虚掩着的,三个人都走了进来。
王振飞的脸色显得有点苍白,裘行健的眼睛却有点发白,也不知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是因为酒喝得比平时多了点儿。
只有花四爷还没有变,不管在什么地方出现,不管要去做什么事,他看来总是笑嘻嘻的团和气,就算要他去勾引别人的妻子,抢夺别人的钱财而且还要把那个人的咽喉割断时,他看起来都是这样子的。
他们直没有走,因为他们直都在等消息,等小青的消息。
他们已经等得很着急,却还是在等,因为他们相信小青是绝不会失手的。
现在他们才知道自己错了。
门外阳光灿烂,这个空阔干净洁白如雪的屋里,却仿佛充满了种说不出的阴森肃杀之意。
花四爷是最后个进来的。
他定进来,就转过身,轻轻地关上了门,因为他不愿让狄青麟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无论谁忽然看见个自己本来认为已经死定了的人时,脸色都难免会变的。
幸好狄青麟连看都没有看他们眼,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脸色,只淡淡说了句:“请坐。”
来的有三个人,屋予里唯可以让人坐下来的地方就是那个蒲团。
以他们的身份,坐在地上总有点儿不象样的。
王振飞看看另外两个人,不想占据这个唯的座位,狄青麟却说:“花四爷,你坐。”
花四爷看看王振飞,王振飞掉过脸去看白墙,花四爷慢慢地坐下。
“你们是本是觉得很奇怪”狄青麟说:“我明明已经应该死了,为什么还活着”
他说话就象他杀人样,直接而有效。
裘行健脸绷紧:“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懂。”
“很好。”“不懂为什么很好”
“懂也很好,不懂也很好。”狄青麟说:“懂不懂反正都样。”
他看着裘行健,平平淡淡地问:“你喜欢怎么样死”
裘行健脸上绷紧的肌肉已经象绷紧的琴弦被拨动后样弹跳起来。
“我为什么要死”
“因为我要你死。”狄青麟的回答永远都样简单直接干脆。
“天青如水,飞龙在天。”裘行健厉声道:“你难道忘了我是什么人”
“我没有忘。”
狄青麟的声音还是很平和:“我要你死,你就要死,不管你是什么人都样。”
江湖中有很多人都说过这类的话,可是从他嘴里平平淡淡地说出来,就好象有个掌有生杀大权的法官在宣判个人的死刑。
裘行健怒目瞪着狄青麟,竟没有勇气扑过去拼拼,他全身的肌肉虽然都已绷紧,内部却似已完全软弱虚脱。这个人的眼睛就好象条吸血的毒蛇,已经把他身子里的血肉和勇气都吸干了。
王振飞忽然冷笑:“死就是死,你既然定要他死,随便怎么死都是样的,你又何必再问”
“不错,死就是死,绝没有任何事可以代替。”狄青麟苍白高贵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又虚幻又严肃的表情,悠悠地说:“天上地下,再也没有任何事能比你死更真实。”
他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你的确不应该再得罪他的。”
他在叹息中慢慢地站起来,走到裘行健面前,用种比刚才更和平的声音说:“你不能算是条硬汉,你的内心远比外表软弱。”狄青麟道:“我本来直都很喜欢你。”
他忽然伸出双臂象拥抱情人样将裘行健轻轻拥抱了下。
裘行健竟没有拒绝,因为他竟好象根本就不愿推拒。
狄青麟的拥抱不但温柔而且充满了感情,他的声音也样。
“你好好地走吧。”他说:“我不再送你。”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放开了手,他放开手时裘行健还在看着他,用种空虚又迷悯又欢愉又痛苦的眼神痴痴地看着他。
他能感觉到他拥抱时的温柔,但是同时他也感觉到阵刺痛。
阵深入骨髓血脉心脏的刺痛。
直到他倒下去时,他还不知道就在他被拥抱时已经有柄刀从他的背后刺人了他的心脏。
柄薄刀,其薄如纸。
花四爷那种独有的笑容居然还保留在他那张圆圆的脸上,只不过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佩服你。”他说:“小侯爷,现在我才真正佩服你了。”
“哦”
“我看过别人杀人,我自己也杀过人。”花四爷说可是个人居然能用这么温柔这么多情的方法杀人,我非但没有看见过,连想都想不到。”
王振飞的额角手背脖子上都已有青筋凸起:“他能用这种法子杀人,只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
狄青麟又坐了下去,坐在蒲团上。
“你错了。”他说:“我用这种法子杀他,只不过因为我喜欢他。”
他的声音还是很平和:“对你就不同了,我绝不会用这种法子杀你。”
王振飞后退三步厉声道:“你竟敢动我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不怕青龙老大把你斩成肉未”
狄青因忽然笑了,笑容也很温和。
“你是什么身份你只不过是条自作聪明的猪。”
个人能用这么温和文雅的声音骂人,也是件让人很难想象的事。
“其实我本来不必杀你的,我应该把你留给杨铮。”狄青麟说:“你也不必替我担心,在你们的龙头眼里,你最多也只不过是条猪而己,他绝不会因为我杀死他条猪而生气的。”
王振飞居然也笑了,笑声居然真的象是条猪在饥饿激动时叫出来的声音,甚至有点像是猪被宰时的声音。
唯不同的是,猪没有刀,他有。
他拔出了他直暗藏在长衫下的刀,并不是他平时为了表现自己的气派而用的那柄金背大砍刀,而是柄雁翅刀。
这才是他真正要杀人时用的利器。
“花四,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王振飞大吼:“难道你真的要坐在那里等死”
花四爷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因为他早已经发现在狄青麟面前是绝不能动的。
他当然有他的理由。
他有名声有权势,还有笔别人很难想象的庞大财富。
象他这样的人,下定决心去做件事的时候,当然都有很好的理由。
在他看到万君武的尸体时,他已经发现狄青麟是个非常可怕的人,远比十个裘行健和十个王振飞加起来更可怕。。
在他看到狄青麟并没有被小青害死的时候,他更证实了这点。
最重要的点是,他相信狄青麟绝不会动他。
因为狄青麟对他的态度和对人是完全不同的,否则刚才为什么会特别指名请他坐下
花四爷想得很多,而且想得很愉快。在这种情况下,他为什么要动
王振飞却已经动了。
他知道狄青麟是个很难对付的人,可是他也不是容易对付的。
他的刀轻,轻而快。
江湖中有很多人都认为,如果他用的不是金刀;是这柄雁钢刀。
那么他刀出手时,绝对要比万君武门下的高足”快刀”方成还快得多。
金刀是给人看的,这把刀却看不得。
他刀出手,等他看见他的刀时,很可能已经死在刀下。
现在他的刀已出手,狄青鳞已经看见他的刀,刀光轻轻闪,已经到了狄青麟的咽喉。
他还是盘膝端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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