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加,加二十五元。”傅老板说。
“傅老板太爽快了。”河南人把手反背到身后,互相握捏,交换意见。“这样吧,李老板,我们在原价上每方加价五十元。傅老板,刘老板,大家都是生意人,成全这一趟。下次有货,我们先让你们接。大家交个朋友。”
“我加六十。”姓刘的不等李梦红开口说话,大声说:“就这样吧。今天晚饭,我做东,请大家一起去大酒店坐一坐。”说完,竟从皮包里取出几份油印好的合同搁到桌面上。
河南人傻了眼,互相使着眼色,摇头,准备退出竞争。这时房门开了。进来的人不是新的竞争对手,而是河南人派出去的消息员。这个人对他们耳语了几句。几个河南的木材贩子的脸刷地同时变得灰白。他们除了李梦红以外,再也不能找到其他货主。在几个县的范围内,李梦红都成了独家经营。
“我们,每方加八十元。话说明了,如果刘老板傅老板愿意成全,我们非常感谢。如果你们有意再加价,那就让你们吧。我们人穷家底薄,拼不起。”河南人中推荐史相观出来最后通牒。按这个新价,他们还可以赚一部分辛苦费。再加价,就要亏了。他们这时才后悔不该早早把车队请来,以至于腹背受制,处境十分被动。他们更后悔早先没有与伍魁洪签订文字合同。他们以前只跟伍魁洪打交道,被伍魁洪的直性子搞习惯了,哪里想到伍魁洪身后还有一个李梦红呢这是个他们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女人。
姓刘的瞪瞪眼,起身,挟紧皮包,也不打招呼,就开门出去了。那个傅红武的咧咧嘴,笑说:“李老板,伍头。这笔生意我是不会放弃的。不过,现在这个价格,我作不了主。我要回去汇报一下。你们先不要签字。等我一天。”随后,他也拎了包踱了步走出房间。
伍魁洪一直闷着不吭声,这时突然说:“姓周的怎么没来这两个王八蛋,哪里象什么生意人纯粹他妈的两个地痞流氓。”
“姓周的我们不管他了。”李梦红笑着。她笑得很灿烂。“几位,今天实在很抱歉。我也不安心。作为老朋友,希望大家不要见怪。老伍把你们的情况都跟我说了。我知道你们是很讲信用的。现在房里没有外人。我们关起门来讲几句悄悄话。价钱呢,我也不使你们太吃亏。在原价上每方加七十吧。大家订一份合同。今后就照合同办事。免得空口讲白话,也免得今后再遇上这种事大家都难办。你们说怎么样”
“李老板,你真是个仗义人。谢谢你。太谢谢你了。”梁信大喜过望。
“是朋友嘛,总要照顾一点。何况这钱啊,也不能尽人用。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嘛。”李梦红起身,摆摆手:“各位,请吧。我预备了不成席的晚餐,请大家喝杯酒,交交心。”
待续
四十六
李梦红喝了不少的酒。她两眼迷离,双颊绯红,走路略微有点偏摇了。她送走了河南客户,斜斜地倚靠着伍魁洪,往房间走。
“哦,该死。我差一点忘记一件正事。酒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她突然猛地一拍巴掌,推开伍魁洪,偏偏地走到服务台,要过电话来就拨打。“喂,兴隆派出所吗我姓李。唉,我找你们杨所长。杨天刚所长。嗯,嗯。杨所长呀,有点事想麻烦你。欸。好。好。就这样吧。我等你来。一言为定喽。”
这个杨天刚是伍魁洪当兵时的战友,最熟悉不过了。她找他干什么刚打完电话,她就摔手来抓住伍魁洪,嘻嘻地说:“陪我去跳舞吧。”伍魁洪扭扭,说:“跳什么舞跳楼还差不多。我不会那洋玩意。”她使劲地拖他,见拖不动,发恨说:“我不陪我。我自然有人陪。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伍魁洪摇摇头,怒道:“你喝醉了,就该到房里去休息,疯疯癫癫到处跑,象什么话喝醉酒要稳得住,莫闹洋相,让人家笑话。”
“我逗你玩的。怎么,就生气了”她抱住他,摇几摇,两个挨挨挤挤的到住房里去。
“你先睡吧。我出去散散闷”。他推她到床上躺下,就要走。她揪住他,不让他走。他皱皱眉毛,哼哼道:“我有点不舒服。”她格格地笑起来,笑得很急很响,笑得有点让人气紧。
“咳,我告诉你吧,那个姓傅的,姓刘的,还有那个姓周的,都是我请来的。他们马上就要来取钱。”她喘着气,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拉枕头来垫在背部,睁着眼,大声说:“我一分钱也不想分给他们。好老公,乖老公,你听懂了吧等下他们来了,就打他们出去。嗯我不想听争吵,不想讲道理。”
“你嗨”他眼睛瞪得快跳出来了。“你也太缺德了。”他离开她,从腰际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来,格格地错错牙齿,挥舞一下,又将匕首藏回腰际,然后去关了房门,想想,干脆把房门大大地敞开着,沏上一杯热茶,点上一支香烟,到沙发上坐下来,看电视。
“李老板呢”有几个人走进房来。其中二个就是白天假装生意人来谈交易的所谓“傅老板”和“刘老板。”伍魁洪架起二郎腿,半死不活地道:“怎么傅老板,刘老板又来了可惜,我那批货已经卖出去了,不光收了订金,还签了合同。你们要谈生意,等下次吧”
“我们有事要当面和她讲。”姓傅的见李梦红睡在床上,就想冲过来。伍魁洪一幌,用身体挡住了,说:“你们坐吧,先抽支烟。”他给每人发了一支香烟,然后坐到床沿上,遮住了李梦红。“她累了,正在休息。你们有什么话只管和我讲。我做主帮你们处理。”
“你讲话算不算数”姓刘的问。
“笑话。我堂堂男子汉,顶天立地,讲话怎么不算数你随便去打听一下,我讲过什么话不算数过”伍魁洪声音很重很响,震得听话的人耳朵里嗡嗡地直叫。
“明人不做暗事。我们早就知道伍头行侠仗义,闻名江湖。”傅红武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着总想往床边凑,但一见伍魁共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又不禁地接连吸了几口冷气。“我们是按照约定来取佣金的。说好了分三成。”
“三成什么三成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分什么三成现在没有货,又没有和你们做生意,哪里来的分三成拿合同来给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伍魁洪拉被子盖住李梦红,笑笑,到沙发上坐下,点一支烟来慢慢地品。
“不行。”傅红武意识到上当受骗了,呼地跳起来,一抖衣袖,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把三棱刀,挥舞着大叫:“李梦红,你他妈别再装死了。你起来。起来你敢耍老子你去打听一下老子傅派癞是什么料子”
“狗日的,少猖狂。”伍魁洪猛地一拍桌子,炸雷似地暴吼一声。“姓傅的,你少在老子面前来这一套。我走江湖的时候,你他妈还穿开裆裤呢。老实告诉你,懂味点。你这三四个屌毛还根本不够格放进我眼里。”他这话并不是胡乱吓唬他人的。在边疆侦察连混了几年的伍大个子要凭拳脚打跨几个小地痞流氓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快滚滚。老子不是开慈善堂的,不收留叫化子。”
傅红武朝伙伴们递眼色。没有人动。他身体不停地发抖,不停地往后退。伍魁洪的方脸上越来越黑,额头上隐隐地冒出青气来了。“你们,你们就算不分我们红利,也该把我们的钱退给我们你,你们莫非想赖帐”
“屁话我拿你们什么钱嗯出去。滚你妈的蛋”伍魁洪站起来,紧紧地握着拳头,象头要吃人的饿虎。姓刘的突然扑过来,刷地一刀就朝伍魁洪肚皮上捅。这家伙一声不吭,来得迅猛,满以为一招得手,再强悍的人也会倒下。床上的李梦红一眼见了,大叫一声,忙扭头看别处。谁知伍魁洪人大身雄,手脚却异常敏捷。只见他微微一闪,躲过刀锋,伸手拉住那只伸长的手一拖一旋一别一拍,就把姓刘的打翻在地上喊爹叫娘地乱滚。
傅红武他们一共有四个人,见倒了一个,剩下的三个齐刷刷地亮出了匕首,朝伍魁洪比划架式。“他妈个巴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伍魁洪动了杀机,咬牙切齿地骂一句,纵身跃过茶几,随手抓起一把靠背椅,劈头盖脸地就朝对方打。“妈呀。快跑。”傅红武的三棱刀跟靠背椅比起来太小了,根本不敢相抗衡。
“站住”
一个警官在门外上站直了大叫。
傅红武呲牙咧齿地挥舞着刀子,乱吼乱叫个不停:“杀呀杀,杀。杀”那警官急忙躲闪开去,慌张中反手去掏枪,竟掏不出来,嘴里直说:“他妈的,你,怎么,要杀,杀,杀我又不是我,又不是我惹你。我是”
伍魁洪冲出来,狠狠地将椅子砸过去。傅红武惨叫一声,扶着墙慢慢倒下去了。这时楼下冲上来另外两名穿制服的警察,将姓周的姓刘的姓傅的一下子全铐住了。
“你们,先押犯人回去。”警官撂撂手枪,哼哼地往傅红武屁股上踢一脚。“我还有点事。”
“所长,你后面来吧。我们先走了。”
“很好嘛。敢捅我”杨天刚把手枪插回枪套里,扭扭屁股,往姓周的身上又擂了一拳,然后挥挥手,捏腔捏调地说:“马上带走。”
待续
四十七
“杨所长,这些人好凶啊。”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一个身体膨胀得象气球的年轻女人,只穿一件短袖的汗衫,在杨天刚面前扭来扭去,嗲嗲声音说:“他们一进来就气势汹汹的,踢凳子,打桌子,搞得我”
“他们不搞你。”杨天刚伸手在女人那泡泡的肉上捏几捏,大咧着嘴挨拢去。那女人轻笑着,扭扭怩怩地做出一番姿态。“哎哟,杨所长,你真是太有气质了。”杨天刚哈哈一笑,边往女人突出的地方动手边说:“他妈的,我回去非整死他不可。竟然敢动刀子捅我他妈生他还不是那一块材料。妈个巴子”
“杨天刚。”伍魁洪怕李梦红有事,回到房里去了。听外面嘻嘻哈哈的浪得不堪入耳,忍不住大骂起来:“狗日的,你搞什么名堂要想等你来救命,他妈的,人都死绝了。”
“你吼什么卵喽妈屄的。有我杨某人在,哪个敢犟老子一枪就干掉他。”杨天刚拍拍挂在屁股上的手枪,摇摇摆摆地走进房来。“我非要整死他不可。太不象话了,竟然敢动刀子威胁我他竟然敢动刀子搞死他。”
“可惜没杀死你。”伍魁洪大声说。
杨天刚一进门,眼睛就瞪直了,连坐也忘记了,话也不说了。他心卟卟地跳得快要飞出心口来,气也稠得象扯风箱了,脸也胀得快红破了。这婆娘要多标致有多标致呀。他慌慌地想。那圆臌臌的奶奶,那桃花娇艳的脸蛋,那波光漓泛的双眼,那滚滚溜圆的大胯特别是那眉毛那眼睛嗞呀无缘无故都在笑呢,都动着火呢。他屁股下象长满了刺,坐也坐不下,下身直是乱幌动。嗞呀呀他快叫出声来。
“”李梦红见他忘乎所以地瞅自己,喉咙里痒痒,肠胃里叽咕,象鼻涕虫钻进了咽喉里,只想吐。她冲伍魁洪亲昵地叫道:“背时鬼,快过来。”然后,她双手抱住伍魁洪,把脸贴到他背上,笑说:“等一下,你陪杨哥到外面好好地玩一玩。注意,要他玩得开开心心。你可千万给我放老实点哟。不然”
“杨哥,这点小意思,孝敬不到。今后有事,还要请你多多照应。”随后她从皮包里掏出一沓钞票,也不数,塞给伍魁洪,由伍魁洪转手给杨天刚。“我有点不舒服,就不去扫你的兴致了。杨哥,你一定要玩个痛快哟。”
杨天刚见了钞票,双眼眯成一条线,抢过来,手指沾了唾掖,哗哗地数一回,再数一回,呸呸地吐了更多口水,再数一回,笑笑,把皮带扯开了,将钞票塞进裤裆里,对已经躺下休息的李梦红说:“好说,好说。今后有什么事,只管找我,包在我身上。嘿我先出去。老伍后面来。我等你,等你。”他涎涎地笑着,伸手捏捏伍魁洪,摇头晃脑地走了。
“杂种”伍魁洪气得牙根痒痒。
“算了。这种人,不要理会他,一条狼狗,外表很凶,其实无用。我也只想利用他来吓唬人。”她另外抓了一沓钞票给他并拉住他,替他抻抻衣角,打量一番,笑笑,点点头,又说:“这一收拾,还真人模狗样的,放你出去都叫人放心不下。你给我放老实点”
待续
四十八
天快黑的时候,伍魁洪哼哼叽叽地从外面回来了。“我碰到毛笔楼了。”他说。“你告诉他我们住的地方了”她呼地从床上跳下来。“没有。他跟我讲,他对你有点那个意思,想和你结婚。”他不看她,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接连打了几个酒嗝。她眨眨眼,嘴皮动了动,没说什么,在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拿起遥控器调电视节目。电视正在放中央台新闻联播节目,任你怎么调都是。她错错牙齿,狠狠地把遥控器摔到对面的沙发上。
“唉,我看他是越活越不地道了。”她说。
“我看,你和他还是瞒蛮般配的。”他踢掉鞋子,将双脚蜷缩到沙发上,别了脸去看电视。
“放你妈的狗屁”她破口大骂。
他扭头来看看她,蠕动着腮帮,拔一支香烟来深深地吸一口,又别了脸去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外国某地内战的消息。“打,大打一点。人死得越多越好。”他荫着脸,自言自语地说。她走过去,叭地关掉电视,然后又关上房门,才到他对面坐下来。“你们在一起讲了些什么话”她盯住他问。“没讲什么话。”他埋着头,嗞嗞地吸烟。“你敢骗我”她坐到茶几上,贴近了他。“他问我你和吟松办了离婚没有。他狗日的想找你做老婆。这些都对你讲了。”他拿起遥控器又开了电视。她一把抢了遥控器,关机。“你干什么”他梗直了脖子,大声到。“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她一扬手,将遥控器狠狠地扔到屋角里。他瞪白了眼,站起来,走到电视机边,按动开关键。电视机又叫起来。她紧跟着扑过来,身体一转,挡住电视机屏,反手去将电视机关掉了。“不准看。”她叫。“你想怎么的”他摔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搬,将她搬得一个趔趄闪开了很远。但他没有去开电视机,摇摇头,沉闷了一会儿,去开门,然后想往外走。她跑去把门关死了,张开双手将他拦腰抱住,整个人都藏进他的怀抱里。“你,莫欺负我。”她吸吸鼻子,唔唔地说:“你这个笨蛋。”
“红红”他搬她的肩头,端起她的脸。那俊俏的脸上分明爬满了泪水。“你莫逼我。”他显得很无力地说:“你莫逼我。”
“”她没听明白他的话。她荫沉了脸,离开他,用手背擦拭着泪水,去开了电视,把音量调大到极限,然后坐下来,目不转睛地对着电视机出神。他怔一怔,去把电视机关了,然后挨着她坐下,悠悠的嘘出一口气,说:“我很难做。你跟着我算个什么呢我回去又离不了婚。总不至于一辈子就稀里糊涂地”
“我心甘情愿。”她大声说。
“你”他摇摇头,再摇摇头,说:“我欠了银行一大笔钱。毛笔楼只要一起诉,我就只有去蹲班房了”他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了:“你欠多少钱难道我就不欠钱你欠那点钱算什么我欠得比你多十倍百倍。起诉他毛笔楼敢起诉量他也没有这份胆子。”他默然。其实他之所以不愿意跟毛笔楼翻脸成仇,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他曾经跟毛笔楼焚香喝血酒拜过兄弟。但这事他不想对她说。他也不能对她说。“算了。反正嫁不嫁人是你的事。”他说着,重重地叹息一声。
“魁洪,你,帮我带些钱去给吟松,好吧要他到医院去把病治好了”她抿抿嘴,吸吸鼻子,泪水大颗大颗地滚到嘴角来。
他点点头,使劲地嗯了一声,搬过她的身休,紧紧地搂进怀里。“我今后按月给他送钱。他实在太可怜了。”他说。“嗨,人呵,活到他这个份上,太冤枉了。”
待续
四十九
“我想抽空到金矿去看看。那边的生意很久没有音讯了。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她等他给高吟松汇款回来,就跟他商议。
“不会。”他想一想,说:“李文彬是个稳当的人。他从毛笔楼手下承包出来,是想发财的。他能力不差,有文化,应该不会出事。”
“这年头,做不得的有人做,吃不得的有人吃。何况这个李文彬很狡猾。万一他”李梦红皱皱眉毛,扔掉手中的帐本,撩撩头发,信手从烟听里拔出一支香烟塞进嘴里。伍魁洪摸出打火机想给她点烟。还没等他送火过去,就见她从衣袋里已经掏出一只非常别致的小手枪式电子打火机来,只一按,哧地冒出一缕青蓝的火苗。她点燃烟,深深地吸一口,然后徐徐地嘘出一串烟圈来。他看直了眼,挨着她坐下,伸手就把那打火机抢过去了。“好漂亮的打火机。”他翻来覆去地看几遍,赞叹不已。说:“归我了。”他将打火机放进自己的衣袋里,用力捏了捏衣袋角。“没出息。”她斜了他一眼,弹弹烟灰,从小皮包里又取出一个同样的打火机来,叭叭地接连扣打着。“噫,你怎么还有一只”他摸衣袋。衣袋里的打火机还在。“我买了两只。”她笑笑,说:“当时看这玩意好看,就买了两只。一只是给你的。”
他把打火机取出来,叭叭地打了几下,笑嘻嘻地说:“这小东西还真有意思。”
“喂,你到工地去看了没有房子修得怎么样了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呀。这住别人的房子,真是不方便。”她突然想起什么,用手拐挑他一下道:“你去催老王一下,要他加快速度。我们的宾馆和住房都要尽快修好。”
“我看,还是想办法去把银行的帐还一些吧。借钱总是要还的。光利息都很重。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他叹着气,说。
“不还”她厉声说:“今后不允许你提这件事。男子汉大马蜂,要有点男子汉的样子,莫啰哩啰嗦地。”见他荫沉了脸有些不开心,她眼珠子转几转,挨近他,娇媚地笑着,抚摩他的面庞,将自己抽过的香烟拔了塞进他嘴里,轻柔地说:“我有我的想法。这钱,能用就用,不用就送。搞捐款,修学校,出钱修路架桥做善事。有的是地方花钱。你还愁怕钱多了没有地方开支只要你乖乖地听话,保证一辈子呼风唤雨,万事如意。懂不懂”
他默然。他不是她的丈夫。他也不愿意回家去离婚。说不清为什么,他始终觉得自己家里那个丑八怪老婆比这个漂漂亮亮的李梦红要靠得住。但他的的确确又有点割舍不下李梦红,不仅图她的标致,也不仅仅图她有数不清的财富。“嗨,人呵,这样折腾得死去活来,究竟是为的什么”他忍不住疑惑。
“你,肯回去离婚吧”她搂住他,想想就似笑非笑地问。“这个”他嘴皮动了几下,燃着的烟头挂下来把他的下巴烫了几下。他手忙脚乱地把烟头拍掉,呸呸地吐几口,抹抹下巴,说:“你怎么想这个事”她侧了脸,认认真真地把他看着,柔声道:“我把房子修好了,就要搬回去和孩子们一起住,真真地当一回大老板。你呢你怎么办我要你搬回去和我们一起过。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享受享受。你想想,这样不明不白的,算个什么呢”
“那,我就回乡下去种田。”他说。
“你敢”她使劲拍他一掌。
他眨眨眼,瞅着她。瞅着,瞅着,他笑起来,呵呵地笑起来,抱住她,乱啃她,解开她的衣扣,爱抚她。“你可以去和毛笔楼结婚呀,他小伙子长得漂亮,又当官,和你正好一对冤家。”他说。“你再乱讲话,我就废了你。”她揪住他的下身,猛地拧一把。“不讲了,不讲了。哪个再乱讲就是狗拉的。”他负痛,果然不敢再乱开玩笑。“我回去试试看,说不定哪天还真的把她休了。”两个人揪缠在一起,哩嘻地说了许多情话。他终于松了口,答应回去闹离婚。这对她来说是特大喜讯。
“嘀嘀”正当她兴致浓厚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起来。“莫理它。”她很恼火,瞥一眼那该死的电话,切齿道。他犹豫着,从她身上抽回手来,拿起了话筒。电话是建筑队的老王打来的,催钱,说是资金不到位,工程进度受影响,还说有些细节问题要当面谈。
“告诉他,明天再来。”她躺在沙发上,坦露着上半身。“他,他马上就过来。”电话已经挂断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有事叫他帮忙,不理不睬的恐怕不太好吧。”她眨眨眼,动手拉下乳罩,扣好衣服,坐起来,说:“你呀,有什么用办什么事都办不好。以前你一个人在外边跑的时候是怎么混过来的你这家伙”她笑着,身子一晃,栽倒在他怀里,往他腋窝里搔痒痒。“你以前把什么事都办得好好的。你呀老实十不老九久,故意生出花花肠子来耍我”她娇笑着,不停地搔他。他搂住她,捉了她的手,笑说:“现在是你当家作主,我当然要听你安排。我给你打工。”
“呸,这是男子汉讲的话吗别人都是丈夫主外,老婆主内。你要是有本事,把外面的事都安排得有条有理的,把钞票大把大把地找进屋来。我呀,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家里,哪里都不去,给你做饭,洗衣服,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这是李梦红吗
“讲得漂亮的的人总是做不成事的。你要是没有这张嘴呀,岩鹰老鸹早就把你呷去了。”伍魁洪听她絮絮地说出这番话来,心坎上无缘无故就潮潮的有点软了。“你要是真的肯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过日子呀,我就端了猪头烧高香,朝天作三个揖。唉,其实,有些事情本来可以由我去外面办的,你自己不放心我”
“什么你什么时候要我休息哪到现在你都要逼我到外面去谈生意。你算个什么男子汉”她有一下无一下地推搡他,有一句无一句地诘问他,脸上却盈盈地荡漾着娇笑,整个身子都在颤颤地左右打幌。他躲闪着,嘿嘿地陪着笑,竟无言以对。几乎每一次他们之间的辩论都无一例外地以他的失败而告终。“我讲不赢你。反正每次都是你对。不和你讲了。不和你讲了。你不想去和老王面谈,是吧不去算了。我一个人去。今后你千万莫嫌房子修得不好。”他说着,就要出门去。
“不许走。”她叫住他。
“又怎么了”他莫名其妙。“你这副熊样子出去算个什么你看你,衣领都油渍抹黑的,头发也乱得一塌糊涂,哪里有一点老板的样子你不怕出洋相,我怕。”她拉住他,理理他的衣领,啧啧几声,命令道:“快去洗个澡,换一身象样的西服。等下我帮你刮胡子吹头发。还不快去几十岁的人了,脏稀稀的象什么话你现在不是在乡下种田,是在城里当大老板。红叶总公司的总经理,没有点派头还行呀”等他叽叽咕咕地去洗澡换衣服了,她自己也手忙脚乱地收拾打扮起来。
颜色太深的衣服穿在身上不好,显得老气横秋的,象乌鸦。颜色太鲜亮的服装也不适合她,那太稚嫩,象小花。她挑选了一套淡色的旗袍,戴好首饰,往身上淡淡地洒了一些香水,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好了,就找出电吹风来,呜呜地叫着,大叫:“洗好了没有又不是年三十洗猪头,那么认真干什么洗好了快出来。”
他笑骂着,跑出来,一边还在扣衣服。这回他穿的是件咖啡色的夹克,一条深蓝色直筒裤,一双深色皮鞋。“过来。”她搬住他的头,给他的头发定型。“今后一定要注意收拾自己,不然的话,跟大公司的领导打交道,会出笑话。”她一边做一边教训他。“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你一收拾打扮,比谁都不差。”
“妈的,要那么漂亮干什么又不是卖相的。”他抻抻衣角,把衬衣扣好,找一条花格子领带来就要扎。“不要这条,太花了。”她拍打一下他的手背,说:“戴那条红色的。”
“真麻烦。”他叽咕着,依言去换了条红色真丝领带。“企业形象。你懂不懂你一出场,就代表你的公司。拉拉遢遢的,人家一看就不舒服。谁还跟你做生意”她把他的头发梳得溜光,还加上摩丝。“嗨,真帅。”她端起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亲他一口。
“疯婆。都他妈几十岁的人了,还轻轻狂狂的浪骚气。”他笑出声来,挣起身,挺挺胸脯,神气活现地在衣镜前踱了几步,说:“好了,可以出去了。说不定老贵早就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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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王包头是个精精瘦瘦的高个子男人,从外表上看年纪要比伍魁洪老样得多。实际上他跟伍魁洪同一年出生,同一处当兵,同一年入党,同一天退伍。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留了一头短短的每一根都直立的头发,刀劈斧削的脸上没有一丝丝肉,额头上横着几道深深的几乎是“王”字的皱纹,眼睛圆圆的喷着火,眉毛又浓又密又长又弯,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很精神。他坐在大客厅的木凳上,手指缝里夹着一支没有海绵头的劣质香烟,腰板挺得笔直的。一见到李梦红,他叭地立正站起来,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地叫道:“李老板,打扰你了。”
“王哥,你太客气了。”李梦红眼睛一斜,发现王包头身边的餐桌上竟然还堆了一些礼物。那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二条中低档次的香烟,两瓶偏远县出产的劣质白酒,还有一块薄膜袋包装的熏得霉黑的肉。这是什么呢这份礼物是送给谁的李梦红眨眨眼,在他对面坐下。
“来,抽支烟。”伍魁洪从衣袋里掏出包装豪华的进口香烟,弹出一支送到王包头面前。王包头伸手拉了一支,立起食指一拨,将海绵头拨掉,拿了本该点火的一端塞进嘴里,将刚去掉海绵头的那一端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烟很冲的,不要摘帽。”伍魁洪从衣袋里掏出另一包尚未开启过的香烟扔过去。“你拿去吸吧。这烟劲大,我还抽不惯。”
“嗯,不错,这烟倒瘾。”王包头抿抿嘴,将烟立起来看一看,点点头,把那包没开封的烟塞进衣袋里。
“老贵,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拿来的”伍魁洪老实不客气,将桌上的礼物拖到面前来,一一验看,还把薄膜袋弄破了,检查那腿肉。
“我回去了一趟,没什么东西拿,随便给你带点东西来。那是我那满崽在苕土里安榨板,打了一条獾猪,吃了一半,这一半就给你喽。”王包头叫王发贵,是伍魁洪当兵时的战友,本来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近年拉一帮农民兄弟,自称什么建筑队,到城里来混饭吃的。
“嗨,这是怎么搞的伢崽家的东西,你就随便拿来了”伍魁洪把礼物放好,笑说。
“老洪呀,还是你混得好,变成大老板了。我呢,日子不好过喽。现在混饭吃的人多,竞争激烈的很。我们工程队,几十个人,成天跟泥巴沙子打交道,还是一个穷。现在一笔工程,大家都想接,包亏了,大家饿肚子,不放价又争不到嗨,难啦。”王发贵眉毛动着,脸上却毫无表情。“李老板,我今天来”
“王哥,你先别急。魁洪呀,你先去安排伙食,炒几个象样的菜。既然你们兄弟一场,到一起了,也好好地喝几杯。”李梦红笑笑,大声说。因为伍魁洪的关系,她不得不重新考虑对王包头的照顾。按惯例,应该是先由承建方垫付资金,验收后再结帐付款的。可现在看来,要她自己先出钱了。“所有的问题魁洪都跟我讲了。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就要互相支持,互相照顾。王哥,今天你只管喝酒,痛痛快快地,一醉方休。好不好”
“李老板”王发贵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被李梦红摆摆手,拿话封住了:“王哥,你这样一口一声老板地叫我,太见外了吧魁洪跟你兄弟一场,本来就是想约你痛痛快快喝杯酒的。我们今天呀,直讲感情,不讲生意。要是为了讲生意,我今天也不敢麻烦王哥亲自来一趟了,是不是”
伍魁洪返身回来,挨着王发贵坐下。李梦红斜了他一眼,往他肩膀上轻轻一拍,笑道:“还有一样东西你没办好,莫急着坐。”伍魁洪瞪瞪眼,问:“什么东西”她把脸贴到他脸上,咬着耳朵根嘀咕几句,摸摸他方正的脸,吩咐道:“快去快回来。”
王发贵在一边瞪直了眼,浓浓的眉毛扑扑地抖了又抖。这一对活宝,完全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样子,哪里象老板和她的搭裆呢“哼。”王发贵侧了头,眼睛转而看别处。那边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坐台小姐,正对着他,手一撩,将裙边摔得很高,将两条白得发冷发朽的大腿乃至里面很小很薄的红色内裤都暴露给他看。他格格地咬咬牙齿,头一摆,又转而看另一边。那里有一对青年男女,正相依相偎,嘴贴着嘴,象两条瘟蛇在互相绞缠
不提防李梦红招招手,竟把那坐台小姐叫了过来。“这位是建筑队的王老板。你今天好好地陪陪他。”李梦红示意坐台小姐挨着王发贵坐下。王发贵还没反应过来,那坐台小姐身子一偏,已经勾住了他的脖子,顺势就要往他身上坐。他呼地冲起来,吼道:“你搞什么太不象话。我又不认识你”李梦红一惊,忙起身拉住那位小姐,塞了一张钞票这去,说:“这里没什么事了,你走吧。”
“”王发贵呼呼地出着气,手比划着却说不出话来。李梦红心知刚才会错了意,干笑着说:“王哥你坐,你坐。我以为她过来坐下,等一下一起吃饭,好好劝你喝杯酒。谁知道她是这样的人,真是没有修养,没有修养。算了,不值得生气。算了。跟这种人”
王发贵青了脸,转身就要走,忍一忍,那脚步竟有千斤万两重,迈不出去。他再接不到工程,建筑队就要散伙了,几十口人都会饿肚子喝西北风。象这样的老板一步到位把工程定下来的事,还是伍魁洪看重情义,还是李梦红拿了国家的钱慷私人之慨“老贵,怎么被一个小破屄就制服了太差劲了。来,坐下,今天老子硬要你请她坐台。”伍魁洪抱着一件酒走来,轰地把酒搁在桌子上。“今天不把你搞趴下,我就不姓伍。”
王发贵直了眼,半天才说:“你想搞什么”
“跟我们做吧,死不了你。”伍魁洪坐下,伸手抓出一瓶酒。李梦红在一边悄悄扯他的衣角。谁知道他还是说破了:“妈的,你看你现在这副屌样子,到处碰鼻子。把你的人拉过来,我给你们开工资,垫本钱”
“你”王发贵脸色铁青,眉毛扑扑地抖得厉害,身子也开始打幌。“嗨,你这人真是的”李梦红狠拍了伍魁洪一掌,对王发贵说:“王哥,你先坐下,什么事都好商量,靠你自己拿把握。来,先吃饭吧,边吃边扯。不管怎么样,反正我这两笔工程你是做定了。我拿的是国家的钱,又不是我私人的,不照顾朋友,我还照顾外人吗至于其他的事,再说吧。”
王发贵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看俨然一对夫妻的伍魁洪和李梦红,看看自己的一身工作服,咬咬牙,慢慢地在桌子边落了座。
待续
五十一
电视机里还在播放功夫片,嗨嗨的吆喝声不绝入耳。包厢里已经摆上了一张可以旋转的玻璃餐桌。餐桌上围满了酒杯和碗筷。酒杯里的纸绢花有红有白也有黄,香气四溢。可客人们还没有来。本来是用来待客的瓜果全部被伍魁洪消灭掉了。他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朝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的李梦红大声说:
“什么###官,慢吞吞的,等到他妈都投胎第二回了,还不来。耍什么臭架子。”他点燃一支香烟,狠狠地吸几口,浓烈的烟雾很快就使得包厢里乌烟瘴气。李梦红站起身,按开了抽油烟机,然后过来挨着他坐下,柔声说:
“等一下他们来了,千万不要乱讲话。人家是市委的领导,当官的,得罪不起的。多交几个这种有权有势的朋友,绝对是只赚不亏的。你懂不懂这其实也是做生意。傻宝。冤枉你在江湖上跑了几十年,有些人情世故,你还根本没摸到皮毛。要交师傅钱才学得会的。”
“屁。等一下他们来了,你陪他们。老子有点不舒服,想睡觉去了。”他嚷道。
“你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见客这种事情,这种场合,按道理该你抛头露面才对,总是叫我一个妇道人家去出风头,你想想成什么体统”她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拖他起身,开了门,到外面去看客人们来了没有。
一辆黑色的小轿开嗞地停在宾馆的车场里。从车里爬出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五十岁出头,四四方方的白脸,圆圆大大的黑鼻孔,稀稀拉拉几根往后倒的头发,光光溜溜的隆起的额头,穿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衣,扎一条红色的领带,领带上别一颗钻石别针,脚上一双棕色软底皮鞋,笔直地挺着腰板,反背了手,走路一步一步地踱得很稳。另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脸上白白的干干净净的,鼻梁上挂了一副玻璃片向外凸出的很高的眼镜,穿一套咖啡色的西装,可惜西装的袖口上只剩下一粒装饰扣而且裤脚没有缝边拖着一些不长不短的纱头,脚上一双黑色的三结头旧皮鞋,皮鞋的一边已经掉了线咧开了约有两寸长的口子。年纪大一点的是本市物资局的汪局长。年纪小一点的就是李梦红重金聘用的红叶宾馆经理向心伟。这一老一小是舅甥关系。而李梦红所看重的就是这一层关系。
“汪局长,辛苦您了。”李梦红急忙迎上去,双手拉住对方的手摇几摇,一转头拖伍魁洪过来,说:“这是我爱人,姓伍,叫伍魁洪,没什么文化,但很讲义气,肯吃苦肯做事。”
伍魁洪脸上一红,咧开嘴笑笑,手缩一缩,才伸出去,使劲跟对方握着。“我是个直人,没晓得几多弯弯拐拐的,万一得罪了,千万莫计较。”他说着,侧了脸盯住向心伟问:“喂,你呢,你姓什么就是你跟我搭火”
“总经理,是我,我叫向心伟。”
“大家随便一点,随便一点好啊。现在又不是开会,不要太严肃了。”汪局长笑笑,靠近伍魁洪跟他挽着肩膀说:“伍老板仪表堂堂,不错,不错。我们是朋友,是兄弟,是一家人。我就喜欢直率的人,肯做事的人,尤其是讲义气的人。我这个外甥今后就靠兄弟你好好地培养啰。交给你,我放心得下。”
伍魁洪很惊讶。这汪局长的态度与他所想象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好说,好说。我们今后合伙的日子还长得很,什么事都好商量。”
“对,对。”汪局长呵呵地笑着,从伍魁洪手里接过香烟,点燃,吸一口,道:“我们今后是一家人了,什么事都好商量。
“民以食为天。吃饭是第一件大事。汪局长,今天与民同乐,还是先用餐吧,有什么话我们边吃边谈。”李梦红满脸的笑伸手就可以抓一把起来。她拉开一张靠背椅,做一个请的手势,招呼大家入席。伍魁洪磕开一瓶洋酒,首先给汪局长满满地斟上一杯。
“搞得太豪华了。”汪局长看是一瓶名贵的洋酒,抓起酒杯,品一口,舔舔嘴唇,伸手将酒瓶从伍魁洪手里接来,看一遍,又看一遍,说:“这种消费,只有你们这些在老板才有福份。我们就不行喽。一个月的工资还远远不够买这一杯酒。效益,这就是效益。当官只是为人民服务,是没有什么实际利益的。现在的人,有务实精神,注重实惠。政治是什么是被架空的一种形式。嗨,闲话少说,言归正传。来,感谢两位改革家的盛情款待,喝酒。”
“汪局长太会开玩笑了。你还会愁没有钱用象你这样春风得意,守着金山的人也叫穷,那我们岂不是要去街上要饭了”李梦红抿嘴一笑,举起筷子,却没有急着去搛菜。
“守着金山有什么用呢我们这次有一批抗旱油,一批用于冬修的水泥。可惜是国家的,虽然多,又不能按市场价出手,多也没用。对不对唉嗨,来,喝。”汪局长似乎无心地说。
“哦,汪局长,搞冬修搞抗旱的地方很多,如果你选准了,大力地去抓,那一定会抓出成绩抓出实效来的。”李梦红一笑。
“有钢材吧”伍魁洪再斟一遍酒,随手将酒瓶扔掉。那酒瓶在磨得很光滑的地板上咣咣地滚了一串,竟然没有破损。服务员立即跑过来,拾起酒瓶,捧在眼前,认认真真翻来覆去地看几遍,仿佛得到了什么无价之宝,笑得身子一抖一抖的,哼着小调离开了。
“她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捡到一只空酒瓶就这样开心是不是神经不正常”向心伟不肯喝酒,早早地就盛了一碗饭端在手里,一粒一粒地慢嚼慢咽,见此情景,忍不住问。
“嗯她呀,发财了。”李梦红翻翻眼皮,搁下酒杯,浅笑道:“这种人很有经济头脑,常常把不是机会的机会把握住,创造出财富来。
“创造财富”大家都听不懂。
“名酒瓶装上劣质白酒,封好盖,就是一瓶进口的名酒,可以卖大价钱。这种空酒瓶有人出高价专门收购。她多捡几个,就多捡几百块钱。”李梦红搁下筷子,从待者手上接过热热的湿毛巾,擦擦嘴和手,拔出烟来,给汪局长和伍魁洪各一支,自己也点一支叼进嘴里轻吸一口。“这是生财有道。”
“太不象话。”向心伟大声说。
“江河滚滚,泥沙俱下。改革开放的年代,什么人都可能出现,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汪局长满嘴的油渍,额头上亮亮的好象映出物影。他一手抓住酒杯,一手抓住筷子或烫匙,左右开弓,轮番进食。“刚才伍兄弟问钢材,是不是搞建筑呀好商量。我外甥在你们手里讨饭吃。他不懂事,你们多照顾点。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包在我身上,没有问题。绝对没有问题。”他打了个酒嗝,拍拍胸脯,闭上眼,一仰脖子,又喝空了酒,然后搁下酒杯,把李梦红给的烟拿在手里看看,点燃,吸一口,眯眯眼,笑道:“不错,的确不错。”
“我们刚刚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需要钢材建房。汪局长肯帮这个大忙,我们红叶集团一定会兴旺发达,蒸蒸日上。”
“好。”伍魁洪喝了几杯酒以后,兴致颇高,什么规矩都没有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拍着汪局长的肩膀大叫:“伙计,爽快。来,干了这杯。”然后,他呱地喝完了杯中酒,一翻酒杯,抹抹嘴,说:“先干为敬。”
汪局长似乎怔了一下,吸吸鼻子,弹掉烟灰后,指缝里夹着香烟,提起杯子来,也喝干了酒,说:“兄弟,今后我如果有了什么难处,你千万要拉我一把,可不要见死不救呀。”
“扯乱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讲的。你放一千个心一万个心。”伍魁洪大笑。这一个是堂堂市委委员,掌管物资的政府官员,那一个是到处招摇撞骗无恶不作的江湖败类,可是这两人却如鱼得水,关系亲密。一大奇闻。一大笑话。
“好。好。够义气。我借花献佛。”汪局长抢先抓住酒瓶,斟上了两杯酒,然后举起酒杯说:“来,祝老兄兴意兴隆,财源广进。”
“回饮一杯。你早点升官,当省长。”伍魁洪精神倍增,干脆抓了两只碗来,往碗里斟酒。汪局长一见,连忙摇手。“喝够了,喝够了。吃饭吧。”他的肚皮已经装得太多了。“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伍魁洪却不肯罢休,劈手揪住对方,叫道:“一碗,只喝一碗,哪怕是甲胺磷老鼠药也要喝这一碗。”两人推来推去,闹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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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向心伟似乎有些憎恶这种酒肉生活,早搁下了碗,退到一边坐着。服务小姐不失时机地给他送来毛巾,捧来热茶。他总是彬彬有礼地致谢,然后一动不动地品着菜看电视。
李梦红见伍魁洪和汪局长状极亲热,转而看向心伟却似乎很见冷落,摇摇头,吩咐服务小姐侍候酒桌上的两位,自己去跟向心伟闲聊。
“怎么,心情不好”
“哦董事长,你怎么也”向心伟转过脸来,面对她,好象有点窘。
“今后红叶宾馆就交给你了。你肯定会经营得很好的。我在杂志上看过你的文章,觉得你对经济很内行。你的一些观点很有创意。”李梦红为了应付向心伟,近来也的确学了不少文章。“对于经济这门学问,我是门外修行,不得要领。我做生意抓管理都是凭感觉。应付小场面还凑合。现在场面搞大了,总是力不从心。很需要有人才来帮我分忧解难。”
“董事长太谦虚了。”
“其实,我觉得不管什么经济形式,也不管什么管理方法,只要有用我们都可以用。什么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的,简直是作茧自缚。一把刀,好人拿了切菜,坏人拿了杀人。是不是坏人拿了刀杀人,我们就不准拿刀了甚至干脆不生产刀了外国搞的东西,我们就不能搞就变成资本主义了老祖宗马克思讲社会主义阶段没有商品经济,这话不对。”她说出来的话令向心伟瞪目结舌。
“董事长能够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确实很不容易。”向心伟摆摆身子,几乎跟她靠在一起了。“你对经济学的研究如果写成论文,一定会得大奖的。其实,关于经济,马克思的著作中,有至少几个地方是值得研究的”这个年轻人一接触到自己潜心研究的领域,就兴奋起来,话也多了,手也舞了。
两人正谈得兴味正浓,汪局长东倒西歪地走过来,打着酒嗝,问:“李老板,你们什么时候去提货要,不要我,派车送来呢”
“呵,汪局长,你吃好了招待不周,真对不起。”李梦红急忙闪身让座,笑道:“至于货嘛,我明天叫人去提吧。”
汪局长不肯落座,拉了向心伟一把,摇幌着就要出门。李梦红也不多挽留,示意伍魁洪去取了一个胀臌臌的黑皮包,送到车边。
“汪局长,你忘记东西了。”李梦红说。
“我们来的时候,没有带皮包来呀。”向心伟见汪局长接了包,便在一边提醒。
汪局长大概是喝酒醉了,有些迷糊,便唧唧唔唔地说不出话来。“嗨,是上次汪局长到我家来的时候,忘记在沙发上的,一直没有机会送过去。恰好这次方便,还是局长自己拿回去吧。”李梦红看看向心伟,转而又看看伍魁洪,忍不住一笑。“贵人多忘事。局长太忙了。”
“嗨,人老了,没有记性了。”汪局长嘘出一口气,懒懒地往后一躺,手往脑门上抹一把汗珠,说:“我记起来了。上次来的时候,我带着这个包,还有一件什么东西。哦,对了,是拐杖,一条拐杖,我到省里开会的时候,顺便带回来的。”向心伟伸手去要帮他拿包。“舅舅,我拿吧。”他一闪,再闪,双手紧紧地抓住皮包搂进怀里。“咳,我拿,我拿。你拿了不好坐车。我老头子不在乎。”
“拐杖”李梦红一下子被难住了。她和伍魁洪都尚在壮年,哪里会想到用拐杖“哎哟,汪局长,那拐杖上次被吴书记带到他家去了。我下次另外给你去找一条吧。”
“啊是吴书记拿去了算了,算了”汪局长摇头摆手,呵呵笑着说:“其实我也不用那玩意,不过是拿了玩的。我走了,多谢。明天我叫人给你们送货来。”小轿车往下沉。伍魁洪揭开车的尾箱,往里面放了件什么。
“开车。”等伍魁洪从车后转过来,汪局长从车窗里跟他握过手,便叫。
“杂种”眼看黑色的小轿车负荷过重地哼着离去,李梦红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待续
五十三
谁也说不清究竟翻越了多少座山峰,汽车终于终于驶进了一条狭长的沟谷里。路面相对而言平整多了。淙淙羼羼的溪流挨在公路边,急骤地围绕在山脚旋转奔涌。一座石桥从那一座山头架到这一边山腰。公路边矮矮地挤着几幢歪歪斜斜的木板房。桥对面的山坳里,灰灰的挤压了一栋又一栋砖楼。汽车在这个比较富裕的居民点稍作停留,就离开了主道,转入了一条更狭窄更坑坷的山道。
山道的两边是零星的几块水田。水田荒芜了,长满了杂草。然后就是山。前后左右,铺天盖地而来,都是山。而这些山,也光秃秃的,偶而只见几丝小草,更多的是黢黑的山石和焦黄的沙土。树木似乎在这里绝种了。
随后,汽车急剧的颠簸着从两座山之间的鞍部爬过。眼前的景象蓦然一变。刀劈斧削的峭壁,深不可测的绝谷,拔入云端的尖峰,郁郁葱葱的古木,悬在天际的飞瀑,落在谷底的房屋,盘挂在山岩上的公路
这里就是金矿矿区。
“嘘这地方,太荒凉恐怖了。”李梦红从车窗里向外张望,惊叫一声,额头上立即浸满了汗珠,脚手都软软的瘫了。汽车似乎完全悬在空中。窗外看不见路,看不见底,只有一线绝壁向下飞落。可是,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汽车盘旋一阵以后,埋着头往下疾冲。坐着的人都差不多离位往前倒了。很快,一座极大的村庄展现在眼前。一条清净的小溪伴着村庄在寂静的山谷中恋爱。
村庄旁边,没有树木,只有从天而来的绝壁吊崖。那些石壁上凿满了黑乎乎的洞。
嘎的一声,汽车在一家小店门前停了下来。这小店开在用青砖砌成的三开二进一楼一底的非常漂亮别致的小楼里。楼房外表全安上了瓷砖,大多是白色,中间隔了橙黄或墨绿的瓷砖拼花,正堂上的走廊栏杆上还安装了八仙过海和鲤鱼跳龙门的瓷画,花花丽丽的,象个都市里妖冶的伴舞女郎。这房子跟大山绝谷极不相称,跟村庄的其他建筑却相得益彩互相辉映。
“到了。”伍魁洪扑下车去,转头说。李梦红脸色煞白,没有反应。“红红”
“唔。”李梦红头晕晕的,一时还真没有清醒过来。一天之内,坐了五六个小时的汽车,跑了几百里路,而且大多数时间是在没有养路工人维护的山间公路上颠簸,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摔得离了位,把她的三魂七魄都吓得出了窍。“下来吧。赖在车上做什么”她听伍魁洪这么叫她,定定神,扭头细看一遍,才扭扭身子,慢慢爬出车座,被他搀扶着,就近走进了小商店。“真够刺激的。”她无力地说。
迎面就是铝合金框边的玻璃柜台。柜台里赫然摆出一些名牌商品。柜台上一部彩电一部cvd,正在播放三级片。架子上除了价格昂贵的名优商品以外,竟然安上了一串七彩灯。雪白的墙壁上挂满了赤膊坦胸的美女图像。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西服革履,叼着香烟站在柜台边,随着录像中男女交欢的节奏乱喊“一二三四五”旁边站着个油头粉脸还算标致的年轻人,不时打开商品柜摆弄里面的商品。
李梦红跟着伍魁洪走进店子。
“要点什么”年轻的店老板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李梦红。
“休息一下。不要。”伍魁洪摆摆手。
这时从里间走出两个女人来。其中一个见了他们拍拍手喷地就笑起来。“骚猴子,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我们蛮有缘份吧。”女孩说着,就要往伍魁洪身上靠。
伍魁洪象见了烧红的烙铁,急忙往边上闪,红破了脸,拿眼直往李梦红身上瞟。李梦红意识到其中有些奥妙,牙齿格地一响,眼睛瞪圆了。只见那女孩穿了一身火红的套装,披着波浪似的长发,厚厚地扑粉,浓浓地洒香,高高地穿鞋,格格地发笑,耸耸地抖胸,上上下下都是撩人的火热。李梦红注视着那面孔,那情态,却始终无法记起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沉沉地哼了一声,坐下,说:“有水吧打水来洗把脸。我很累了,有点恶心。”
“有。到里面坐喽。”另外一个女孩很礼貌地邀请他们到里间去。从情形上看,这一位极有可能是女主人。“我叫她们打水来。”
“这地方的确不错。”李梦红洗过脸,精神为之一爽,头脑里也不再晕晕的发昏了。
房里安了一弯沙发,电视柜上搁着大彩电,地板上拼了瓷砖,陈设装饰都不是农村的本色,看样子,金矿的人还真是坐在金子上了,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不会挨饿受穷。
“你好象不是本地人吧”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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