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爸爸,要他到这里来跟我们一起住。还有”
“够了”李梦红猛地拍拍茶几,厉声喝止道:“够了”女儿的确长大了,看那日益丰满的身体,听那咄咄逼人的言辞,领会那尖锐敏捷的思想。她知道,女儿长大了。她必须平等地对待这个让她头痛的孩子。
“小芸,”她尽力把声音压得很低很舒缓。她心里扑扑的乱跳。“你并不是不知道,我跟你爸爸,从来没好过。我们,早就离了婚。”小芸大惊:“什么”李梦红点点头,又摇摇头,皱紧眉毛说:“我之所以隐瞒下来,是怕你们受到不良影响。我跟你爸爸离了婚以后,必须过日子,挣饭吃。我发誓要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送给小石。我不去奔波奋斗,从哪里来钱供你们吃饭穿衣上学我受过的苦,绝不能再让你们来受。你算算帐,光你这套首饰都要八万多,这栋房子用了几百万这钱从哪里来的都是你妈跟伍伯伯在外面拼命得来的,小芸,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小石不是妈生的,是你伍伯伯跟她原来的女人生的,你爸爸为了传宗接代,从小到乡下去过继来的。伍伯伯才是小石的亲生父亲。小芸,妈可以对天发誓,妈无论怎么样,都是挖空心思地在为你好,为小石好”
小芸哭了,但没有哭出声来,只听任泪水扑扑地大颗大颗地往下滴。李梦红掏出手绢,过去抱住不停地抽搐的女儿,替她擦干泪水。在这一刻,大客厅里很静,很静。
“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你爸爸他,他穷,我不嫌他。他没有志气,我也能容忍他。他有病,治不好的病。他不是个男子汉我还是没有嫌他。我取了很多药给他治。治不好。治不好的病。他要跟我离婚,还要跟我争孩子。我受不了”李梦红说着,自己哽哽咽咽地哭了起来:“是我不好,可是,我没有想过离婚。我,我求他,求他不要离,凑和着过。他,他不肯。我这一辈子,难道就这么完了我就这么命苦吗放下我苦一点也罢了,穷一点也罢了,你呢小石呢吃不好,穿不好,万一考上了大学还没钱读不了我不甘心。我死也不甘心”她抱住女儿,哭得越来越大声。
小芸反倒不哭了,也不劝阻她妈,只是紧紧地抿着嘴,瞪着睛,不说话。小石穿了衣服,悄悄地走来,跪在她们旁边。“妈,你不要哭了,去睡吧。妈。”小石苦巴巴地牵了李梦红的手哀求。“”李梦红吸吸鼻子,擦干眼泪,点点头,说:“你们去睡吧。我想坐一坐。”
小石不肯动。小芸踢他一脚,瞪瞪眼,把他拉走了。偌大的客厅里便只剩下李梦红一个人。她悠悠地嘘出一口气,似乎便听见了彩灯在熠闪之际发出的嗡嗡叫声。她倦极了。
待续
五十九
夜已经很深了,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每当这个时候,往往就是她最难熬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翻转去,面对着苍白的墙,翻转来,面对的还是苍白的墙。正面躺着看天花板,那镂空的楼板上灯光闪烁更象妖魅在对她眨眼睛。看书,头晕,眼花,脖子也酸痛。睡觉,心浮,气躁,眼都闭痛了还没有半点睡意。一开眼,就见伍魁洪的影子幌来幌去。他肯定在宾馆过夜。莫非他事先跟罗玲那小妖精约好了的她切齿地痛恨着,诅咒着,心头盘算着,既然女儿已经知道了,既然面对全市几百万人民群众都宣布了,干脆把他带回家来。找个年轻人不行,别人议论太多,小芸和小石尤其不能接受。罗玲漂亮的坐台小姐伍魁洪这些人依次在她眼前闪过。“嗨”她掀被子蒙住脑袋,憋着憋着,好象要入睡了。
门外传来了的士的喇叭声。车就停在她的楼房外了。她住底层。小芸住第二层。小石住第三层。女佣张妈住后面带厨房的小院。她一抖被子,从枕头下面掏出匕首来,跳下床去。
“等我一下。我还要回去。”是伍魁洪的声音。真的是这个冤家。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才回来“还要回去”她准备去开门。一个高大的身子突然闪到她面前。“天”她惊叫一声,昏了过去。“红红,红红,出事了”伍魁洪一把揪住她,压低声音急促地说。
“你,你怎么进来的”
“嗐,出事了。”他摇她,想把她弄清醒。
“你,深更半夜跑了来,就为了这个”她推开他,哼哼,转身搁下匕首,又钻回被窝里去。他狠狠地骂一句,凑过去,搬住她的肩膀又摇她:“你快起来,出事了。”
“莫摇我。我清醒得很。”她大声说。“你来就为了讲一句出事了你滚滚出去。谁叫你来的”她支起身子,厉叫。
“你,你万一小芸他们听见了”
“哼,听见他们早就看见了。电视里放,报纸上登,他们又不是聋子瞎子我不想出去。嗯这时候,好凉。”她只穿内衣,空调又没开,哆嗦一下,又钻进被子里,摔一只手出来牵他。“睡吧,明天再说。天大的事,我今天也不出去了。”她脸色好看多了,有点笑嘻嘻的。“疯婆娘。等到天亮,人他妈都跑得无影无踪了,还去找谁十几万块钱呢快起来。明天,我好好地陪你。”他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猛一用力,抓小鸡一样把她抓起来,然后抓过衣服,手忙脚乱地帮她穿上去。“他妈的,快点。黄大利和孙华反了水,搞了十几万块钱”
“什么”她扣衣服的手一顿,狠狠地摔开门就冲去开大门。一阵荫冷的风扑进来,逼得她嗞地一声寒噤。“快点穿上。”伍魁洪把她的披风挂在她肩上。“要不要给孩子打个招呼万一明天不回来呢”他尽力压低嗓门。“他们都睡了。”她披好大衣,理理头发,回头来挽他的胳膊。“他们带了十几万报警了没有朝哪个方向跑的”
“妈,你的手机。”冷不丁听后面一声叫唤。李梦红和伍魁洪都吓出一声冷汗。小芸拉开大门,拿着一部手提电话冲出来,也不跟伍魁洪打招呼,对她妈说:“妈,你去吧,不管到了哪里,给家里打个电话。”
“”李梦红接过手机,点点头,再点头,使劲地点头。“嗯。万一,我和你爸赶不回来,你就给玲子打电话,叫她过来陪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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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车跑到市公安局。她的电话机响了。“深更半夜,是谁呀”她看看号码,不熟。“也许是吕德山。我告诉他去追人的。”伍魁洪在一边说。她打开手机,拨通了刚才的机号。“伍头哦,是老板。我,我是老山,吕德山。我现在在xx县xx旅社。我抓住黄大利和孙华了。他们跑不掉你放心。是捆起的,绝对没有问题。好好。好。”吕德山挂了电话。
“走吧。”他拉她出了公安局大门。
“我反正人也抓住了,明天再去吧。”她紧紧地倚偎着他。“你,发高烧呀妈的。”他招招手,叫住一辆小车。“xx县,去不去五百。”他叉开巴掌。“这时候”司机看看车外,再看看车上的钟,摇头。太晚了。街上都没有行人了。钟上显示的时候是十二点三十一分。“哎呀,你白天跑一趟才五十,跑来回才一百,我给你五百还不干妈的,我要是自己买了车,鬼才求你。一千吧。干不干先付钱。”他往身上一掏,哗哗地扯出一沓百元大钞,也没数,叭地撂在司机面前的车盘上。司机眼睛一亮,急忙把钱接了,呸呸地吐口水数了三遍,将钱收好,开了车门。
“老实说,李老板,是你们两口子,我才敢送。换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敢。给我十万一百万我都不敢。这年头,咳”司机一启动,话匣子就打开了。“我这命贱。可我也怕死。万一遇上个什么坏人,那是要命的。但我不怕你们。堂堂红叶集团董事长和总经理夫妻,有好几家公司,好几千员工,好几千万资产,金命,贵命。我跟你们在一起,胆子都壮多了。”
“少放屁,把车开稳就行了。”伍魁洪一笑,轻骂道:“夜深了,莫打瞌睡。”
“放心吧,不会摔伤您老人家一根汗毛。我把车开好了,说不定您一高兴,买部皇冠叫我去开呢那比搞出租安全多了,稳当多了。”司机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油腔滑调的,倒也不让人觉得闷。“说老实话,成天在电视里面看到你们,还没想到过会有今天,让我深更半夜开车送你们跑长途。哦,对了,李老板,我这车有特殊装车,要不要用”
“特殊装置”李梦红不解。
小司机一按某个开关,突然从前排的座椅上散开来一道布幔,把车厢分成两半,前面后面彼此看不见。“怎么样不用的话我就收起来了。”
“真有意思。”李梦红瞟一眼伍魁洪。
“真他妈邪门歪道。”伍魁洪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大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说老实话,老老实实地拉客,拉正经客,找不到几个钱。安了这玩意,我晚上出租,多半是那些鸡要用,肯出钱,在车上,警察又无法管,又方便,反正我又看不见,嘿”
“狗日的,烂板眼还蛮多嘛。”伍魁洪还想说什么,被李梦红扎扎实实地掐了一爪,不吭声了。“你们休息吧。我开车很稳的。”小司机何等机灵,交待一句,再不开口打扰。
李梦红窃窃的笑起来。这是一种别出心裁让人无法想象的玩法。伍魁洪不肯合作,在她耳边说:“少癫了,不象话。”她抱紧他,拼命忍住呼吸,坐进了他怀里。“试一试”她在他耳根下极细极绵地求他。
“这东西是谁想出来的真他妈缺了八辈子德。”伍魁洪唯恐闹出什么异样的响动来,又怕失控的李梦红无理取闹,只好听任她在自己身上胡闹,想来想去,总觉有个人在身边守着,煞是别别扭扭,忍不住就咕哝了一句。
小司机把收录机开了,开始放缠绵的小夜曲。那音乐声不大,也不小,似乎刚好把伍魁洪那句话洇没掉。小车还在跑,很快,但很稳。外面的景致什么也看不见。一团漆黑。
待续
六十一
她走进房间来了,顺手把房门死死地反锁上。她谁都不看,只是不出声地笑着,扬手还撩一撩额头边的头发。然后,她轻轻地慢慢地在留给她的座位上坐下,掏出进口的专用香烟来,吸一口,悠悠地嘘出轻淡的一点烟雾。
房间的每一面窗户都关得死死的,连窗帘都放下来遮得严严实实。有一只小小的绿头苍蝇在房间里嗡嗡地飞来飞去。
房间里坐着好几个男人。靠窗的地方,钱光穿了一件灰色的汗衫,抱了一只黑不溜湫的大茶缸坐在那里。他是一个极其臃肿的全身的皮肤都发亮的人。他每扭动一次,屁股下的凳子就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叫。他左侧的墙壁上贴了张崭新的剧照。照片上是一个几乎裸体的俏丽无匹的金发碧眼的白人女郎。见李梦红进了房间,他眼皮跳了两下,把头一昂,一双毛茸茸的大鼻孔朝着天花板,眯上双眼呼噜呼噜地打起鼾来。他穿的西装短裤遮挡不住,竟暴露出他下体的一部分。他的绛色的平底凉鞋摊在身边,一双肿肿的脚踩在地板上。那凉鞋边上吐了几片嚼过的茶叶,还泼了一滩形如地图的茶水。
钱光的左手边依次坐着孙华和黄大利。孙华勾着仿佛涂满了油彩的光脑袋,瞅着地板,好象要从反光的地板上找出自己的形象来。他面前一张茶几。茶几上摆了两只印花茶缸。茶缸边有一沓卷曲的写满黑字的十行纸。纸张旁边还有一张巴掌大的彩色像片。那像片上是个妙龄女郎的全身照。据说他儿子找了个如花似玉颇有本点象香港明星林青霞的女朋友,正急着要做家俱结婚。他一动不动,如弓的脊背耸得很高,连背上的骨头都一块块竖立起来了。
“他妈妈的鸡鸡,还有,有什么,好,好讲的都回,回去抱,抱孙崽算,算了。这是搞,搞什么你吃老板,用老板,哪,哪怕,老板卖,卖屁眼。你,你想清楚。我们呢我们,吃,吃什么你们,狗,狗日的。那钱,我,我们,也,也有份。”坐在床上的是个矮矮小小,深眶洼眼,形如鬼魅的人,他叫彭见一。他使劲地搬着脚趾,象打坐诵经的和尚道士。他一边说话,身体还一边向前向左偏斜。“他妈妈的鸡鸡,你,你们找死,怎么,怎么还拖累我,我们呢他妈妈的,鸡鸡。”
“我们出的事,我们自己承担,不会拖累大家。”黄大利慢条斯理地说:“要死要活,也是我和猴子的事,与你们无关。”
“放你妈的骚气。”吕德山蹦起来,抢起铁锤般的拳头,咬咬牙齿,臌臌眼睛,又坐下去了。“被你这么一搞,我们奖金也发不成了。幸亏抓住你狗日的,要不然,弟兄们几个月的工资都泡汤了。你妈的,你是人吧”
“我拿的是老板的钱。”黄大利说。
“哼,你错了。你拿的是兄弟们的血汗钱。”李梦红微微摇摇头,再摇摇头,轻言细语地说:“我李梦红带弟兄们从山沟沟里爬出来,为了什么为了干一番事业,为了我们这帮被人家看不起的乡巴佬能够趾高气扬地当厂长当经理,为了我们的苦难兄弟吃好穿好玩好。我有什么钱我的每一分钱都是弟兄们共同的。”她嗞地吸一口烟,弹弹烟灰,抬眼把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用更柔和的声音说:“你真的搞错了。运输队的任务是当初定死了的。完成任务以后的每一分钱,全部由运输队的兄弟们自己拿自己分,自己用。完不成任务的,才由我贴钱来发工资。今年,大家都很辛苦,很卖力,只几个月就完成了年初定下的任务了。那个部分,总公司已经提走了,拿去办红叶宾馆了。你们运输队帐上的钱,都是运输队每个弟兄应该分到手的钱。黄大利,你绝对地搞错了,你是偷了弟兄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你偷他们的钱。你也的的确确是偷了我李梦红的钱。”
“你妈妈的鸡鸡”彭见一顺手抓起床头的枕头,就朝黄大利摔过去。
“嗨这茶怎么凉了”钱光端志大茶缸,一揭盖子。一缕热雾立即喷出来。他吹几下,猛地朝黄大利泼过去。黄大利刚接住枕头,没料到这边也出问题,躲闪不及,就泼了一身,烫得呲牙咧齿,却不敢叫骂,只瞪眼。
“吸烟嘛,啊干坐着有什么意思呢”李梦红示意伍魁洪拿出一条精品白沙烟来,撕开,往每个人面前都摔了一包。“吸吧。有烟不吸,留传下去祸害后人。”她拿起自己的烟,浅吸一口,抿抿嘴,又说:“不错,红叶集团是我的,但也是所有红叶兄弟的。我出本钱,给兄弟们找事做,找工资。我赚了钱,兄弟们也就赚了钱。兄弟们赚了钱,也就是我李梦红赚了钱。今天很好。运输队的管理人员都来齐了。我把班子调整一下。今后由吕德山过来当经理,老钱当副经理兼会计。出纳还是由老山一并兼了。老彭呢,你换个防吧,到伍魁洪那边去帮他。他一个人,管这管那的,有时候顾不上。你去当木材公司和家俱厂的副总经理。”
彭一见眼睛一眯,劈吧劈吧地鼓起掌来。钱光和吕德山也跟着鼓掌。黄大利脸色灰白,直了眼,不动。孙华这时才直起腰来,也轻轻地拍拍巴掌。“我拥护老板的英明决策。”
“黄大利和孙华就暂时不当运输队的经理副经理了。我明天给你们开个会,宣布一下,大家就分头去管事。”李梦红笑一笑,再笑一笑,斜斜眼睛,下巴骨略微往上一翘,说:“老黄和猴子先跟我打点杂吧,到时候再按情况重新安排事做。说老实话,钱没拿走,总算万幸。我还想感谢你们呢。你们提醒了我。今后任何人要到银行提钱,必须经过我签字。所有现金都要进银行。我要成立稽查组。进行检查的。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多说。”
“不行”伍魁洪呼地跳出来。“偷了十几万块钱,就这样算了哪还得了。”
“伍头,我们兄弟一场。我都跟你几年了。没有老板的时候我都跟你跑生意了。伍头,你放我一马”黄大利看伍魁洪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一翻筋头,就往墙角里躲。
“把他们送到公安局去,不枪毙也要关他十年八年。”钱光又泡了一缸开水茶。
“光哥,光哥,你积点德。我上有老,下有小,都四五十岁的人了光哥,你莫落井下石。”
“什么你偷我的钱,我讲我落井下石嘻,笑话。我不叫钱光了。我叫钱有,钱多。这钱光不吉利,尽被他和猴子偷钱。”钱光一扬手又把热茶朝黄大利泼过去。这回黄大利见势快,一闪就躲开了。“老板,我改个名字吧,叫钱多。当了经理,还叫钱光,恐怕对红叶集团不吉利。”
“好,好。”李梦红一笑。
“老板,老板,你大人大量。你是观音娘娘再世。你大慈大悲。老板,你发句话。反正红叶是你的。钱也是你的。这些弟兄都是你的。我这条命也是你的。老板。”黄大利一转,跑到李梦红面前,闪一闪的,唯恐有人又偷袭他。
“坐下,有话坐下讲。”李梦红皱皱眉。
“老板,千万莫抓我去坐牢。老板,我做生意还是有一套的。老板,我会好好的做生意,多赚点钱,来报答你”黄大利不肯走开。
“哼。做生意你们都是秀才,文笔滔滔的。那个生意的意字怎么写的上面一个立字,中间一个曰字,下面一个心字。这个立就是要我们要勤奋,要敢拼,不要懒,不要躺下休息,不要遇上麻烦就撤退,总之要多动,动手动脚动脑筋。”李梦红笑容可掬,根本不去理会黄大利的苦苦哀求,反而东拉西扯地说出一番怪论来。“这个曰字也大有讲究。我们站得高了,看得远了,也勤快了,也不怕困难了,还不够。还要谨开口,慢发言,讲得讲不得要先想清楚。有些话,是乱讲不得的。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嘛。嗯还要求我们要多问,多请教老板多请教内行,不乱做主张。那个心字更紧要了。有几层意思。一是要用心。什么事都要想清楚,能不能做,做了会怎样。不顾后果地乱做,是要闯祸的。二是要公心。做人不要歪心,更不能黑心。人没有良心,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我们生意人,讲的是童叟无欺,公平交易。对自己的兄弟,就更不应该多花花肠子起坏心。三是要忠心。对老板要忠心,对兄弟要忠心,对客户也要忠心。你背叛人家一次,人家就怕了你,谁还敢相信你生意也做不成了。”她摆摆手,舌头舔舔嘴唇,咽下一口唾掖,对伍魁洪说:“口干死了。给我泡一杯茶,要浓一点,有点口味才好。”随后,她又对大家说:“这些大道理,你们都懂。讲得多了,反而让人厌烦。”她接过茶,朝伍魁洪飞一个媚眼,格格地尖笑起来。“你荫着脸给谁看这里又没有人收购瘟牛肉。笑面一点嘛,嗯”
“狗屁”伍魁洪切齿地道。
孙华在一边狠狠地抽烟。他眼睛珠子溜溜地乱了几圈。他想看见她大发雷霆。但他没有看见。他颤抖的手捡起那张照片,机械地把玩着,旋转着。然后,他嗞嗞地撕破那张照片,一直到撕成千块万块零星的小片。他额头上沁出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他干裂的嘴唇咧开来,却没有声音。他全身都在发抖。
“好了,不说了。去,”她,李梦红拍拍伍魁洪的手,说:“老公啊,总不能让兄弟们饿肚子吧去,安排一桌饭,要最贵的。今天,我们两口子请客啦。”她站起来,就走。
孙华没动。黄大利没动。
“守住他们。”出到门口,李梦红压低声音命令吕德山和钱多。“我把饭菜弄好了,再来叫你们。千万莫让他们跑了。”
男人们互相盯了几眼,顿时都笑了。
待续
六十二
饭桌上的气氛一直活跃不起来。本来黄大利和孙华是不肯到餐厅就餐的,但因为吕德山凶神恶煞的一直守着他们,寸步不离,出于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也去装模作样地吃了几口饭。
“上茶吧,上好的毛尖。”李梦红搁下碗,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热茶,先呷一口,啧啧嘴,眯眯眼,笑说:“这茶很不错。你们哪个要快报名。存货不多,需者从速;质量三包,送货上门;服务周到,信誉第一。”
这段耳熟能详的广告词,听起来,让人颇觉可笑。但是,没有任何人笑。“怎么,老黄,你饭也不吃,茶也不喝,是不是怕我们坏了你的道行呀啊,坐在那里,笞不去,搡不来的,象菩萨一样。”她并没有放弃渲染气氛的努力,眨眨眼,又说:“你也显点灵吧。”
“我,我不饿,不饿。”黄大利急忙摇头。孙华在旁边哆嗦着,要了一杯茶,谁知因为手抖得厉害,把茶杯上的盖子掉在地上了,滚烫的茶水也泼出来,烫得他直咧嘴。他把茶杯搁到桌子上,呵呵手,才弯腰去捡瓷杯盖子。奇怪的是那盖子竟完好无损。
“你看看,这说不饿呢。差点把杯子都喝下去了。”李梦红格格地放声大笑起来,摆摆手,示意服务员另外给孙华上了一杯茶。“算了,不要了,换一杯吧。这茶的确很香,地板也想喝几口。干脆全部泼在地板上,也算是对土地爷的一番心意,说不定还保佑你孙猴子明年今天再生个大满崽呢。格格”
“咳,我就是有点气不通。”伍魁洪连喝了两杯酒,一抹嘴,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
“你气不通找根棒子来,捅几捅,就通了,就顺了。”李梦红动了动脚,扎扎实实地在桌子下面踩了他一下,脸上仍是满面春风。
“嘿,讲得好。”吕德山笑起来。
“你多事。好,好”伍魁洪瞪瞪眼,骂道:“当心老子把你捅几捅。”
“你,你还,还是,捅,捅她,她”彭见一手指抬起来,好象要指到李梦红,一转却转到旁边的服务员身上去了。
“神经病。”服务员顿时绯红了脸,冲彭见一大声咒骂道:“看你这背时相,人不象人,鬼不像鬼的,捅你个头呀。”
“你,你讲什么”彭见一扭几扭,把一只脚抬起来,搁在椅子上,挤眉弄眼的说:“你还想,想不想,搞想搞,就,莫,莫乱进话。不想搞,你,你就乱讲。”
“我想不想搞,和你无关。”服务员年轻,很嫩,秀秀气气的,有点俏。
“和我,关系大,大得很。”彭见一拍拍桌子,大声说:“你,想搞不”
轰的一下,大家都笑起来。小服务员意识到这一番对话纯粹是调戏她,是脏话,又羞又气,猛地转到彭见一身边,一抓把住了,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打。彭见一嘿嘿地笑着,双手招架着,不提防竟从凳子上仰面八叉地摔倒在地板上。“你活该。”小服务员立即跑开了,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回过头来骂:“你这杂种怎么不会回家去叫你妈你女你媳妇让你操”
“咳哟。我,我就想,操,操你。”
“吵什么”伍魁洪皱紧了眉毛。
“好酸。呸,真的好酸。”李梦红哼哼鼻子,伸手去拉伍魁洪。“你吃错什么药了来,过来。来呀。老公呀,你这么犟干什么”
伍魁洪无奈,哼几哼,又埋着头喝酒。黄大利诞诞地笑着,摸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手绢来,几把几把地抹汗水。“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嘿嘿,老板,你们再坐一下吧。我,先走了。”他说着,就准备起身。孙华这时也抬起头来,眼睛里突然闪起一线光彩。但,孙华立即就又把头低下了,而且低得几乎缩到裤裆里去。
“忙什么再坐一下嘛。”李梦红低下头,抿了一口茶水。“等大家都吃完了,再说。”
“我”黄大利汗如雨下,脸上一点光泽都没有了,结结巴巴地说:“老,老板,我,我自己,到,到公安局去。我,自己去。”
“你急什么我还有事。”李梦红放下茶杯,嘴角掀了掀,头也不抬,说:“我没有讲过要你们到公安局去嘛啊。我讲过没有没有讲过,从来没有讲过。坐下来,沉住气。人啊,就是要沉得住气,莫浮躁,千万莫浮躁。”
“我,我还是想,想到公安局去。”黄大利吸吸鼻子,泪水都快流出眼眶了。
“算了,等一下跟我们一起回去。”李梦红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几十岁的人了,去牢里坐个十年八年,那也不是开玩笑的。不准再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弄得我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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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李梦红出门去了很久,也不见人回来。
“他妈的,这骚货,又跑到哪里去乱搞。”伍魁洪带着几个人在旅社里傻等。吕德山听他骂得太难听,劝道:“伍头,你何苦呢再怎么样也是一场夫妻。你这不把尿罐子往自己脑壳上扛吗”伍魁洪挥手打一巴掌过去,却没有打中。“狗日的,就你他妈嘴巴多。”骂着,他自己又嘿嘿地笑起来。
黄大利和孙华这时好象气色也好多了,偶而也在一边搭讪,陪笑。“笑,笑你妈妈个鸡鸡。”彭见一见他俩笑,大声训斥道:“要不是,你们,害人,又,又怎么会跑,跑到这鬼,鬼地方来”黄大利走开一点,说:“老板都不怪我们了,你又何苦太出头呢凡事留一线,今后好相见。”钱多听了这话,哼哼,冷笑道:“伍头,你听这话是不是威胁我们啦”
“妈个巴子”伍魁洪骂了一句,叼上烟卷,一步三摇地离开人群,走到大门边去看。
李梦红已经回来了,正在吕德山坐来的运输队的大约有五成新的大货车边转悠。“喂,你在摸什么卵经害我们死等你。”他摔了烟跑过去。她跳了一下,转过身来,脸刷地白了,好象窒息得很,连气都出不来。“你怎么搞的”他搬住她的肩膀。“是你呀吓死我了。”她用手绢擦擦手,信手将手绢扔掉,走两步,又折回去,把手绢捡回来,揉做一团,塞进自己的小包里。“你搞什么”他问。“没有,我刚上厕所,洗了手,就抹一抹。随便扔掉了,一时又懒得去买。买了新的再扔吧。”她深深地呼吸几下,气顺了,才挽住他的手弯,倚在他的腋下,让他抱着走。走了几步,她踮起脚尖,跟他比试一下,笑说:“你越长越矮了。再过几年,我就和你一样高。”
“笑话。”他侧脸往下看她一眼,用力在她腰上一撑,将她提起来,“你再扯长也就是这个样子了,还能有我高你吃点九二o吧。”
“你长得这么高大,那你一定吃了很多九二o喽”她挣扎两下,回到地上。
“妈的,总是讲不赢你。”他说。
两人互相戏谑着,相互搀扶着回到旅社大厅。她扬手指理理头发,对男人们说:“现在,我们回去。我们不能白跑这一趟。猴子和老黄开来的车要好一点。老山和钱光,哦,不是钱光,是钱多,去押车,到物资局去装一车钢材。货我已经跟他们局长联系好了。老彭暂时不回去,把他们林场的木材联系好了再说。老黄和猴子坐老山坐来的车,龚师傅技术好,他开车。你们到鸡公盖那里装一车杉木条,拉回去给建筑公司搭工棚。听清楚没有”她拉了伍魁洪一把,又说:“我们两口子先回去,在那边准备晚饭等你们。”
男人们答应着,分开走了。
她拉着伍魁洪一直眼睁睁地看几个人按分工坐上了各自的车离去,才租了辆的士车往家里赶。一路上她眉飞色舞,非常兴奋。
“妙”她大声说。
“妙和尚。”他没有那么高兴,板着脸说:“差点就折了十几万块钱,还妙你也不处分他们,今后还有谁会怕你大家都可以乱来了。真是他妈的邪门。你会有这么大方”
“妙。能够说得出好处来,那不是妙,只是好。能够让人说不出好处来,那才真正是奇妙无比。”她拍拍巴掌,又喝彩:“妙”
他懒得跟她争执。他也从来没有争赢过她。他闭上眼睛,半死不活地靠在靠背椅上,一直睡着觉回到红叶宾馆。
“我去叫人准备饭。”他走了。
她用手机往家里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开了房间,到房里去坐着看电视。坐了一会,天快黑了,没见伍魁洪上楼来叫她去吃晚饭,她发火了,变脸作色地去找罗玲。
罗玲正在总服务台跟值班小姐谈话。
“玲子,你伍大叔呢”
“他”罗玲瞪圆了眼,左看看,右看看,问值班小姐:“你看见总经理了吗”
“他早就出去了,发脾气,骂着人出去的。”值班小姐马上回答。“我们也不敢问他,怕他训人。他很凶的,从来不开笑脸。”
李梦红皱皱眉毛,自语道:“这畜牲,又和谁怄气了他会跑到哪里去了呢”她想一想,摇摇头,转到餐厅去,对服务生说:“等一下,你给我送晚饭到三o五房去。”英俊潇洒的服务生接连点头。
她恨恨地想着,埋怨着,回到房间里,叭地关掉电视,拖凳子到窗户边坐下,往外看灯火辉煌的市景。服务生在外面按铃。“门没关。”她说。“把门关上。”她又说。停了一会,她扭头过来。“怎么,你还没走
“董事长,再不吃,饭菜就凉了。”服务生托起一瓶香槟,开了瓶盖,徐徐地往杯子里倒酒。“您用餐吧。你肯定很累了。我们开了桑拿,洗一洗,很轻松的。”
她走过去,在临时为她准备的小餐桌边坐下来。他站在一边给她斟酒。“算了,你这么站下去,很累的。”她抬眼去看他。这小子长得倒挺帅,两弯浓浓的眉毛,一双晶亮的大眼,秀秀气气,皮肤白晰“你还没吃饭吧坐下来,一起吃点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来呀。”她伸手牵住他的手。
他略微动了一下,手却没有收回去,顺势在她身边坐下。“喝酒吧来,喝一杯。”她给他斟上酒,提杯子跟他的酒杯磕一下。“不要顾忌什么。我这人不喜欢扭扭捏捏的人,不象个男子汉。”她说着,把杯中酒一口喝干。
“董事长,你吃菜。”他喝了半杯酒,有点脸红,手也略微有些发抖。他用筷子帮她搛鱼片,连搛了两次,还是没有搛起来。
她侧了脸,仔细地看他。看着,看着,她格格地笑起来,闪动的身体不时撞一撞坐在身边的他。他也笑起来,微微的笑。“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她拍拍他的肩膀。他没有伍魁洪那么结实,甚至也没有伍魁洪那么高大。他是一个美人,但不应该说是美男子。他扭几扭,没闪开去,反而挨在她身上了。“我叫胡荣,今年二十岁。”他搛到一块鱿鱼,犹豫着,慢慢喂进她嘴里。“你属蛇什么蛇菜花蛇银环蛇还是五步蛇你又不戴眼镜,该不会是眼镜王吧”她咽下那鱼肉,抿抿嘴,搁下筷子,双手端起他俊美的脸,渐次摩去,直到捏住他的耳垂。他的确很嫩,皮肤光滑白嫩,很有弹性。他双手立起来,捉到她的双手,略作停顿,顺着她的手臂往她的肩部颈部腰部抚摸过去。“傻小子。”她一把搂住他,轻笑着,转身倒到床上去。“别动。”她轻轻地说:“有点冷了,不盖被子要着凉的。”
他有点茫然不知所措。但她很有把握地摆弄他。“绣花枕头。”她叽咕着,拍拍他,把他搂在怀里,让他吮吸自己的乳头。她的手再次往他的下体摸去。“不要紧张。放松一点,就象小时候去游水,第一次,有点怕,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她本来要爬到他身上去,想一想,躺下,抱住他,让他处于上位。他尽了很大的努力,累得满头大汗。但很快他就泄气了。“不要紧,下次就好了。”她抚摸着他,笑咪咪的,吻他,咬他,摸他,抱他
“你不要在宾馆里做了。”她突然在他耳边说。他抖了一下,抓住她,说:“董事长,我,我是第一次你要撵我走”她格格地笑起来,笑得趴在他身上发颤。她一边蠕动着,一边刮他的鼻子尖,说:“傻宝,我怎么舍得撵你走呢我要你成天跟着我。我身边少个司机,少个秘书。你想不想做”他点点头,嘘出一口气,赤条条地坐起来,闪到她身后。“我给你做按摩,我学过的。”他说着,在她身上推拉提捏敲打滚拍,折腾了好一阵子。
“想不到你还真有一套。”她耸耸肩,晃晃身体,觉得无孔不通,无气不顺,非常轻松舒服,一笑,将他按倒在床上,手又往他的下体去。他的手也插进了她的腿间。她满把地握住了他的象征。“好快”她刮着他的脸,骑到他身上,七颠八倒
“你这人很聪明,一点就通。”她笑嘻嘻地下了床,去洗漱间冲了澡,穿好了衣服,回到床边,坐下,手一抬,用遥控器开了电视机。电视里正放晚间新闻。“十点钟”她看看自己的手表,又看看电视。“刚才还是七点,怎么一下子就十点了”她见他穿好衣服下了床,吩咐道:“你先把东西收拾干净。我该回家了。明天我给你们经理打电话。你就不要再来宾馆上班了。”
她梳好头发,匆匆地走下楼去。罗玲在跟客人谈话,见了她,惊道:“老娘哎,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以为你早就回去了。”她摆摆手,说:“我想找个人去给我开车。哦,对了,你伍大叔有电话没有”罗玲想一想,摇头说:“没有呀。他会跑到哪里去呢”
“畜牲”李梦红骂一句,小跑着出了门,上了车,就往家里赶。她知道,他如果有电话,十之###是往家里打。她知道,她订下的晚餐不会有人来吃。她一进家门,就见张妈,小芸和小石都在大客厅坐着等她。
“电话。”小芸说:“是他。打了五次了。第一次是八点钟打来的。”
“他怎么不打我的手机哟,是不是没开机”她摸出手机看,老天,谁说不打她电话呢话机里留下了十多个重复的未接的加密电话号码“喂,是我。”她有点手忙脚乱。
“操他八辈子祖宗”他切齿地骂。
“”她无言以对。这是怎么啦她按按自己的太阳穴,抿抿嘴,干涩涩地说:“我刚才头晕,在宾馆睡着了。对不起”
“翻车了死了两个。龚师傅跳了车,断了一只脚,没死。”他大声说:“妈个巴子,车子报废了,一车货也被水冲走了”
“死了就算了。一车货值几个钱你回来。马上给我回来。”她嘘出一口气,脸上堆起了笑容。“其他的都和我无关。你,立即回家来。超过十二点钟不到,我就拆你的骨头架子。”
“”他在话筒里好象打寒噤。
“你怎么啦”
“冷。”他说:“妈的,冷袭袭的。”
“你这傻卵。我叫你回来。”她大叫。
“这鬼天”他说:“黄大利死了,猴子也死了”
“你回来。听清楚没有”她看看女佣,看看儿女。他们也正目不转睛地盯住她。
“我不想死。”他咕哝着。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又瞟瞟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柔声道:“快回来。我等你。路上,叫开车的慢一点。”
“是不是你做了手脚”他问。
“你呀,你呀。把龚师傅安排进最好的医院,多给他点钱。你要老山他们去办就行了。”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催促道:“你一定要回家来。我们一家人,小芸,小石,还有张妈,都在等你。老天爷,你莫东想西想的好不好只要你不出事,天塌地陷我都不管。死两个人烂一辆车,折一车货,有什么大不了早就该死了。害我给他们陪葬那么多东西”
“你,你”他挂了电话。
“喂,喂”她狠狠地摔下电话,切齿地骂了一句:“畜牲。”
“他,”小芸斜了眼睛看小石。小石早调转头去看电视去了。电视里正在放非常精彩的近乎神话的武功片。“他没有事吧”
“没事。死人还会打电话回来”她皱皱眉毛,突然打一个寒噤。“嗞真有点冷。”
待续
六十四
小石骑着自行车回家来了。
刚巧,李梦红这天没有出门。“哟,今天怎么回事你先回来了小芸呢”她抬眼看看近来日见强壮的孩子。这小石现在已经不再象以前那样瘦骨嶙峋了,高鼻梁,四方嘴,方方正正的脸,圆圆的眼,一对又浓又长的往上翘的倒眉,横看竖看都越来越象伍魁洪,一样的体格,一样的五官。“她的摩托车还没有你的自行车快不会吧是不是她又跑到哪里做玩去了”她帮他取下沉重的书包,在他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差一点就比我高了。”
“我肯定比你高一大截。”小石打开电视,换了鞋子,在沙发上坐下。“我现在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老师说,我长大以后至少有一米八五。哇,高大的中锋,迈克。乔丹。”
“卖客瞧单”她瞪瞪眼,惊道:“你做什么生意嗯读书就要认认真真读书”
“迈克 乔丹你都不知道你是外星人呀他是全美国最有价值的篮球明星,外号飞人。他可厉害了。”小石调了体育频道,看着,一拍巴掌,大叫:“妈,你看,你看。那就是乔丹。你看他。哇,扣篮。好球帅呆了。还有科比。布莱恩特,还有大鲨鱼奥尼尔,还有姚明,哇噻,个个都好厉害。”
李梦红看看电视里那黑不溜秋的汉子,摇摇头,说:“有什么看的我给你买台电脑,你好好地学点东西,今后考上名牌大学,再到美国去留学,肯定比这个黑人厉害一百倍。”
“我不去美国。”小石头也不动,死抓住遥控器,盯着电视机。“我要去欧洲。”
这时,门外听摩托车叫,随后小芸就进房来了。一见李梦红,姑娘眼睛亮了一下,却侧了脸,说:“妈,今天没有出去呀”
“晚上,可能要开会。”李梦红坐着没动。
“我们学校也要开会。”小芸把书包撂在沙发上,脱下外衣,摔摔手,把发夹撤掉,一头乌黑闪亮的长发就拂动着披到肩膀上来。这丫头,一身上下珠光宝气,哪有点学生的影子呢“开家长会。每位家长都必须去。家长不去的,扣分。扣上十分的,就要罚扫厕所。扣上二十分的,就要被罚款”
“什么罚款”李梦红侧了脸去看女儿,继而又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学生也要被罚款这是什么歪风邪气”
“这都不懂”小芸懒洋和气地躺进单人沙发里。“这叫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还当什么红叶集团董事长呢,孤陋寡闻。妈,你去不去我们校长单独给你发了请帖呢。在书包里。”
李梦红迟疑着,把小芸的书包拉到身边来,扯开,发现包里除了书本以外,尽是些名牌香水口红,还有一支眉笔。请帖是一张硬硬的烫金字的红纸。上面写着“尊敬的红叶集团总裁李梦红女士,本校拟定于公元xx年xx月xx日并排竖写:农历:xx年xx月xx日晚七时在校召开学生家长会。特邀请您及贵先生届时莅临指导。恭候芳驾。”云云。她摇摇头,轻笑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看样子,他们要请我当名誉校长了。嗨,为了你们这两个小祸害,我就破点财吧。今天晚上的董事会,取消。”她拿着请帖,左看右看,再摇摇头,叹着气,拿手机给伍魁洪打电话。
“喂,你回家来吃饭吧。另外,通知他们,今天晚上的会不开了,延期到下星期天上午。嗯。嗯。你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小芸他们学校今天晚上开家长会。嗯。嗨。人家发了一张大红请帖,指名要我俩个去。不去不好吧为了孩子。只要他们将来考上名牌大学,怎么着也要去参加一下。好,好。等你回来吃饭。快点呵。什么车上好户了什么牌子奥迪多少钱嗯,嗯。叫他开过来。”
小芸荫着脸,走到后院去了。小石在一边听了个明白。“妈,我们买车了”
“你呀,赶紧把作业做完。等下你老子来了,要教训你的。”李梦红关掉手机,往小石头上轻拍了一下,哼着小调到厨房去交待张妈加饭加菜。“还有两个人。马上就到。”
果然不到半小时,伍魁洪就坐了辆崭新的奥迪车来了。开车的是胡荣。“董事长”小伙子脸红红的,隔了几丈远的距离跟在伍魁洪身后。“你怎么搞的躲这么远做什么过来。妈个巴子。今后,你每天早上开车到这里来,把老板送到办公室去,下午送回来。”伍魁洪等年轻人走近了,大手一反一抓,捉住了拖到面前,往大客厅里推。“进去。”
这一比,可就比出个子丑寅卯来了。胡荣不过一米七五,比伍魁洪矮了一截。胡荣皮肤太白太嫩,有点女人气味。伍魁洪雄伟挺拔,黑红的脸上写满荫刚之气。胡荣别别扭扭,说话软软绵绵。伍魁洪大嗓门,爆脾气,有时还脏话成堆。胡荣太文。伍魁洪很野。胡荣太年轻。伍魁洪正是壮年得意。这个很俊,那个很雄。这个畏首畏尾一副小人相,那个耀武扬威一个草头王。嗨李梦红看得直了眼,笑着,摇摇头,捉住伍魁洪,替他抻抻本来很挺的衣角,柔声道:“你这么凶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呢,有点怕羞。你以为都象你,老油条。”
小芸一直躲着不跟伍魁洪照面,等他们都进后院去了,她才幽灵一样从李梦红的房间里轻手轻脚地溜出来,围住小车看。“喂,石头,你过来。”她招手把小石叫过去。“你看这车,要是我们天天开到学校去,哇,那才帅呆了。”小石这儿摸摸,那儿摸摸,伸手去拉车门,拉不动。他狠狠地往轿车的轮胎上踢了一脚,自己痛得捂了脚哎哟哎哟地乱叫。那轮胎上立即留下一只灰灰的小脚印。“你,快点擦干净。不然的话,你老爸要揍你的。”小芸悄声说着,急忙去找纱布来把脚印抹掉。“伍伯的样子凶,其实一点都不凶,善得很。”小石踢踢腿,又趴在地上去看车的底盘。“他是你老爸。他当然不会凶你。”小芸爬在车窗上往里看。玻璃颜色很深,里面的情景不容易看清。“姐,你真的承认他”小石跳起来。“承认他真的是你亲生父亲。真的,我不骗你。”小芸转过身来,把小石从头到脚看了个透彻,噘嘴道:“你看看你这副嘴脸,跟他一个模子出来的。不信你要他陪你到大厅的镜子边去照。”
小石摸摸自己的脸,偏了头想一想,瞪眼道:“你乱讲。我不和你讲了。”他弯了腰去看轮胎。“石头,”小芸挨近他,往他肩膀上邀住了,说:“你进去,把那个小白脸司机叫出来,要他教我们开车。”小石点点头,跑进后院去,指着胡荣说:“喂,小师傅,叫你呢,教我开车去。”随后,他抬眼瞟一瞟正在旁边注视他的伍魁洪,眉头一皱,大声说:“看什么看不要这么小气嘛,又不会弄坏你的。”
伍魁洪气一紧,差点晕过去。“这小子,这小子。”他挥挥手,对胡荣道:“去,去。我看你坐在这里也浑身不自在。去和小孩子玩去。小心点,车坏了还买得起。人要是坏了,我就剥了你妈的皮。”李梦红扬手使劲擂了他一拳,笑骂道:“你这乌鸦嘴。”
胡荣长长在喷出一口气,抱住小石的脑袋,嘻哩哈啦地笑起来,俩人揪打着往外走了。李梦红看看,皱紧了眉毛,叹气。“又怎么了男人叹气家不富,女人叹气命不长。”伍魁洪过去把餐桌支起来,摆凳子,搁餐具。“先生,你去休息吧,我来。”张妈见状,想劝阻。“算了。他爱做,就让他做吧。”李梦红交待一句,把餐厅的空调开了,找地方坐下,手支着头,一声也不吭,好象要入睡了。
“早死三年,骨头都可以打鼓了。”伍魁洪把炒好的菜端到桌子上搁好,抬腿往她脚上轻踢一下,说:“去叫他们来吃饭了。”
“你去。”她不动。
“”他臌臌眼睛,搓搓手,干咳了两声,咬咬牙,朝门外走。胡荣正在手把手地教小石开车。大门口有一块宽大的空地,用水泥磨平了,倒也正好供小轿车转圈子。“好了,好了。下来吃饭了。吃饭了。”他站在大门边朝车上喊:“找个星期天让你们开一天。”
胡荣把车停住了。“再开”小石大声说。胡荣开了车门,钻出车来。“星期天再教你,包你一定教会。”胡荣笑嘻嘻地说。
“傻冒。”小芸爬出来,狠狠地摔上车门,昂着头,谁也不看,冲进餐厅去了。
伍魁洪站在那里,脸憋得彤红。他好久都没有动。小石进来,往正厅的玻璃里看几眼,又看看伍魁洪,也不说话,昂着头冲冲地进餐厅去。过了一会,李梦红出来,对伍魁洪说:“你傻里叭叽地站在这里干什么吃了饭好去开家长会。”他侧了脸来,盯住她,一直盯着。他的腮帮在蠕动。她吓了一跳,伸手抓住他的手往里间拖。“冤家,你积点德好不好几十岁的人了,何苦跟孩子过不去呢总归是自己的亲骨肉。你不是把我放到火上烧吗啊”
待续
六十五
这所学校实在太破旧了。校门上的校牌是灰暗的,其中有几个字已经不存在。校门口的矮矮的棚房脏稀稀的。刚进第一栋楼,就看到班剥的石灰墙,其中一间教室甚至被人掏了一个大洞,零碎的砖块散落一地。学校的操场和球场都是草坪,一些秽物裹藏其中
“这是学校”李梦红从车上钻出来,四周扫视一下。“我喂,这学校也太差了。我看,是不是,干脆把小芸和小石转学”
“董事长,这所学校是全市重点中学之首,是全市教学质量最好的。”胡荣在离他们稍远一点的地方说。“我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我考上大学后,家里没有钱送我去读书”
“市长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小芸也离他们有一定距离。“这还算好的。市教委的房子比这里还要旧还要破,才惨呢。”
“当初也听说这是全市最好的学校,才把他姐弟俩送进来的。谁知道,是这样”李梦红吸吸鼻子,看一直荫沉着脸的伍魁洪准备点烟,就说:“给我一支。我今天来的时候,怕影响不好,没带烟来。”
这时从远处小跑着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年人,大约四十岁。一个小伙子,不过二十五岁。
“左边是校长,叫刘凤仪。右边是教导主任,叫马凌云。”小芸老远就见了,就介绍。这时才六点半钟,尚未天黑。但教室里都开了灯。再过二十分钟,学生们就上晚自习了。“校长,主任,你们好。”来的两个人点头示意后,都把目光集中到正在吸烟的李梦红和伍魁洪身上。李梦红今天穿了一套淡紫色的西服,白衬衣,披一件长风衣,系了条醒目的红领带,把长头发束了挂在背上,没化任何妆,只戴了日常的首饰。她没有带小皮包。伍魁洪穿了一件名贵的皮衣,一条咖啡色的长筒裤,一双黑白条纹的皮鞋,光光的刮了胡子,做了个平头,除了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上戴一枚不大不小的钻戒金戒以外,只剩右手指缝里那支冒烟的香烟是多余之物。他没有系领带,一件白衬衣,露出好大一部分,使他看上去除了精明以外,更多的是野气洒脱和威风。
“董事长,总经理,你们来了吃过饭没有”校长跟他们分别握手后,闪到一边陪着。
“到楼上办公室去坐吧。”教导主任马凌云邀请道:“学校条件太差,请两位多包涵。”
“现在还不到开会时间。我想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刘校长,马主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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