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六十来岁的老奶奶和他四十来岁还没娶媳妇的儿子李来财。
主人家的灯光早已黑了,许加添径直走进还亮着灯东边自己住的屋里。
管同和张斌都没有参加抄鸽子,吃鸽子自然也没伤。许加添进屋时管同正在听收音机,张斌坐在炕前的小凳子上,信纸铺在炕上,写着书信。
许加添过屋,大声道:“你们俩傻哥们,怎么不去抄鸽子。瞧,哥们搓顿,又喝顿,多美。你们没口福”
“鸽子肉香吗”管同好像闻到鸽子肉的香味,吧唧了下嘴。
“香绝对香”许加添拍拍自己的肚子。“什么叫吃的满嘴流油,哥们今儿可体会到了。真的。”管同好像又闻到鸽子香味,又吧唧了下嘴。
“哎。”正在写信的张斌直起身来:“你别说了,你越说,我们越馋,你就知道独闷,也不给我们带条腿,翅膀什么的,让哥们也解解馋”
“真想吃”
“真想吃。”张斌道。
“那哥们就让你们解解馋。”许加添像变戏法似地从他那件绿色破军大衣的袖子里,掏出个报纸包的油乎乎的包来。
管同和张斌立刻扑上前,把报纸扯开,见里面真的是只煮熟的散的香味的鸽子,两人便扯,立刻扯成两半,各自大嚼起来。
管同和张斌吃鸽子时,许加添突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干什么呢他的目光注意到屋的角放着的绿色烟。簇,二十来棵,是大队分的,本来知青每人分二十斤,知青都不抽烟,便都送给村民了,许加添当时不知为什么,没全送,留下小捆,拿到屋里。
这叫小兰花的烟怎么抽呢他俯下深,用手摸摸烟叶,还是潮的,像蔫了的茄子叶,完全还是植物。怎么办,这潮的能抽他于是把电炉子插上,拿上铁锹头,放到电炉上,揪下几片绿色的肉嫩嫩的烟叶,放到锹头上,会儿,烟叶打了卷,又过会,冒出股烟叶燃烧呛人的气味。
他忙把烟叶拿下来,弄碎,学着老乡的样子,扯下条信纸,笨手笨脚地把碎烟叶放在上面,卷起了老乡叫“头炮”的土烟卷。
土烟卷捲的也挺像样,他把烟点着,吸了口,嗬,真呛差点把他闷了个跟头,他望着正在注视自己的管同和张斌说:“哥们,来口。”
管同接过烟,着着实实吸了口,脸立刻通红,接着,“噗”的声,把嘴里没嚼完的鸽子肉喷了满地。
“哥们,你也来口”许加添把烟递向张斌。
张斌摆摆手:我可不抽,不抽啊。
第十三章 过年
薛玉昌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早上。<
他感到有些头痛,睁开眼,懒懒地望着屋顶发呆。他似乎记得昨晚在大队吃完,喝完后,在回往处的时候,让门槛绊了下,便软绵绵地倒下了,之后,便什么也记不清了,但似乎又有点记忆,好像两个人把自己扶到自己住的屋里,把自己放到炕上,好像还给自己盖上被子。
后来,好像还有个人给自己的炕眼里,添了柴,生了火,才掩门出去的。模模糊糊,好像是房东的儿子和女儿,后来进屋往炕眼里填柴生火,好像还穿着有花点点的衣服。他努力想着,越想好像越是房东的儿子和女儿,心里便不禁产生种感激之情。
他用手拍拍自己的额头,心里埋怨自己为什么昨晚喝那么多,让地主儿子和闺女扶自己回屋。这人情欠的可就大了,以后怎么和他们划清阶级界线吧,别让他们给腐蚀了。
他拍额头不要紧,疼得他几乎从炕上蹦起来,阵钻心的疼从额头钻进心里,这时他才发觉额头上有个鼓鼓的大包,他忙从炕头拿起茶杯盖大的镜子照照,镜子里反射出额头大长出个半个乒乓球大小,青色的油亮亮的包。
这包是哪时候长的,他使劲回忆,突然明白,是昨晚进院时让门槛绊倒时摔的,可他记得倒下时是轻飘飘的。
管他呢,他想不明白,也不去想了,这时,院门推开,知青赵亮走进院里,敲了敲他的窗户说:“嗨,还没起床呢快起啊,起来赶快去伙房,咱们知青商量点事。”
薛玉昌进了伙房,发现男男女女的知青都差不多到齐了,大家有的在吃饭,有的在闲聊,有的在院里欣赏景色。
薛玉昌刚盛上饭,上中学时班里的班长李兵就和大家说:“咱们插队两个多月了,咱们知青直没开过会,因为大家谁也不是领导,大家跟生产队挖坟,抄鸽子,干什么的。但咱们知青毕竟不是老农民,咱们是个集体,咱们要干出知青的特点来,我们几个商量了下”
他指了指身边的李宝成,和也站在身边的女知青左小菊说:“我们决定,大家开个会,商量咱们知青干点什么,显出知青的特点来,因为挖坟,抄鸽子,村里好多老乡对咱们都有意见,咱们能不能干点别的”
李兵刚说完,李宝成接下来说:“咱们能不能盐碱地改造下,让盐碱地不盐碱了,变成好田了,以后,农民会感谢咱们,咱也算给村里做点好事。”
接下来,左小菊笑着说:“我们琢磨着,能不能试验下种水稻,高粱玉米太不好吃了,盐碱地水多,就在盐碱地试验。”
这几个人讲完,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有的说改造盐碱地,村里建造个硫酸厂,把生产的硫酸往地里泼,酸碱中和,盐碱地就能改变了。有的说,多建点盐碱房,把盐碱土都熬成盐,盐卖成钱,盐碱土地就不盐碱了。还有的说要搞点糖化饲料,把高粱杆玉米杆糖化了,喂牛喂猪省粮食又长的肥,有的说要在洼地种水稻,洼地年四季都有水,种水稻不用浇,肯定能有好收成。
许加添嗓门最大,他说要在三年内放颗卫星,他在村里要研究用中草药攻破世界难题癌症,要在村里建个中国红色癌症肿瘤中心,让得癌症的人都到这里来看病,村里只要盖招待所就行,到时候挣的诊疗费村里花都花不完。
大家各出高见,气氛相当热烈,李宝成用笔记本忙记录着,知青们好像真找到了大展宏图的机会。
薛玉昌只没发言,因为家庭出身的缘故,他总觉得比别人矮等,位低言轻吗,他只是听。另外,他曾听地主儿子李来财讲,村里的盐碱地是因为地下米多深处有层二十公分厚的粘土层,雨水下来后,水渗不下去,长久以往,才形成盐碱的,要想治盐碱,就要把那层盐碱土下面的粘土层挖掉,让水能渗下去,盐碱地才能根治,可是村里几千亩地要挖,哪时候能挖完,挖出的粘土又怎么处置。
所以多少年来,盐碱地只是采用淤的办法,即是夏秋雨季时,村边的呼沱河涨水,带来上游的泥土,把这些带泥土的水浇到田里,待泥土沉淀后,再把水放走,田里便盖上层富含营养又没盐碱的土层,第二年在这上面种庄稼,就能有个好收成。
薛玉昌听大家都说完,最后终于忍不住了,便把从李来财处听到盐碱地形成的原因和以前村里淤地治盐碱的方法说了遍,他有些怯怯地说:“咱们治盐碱,可不可以在盐碱地挖条大水渠,深些,让盐碱地的水都往这里流,这样能不能把盐碱地减少呢”他望着李兵和李宝成。
“好,好,实在是高”李兵和李宝成还没说话,赵亮就拍大腿喊了起来。大家随后议论了下,认为这个方案比较实际可行,决定让李宝成,李兵,左小菊三人代表知青去和大队领导商量商量,把知青的建议说说。
薛玉昌正在暗暗得意,突然听到个女知青低声地和另个女知青说:“真实奇了怪了,怎么蹦出了仨领导,固步自封啊。”
李兵,李宝成,左小菊代表知青和大队商谈的结果是大队很赞成知情的意见,但是今冬太晚了,再有二十来天就到春节,所有的建议,等开了春再说。大队建议知青先回北京过春节,等三月回来后,在付诸实施。
知青们听大队让知青先回北京过春节,立刻心里乐开了花,干活的热情没了,吃饭的馋劲也没有了,个个心里想着,回北京,回北京三个字。
知青从北京到这里虽然只有三个月,时间不长,但是这里纵酒和北京不样,和生活了十几年的北京的生活习惯不样,虽然有吃的,有住的,但仍然没感觉到家的感觉,听到让回北京个个可高兴坏了,洗衣服,向老乡买葵花籽,买红枣,买花生。
因为北京平时没有花生瓜子卖,只有节日时按人口每人只卖二两解解馋。这里,随便买,买个三五斤的,没有问题,老乡听到知青要回北京,也个个凑到知青屋里,掏出两块六毛钱,让知青从北京带两尺灯芯绒黑布,做鞋面用,还有的掏出两毛,让带几盒火柴,1个灯泡,或几块打火机用的火石,知青们都准备着,再过七八天,就出发回北京了。
回北京路不远,走太原绕个弯,也就千里路,火车票钱十元,大部分知青插队时都带了点钱,可是这两个月买吃的花了部分,买车票钱也就不够了,知青们琢磨琢磨,有困难,找政府啊,于是找到了大队部,跟大队部商量路费的事。
大队研究了下,决定借给知青每人十元,账以后再算,让知青回家。
知青们高高兴兴地准备回家了,有的甚至连包包都装好了,只等着回家那天了。
回北京的路线有两条,条走南线,到太原然后经石家庄回北京,条走北线,到大同,经张家口回北京,票价都差不多,有没有第三条路线回北京呢,火车没有,可是李宝成,李兵,赵亮,王大力,李全旺他们五人却据顶走出第三条回北京的路,不是坐火车,不是坐汽车,是发扬老八路的光荣精神,用两条腿走回北京。
用赵亮的话说:“红军能走两万五千里,我们难道不能走七八百里”为什么千里的路变成七八百里了,因为选择的这条路线不绕弯,几乎是直线。就是从插队这里,不去忻县县城直接到定襄,再到五台县,再到石咀,再到百花山,然后到北京。向东,向东再向东。计划好了,下了决心,就开始准备了。
他们领了百斤麦子,磨成面,用大锅分成三锅,放上红枣,炒成炒面,又用玉米面贴了二十多个饼子,每人用军用水壶装上满满壶水,在其他知青羡慕的眼光下,背上行囊,先于其他知青们两三天,向北京方向出发了。
二三十斤的东西背在身上,刚走了二十来里路,他们个个编出了满头汗,怎么办。走吧,口号喊出去了,牛吹出去了,不走哪行。
二十多里路,他们到了定襄县城,定襄县城比忻县小些,刚出发,雄心还在,他们没在县城停留,穿过县城,继续东进。
李兵,李宝成直走在大家的前面,他们在班里时,李兵是班长,李宝成是团支书,干什么事,他们都走在大家前面。这次步行回北京,他们俩也走在大家前面,李宝成身体健壮,个头又高,背着二三十斤行李,走路不打颤,真有点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李冰呢,身体就比较弱,个头比李宝成矮半头,身体也显得单薄,背着歌大行李包,走路真有点费劲,好像每迈步,都在使着很大的气力,可是他并没有落后,步步地仍然和李宝成起,走在大家的前面。
第十四章 过年2
又走了大约二十来里路太阳,已经看到中午,他们在路边的块大石头上坐下,吃个饼子,喝点水,准备休息会儿。
第十五章 过年3
“好。{”王大力答,突然,他们俩转回身,抡起棍子向那只狼扑过去。那只狼并没动,只是停住了脚步,可是等赵亮和王大力的棍子就要落到它身上时,它突然侧身跑开,到二三十米外的地方停住,用蓝莹莹的眼睛望着他们。
“怎么了”李宝成,李兵,李全旺听到动静,都急忙回身看,见他三人拿着棍子和狼对峙着,而狼既不进攻又不退走,李宝成便说:“算了,咱们也追不上那只狼,现在,咱们能保住自己是主要的,咱们走时挨的紧点,看前边有没有人家,咱们先借住下再说。
他们就这样往前走,不停地观察着身后的那只狼,狼走近了,他们便拿棍子去打狼,狼跑远了,他们又赶他们的路,歌声依然响彻山谷,只不过歌词变了,变成“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他们说争取胜利,还真是争取到胜利了。前方不远处,他们看到了灯光,而灯光就在公路边路旁的路标,离五台县城还有三公里。
他们走近了灯光,看清是个院子,院子的铁门看着个缝,这条缝刚好容个人进去。他们刚要钻进铁门,院内的灯光突然熄灭了。
管它呢,慌不择路,五个人依次从门缝里闪身进了院子。走在最后的王大力刚想把铁门观赏,只听门侧黑影里个声音轻声说道:“别关,快进去。”
王大力吓了跳,他没想到这里还站着个人,但人总比狼的威胁小啊,所以,权衡之后,他还是很快进了院子。
五个人进了院子,院子很大,听着好几辆拖拉机,在墙的角,还有几个白的东西在动,什么东西,王大力他们正感到奇怪时,听到“咩咩”两声羊叫。
“噢,是羊。”王大力他们放心了。
那只狼也走到门口,它左右环视了下,犹豫了片刻,听见羊的叫声,便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就在狼刚进院子的刹那,铁门突然咣的声关上了,个粗犷的声音喊道:“打狼打狼”王大力他们见黑暗中那个人,棍子打在狼的上,打的狼下向前窜起,并嗷地叫了声。
王大力他们立时热血,让狼跟了路,早憋了肚子气,现在见把狼关在大门里,哪有不报仇的,便拿起棍子,围着狼追打起来。那只狼几次要窜出院墙,而且跳的绝对比王大力他们想象的高,几乎跳的有人高了,可是院墙更高,丈二三高,所以狼窜了好几下子,都没窜出去,便躲在墙的角,面对打狼的人,呲着尖尖的牙,用蓝莹莹的眼睛,怒视着人们。
赵亮拿着棍子冲向前,对着狼脑袋就是棍子,可是只听“噹”的声,棍子被弹回,狼脑袋晃了几下,依然呲着牙,用蓝莹莹的目光凶狠地瞪着人们。
王大力向前又给狼头棍子,狼脑袋偏,没打着,李全旺接着又照狼头用棍子打去,狼突然跳起向前扑,把李全旺扑了个跟头,幸亏李全旺穿的多,棉衣棉裤的,才没被摔疼。
狼扑到李全旺后,钻到辆拖拉机的下面,李兵,李宝成他们工棍子捅,狼左右躲闪着,有时能捅上下,有时捅不上,捅上的也用不上力。
怎么办啊正在李兵这几个知青发愁时,刚才关门打狼的那个人拎着个铁棍子走到跟前说:“这样打不成,我上去把拖拉机开动,狼往出跑,你们趁机打,打狼腿,打狼腰。”说着,他跳上拖拉机,“突突突”开动起来。
拖拉机发动,喷气管喷出股呛人的浓烟,这股浓烟全弥漫在拖拉机的下面,狼在里面憋的透不过气来,没等拖拉机移动,狼便从车底下窜了出来,五个知青便追着狼打。
那只狼到处逃窜,尾巴很自然地夹到了两条后腿间,李全旺被狼扑到后,真实又气又怒,站起身后,拿着棍子横扫竖抡,副不打死狼决不收兵的劲头。
狼又躲到墙角,李全旺赶上前,照着狼背打去,狼突然又扑,李全旺的棍子没打到狼腰,却打到狼的后腿上,只听“咔”的声,好像木头折断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但大家都听到了。
狼落下地时,右腿已经跛了,显然,李全旺刚才那孔武有力而又充满仇恨的棍子,打在狼的最软弱的地方腿上,俗称:狼是铜头,铁背,麻杆腿。
狼不能窜了,跑也跑不快了,拖着条残退,在院子里似走在爬。知青们无数棍棒都落在这只狼的身上,狼那蓝莹莹凶狠的目光渐渐淡了,呲着牙的嘴也颤抖起来,而且嘴角冒出红的,白的,红白相间的好些沫子。这时,那个关铁门的人从拖拉机上跳下,站住高大的身子,向知青说:“你们躲远点,看我收拾这狗日的,这狗日的还敢吃我的羊不”说着,抡起米多长,胳膊粗的根铁棍,照着狼头就抡下去。
狼虽然是铜头,铁背,可是架不住这跟大铁棍子自上而下劈头打下,又是条大汉抡的,心里又对狼吃他的羊有怒气,气力也不知有几百几千斤。只听“啪”,狼头在铁棍子落到头上,时脑袋便走了形,变扁了,眼睛突出,满地开花,“嗷”声,身子抖了几下,便命呜呼了。
李宝成见狼被此人打死,又在这里出现,显然是这里的主人了,便上前和他打招呼,介绍自己和几个同伴,并说大家想走着回北京。
那个四十来岁的壮汉也自己介绍,说这里是县里的拖拉机站,他是拖拉机站值班的,自己养了十来只羊,白天都把羊放到拖拉机站不远的地方,从没丢掉,可是最近些日子,连续让狼吃了三只,你说,让他能不生气,他直憋着劲弄死这只狼,可是这只狼狡猾的很,只没让他得手。
今天,他听见知青唱歌,知道机会来了,便把门半开,把狼诳进院里,关门打狼,还真让他打着了。
他让李宝成五人进了间大屋,开亮灯,屋里铺着床板,个挨个,每个床板头都有被褥和蓝劳动布面羊皮大衣,被褥和羊皮大衣都黑黑的,好像事前光穿光盖而没洗的样子,他让知青们坐下,然后指指桌子上的暖水瓶说:“这儿有热水,渴了就喝,我去剥那只狼,过会儿,咱们炖狼肉吃。”
走了天的路,身子埃床板,几乎就不愿起来,那还顾上床板上的被子和羊皮大衣干净与否,先靠会儿再
不会儿功夫,那位拖拉机站值班的师傅便把狼皮剥掉,又过了会儿,李宝成他们所在的旁边的屋里边飞过来了肉的香味。又过了会儿,那位值班的师傅便请李宝成他们去吃狼肉。
狼肉很香,但是他们太累太困了,吃了几口狼肉,个个便回到那个有床铺的屋子,倒在铺上,眼睛只眨了几下,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李宝成五人起来,走出屋门看,门外地上片雪白,小学变成大雪,地上铺了已有半尺多厚的雪,山上是雪,树上是雪,路上还是雪,路已经看不清了,只有条没长树白茫茫的雪覆盖着的通道。上面没有车,没有人,只有几只鸟儿在上边掠而过,发出吱吱喳喳的叫声。
李宝成他们犯了愁,问拖拉机站值班的师傅:“到北京的路还能走不”那位壮汉笑,摸着毛刺刺的短胡须说:“回北京,想甚呢这路,下雪,山就封了,别说人,就是动物,野猪,野狗们也不敢走远山路,山陡路滑,车少人无,再加上山里刺骨寒风,你们这几个娃子想着走回北京,做齐天大梦”他说的话,让李宝成五人面面相视,时说不出话来。他们简短商量后,决定线上五台县城看下,决定路况好坏,再做决定。
他们打起背包,告别拖拉机站老师傅,变向县城迈进。
雪半尺多厚,走在上面,步踏个雪坑,然后拔出脚,再向前,又踏个雪坑,五里路,走的他们互斥带喘,汗流满面,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五台县城。
五台县城在半山上,不大,几个商店,不多庭院,稀稀落落地排列起,比忻县,定襄显得又小许多,他们简单逛了逛,问位老者:“这雪多长时间能化”
老者答:“晴天十天半月,阴天两个月。”他们找出地图,他们计划的下站石咀距离五台县城百十里路,原计划天走到,现在看,目标达不到了。怎么办啊他们开了个小会,大家致认为,浪子回头金不换,屈膝未必不英雄,不是我们不像走回北京,是老天不让我们走,非要下雪,非要封山,没辙,撤吧
他们便不再犹豫,从五台县城原路返回,走到蒋村火车站,便打上票,坐火车回北京了。
第十六章 过年4
孙茂是坐火车回北京的,两个多月插队,回家,母亲高兴的合不拢嘴,忙给他做了碗住挂面上面还卧了三个鸡蛋,吃得他香香的
回北京真好,这里是自己的家啊,自己从小就在这个屋子里长大,床,桌子,凳子,连墙上的像,都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他饱饱地睡了觉,享受着父母亲,兄弟姐妹们对他的亲情,他像出征得战士从战场回来样,真有点像: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头扎进宝塔山。
第二天,他去看望和他块回京探亲的好友金杨。
他走到古楼大街条胡同里金杨的家。进院门,见金杨家串屋门仍然贴着革委会贴的封条,只有南屋的门没有封条,他知道金杨住在那儿,便推门进去。
屋子不大,中间有个比磨盘还大的扁圆形的石头放在屋子正中,孙茂知道那是个井盖,水井就在井盖底下,现在用自来水了,井就常年盖着盖了。
屋里冷飕飕的,金杨还没起床,缩在床上被子里,像个虾球。
“怎么这么冷,没生火啊”孙茂问。
“生火了,又灭了。”金杨有气无力地答。
“吃了吗”孙茂又问。
“火车上咱俩不是都吃了吗,回北京还没吃呢。”金杨答。
“唉”孙茂叹口气。金杨使他中学时期最好的朋友,初时,他们就是个学习小组的,下课后经常来他家复习功课,他家院子大啊,十好几间,家里人又少,只有金杨父母和姐姐与金杨四个人。
金杨家里的家具都是古色古香的深棕色擦得油亮亮的,墙上还挂着些古画,漂亮的大撢瓶上插着闪着棕红色光的鸡毛掸子。大穿衣镜,有人高,两个大闹锺,也都有米高,钟摆摆来摆去,很有韵味,在他们家学习,是安静,二是凉快,他家屋子高,又大,所以夏天坐在里面,也挺凉爽的。
金杨的父母都在工艺品厂工是工人,可是孙茂不信,工人哪能住那么大的房子,用那么好的家具。他没问金杨,金杨也从没向他解释。
文化大革命,这切都亮了底了,原来金杨的祖上是满洲贵族,到他爷爷这辈,才衰落,他父亲喜欢摆弄家里的古董字画,画儿画的不错,解放后,编导工艺品厂当美工了。文化大革命,他父亲因为祖上的问题,被红卫兵揪了出来批斗,戴高帽子游街,斗了两三个月。
刚被放回家,又被厂里的造反派抓起批斗,又关了两三个月,刚被放回家,又被他老家东北来的红卫兵抄家,批斗,刚被放回家,街道上的造反派又要抓他父亲批斗,他父亲仰天长叹:祖上缺了什么德了,让儿孙还债,没完没了的还,永远还不完,算了,我也不还了。趁着他的人不注意,跑到什刹海,个猛子跳下去,便告别世间。
金杨的母亲望着从什刹海捞上来的父亲的遗体,不哭,不笑,只是呆呆坐着,但随后也被红卫兵把她和金杨,金杨姐姐轰回东北老家,金杨和姐姐半路逃回北京,母亲不久便在老家死了。
金杨家只剩下姐弟二人,姐姐只比金杨大两岁,从此,姐弟俩觉得自己家祖上是满洲贵族,父亲又自杀身亡,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自己成了黑五类的狗崽子,面上无光,矮人等,便白天都不出大门了,只有晚上,趁胡同里月黑人少时,才跑到里路外的饭馆,买上二斤包子,作为天的伙食。
家里留下的钱年多也就花完了,工艺品厂又停了父亲的工资,姐弟俩没办法,只能把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卖,个卖给废品站,家里的铜盒,铜锅,铜铲,铜香炉,都卖了,另外个就是卖给信托商店,他家离的近的个事古楼信托商店,个事东华门信托商店,好在,他家房子多,家具多,买个十件八件的,也不显少。
后来有人发现了,报告了街道,街道造反派便给他家的屋门都贴了封条,只留给有水井的南屋,给他姐弟居住。这时,恰赶上有学生内蒙插队,金杨的姐姐便去了内蒙,没半年,金杨也去山西插队了。
“走,咱们吃饭去啊”孙茂说。
“哪啊,没钱。”金杨懒懒地答。“队里刚借的十块钱呢”
“买火车票了。”
“呦,我掏钱吧。”孙茂道。
金杨起了床,开门向院里望了下,见没人,忙向孙茂说:“你把院门给我关上别让人进来。”说着,拿上把小刀,走到东边的间屋,用小刀撬门边的窗户。
“你把窗户弄坏了,造反派不把你抓走”孙茂忙止住他。
“弄不坏。”金杨用手推开孙茂,“这个窗户是活的,里面只有个别子,把别子拨开,就能推开了。”果然,没会,窗户里递出两个绣墩,他跳出来后说:“拿上,咱俩出去把它卖了。”说着二人便关上窗户,瞧瞧胡同没人,便拿着绣墩直奔古楼信托商店。
信托商店里只有两位四十来岁,蓝衣服带造反派章的人。金杨和孙茂把绣墩拿进屋里,其中位穿蓝衣服戴章的人见金杨,便问:“小子,这几个月不见你,哪去了”
“去山西插队了。”
“怎么回来了”
“回来过春节。”另外那位穿蓝衣服戴袖章的问:“你这绣墩哪来的,有户口本吗”
金杨这才想起,自己去山西插队迁户口时,派出所把户口本收了,便说:“没户口本。”
“那不能收。”那人道。
“可这是我家的啊”金杨大声说。
“收了吧,老赵。”刚才和金杨打招呼的那位蓝衣服章的人说:“我认识他,他家就是古楼金家,老来咱这卖,不会偷的,要偷,也是偷自家的。”
“好,那收吧,个五块。”那个叫老赵的说。
“我看,这是花梨的多给点吧。”和金杨熟识的那个人向老赵递了个眼色。
“看你插队的,我儿子也在山西插队,这样吧,两个十五块。”那位姓赵德说道。
金杨和孙茂拿着钱,找了个饭馆,要了两盘肠,盘猪耳朵丝,两升啤酒,两碗汤面,足足又吃又喝了顿。
好运不长,就在金杨第三次敲窗户拿自己家的凳子时,被埋伏在院外的街道造反派抓住了。他和孙茂被扭送到派出所。
审问他们的是位五十来岁的老警察。
老警察坐在桌子后面问:“哪的人啊”
金杨答:“前几个月是北京人。”
老警察抬起眼看了他下,觉得奇怪道:“这几个月难道就不是北京人”
“不是了。”
“不是了,那是哪人”
“是山西人了。”
“怎么又是山西人了”老警察停止记录,抬起眼问。
“插队了。”
“噢。”警察好像明白了。便低下头又问:“犯了什么事啊”
“没犯事。”金杨,不紧不慢地答。
“没犯事,他们给你送这来了”
“嘿,谁知道呢”金杨仍然不紧不慢。
“他偷东西”扭送他们来的造反派说。
“偷东西,偷什么啊”
“凳子。”造反派答。
“我没偷凳子。”
“怎么没偷,抓住你了。”造反派声音大些。
“莫须有。”金杨低声说。
“到底怎么回事”老警察加重了语气。
金杨便把偷自己家凳子的事说了遍,并拍拍自己的肚子说:“大叔,我也是没办法,大队只借了十元钱,买火车票了,回北京住自己家没吃没喝,喝西北风吧,北京的西北风还没山西风大,你说让我怎么办”
警察和押送他们的造反派到另个屋子商量了会儿,回来对他们说:“你们偷了封存的物品,就是偷,按说要把你们关起来,只不过关起你来,你倒有地方吃饭了,这样吧,先警告你们次,下次可不能偷自家了,北京没吃的,先回山西吧”
“山西回去也没饭吃啊”金杨说。
“那你们先回街道,让街道先给你解决下吃的”老警察看了看押送他们来的街道造反派说。
“街道哪有吃的呀”押送他们来的那两个造反派说。
“那怎么办啊”孙茂问。
“怎么办,你们自己想办法”老警察好像生了气。“赶快走吧”
“哪有不关你,还不走的,真怪了事了。”老警察大声道。
王大力回家已经两天了。第三天,他要完成村里老乡交给的任务。
早上八点多钟,吃过早饭,他便乘车去东西。去东四,他要去隆福寺人民市场去购买四尺黑条绒和双解放牌球鞋,这是队里三个老乡交给他的任务。
九点钟,市场开门。北京的市场他记得只有四个地方货场比较多:个是百货大楼,个是东安市场,个是西单百货商场,个就是隆福寺人民市场了。隆福寺离他家较近,所以他的第站先去隆福寺,隆福寺人民市场如果没有,往东南走几站路,便到东安市场,东安市场如果还买不到,再往南走站多地,便到百货大楼,这三个地方离的不远,他在心里早做了计划。
第十七章 过年5
隆福寺人民市场开门,人就进来不少。王大力找到卖条绒布的柜台,只见柜台前已有两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青年,也在和售货员说买黑条绒布,而且也是人买四尺,并且两尺扯块,两尺扯块。
轮到王大力买了,年轻的女售货员边给王大力量着条绒布,边问:“你们买这些灯芯布干什么,怎么都是两尺两尺的买,还都买黑的”
王大力知道,山西说的条绒布,就是北京说的灯芯绒布,便道:“我们是插队的老乡托我们买,是做鞋面用,两尺刚好做双鞋。”
售货员点了点头,又问:“你们都用的是北京布票,山西人也有北京布票”
“唉,人家给山西布票,北京也不能用,只好让我们家给出了,好在不多,只四尺,如果多,够呛”王大力买完条绒布,又去买解放牌球鞋,他去买二六半尺码的,可是柜台上这个尺码已经没了,他只得去下购物地点了。
他走出隆福寺胡同,奔东安市场走去。天气寒冷,他感到有些凉意,用手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好在路不远,闲着无事,随意溜达,却也惬意。看着路边忙忙碌碌行走的人们,他的心里突然空荡荡地,像潭水,深不见底,寒冷而孤寂。他这种感觉回北京已经数次出现,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已不是北京人,而前途又渺茫无望而产生的空落落的感觉。
他到了东安市场,在卖鞋的柜台前,他看到了赵亮,单丁,和村里的女知青白枝枝,他们怎么凑到起了,见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几份扎捆好的东西,便道:“你们也来采购了”
“当然了,知青回北京,都要给老乡带东西,采购大队长啊”赵亮大声地说。还好,这里有王大力要买的解放牌球鞋,总算完成了任务。
李全旺和葛存天找了好久,终于在魏公村找到了农科院的种子研究所。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想把他们的计划向研究所的科研人员讲下,并想讨要些稻种,回村搞下种水稻的实验。
种子研究所大院里空荡荡的,墙上贴满大字报,大字报有新有旧,旧的大字报经过风吹日晒雨淋,已经斑斑驳驳,破烂不堪,红纸变成粉纸,粉纸变成白纸,黑的字迹被雨水冲刷的墨痕如小溪般的道道流淌下来,像无数条黑色的蚯蚓向下乱爬,而被风掀起的破了的纸角,更像冬天里孩子的屁帘,五颜六色。
门都锁着,他们从楼换门敲,直敲到二层的紧里头,才把这扇门敲开,里面坐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戴着眼镜,正在个台灯下看着书。
李全旺他们走了进去,那位戴眼镜的看了看他们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李全旺他们说明了来意。那位戴眼镜的说:“现在文化大革命,谁还搞这些,都忙着高批斗,夺权,好在,我梁某人不太喜欢夺权,你们的想法好啊,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盐碱地种水稻,如果能成功,那可放了个卫星,我支持你们,给你们找点资料,再给你们找点稻种,你们回去实验吧。”
那位梁某人出去了,过了半小时,他拿回了叠油印的种水稻的资料,说:“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实验,如果碰到什么问题,再来北京找我或写信,祝你们成功。”
薛玉昌无力地走向伙房。
知青都回家了,伙房里冷清清的,他开了门,揭开锅盖,锅底的层水已冻成了冰,白亮亮的,他又揭开水缸的盖,水缸里的水也结了层冰,“他妈的”他随口骂道。无奈,他从院里抱了捆高粱杆,赛道灶台里,把火点着,开始做饭。
锅里的冰慢慢化了,他用铁瓢把刚上面得冰砸破,舀出水,倒进锅里,屋子冰凉,水冰凉,身体也冰凉冰凉的,他跺跺脚搓搓手,开了库房门,盛出二斤小米,洗洗,倒在锅里,煮沸,然后就坐在小凳上,慢慢地往灶膛里根根地添着高粱杆,边望着个个火苗窜起,又个个火苗熄灭。
他在做焖饭,这是他发明的,老乡不舍得做,嫌费米,他想起在北京时母亲用大米做过焖饭,于是他照葫芦画瓢,把小米煮开,水放少点,水煮开后,火烧小点,再后,不添柴了,靠余火加热,只要水和米的比例放对,经过几次试验,他的小米饭焖出来了。
锅里透出了新鲜小米饭的香味,他很喜欢闻着味道,于是使劲地嗅了嗅。
这时,门开了,张燕进来了。
张燕是村里春节不回北京的唯女插队知青,她不是北京没家,而是她从小直由姐姐抚养长大,姐姐是售票员,姐夫是司机。他们有四个孩子,最大的个女儿只比张燕小两岁,张燕从小不记得父母,既不知父母长什么样,也不知父母是干什么的,几次问姐姐和姐夫,姐姐姐夫都给支吾过化大革命姐姐曾被都过两天,才知道父亲解放前是宪兵,解放时给镇压了,母亲是特务,五二年也给抓走,后来直杳无音讯。
小时候张燕对姐姐姐夫很依恋,也很喜爱姐姐的家,慢慢长大后,她感到自己好像半个是家里人,半个是外人,心里有时感到别扭,所以很想有个自己的家。
这次春节别人都回北京,她方面没钱,兜里只有大队借的十元钱,和自己从北京带来的五块钱,如果回去车费十元,回来车费便不够了,另方面,回北京还要吃姐姐姐夫,自己已经插队了,再吃姐姐姐夫,心里也过意不去,思来想去,所以,牙咬,心横,春节不回北京了,在山西过个革命化的春
张燕进了伙房,见薛玉昌正在焖小米饭,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哎哟,来晚了,对不起啊”说着,挽起袖子,去剥堆在屋角的葱。长长的葱冻的硬邦邦的,像根根木棍,剥掉外面的葱皮,里面便显出细细的像雪花样的细冰渣,剥着剥着,手被葱冻住了,用力扯,左手食指掉了块皮,血流了出来。
“哎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