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没有机会看到石越填词,而石越当时也不知道,从这个晚上之后,楚云儿最常唱的词变成了"石词"。而他虽然不再填词,也不再"借用"古人的词作,但是他"石九变"的外号随着歌女的歌声从汴京流传到杭州,从青楼传入了皇宫,便是连年轻的皇帝赵顼,也能唱几句"男儿心似铁,纵死亦千钧"。
辞了楚云儿,扶着唐棣回到桑宅之后,石越在黑暗中想了整整个晚上。
如果没有发生变故,他又能耐住寂寞的话,他本来应当成为个优秀的历史学家他在历史方面的才华毋庸置疑。但是现在切都已经改变,他来到了千年以前的时空,如果说他还有人生的话,他也决定重新选择。
现在的他,生存已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生存
"也许我没有本事凭个人的力量去扭转历史的转轮,没有本事凭个人的力量去拯救这个世界这个文明,但是既然我来了,我就定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我的印记"石越决心要接受种挑战。上天既然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我就定要还给上天个"惊喜"
"反正自己是死过次的人,再死次也无所谓。"石越对自己说,"别说是再死次,就算应了那个签,死九次我也不后悔。"
"无论在哪个时空,我都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是石越并没有意识到,他"想做的事情",也许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天色微白的时候,石越已经有了个初步的计划。
做大事业的人,绝不应当求田问舍。
第二天大早,众人聚在起准备吃饭的时候,石越对唐甘南桑俞楚说道:"二叔伯父,我有件事想与二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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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第章 声名鹊起16
唐甘南眯着小眼睛笑道:"贤侄且说无妨。"
石越沉吟会儿,微笑道:"前些天曾与二位长辈说过木棉花与棉布,侄儿不才,于这些事情略有涉及。如果二叔和伯父有意的话,我或者可以让棉布制成的工艺变得相当的简单易行。"
唐甘南嘻笑道:"我素来相信贤侄的本事,不过民以食为天,先吃饭,吃过饭再谈不迟。"
桑俞楚也笑道:"贤侄连这些方面都有涉猎,真是奇才。你二叔说得不错,吃过饭,我们再详谈此事。"
唐棣却耐不住好奇,急道:"饭是天天吃的,不如先说了再吃饭也不迟。"桑充国也点头称是。桑梓儿却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石越。桑家并不把石越当外人看待,因此桑夫人与桑梓儿,都不回避。桑梓儿更是整日"大哥""大哥"地叫个不停。
石越淡淡笑,道:"还是二叔和伯父说得是,这事且不急,棉花谷雨下种,大暑立秋摘实,也不是说差等立办的事情,先吃饭吧。"
唐甘南本正经地说道:"毅夫你知道什么子明侄儿不是池中之物,他知道的东西多着呢,若是听他说事却不去吃饭,只怕你饿死了他的本事也没有露出半来。"句话把众人说得都笑了。
但是毕竟心里有事,顿饭众人三口做两口吃完,早有仆人把茶端上来。众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望着石越。
石越要了文房四宝,方说道:"这木棉花本来不是中土之物,今日种植,主要也是在崖州及岭南松江带,中原很少见,而且般也不用来纺纱织布,主要不过用来放在被子里面,衣服里面,为保暖之效。但是依侄儿的看法,这棉花的用处,主要还在于纺纱织布。其比之桑蚕,无采养之劳,有必收之效;比之苎麻,免缉绩之工,得御寒之益,可谓不麻而布,不茧而絮"
接着石越便将王祯农书中记载的木棉花的种植方法,以及黄道婆的搅车椎弓三锭脚踏纺车等物,天工开物中记载的花机腰机等等,细细讲来。说不明白的,他就随手折断根筷子,沾了墨水在纸上画出形状,虽然画工粗糙,却也能略具其形。这样足足说了有半个时辰,那唐棣等人倒还罢了,桑俞楚和唐甘南却是深明其中关键的,此时听石越说来,两人听得又惊又喜,知道宗大大的财富送到了自己手上了。
说完之后,石越生怕自己记忆有误,又说道:"这些东西有些小侄也是凭空想象而来,因此还须找些有经验的纺户木匠,让他们依着这图纸试制,反复试验,方能成功。若仅依我这图纸而作,只怕只是纸上谈兵,误了大事。"
桑俞楚捋着胡须,乐呵呵的笑道:"贤侄不必过于谦逊。凭贤侄这个想法,已是巧夺天工了,便有点点不当,也能解决。你方才说的确实是老成之言,这个冬季我们就可以找人试制你所说的机械,明年开春,我们再安排人往松江带收购棉花,招收纺户。"
石越见他这样安排还算妥当,又说道:"据说这些法子,崖洲夷人女子早就会了,如果有什么差池,可以着人去那里花重金买几个夷人女子来,两相补益,可保万无失。"
"我们这就安排人去办。"
石越点点头,又笑道:"小侄另外还想到种机械,但只是粗具模型,改日我画成图纸与说明,二位伯父可以找人去试制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他说的却是珍妮纺纱机。
唐甘南和桑俞楚对他的能耐已是十分的相信,当下连忙点头答应。
石越喝了口茶,见梓儿托着腮出神地望着他,不由冲她微微笑。他似乎是在下棋般,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决定了如何布局,暂时便可以落子如飞了。与唐甘南桑俞楚说了织布机的事情后,他转过身来,又对唐棣和桑充国说道:"毅夫长卿,你们可先去书房,等下我还有事情希望你们帮我。"
二人向敬服他,见他吩咐,答应声,便起身而去。梓儿忽然仰着头问道:"石大哥,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石越笑道:"当然能,这样吧,你也先去你哥哥书房等我,好吗"梓儿脆脆地应了声,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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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第章 声名鹊起17
唐甘南是老狐狸了,此时见他支开三人,便眯着眼睛笑道:"贤侄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石越淡淡说道,"不过我听说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二叔和伯父要做这些东西,所请的人,定要能保密才好,否则流传出去,钱就赚不到了。"
唐甘南和桑俞楚相顾笑,说道:"那是自然,贤侄所虑甚是。"
石越见他们早已想到这件事,便不再说什么,起身告退。走到大门口,忽听唐甘南唤道:"贤侄且慢走。"
石越停止脚步,回转身来,问道:"二叔还有何吩咐"
唐甘南注视他会儿,忽然笑,道:"贤侄不是池中之物,蒙你不弃叫我们声二叔伯父,如果有什么事用得着我们两家的,只管开口。"桑俞楚也在旁微笑着点了点头。
石越闻言怔,也笑道:"二叔伯父尽管放心,你们不把我当外人,我也断不至于把你们当外人。"说罢长揖到地,便往桑充国的书房走去。桑唐二人自在那里商议怎么样请纺户工匠,怎么安排作坊等事。
石越到了书房,见桑充国唐棣桑梓儿都坐在那里等候。他微微笑,径直走到桑充国书桌旁边,找出本论语,随手翻开几页,嘴角露出丝笑意。三人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静静等待。
好会,石越忽然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桑梓儿柔声问道:"石大哥,什么天助你也呀"
石越拿起那本论语,朝着三人亮了亮,笑道:"自本朝赵普赵相公号称以半部论语治天下以来,论语便深受士子的重视。现在流传的注释却是汉代何晏的集解,网罗的是汉儒旧义,只怕离孔子之道相差甚远,而皇侃义疏更有太多谬误。在下不才,对论语却颇有涉猎,自以为理解颇近于孔圣的本意,我想写本论语正义刊行于世,岂非美事桩"
这番话说出来,桑梓儿不知道厉害倒也罢了,桑充国与唐棣却是面面相觑。二人都是读书人,知道读通经,至少需要五年,但若要精通经,却可能要辈子。想要著书立作,写论语正义,没有几十年的经学功底,广泛涉猎经史子集,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他们见石越不过二十多岁,居然说出这种大话,怎能不惊诗词写得好,那只是才气,可是写论语正义需要的,就是学问了。
石越看二人神态,便已知他们心中所想。他也不多说,只继续说道:"只是我的书法是毅夫长卿都知道的,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来这字还得你们来写,我以口授为主;二来字句有不够雅训处,或者我记忆有误的地方,还要二位帮我纠正过来才好却不知道毅夫长卿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二人虽然心中将信将疑,却也认为石越高深莫测,既然他开口求助,自是满口答应。唐棣知道这件事工程巨大,想了会儿,又说道:"仅凭我们二人,人手可能不够,我把陈元凤李敦敏和柴氏兄弟请来帮忙,集六人之力,可能更加容易点,子明以为如何"
石越思忖会儿,笑道:"便是这个主意。我的这部正义,体例和前人略有不同,而且可能要写上二十万言,我又想个月内完成底稿,多几个人也好办事些。只是他们若不愿意来,毅夫你也不要强求。"
唐棣和桑充国听他说"二十万言",几乎吓了跳,又听他说要在个月内完成底稿,更觉匪夷所思。桑充国叹道:"愚弟本来不信有生而知之者,今见子明兄,才相信古人不曾骗我。"
石越脸上微微红,心里暗叫声"惭愧",想到自己无所顾忌地欺世盗名,实在谈不上什么正人君子,而且还要欺骗这些相信自己的人,更是过意不去。然而自己要做的事情过于艰巨,不能不借助自己千年之后所学到的知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正失神间,却听桑梓儿撒着娇说道:"石大哥,那我帮你做些什么呀"
石越本来没有想过给这位大小姐什么差使,但是既然已经答应她了,也不好反悔,灵机动,笑道:"有件大事要妹子帮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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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第章 声名鹊起18
梓儿听有大事要她做,高兴地问道:"是什么事快说,我定帮你。"惹得唐棣和桑充国都不禁莞尔。
石越笑道:"你帮我想个论语正义的封皮出来,要古朴典雅,合乎这本书的身份,如何"
桑梓儿见不过要她设计个封皮,心里老大不乐意,嘟着嘴说道:"这是什么大事呀。"
石越连哄带骗地笑道:"妹子可别小看这封皮,要做到别出心裁又不失典雅古朴,是很难的事情,你再自己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而且这本书的封皮就如同书的脸面和衣着,也是很重要的。"
桑梓儿低着头想了想,似乎觉得石越说得有理,这才破颜笑道:"也是。石大哥你放心,我做的这个封面,定不会让你失望。"
计议已定,众人便开始分头行事。唐棣去请诸人,除陈元凤推脱自己学术不精,要安心读书备考外,李敦敏和柴氏兄弟都欣然前来,桑充国便禀告了父亲,收拾几间厢房,把李敦敏和柴氏兄弟安置在自己家里住了。
从十月二十六日开始,直到十月二十六日,整整个月的时间,由石越口述为主,唐棣李敦敏桑充国分班纂录,最后统由柴氏兄弟撰写定稿,六人忙了个马不停蹄,终于在计划的时间里,将部论证正义的初稿写了出来。石越因为过分耗费心智,整个人都瘦了大圈。
这部论语正义是以后世钱穆论语新解程树德论语集释为基础,由石越回忆写出。整部书虽然杂取二家释义为主,却也颇有些石越自己的理解与解释,同时石越对钱穆的许多现代思想也做了更委婉的处置,因此公平地说,这部书同时也是石越本人智慧的体现。当时朱熹尚未出生,这部论语正义因为以钱程二家学说为本,所以自然也网罗了朱熹以降许多学者的卓见,在当时来说,完全称得上是极具创见的学术著作。
这部书在写前面半时,唐棣等人还偶尔会问难辩疑,到了后半部,石越越说越熟,五人几乎已经把他当成生而知之的圣人转世了。
石版论语正义全篇洋洋二十余万言,是以类似于朱子语录的白话写成,体例仿照前书,先是集解释义,然后阐叙论语大义。其书最为独特之处,就是石越在这部书里采用了整套标点符号
石越又与桑充国起撰写了两个前言,篇介绍全书的体例与作者的用心,篇则是倡议采用标点符号,并且详细解释各种标点符号的用法。虽然古代的"者也"之类的语气助词实际上有标点符号的作用,而且也有简单的标点符号,但是应用并不广泛,甚至还受到些读书人的抵制,所以断句不引发的歧义,始终存在。便是这部论语正义里,石越对某些话的断句在其后甚至引发了士林大辩论,较著名的例子便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历代断句,都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而石越用钱穆的断法,读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整句话的意义顿时截然相反凭借着论语正义巨大的学术声誉,以及类似辩论带来的震撼性影响,标点符号后来很快得到官方的认可并风行于世。
这部书还有个小小的附带作用,那就是石越完全确立了自己在唐棣等五人心目中的地位。
对于这部书,还有个戏剧性的说法。
在论语正义尚未正式定稿的时候,这部书的名声就已经悄悄传开了。唐棣等人突然消失在举子们的应酬聚会当中,引得举子们打听相问,唯知道内情的陈元凤用揶揄的口气回答道:"唐毅夫等人在桑府帮助石越撰写论语正义,欲取代何氏集解为天下士子必读之书。"
这个传闻于是便在京师悄悄地流传开了。
众举子对于这几人如此"不务正业"都表示不解,虽然知道石越的才气,但是听说他二十多岁就想著书立作,还是要忍不住要嘲笑番他自不量力。六人闭门写论语正义成为熙宁二年十月份时举子们酒席间的个笑话,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这部"大作"的刊行,以期看到个更大的笑话,只有极少数人谨慎地相信石越或者真有过人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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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第章 声名鹊起19
这件事的真伪已不可知,因为事后没有人承认他们曾经嘲笑过论语正义。
当时唐棣等人完全沉迷在编撰之中,他们知道自己凭借着参加了这本书的创作,就已经足够名留青史了这种荣誉对于当时的读书人来说,是种莫大的奖赏。桑俞楚和唐甘夷方面筹备着棉纺设备的制作,方面干脆斥资购下间雕版印刷作坊,只等全书定稿,就立刻刊印发行。
但在底稿草就之后,石越却迟迟不肯定稿。
这部论语正义里,借着对孔子及其门人语录的解释,不仅仅第次清晰地提出了"民本主义"的概念,而且还提出了"实事求是""格物致知"的思想,并且石越还强调了"逻辑学"6的意义。对于政治体制,石越无比清楚地提出了权力制衡以及天子以下人人平等;借助对管子的议论,更提出了文化沙文主义,指出"仁"最大的目标便是让四夷同沐德化,接受华夏的思想与文化;并且数次强调国家的作用和士大夫的抱负,应当是让所有的民众全部过上平等而富实的生活他在书中强调孔子认为民众有受教育的权利与义务,认为让所有人平等地接受教育懂得礼义,这是孔子毕生追求的目标之
可以说,虽然恪于论语这本书的内容,石越所表达的有限,但是对现代的政治思想,他几乎都有或含蓄或清楚的表达,甚至还暗示了天子的设立,是用来为天下万民服务的,而不是用来统治天下万民的。
这部书的内容,方面迎合了当时士大夫以天下为已任,与皇帝共治天下,强调个人的道德气节修养,强调华夷之辨这样的学术主流思想;但是另方面,却也提出了许多的新概念,并且格外地重视民众的地位与作用。虽然这是孟子早就提到过的,而当时自王安石以下特别是以王安石为代表的"经术派",对孟子都非常的崇敬,王安石更是以孟子自喻,但是毕竟石越的提法更加的清晰,因此也格外的显眼。而在某些事情,例如三年之丧,石越更是提出"贵在心哀,而不在于形式"这样的思想,只怕更是要引起大的讨论。
凭着谨慎的个性,石越在他不能准确判断形势之前,并不敢轻易抛出这部书来。他需要这部书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声誉,而不是巨大的争议。新的思想只能慢慢地提出来,首先必须要让士大夫中的杰出之辈能够接受,这是石越的个宗旨。
在十二月初,石越请了十几个老先生来专门审查这部书中是否有犯忌触讳之处,然后自己和唐棣等人反复讨论,希望可以把握下当时代的人对些事情能够接受的感情底线,最后终于还是做了次修改,将如三年之丧之类的内容中关于批判的部分删掉。
唐棣等人对石越如此持重几乎是不能理解,他们生活在个比较宽松的环境下,宋仁宗以来对士大夫格外的优容,而王安石变法引发的政治斗争刚刚开始,并没有波及到他们这些尚未入仕的儒生身上来,所以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需要这么小心。李敦敏夸张地说:"此书出,从此天下学论语者案上必置本论语正义,而天下凡识字者必读论语,故天下凡识字者必读论语正义。"他们看到的,只是他们将享有的巨大声望,虽然这部书是石越的作品,但是他们也很自豪自己能为这本书的出版付出了艰辛的努力。
只有唐甘南和桑俞楚暗暗叹服石越的老成稳重,二人对石越也因此更加信任。凭借着他们二人半生的阅历,他们绝对相信这个石越能够把他们唐桑两家带到个从所未有的高度。商人的本质是投资与回报,初步排除他们有可能陷入谋反的阴谋中这可能之后,他们已经决定做次政治投资,从此让他们两家摆脱贾人的名声,从他们的下代开始,桑唐两家将成为名宦之族书香世家。唐甘南给唐棣父亲的信中说道:"我们唐家现在有个百年难遇的机遇,借助这个人,不仅仅毅夫侄儿可轻易当大官,便是我们二人,得个朝廷的封赐,也是很容易的事情。这笔生意,断无不做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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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第章 声名鹊起20
基于这种判断,桑唐两家对石越的支持不遗余力。当时的工商业相当繁荣,身家亿万贯的商人也并不罕见,桑唐两家在商人之中只能算是中等,但是其财力也已相当可观。
熙宁二年十二月中旬,全套的棉纺技术设备基本上已经试制成功,同时,石越开始对论语正义定稿。每议定卷,雕版工人立即开工雕刻,桑俞楚和唐甘南为了让这套书有最好的印刷效果,完全不计工本,除了原有雕版印刷坊内的工人外,还特意请来了汴京最好的数十名工人,刻板纸张都是上上之选。但尽管如此,要刻出二十余万字的书版来,也非易事。个字不小心刻错,整版就要重来,书版堆满了印书坊的十多个房子,上百个工人夜以继日地工作,到十二月结束的时候,部论语正义不过刻完了四分之
石越对于这种进度十分的困惑。
他向工人们询问:"我听说有个叫毕升的人发明了活字印刷术,无论成本还是排版的速度都要比雕版要来得好,为什么你们还用雕版呢"
工人们却茫然不知毕升为何人,只告诉他,现在的确有人用泥活字印刷术,但是主要是在杭州带,并不普遍,汴京较少采用。因为活字印刷质量不如雕版,泥活字又不能使用太多次,于效率上的改善也并不显著,成本降低也很少。
石越默默听着。
他当然知道此时肯定有活字印刷术存在于世,要知道记载这件事的沈括正当壮年,如果他没有看到,也不至于乱写,何况这也不是乱写可以写出来的。他寻思着:"活字印刷术肯定比雕版印刷术要强,至少适用于大规模的生产。但是谷登堡印刷机和铸字机却不是下子可以造出来的,况且用于金属活字的油脂性油墨也是个难题。如果用王祯发明的木活字印刷术,采用转轮排字架,再加以更现代的生产流程进行管理,效率定可以提高很多倍,以后再慢慢向铅锡合金活字发展也不迟。"
因为这些日子唐甘南主要把精神放在那些棉纺机械之上,石越便去找桑俞楚商议,让他收购家活字印刷坊,改进印刷术。桑俞楚立时便答应了,他虽然知道活字印书坊利润并不高它在硬件成本上低于雕版印刷,但是在软件成本上,因为雕版工人不需要识字,而活字工人却需要识字,活字印刷的成本就要高得多。但这件事已经不能纯粹从生意的角度来看,因为是石越看中的事情,也许利润超出想象也说不定的。
桑俞楚是做事有效率的人,在除夕之前,他用五百贯钱买下了家活字印刷坊,改了个招牌叫"桑氏印书坊"。
虽然石越很希望能够在春节里和印刷工人们探讨下木活字印刷技术以及新式的生产流程细节的可行性,但是他毕竟无法阻止人们希望过个轻松愉快的新年这样朴实的愿望,而他自己,也很希望领略下十世纪宋代春节的气氛。可是石越同时也无法掩饰自己心中的紧迫感,相对于他想要做的事情来说,他的生命实在是太短暂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虽然石越来到了这个时代,但是他依然和这个时代不太相融,因为这个世界普遍的作风是相当的优雅,而他则显得急促了些,这是无可奈何的矛盾
除夕的那天,石越惊讶地发现鞭炮在当时的工艺水平并不逊于自己的时代。他倚门望着那"噼里叭啦"作响的鞭炮,突然有点讽刺地想道:"这个东西也许是这个时代里我最熟悉的事物了零六九年算是结束了,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我似乎已经慢慢融入了这个社会,看来我的适应能力还真是惊人呀。如果换了意志脆弱的人,只怕早就死掉了吧"边想着心事,边嘴角就不自觉的露出了自嘲式的冷笑。
他并不知道此时有个人在远远地望着他,看着他那寂寥的神态,那倔犟的冷笑,那掩抑不住光芒却又似乎无比倦怠的眼神桑梓儿知道以她的身份是不可以和男性走得太近的,虽然自己家里并没有那种清规,但是有种约束是无形的。眼底里的这个人自己称为"石大哥",但即便是和桑充国这个亲生的哥哥在起,也应当恪守着定的礼仪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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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第章 声名鹊起21
这个石越哥哥为什么显得那么寂寥,显得那么倦怠神态却有几分不屈的感觉,似乎他在和种她所不能理解的事物战斗样,不知道有几分胜算,却倔犟得战斗不止。桑梓儿知道自己始终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子,那些东西是她理解不了的,但是这并不妨碍着她体恤这个石越哥哥。
在大厅里面,桑家的男人们和唐棣柴氏兄弟李敦敏起忙碌着,那些祭祠祖先的供品自然是不能让外人碰的,不是姓桑的人很有分寸地把这件事交给别人去做。大宅里忙碌的人们浑身透着喜悦的心情,感染了整座桑宅。似乎觉察到自己的心情与眼前的气氛不太相符,石越回过神来,也开始去帮忙。要把整座宅院清洁新,还真不是几个佣人就可以做到的,但是老爷公子们其实也并不真的动手,他们只是发号施令石越却并没有很自觉地意识到这种特权,他竟然笨手笨脚的去帮助佣人做事,结果惹出堆笑话。方面唐棣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居然不介意做体力活儿和脏活儿的读书人,方面那些佣人也根本没办法理解,以至于似乎是被他的行为给惊呆了。而石越又显然不像是个做惯了家务活儿的人,仆人个人背着张大的八仙桌毫不困难,而石越却是有生以来头次做这种事情,结果是背着张桌子在原地团团乱转,分不清东南西北,引得唐棣等人笑得打跌。
桑梓儿也忍不住扑嗤笑,那点点不开心的情绪随着这笑飞到了九霄云外。
也许是因为石越的这种行为让大家觉得很开心,唐棣首先便忍不住捋起袖子加入进来,接着桑充国李敦敏柴氏兄弟也跟着下水,不过这几位却始终有点拘谨,顶多只帮着搬搬花瓶之类的小玩意,实在比不上唐棣和石越,什么重活都抢着做。
熙宁二年的除夕最终在桑府诸人的劳动中度过,石越尽情地享受着劳动的快乐,完全忘记了自己来自个千年之后的世界,也完全忘记了自己想要向这个世界的命运挑战,改变历史的进程。这天他的目标就是把桑府打扫得干干净净,为了过个快快乐乐的新年做好准备。
1战棚,东京梦华录记载,汴京新城即外城,每百步设马面战棚,其作用是用于城防,可以防止敌人攻到城下。
2参加省试的名额。
3宋代解试般在七**三个月举行,故称秋试。省试般在元月至三月举行,称春闱。殿试般在三月举行。
4即周敦颐邵雍。二人都是宋代名儒,道学家,精通太极易经之说。
5唐代工商可入仕,至宋代,宋太宗淳化三年诏书:"工商杂类"不得应举,另方面又说:"如工商杂类人内有奇才异行卓然不群者,亦许解送。"于是此禁实际上废除。终宋朝,并不歧视工商参加科考。
6这是石越故意使用的西方名词,目的是为了减少"名家"这个名词带来的不利影响,当时主流意识形态并不认可名家,甚至鄙薄名家。
第二章 终南捷径
翩然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衙。
清蒋士铨临川梦隐
西元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第个春节,身处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之中,石越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以前认为现代人的见识必定远超古代,但是当看到从潘楼街到大相国寺这段御街的热闹景象后,石越就不再这样想了。虽然天气有点儿冷,但是从初三开始,街上就变得非常的热闹,出来拜年的人们络绎不绝,酒楼店铺都开始营业,小商小贩们也挑着担子上街吆喝,各种各样的小吃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最吸引石越眼球的,还是那些卖艺的杂耍有人吞吐火球,有人掌碎石块,有几个人搭台唱戏,有几个人剑舞生风,还有说评书的,弹唱的,真真让人目不暇接。
石越和唐棣行六人闭门造书个多月,已经把唐棣闷得不行,趁着这举国同庆的节日,几个人便忍不住成群结队地出来透气。众人走到土市子附近时,唐棣见大家都有点累了,便提议道:"我们且上陈州楼吃杯酒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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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第二章 终南捷径1
石越抬头看时,果然就有座酒楼在街的对面,面很大的酒幡迎风飘扬,个大大的"酒"字下面用楷体绣着"陈州酒楼"四个大字,旁边还有个只有三色条幅的布幡,那是官府允许卖酒的标志。众人走了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早已人满为患,店小二艰难地挤到这行人身边,唐棣大声问道:"小二,雅座还有没有"
"有,有,楼上。六位官人,上等雅座间伺候"小二拖长了音大声吆喝,马上便钻出人来,将他们请上楼去。
上得楼来,石越才发现楼上楼下,竟是两个世界。楼下拥挤不堪,楼上却还有几张桌子能空出来,那个个用屏风隔出来的雅座,也并没有坐满,石越等人竟然还能有个靠窗的位置。"做有钱人真好呀。"石越在心里感叹道,想起以前和同学开玩笑的事情,不由童心大起,张着嗓子大声唤道:"好酒好菜尽管端上来。"他念书的时候每每为点什么菜而烦恼,当时最盼望有朝日,可以冲店家大喊声:"好酒好菜尽管端上来。"想不到这个搞笑的愿望,居然在今天实现了。
这等事情在唐棣这样的富家子弟看来,却十分平常,几个人不以为意地坐下,话题便离不开科考与论语正义。李敦敏笑道:"子明真是神人,昨日我去给同乡的举子们拜年,听他们说省试已经定了,果然不变,惟殿试将只试策论,如子明所料。"
石越虽然知道这件事本是必然,心里却也有几分得意,笑道:"几位要取功名,其实也不难。考试之时,把握个主旨便是。"
柴贵谊吐吐舌头,问道:"以子明所见,当以何为主旨"
"朝廷求变求新,欲洗百年积弊,诸位的策论若违了这个大旨,考官只怕不能相容。"石越笑道。
桑充国听得这话,心中不禁有几分不舒服,便问道:"朝廷当以才华取士,奈何迎合执政"他满脑子的正义,看不起阿谀媚世。
石越淡淡的笑道:"道理上长卿自然说得不错,只是事实如此,也无可奈何。"
桑充国正色说道:"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1。功名可以向直中取,岂可从曲中求子明兄写论语正义,学际若天人,怎么可以随波逐流呢"说到后来,竟有点责备的意味了。
石越也不生气,反倒喜欢他的性格,微笑道:"长卿说得不错,不过事有经,有权。不通权变,不可谓是知王者之道。试问若权柄为小人所掌握,以直道求功名必不可得,那么用曲道求功名然后伺机匡扶朝政,救济天下百姓,较之因此而不闻不问,只求独善其身,哪种作法更加值得尊敬呢"
桑充国顿时怔住了,这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默不作声好久,才说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十之**,子明兄说的两种方法,我以为都无可厚非。说到小人当权,真真可叹,为何三王五帝之时,就没有小人当道呢"
"三王五帝之时,并非没有小人当道,而是小人当道,马上就会被发现,故此小人不能居高位甚久。"石越笑道,仿佛他亲眼见过三王五帝之时般。
"不错,以三王五帝之圣明,小人难居其位久矣。"柴贵友悠悠说道,其心不胜向往之。
"景中此言差矣,世人皆为此事所误。以我所见,三王五帝之明,并非便强过当今圣上。"石越语不惊人死不休,"自古皆知三王五帝,以为古之圣人,然而却没有人想过,三王五帝之时,为何圣人辈出而此下数千年,最贤不过唐太宗同是华夏九州,水土未变,神灵未变,何以古今有异"
"那是民风已变。"
"圣人是生而知之者,与民风变不变有什么关系"石越反问道,"不过说民风已变,也不算说错。须知当三王五帝之时,民无阶级之别,普通的百姓可以直接和天子说话,若有小人为恶,则百姓可以在华表上书,曝其罪恶,二可以直接告诉天子。天子耳目张明,如何不圣天下人都可以直言朝政得失,小人便是欺得时,欺得人,如何可以长久欺瞒天下人之耳目故此三王五帝之时,朝中便有小人也不能立足,天子由是成其圣人。"石越说到激动处,已是站起身,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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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第二章 终南捷径2
"其后阶级之分遂起,民意与天子隔绝。今世虽有登闻鼓院,然而以民告官,便是坐实,民亦须受罚,故虽有小人在朝,天下百姓知之,亦不敢告诸天子。诸君试看那登闻鼓院,百姓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有谁敢去敲那个鼓这等设置,原本是百官中的诈之人,欲借以欺君而想出来的隔绝天子与庶民的办法,后世却因之不疑,反而在那里妄求什么三代之治,岂非缘木求鱼天下之弊事情,都是欺上不瞒下的,若天子能通达民意,小人便不能安居于朝,三代之治可垂拱而得。"
这番话说得众人耸然动容,时座中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在心中细细思忖这闻所未闻的宏论。却听到隔壁有人鼓掌笑道:"好番议论,真是闻所未闻,却又深明事理,不知是哪位贤者在此"说话之间,便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过来。
众人齐望去,却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张国字脸,神情俊朗,旷野中带着几分飘逸。石越连忙站起身来,深施礼,说道:"小子放肆,不知深浅,不料惊扰阁下。"
来人见石越等人都甚是年轻,眼中略现惊奇之色,面抱拳爽朗笑道:"哪里,哪里。在下苏轼,冒昧打扰贤者,还望恕罪。"
石越听他自报名号,顿时大吃惊,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众人也全都站起身来,桑充国激动地问道:"足下果真是苏直史子瞻大人"
"如假包换。"苏轼笑呵呵地说道,面环视众人,目光停到石越身上,问道:"苏某没有猜错的话,方才说的子明,定是这位吧不知可就是最近词名蜚声京师的石九变石子明"
其时苏轼文名满天下,众人亲眼见到苏轼,尽皆激动不已,其中又以几个蜀人为甚。石越却呆呆地望着苏轼,心中寻思道:"苏大胡子怎么没有胡子"他却不知道苏轼的胡子,到四十余岁始留。
唐棣见石越发愣,忙在他身后轻轻地捅了他下。石越心头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抱拳道:"不敢,在下便是石越。久仰苏大人之名。"众人也连忙上前见礼,让了上座与苏轼。
苏轼也不客气,径直坐了,便细细打量石越,竟似有几分不相信方才那番话出自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之口。石越也愣愣地看着苏轼,时间竟忘了说话。半晌,方听苏轼笑道:"刚才听石公子席话,真是发千古之覆。苏某不才,想请问石公子孔子说,未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所以君子务本,如果放任庶民百姓无所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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