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贰纲 骑兵耳 第柒目

作品:城门 上中下|作者:张卫明|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1 13:42:55|下载:城门 上中下TXT下载
  第贰纲 骑兵耳 第柒目

  壹

  城楼成为灵堂,耳王的棺材摆在楼厅东边。

  可是耳王并不安生,也不让大家安生。耳王仰卧在柏木棺材里,不肯闭眼。家伙比活人还执拗。前晌午不闭。后晌午不闭。大家反复闭,反复闭不上。三连长塔尔木命令三名班长,天黑前喏定要攻下难题。一些土法,及能想到的新办法,大家都试过了。耳王的眼皮,总是像熟透的石榴,“喀嚓”开裂,闪光的狼眼又跳出来。肮脏烟云里的蓝阳婆儿在西城壳壳儿的锯齿上一拉一扯下沉,溅的钢蓝色的霞血,那叫艳,稠。

  耳王眼睛到夜里还是不灭。幽紫的瞎光,似冷箭,直上楼顶。夜惊的喜鹊尽空叫“哲别——哲别——”。喜鹊夜游范围,自城楼抛出去半径,圆成了好大好大一张网。那大圆网本无形,单因为划归半径的这部分胡同格子,亮起了灰窗户黄窗户绿窗户格窗户深深浅浅的窗户,和斑驳在窗帘上的人影,而有形。同时,孩子的缺水分的哭,和“老猫贼听见了”的规劝,和哭嘴堵了ru头的啜泣,也被一网打尽。稍迟还有起夜的尿水冲奏的铜尿器铁尿器陶尿器木尿器搪瓷尿器的大交响;以及那大交响中能够进一步区分的立姿的豪放派和蹲姿的婉约派;以及两大流派各自下属的无数分支;以及千宗万派归并在尾声阶段的由低强势转弱势而后叮叮淙淙而后滴滴答答的颓废派。

  本来就不想停灵耳王在城楼上。赶上了那个冷酷而狼热的黑早儿,完全措手不及,临时将耳王请上了城楼。等解决了运输工具问题,凿冰工人已经下护城河干活,并一牛车再一牛车运长方形冰块过城门洞洞儿。天色微明,再运耳王就不方便了。更赶上了耳王站着死,值得大家庆贺。狼团众官兵说是吊唁,实际要来观摩耳王如何站立而死。所谓悲喜交集,的确是有的。都说耳王死好了。以狼团的标准,真的认为耳王死好了。死好了大家奔走相告,彼此庆贺喜丧。

  凌延骁说就观摩吧。观摩很成功,大壮狼团的团威。也不可能不成功,不可能不壮狼团的团威。狼团团威与众不同。别的部队的气概和传统教育,着力强调为啥子死。狼团则突出咋样死。一个好死,一个死好,区别大着呢。但狼团的团威不外传,只在内部烈火燎原,锻造精神上披坚执锐的永远为狼师当尖刀打头阵的骠骑兵。没改变耳王姿态,城楼上死耳王保持立姿。观摩后,才将耳王移放棺材。要上棺材盖了,“喀嚓”,耳王眼珠顶开眼皮。

  把老战友都紧急调来,几名挨个上,动用了多种手段,也不行。就除了上针线。

  这可咋地好?没抢到早晨,改定当夜要移灵城外,尽快在西山举行火化仪式。耳王不瞑目,你咋地能盖棺?不盖棺,你咋地能启运?耳王不是别人。死好的耳王更被奉若神灵,如果耳王的丧事差半点分寸,团威不答应,全团官兵不答应。塔尔木规定的闭眼睛时限已到,其实那也是团长规定的灵柩启运时限。大家说再问一下团长吧。塔尔木不允。不按时启运,受罚的是连长塔尔木。即便如此,在城楼上他的权威更重要。幸亏耳王的老战友、老对手侦察参谋道尔吉急报凌团长。

  凌延骁不相信,说咋地会呢,城洞洞儿里,他亲自给耳王抹下眼睛的。

  一看果然。再合,耳王不听他的。凌延骁说邪了鬼了。又问塔尔木,这一天你招了哪路的鬼?说话时就听咔吧的棺材响。大家不禁都后退一步。塔尔木说,怕是棺材闹鬼。

  贰

  城楼上这现成的柏木棺材,当然有归主。

  早些天免不了民心浮动。岂止浮动呀。老百姓都知道,菩萨大军兵临城下,里三层外三层,把京城箍了个铁桶。这样严密围困围而不打的阵法,令致守方信心一片片塌落的战法,十几年前小日本做不到,四十几年前八国联军做不到,更早以前的李自成也做不到。虽然他们都有力量陷城。老辈人说,早早以前,只有一个先例,蒙古军哲别统军布围。那次围了许多时候,不知为啥子没有攻,到后来哲别索取了金国的大量金银财宝,从容退回草原。这一次,又多了个无形的小刀子战术。三十五军在新保安被人家一口吃掉,京城没听到一点响动,那是因为远。天津卫近在肘腋,也一点响动没有,就丢了个轰轰烈烈。这就像一个村子,昨儿丢了一个孩子,今儿又丢了一个孩子,可村子还在静寂中,不知道妖魔藏在哪,明儿也防不胜防更不知轮到哪家。这种悄悄逼近的恐怖,这种将一个大威慑分解作许多小威慑步步深入的恐怖,这种小刀子悬于每一人头顶的恐怖,这种令致恐怖没有终止的恐怖,折磨更甚,刺激愈烈。如此,不独民心难稳住,军心也已是走了蜜、脱了水、丧失了黏合力的萨其马,外面看着还是个形,其实也就是一指头就瓦解的渣架子。

  守军豹军把守前三门及内外地带。负责和平门方向内城防御的团长,自认为是个汉子。他临危不乱,向上司立下军令状,住在城楼上,战在城壳壳儿上,庆功会之前,不离开战位一步,誓与城池共存亡。为固军心,还专门请来“剿总”的一名副处长协防。

  他俩两名,一名榆社,一名稷县,都是长葫芦把儿脑壳儿的山西人,在危机时刻表现了肝胆相照。说是协防,在决策和部署上,副处长实际被委以重要之责。老百姓说,副处长其实是行使监督之权,防止临阵哗变。二人共赴危难,一同出现在广场。

  他们召开民众联防大会。大会由团长主持,副处长主讲。民众以为无非是敛钱。倒没敛。这二人做了三件虚事。

  头一件,搬出乡情。

  所谓古时候蒙古军主张“汉人无补于国,可悉空其人,以为牧地”。铁蹄踏处,中原千里冷芜。明朝初始,重建京城,山西向京都大批移民。仅永乐二年九月,一次徙民万户实京城。因此老京都人的血缘枝蔓,大多联结到山西。副处长以稷县口音说,不管你姓张,姓李,姓王,姓赵,姓傅,姓岳,你得知道自己打哪么来。

  是时,军乐队咿咿哇哇,奏起山西迷糊调儿,台上台下军人齐声演唱,引导民众。歌声苍凉,果然多为山西口音,鼓荡着“嘉树捍御”四个魏碑大字的横幅会标。上上下下那练习娴熟的唱词是:

  问我祖先何处来,

  晋南洪洞大槐树,

  槐树荫泽极广覃,

  京城山左及河南。

  副处长说,不信查族谱家谱往前去咋地个脉络,有没有太原、平阳、泽、潞、辽、沁、汾等等字样,再不然看看你自己的小脚趾的指甲盖,是不是裂着的,靠外面是不是多一小块儿。这足证大家五百年前是一家。

  再奏蒲州梆子。

  再奏中路梆子。

  再奏北路梆子。

  再奏上党梆子。

  满场一唱再唱。唱黄帝族,东西交戈,南北征战,古涿鹿杀蚩尤在今山右解州。唱华夏族,始立黄河之东,尧舜禹建功立业。唱武圣关帝关老爷为河东立威。唱文豪司马光柳宗元元好问关汉卿为三晋添彩。唱中华五岳,我山右北岳恒山耸峙北天。唱我山右五台山,雄冠全国四大佛教名山之首,且巍然华北海拔之最高。唱四大名楼,我山右鹳雀楼同领千年风骚。唱三大石窟,我山右云冈石窟起自北魏匠心独运。唱八大名酒,我山右杏花村汾酒尽善尽美。唱我山右上党人参,跻身名参之列。唱全国最古最大的重楼式木结构塔屹立于我山右应县展示辽代古风。唱山西物宝天华。唱山西人杰地灵。尤其尤其唱山西豪迈忠勇壮烈。这豪迈唱抗日战争平型关战役和忻口战役扬中华神威壮山右志气令日寇胆寒。这忠勇唱山西傅总司令鏖战晋绥,功高五原。这壮烈唱山西续范亭剖腹明志,以血祭旗。大会主持人本欲众志成城,却直唱得天悲地哀,四面楚歌,令那思乡之情,如老陈醋一般酥了军心软了民心。

  二则,豹军的无敌表演。

  早已观者如堵,一宣布表演,不等无敌者出场,大家先就忙着舒张自家的身骨。老一套纷纷扒着人缝儿向前挤,老一套挤不动了脚尖向上支,老一套身体拔长了下巴颏向上翘,虽然没输身骨,军语谓之仓促占领阵地立足未稳,活像枯塘烂泥里的鱼们。身骨不行的自然抛弃在后面,老一套孩童上大人肩,老一套大人上板凳,老一套少年上树,老一套青年上房,老一套老人远眺。密集拥挤中老一套也有乘乱表演灵魂的,似乎男表演者为多,殊不知老一套节目是否有创新,使了何样手段,令致美丽少女或叫或哭,令致漂亮少妇或臊或怨,令致中年太太或怒或骂,令致半老徐娘或嗔或笑,只能反潮流往外退。反正号角不响,民众自作自受的节目就层出不穷。

  于是赶紧响号角。铜号光明灿烂处,上来几名无敌军士,山西人的长把子脑壳,晃晃悠悠抖擞一通,裸了上身。或则经过专门的选拔,求得先声夺人以壮观瞻,胸窝里各有或浓或淡的黑毛。无敌好汉们巡游人前一周,大概给市民们看清楚无敌胸毛的真切,赚取啧啧声。而后一人下口令,家伙们大肌肉块子一绷,登时拿个造型。造型并不咋地凶悍,但那山西人的眯缝眼,一名名都圆大起来炯炯定格向观众。亮相基本自然,也有一点点强买强卖的意思,于是全场不能不给予喝彩。巴掌也拍了。卟卟卟卟闷响。棉手套拍短灰尘。毛线手套拍长灰尘。绒手套拍小灰尘。皮手套拍细颗粒。帆布手套拍流长飞短没个喏定。也有真手。那一等的沸沸扬扬闪眨明灭,说不上声势,亦是催促。

  正式开场,演示了仆步,弓箭步,马步,虚步,劈叉,鱼跃,趴虎,栽碑,鲤鱼打挺,金鸡独立,朝天蹬。靠这些好像远不足以令致围城大军望风而逃。那好,其后是各色筋斗,前空翻,后空翻,侧空翻,各方向连续空翻,扫堂腿,旋子,比较紧凑实用,其震慑力用于村际械斗绝对超支,但令致敌方碎苦胆拉裤裆还须加些骨力。再后是喉咙顶梭镖,肚皮顶梭镖,走钉板,吞铁球,大锤劈头顶砖,大锤破腹部石,等硬气功和轻功,具足了退敌的威势,对内部甚是提气壮胆。一浪高过一浪,再后的徒手夺双刀,竟是真的一样,闪过了五六十下必死之砍,无敌兵飞得眼花缭乱,没见咋地磕碰,双刀就换了主人,令致全场沸腾。义和团的事情才过去四十有九年,想那关公故里的三晋之兵,梭镖戳不进,钢钉扎不透,铁球坠不死,这回的金刚不败之身,当是神话的真版本。而况筋斗翻得那么圆,那么快,别说对方翻到这速度不可能,平白给他瞧,怕连人毛都找不到。巍巍城门,交由这几人,那是再放心不过。给他们人手一把铁刃,身条子舞起风车来,城门洞子喏定成了千百来犯者的绞肉机。而况徒手夺双刀。要不说无敌表演呢,即便徒手夺单刀,那也很是不得了。倘豹军都具备了这般的破敌手段,巷战和攻城战到了近身格斗时,凭你号称虎军狼师阿猫阿狗,三拳两脚要你们四仰八叉,你们的刀枪剑戟鞭锤斧钺都是给人家准备的。那金城汤池的无敌态势,一上来就没了悬念。

  其三,展示棺材。

  表演大获成功。单是长寿眉挂下外眼角的金公公一味冷笑。接着,团座大人学山右古将领的榜样,宣布以棺材为军令状,尽展自己的武德风范。他还宣布,他交给副处座另一项任务。城破之时,倘人力不逮真来了那一刻,他将躺进棺材,饮弹自尽。并请副处座代为报告上司。而副处座随他,也请了同样一口棺材,表示了同样的以死谢天下的决心。不同的是,棺材的内壁,团座的那口,绘有火龙。副处座的这口,绘的水龙。说是各表平生抱负和戎马趣向。究竟咋地,平民不详。

  再说这位中校副处长,与总座共一个傅姓,三百年的族谱上却并无血缘。在北方战场曾参加数十次中小城市保卫战,人称城防专家。军界说是他对进攻作战毫无灵感,却极为擅长防御。这说法不免偏颇。当年保定军校校长打给他“攻不能克,守不被克”的考评,前一半他并不服气。只不过演兵中他多为守方,渐而强化和彰显了这方面,并非于进攻一窍不通。战术家知道,长防御必精进攻。而战略家知道,自打开始了火器时代,尤其重炮的出现,令致城市防御越加地难。但业绩将傅副处长评定为偏才,乃至被认为不大适合担任一般作战部队、才干须比较均衡的主官,通常总是在野战阻击和城市防御任务中临时担当一面。比较公平地说,他较能攻,不让他攻。尤善守,总让他守。后来这方面名气大了,他往往执掌偏师,担任重要战场的侧翼据守和阻击打援任务。再后,防御和相持阶段比较多地被摆在敌方的主攻方向。而他负责的区段,无论咋样残酷的战局,的确做到了“守不被克”。当然这也不能离开战区全局的运筹得法而凯歌独奏。有几次上司拟付之以更大的比较全面一些的责任,他自称是战术级军官,不接。事实上,越往后这越不是谦虚。不是闹情绪,真不敢接了。偶然铸造了终生。实战既多,他的思维定势和经验结构真的向一边倾斜,他与进攻派的能力差距也真的拉大再拉大。头年逢他三十岁生日,得战区长官题赠的“金城镇石,汤池砥柱”匾一方。局内人看,团长请傅来,不失为聪明之举。军人当重身后名声。彼此命与名绑在了一起,你城防专家若没回天之力,那也别说我辈渎职无方,横竖是必败之战,大家也就一起拿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一对棺材,当着民众的面,奏着军乐,由会场直接抬上了城门楼,一左一右摆放,赢得了很悲壮的一个场面。

  多数民众还沉浸在无敌表演带来的昂扬振奋中。不能责怨民众目光短浅,他不管你无敌还是畏敌,只要退阻一方,免除生灵涂炭,那就好。但金公公和老辈人私下议论,完了,完了。怎说?金老太监指点,大势且不论;棺材既备,可感决死之铁心,自践无敌之信誓。据此,一些过来人也都说,有二公此举,城池断然不保,我辈身家性命堪忧。

  金公公和老辈人的说法部分应验。城池不保,但仗没打。此次和平易帜,化干戈为玉帛,也侥幸维系了这位傅副处长一向未曾失手的防守记录。事情过去后,守军出城接受改编,棺材现在就冷在城楼角落,兵们乏了,它就是倚靠。下棋,它就是棋座。吃饭,它就是饭桌。唱歌,它就是打击乐器。恶作剧,把哪个骗进去,塞进去,它就是戏匣子。到耳王门洞殉职,停灵于城门楼上,棺材正好现成。

  叁

  说棺材闹鬼,凌延骁就验看棺材。一看,果不然里面有名堂。就问大家,你们瞧了没有?大家说,咋地没瞧,正配我们耳王。凌微怒,说,胡闹,叫师长瞧见,不狼死你们。大家哪服气,说他们能用,咱们就不能用?凌说,你们再瞧瞧里面藏的啥子。大家检查耳王身下,又要搬棺材,说难道有炸药,有地雷,要耳王的魂灵不安生。凌说,我说画呢,你们长眼睛是喘气的?

  大家只好掌了灯光细瞧,棺材内壁绘的还是水龙漆画,色彩鲜艳的蛟龙吞吐的还是色彩鲜艳的波涛,那龙眼睛亮晶晶的还是跟真的一模一样,波涛怒卷四面棺壁,龙身子盘旋隐现其间,虾兵蟹将贝士螺卒俱都一目了然,画面除了好看还是好看,咋也瞧不出别的来,都说,没藏啥子呀,可好的画。

  凌说,就没瞧出骂词?大家瞪大眼睛瞧了再瞧,着重画的边角,和浓墨重彩处,正瞧反瞧,远瞧近瞧,别说骂词,一根字毛儿也薅不出来。凌不跟他们费屁,让改用火龙那口。仍觉不妥,命人里外重新漆,两口都漆掉,说管你这龙那龙。塔尔木说上漆可来不及干,弄不好沾耳王一身一脸。就用白布钉衬了。水龙那口,还原样一边撂着。忙过这阵,凌要塔尔木搞点吃的压压饥。塔尔木一看时辰,说都快该早饭了。这一夜灵柩又没能启运。

  咬着饼塔尔木问,到底骂了啥子?凌说,骂你,骂我,骂他他他。塔说,我爷爷也没日他水龙姑姑。凌说,骑兵日了。塔问,骑兵咋日他水龙姑姑?凌说,要不他水淹骑兵那么大仇。塔说,人家画里没骑兵毛儿。凌说,已经烂在水下面,叫老鳖吃了。塔问,谁个这么说?凌说,除师长还谁个。塔问,前些日子师长几次巡查城壳壳儿,就没进来瞧过棺材。凌说,你问师长去,别跟我嗥嗥。塔问,咋地又碍到师长?凌说,宴会又没我,我咋知道师长在那惹了哪门子火。塔说,师长发宴会火都知道,可是跟棺材,跟龙画,还有跟耳王闭不闭眼睛,关啥子系?

  是呀,棺材处理过了,耳王还是耳王,凌不跟塔费屁,再次给耳王合眼。还是合了又睁。大家提醒说,还得青,非青格里不可。

  凌说,他就能行?大家说,青与耳王关系不一般。凌说,死人也知道听谁不听谁?大家解释说,也是试试,青要不行,别人试都别试了。凌说,倒说的是,可你们说晚了,后晌午叫他去了西山那边,这边一直没让他来,就是不想让他太难过,到现在他也没见死耳王,只想烧以前叫他照照面。塔问,咋地说赶了他走?凌说,瞎你胡咧。塔说,不叫他?凌说,不叫。塔问,传你话叫他来,快马那才多久?凌说,你别胡来,师长不发话,他在那就别挪窝儿。塔说,关禁闭了?赶走了不是?到头还是翻我们的老账。凌说,谁狗嘴胡嘞?张三李四木头六王二麻子,你给我说出名姓来,说不出就是你只怕天下不乱。塔说,我丢盹盹见的。凌说,你不要乱听乱猜,老账新账的,跟他,跟你,我们,一个账本。住城壳壳儿里,这些天他没丢一个好盹,你看犯病黑黄脸的。塔说,他瞎方向瞎的。凌说,那边好一大摊子事,西山巡逻警戒,应对紧急事件,入城式训练,接受那些啥子杂七糟八假骑兵组建特种营,我跟他说,晚上睡草料场,仔细检查一下防火,这不能稀里马哈。其实要他忙他乐意的,也不瞎方向了,好好丢盹,养好身体。塔问,耳王咋办?凌说,你想咋办?塔说,反正天一亮,就没那么紧急了。凌说,紧急还是紧急,眼皮子要闭上,棺材板要上上,再黑了咋地也要弄出去,但这占不了这么多人,留几个就行了,其他都忙正事去。塔说,师长给的比斗?凌说,咋你都知道了?塔说,一说水淹骑兵,大家都恼撞豹军呢。凌说,关你们啥事?塔说,不比?凌说,没你啥事。塔说,师长问呢?凌说,我说了——没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