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经金盆洗手了”好在我同学是个书呆子,也不详细追问。
吃完饭我送庞大海回去,在路上他问我:“按你所说现在危机重重,但我为何没有看出任何端倪来”
我说前辈您别着急,回去安心修养身心,不久之后就有场大战爆发,我们还指望您冲锋陷阵号令群雄呢。
我本是随口胡诌,不料老头当了真,点头道:“好的,回去我把孙子兵法再看上几遍,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我心里暗笑,原来纸上谈兵也是要临时抱佛脚。嘴上却不敢怠慢:“前辈真是能文能武,医术精绝,还通兵法。”
庞大海道:“兵乃是凶物,圣人不得以而用之,有什么好炫耀的。”我看老头兴致不错,趁机问道:“前辈歧黄泰斗,不知道听说过契丹狼母没有”庞大海延伸刹那间变得锋利无比,直逼着问我:“你如何知道世上还有狼母”
我说跟我们起的,有个小姑娘,是云南哀劳扈七娘的弟子,据说是个蝶妖,她告诉我们当年扈七娘年轻时候,曾经遇到过契丹狼母,而且被抢走把宝刀。
对于庞大海我无须隐瞒,而且也想通过他多了解胡阿九的底细,故而和盘托出。
庞大海闷声哼了下,说道:“那个扈七娘,你应该也认识吧,在赤川手下干过段时间,后来不知何故悄悄溜走,留下半生不熟的批蛊虫,气得赤川哇哇乱叫。”说到这儿庞大海抬头看看我,像是在看个认识百年的老熟人。
我知道他是把我当成了蝇王,只好笑道:“果忍和尚说,他们在小店遇到过扈七娘,不过并没有打交道,前辈以您之见,她是是什么来头”
庞大海道:“我初见她是在赤川的队伍里,那时候日本人气焰正是旺盛,要她帮忙作蛊胁迫中国人,她说可以出手,不过有个条件。”
“她什么条件”我迫不及待问道。庞大海慢悠悠笑道:“这女子真是不谙世事,说是要日本人将云南划给他们宗主,作为领地使用。你想这不是与虎谋皮么,赤川这狼子野心,当时口答应,并问扈七娘,宗主乃是何人。”
“扈七娘说,宗主是为唐朝忠臣紫衣仙人之后,这紫衣仙少年时候就已经名满天下,并惊动了朝廷,皇帝亲口说,长大后此人必为宰相。后来胡人起兵乱华,皇帝逃到了蜀地。仙人出山辅佐太子登机,保住了李氏江山,所以被赐紫袍,称为紫衣仙人。”
“因为宗主觉得先祖复国有功,但后来被逼归隐山林,所以天下该有半是自己的,世世代代的宗主,都在为了这半壁江山做打算。”庞大海说,这就是他所知道的扈七娘的全部。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胡阿九那个所谓的东家,原来是在做着登基称王的春秋大梦,真是蚍蜉撼大树,好笑之极。
看我神情不屑,庞大海道:“不可小觑,既然世世代代都在处心积虑,显然有备而来,兵书说骄兵必败,哀兵必胜,必须小心应付。”
我点头道:“前辈所言极是,我记下了。”庞大海接着我前面的问题说:“七十年代,我在甘肃当过段赤脚医生,后来破四旧,有人检举说我是个中医,搞的是封建糟粕那套,就把我下放到了个叫狼窝子的地方”
狼窝子极为荒凉,共只有四户人家,缺水而多风沙,气候和沙漠差不多。庞大海美其名曰劳动下放,其实这里没几个病人,想劳动也没对象啊。不过庞大海天性乐观,每日和狐狼为伴,与蛇鼠嬉戏,倒也不愁什么。
每天晚上,沙地上的狐狸们就要聚集起来,由只老狐指挥,对着月光吞吐,时间久了,些百岁之上的白狐,竟然能够吐出红色内丹。
庞大海本来对于狐仙炼丹之类的传说并不相信,但是亲眼见到后,不由啧啧叹服。
白毛狐狸们般先是和人样跪拜,表示对月亮的恭敬,随后喝水样,咕嘟咕嘟饮着月华,开始庞大海什么都看不到,还以为狐狸在啸叫,奇怪的是并不出声。
时间久了后,盖因这里人迹罕至,人心沉静,他居然能够看到丝丝白光从月亮流进狐狸嘴巴原来这就是丹书上所说的月华
庞大海自从发现了月华的妙处,就在琢磨如何能够将其用到医术上,以他的个性,是不肯自己像狐狸那样习练吐纳术的。
每次起大风沙,近处的狐狸都会提前来用爪子挠门,庞大海将它们放进来躲避,开始着意观察狐狸的行为。
有次风沙来了好多天,只母狐刚分娩,没来得及赶回来,留下小狐狸没有奶水吃,饿得直哼哼。公狐就吐出内丹,让小狐狸含着,庞大海看那朱红的丹,流泄出丝丝白气,小狐狸靠着它竟然撑了半个月,直到度过风暴。
风暴之后,狐群迁出庞大海的石屋,那只公狐已经皮毛粗糙杂乱,眼神空洞无力,没走出几步双腿软,跌倒在地。周围的狐狸急忙围住它,蹲着看老狐王。老狐也呆了片刻,眨眨眼睛,起身走向荒原深处。
黄昏时分老狐瘸拐回来,嘴里叼着个玉碗,看样子它是断了条腿,不过看起来并不甚疼痛。
晚上群狐齐拜,沙丘上密麻麻片狐狸仰着头,极其虔诚地盯着月亮。老狐王衔着玉碗带头,会工夫那碗里就流出白色汁液,淋进公狐口中。
片刻功夫,庞大海看到公狐和老狐王都恢复了活力,他知道那肯定是月华的作用,不知道玉碗从哪里来的,竟然如此神奇,可以迅速聚集月光精华,令腐骨重生。
看着外面潜心朝拜的狐群,庞大海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动,人总是号称万物之灵,但世上的人,终究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多,反倒是眼前的狐狸,为了只受伤的同伴,个个尽力祈求,无比诚挚。
回想自己多年来,生逢乱世,明亡清亡抗日解放战争,所见都是民生凋敝的惨状。正如古人说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从前不管见到多么惨烈的事,都是漠不关心,认为和自己无关,说起来惭愧,竟然不如狐狸顾群。
心里胡思乱想着,庞大海打开房门,向狐群走去,这些狐狸平时和他相熟,所以并没有马蚤乱,只是安安静静看着他,那些星光样的眼睛,像是饱经沧桑的少年,平和又倔强。庞大海穿过众狐,走到老狐王身边,低头去看玉碗。
老狐王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扫了扫尾巴,起身再次衔起玉碗,向西北方向去。庞大海紧紧跟在后面,他明白狐王没有直接将玉碗给他,自然有它的道理。这人狐迈着碎布走向丘陵背后,渐渐消失在黑影里
走了大约五里地,庞大海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已经有所不同,渐渐湿润起来。
这里他从来没有来过,转弯之后,心里暗自叹道,在这片半沙漠地带的深处,竟然还有丛几亩见方的芦苇荡。微风和着蛙唱,不小心还以为到了江南。
老狐王却没有庞大海的闲情逸致,低头心事重重地赶路,他们绕着芦苇荡走了多半个圆,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座建筑,黑糊糊看不清楚,但是依稀可见当年的巍峨,背后衬着圆月,流露种无端的萧瑟沧桑。
好在庞大海对鬼神之说并不相信,否则很难有勇气跟着狐王进入,进去后庞大海发现,这原来是个废弃的小型宫殿,庭院里方砖铺地,大殿立柱足有两人合抱,只是由于长久无人居住,生了野草,还不停传来老鼠蝙蝠的响动。
老狐王在门口回头等了会庞大海,转身跳过高高的门槛,身子缩,跳上厚实的供桌,放下玉碗。庞大海进屋后借着微微地月光,粗略扫了眼,看来这是宫殿主人议事的大厅,正对门高处悬着匾额,地上是高高的靠背椅子。
庞大海不知道狐王是什么打算,加上走得有点疲累,就坐在门槛上想喘口气。
这时已经到了子夜,周围的虫子也安静下来,狐王跳下供桌,直扑前腿伏在庞大海身边,微微喘着气。庞大海伸手摸着狐王的头,心里暗想不知道它带我到这里是什么目的呢。
这时狐王的耳朵个扑棱,警觉地抬头向旁边小门看去,庞大海知道狐类的耳力较之人类灵敏很多,应该是听到了什么。
果然个沙哑的女声从墙后面传来,这女人在急促地说着什么,但是庞大海句听不懂。
随后又传来个男人的声音,这次说的汉话:“你不要着急,迟早找到风眼,那时候再将孩子生下,他就会成为代枭雄,完成我们的夙愿。”
女人用生涩的汉语说:“那,你就,快,点,我走不,太远了。”
男人说:“你先别动,这些天辛苦你了,赶路太急,令你背上的刀伤复发,我实在过意不去,我去倒杯水给你喝。”接着传来草鞋走路的声音,踢踢踏踏的,庞大海知道这是个根骨强健,但是体形偏瘦的人。
听到有人往这边来,庞大海和狐王都轻手轻脚往外挪去,贴着墙壁站立。
男人走到供桌边上,唉了声,向里面喊喊道:“那畜牲将碗送回来了,还真有信用。”女人道:“狐狸用过的,大神会不高兴,扔了吧。”
男人说好吧,抬手扔出件东西,咣当落在地上,庞大海心里紧,这宝贝摔碎了岂不可惜。
等男人进屋后,他急忙上去看,哪有什么玉碗,却是个瓷碗,已经摔碎成片。庞大海心想这人当真阴险,连自己的女人都欺骗,看来不是等闲角色。
忽然从屋里传出声尖叫,是女人边嚎叫边在地上翻滚,嘴里咆哮着:“拿刀过来,我把自己肚子剖了,取出这妖孽,看他还捣乱不。”
男人柔声安慰道:“你别心急,慢慢就好了,我们的孩子会成为盖世英雄,当然勇猛,你暂时受点苦,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女人似乎极为难受,发出狼哭样的嗥叫,浪高过浪,在这人迹罕至的荒漠残垣,听得人遍体发凉。
庞大海正在奇怪,为何这女人突然如此痛苦,无意间看到狐王正将头枕在前爪上,看似打盹,实则念念有词。
庞大海虽然贯不信邪门歪道,但也听说过“灵狐作祟”这回事,这种事情黄鼠狼也会,但是只在有限的时间控制人,不像狐狸,可以令人产生严重的幻觉,轻则昏迷,重则疯癫失常,他低头看看狐王,果然颠颠微微点头,似乎若有所思。
狐王头晃得越厉害,屋里的女人就叫得越凶,最后她疯狂惨叫,猝然止住,好像昏死过去了。
这时,狐王睁开眼睛斜着看看庞大海,扭头指示屋里,看样子是要庞大海进去。
庞大海明明知道,对面不过是只比较聪明的畜牲而已,但是他明显感觉到,这畜牲眼里都是洋洋得意的微笑,好似刚完成件重要的事情。
凭着敏锐的直觉,他知道狐王并无恶意,于是起身向屋里再次走去,这次径直到偏门口,笃笃敲了几下。
屋内男人异常警觉喝道:“何人”庞大海道:“老头子晚上路过,没想到这里还有人住啊,方便借宿宿不”
男人道:“你找别的房屋吧,这里有个产妇,不方便。”庞大海道:“老夫粗通医道,不知道能不能帮点忙呢”刚说完这句,屋里立刻点起了灯盏,传来脚步声,急匆匆地走近开门。
习惯了黑暗,庞大海看到这人面容削瘦,留缕黑须,年纪其实不大,双三角眼吐露精芒,给人的感觉是干练警觉。
庞大海拱手道:“不知道产妇在哪里,是否方便望诊”男人微微欠身,示意庞大海往里面走。
庞大海脚底坑坑洼洼,似乎还有很多虚土,他摸索着走到中间,向床上看去,却是空荡荡的。他回头看看男人,男人指窗户,庞大海登时倒吸口凉气。
原来窗户上悬着个人形的影子,有如耶教里圣者的样子,还歪着脑袋,人影衣袖宽大,直直地垂下来,没有点生气。
男人歉然说道:“不好意思,刚才实在疼痛的不行,在地上乱刨打滚,你看,满地都是坑洞。”
庞大海点点头,心想狐王这招还真是厉害,令人痛不欲生到如此地步。
他走到窗户边上,伸手撩开悬着那人的衣服,看到的却是双骨节粗大皮肤糙砺的黑脚,但看这脚,无论如何想不到会是个要生孩子的女人。
男人急忙上来攀上窗户,将绳索解开,抱着女人跳下来。窗户有人多高,男人抱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落地竟也生根样稳当,庞大海忍不住道:“好身手啊,拳脚不错吧。”
男人笑道:“见笑了,走江湖的把式。实在是心急如焚,还指望你能够救她活过来,孩子也快生了。”
庞大海道:“放心,我定尽力而为”说着走过去要揭开产妇脸上的黑布,男人疾声喝道:“不可以”说着竟扑过来阻止庞大海的动作。
这声惊叫令庞大海寒毛直竖,伸出的手仿佛摸到了火红的烙铁,嗖地收了回去。
男人看庞大海受到惊吓,急忙说抱歉。吓坏了老丈,只是内人幼年受了外伤,所以容貌非常骇人,老丈还是不看的好。
庞大海心想也有道理,如果自己看了忍不住惊叫,对别人也是巨大的不敬。此时因为受到狐群的感召,庞大海对于他人的痛苦有所悲悯,决心全力施救,免得落下尸两命的惨剧。
庞大海无奈,只能从衣服下摸索出女人的手臂,搭脉查看。女人的手臂也如脚掌样粗糙乌黑,尤其是指甲厚实锋利,好像穿山甲的爪子。同时女人的脉象也古怪之极,是庞大海平生所没有遇到过的,他低头细细品验,自言自语道:“古怪,古怪”男人笑道:“老丈可是看出了什么异常”
“此脉确实双脉,也就是说你老婆确实有孕,但是主脉如瀑流样湍急,亢奋有力,但是却难于控制,除了回光返照,我想不出是什么缘故”
男人听了庞大海的话,焦急问道:“那肚里的孩子呢”
庞大海蹙眉道:“胎儿无妨,不过产妇昏迷良久,而且急火攻心,现在最好就将胎儿生下,否则恐怕危险。”
男人牵着庞大海衣袖道:“能否宽限几天等到了个安全的地方再生下,你看这里荒郊野外的,连个热水都找不到。”
庞大海道:“你老婆脉息过于奇怪,我没有十分的把握。”男人沉吟许久,仿佛下定了决心,问了庞大海个不相干的问题:“老丈,你可否听说过狼人”
庞大海笑道:“听说过,只是些江湖医典和稗官野史的记载,说是人形狼性,性情狡诈凶猛,传闻而已”
“不,实不相瞒,我老婆就是个狼人,自小在狼窝长大,后来在荒郊野外被狼群抛弃,我救了她命。现在您看到脉息紊乱,实际上应该是正常的”
庞大海扭头看看男人,再次低头查脉,既然男人说是狼脉,就按照狼的属性观察,果然对得上,看来只是受到了伤痛困扰,休息几日便好。
庞大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嘘口气道:“这样说来,确实”
庞大海还没有说完,门外传来婴孩样的啼叫,吱吱哇哇的,像在警示什么。庞大海知道那是狐王的声音,莫非,狐王在暗示他什么
想到这里,庞大海念头转,语气转为暗淡,说道:“唉无论如何,以我愚见,今晚如果不将婴儿生下,恐怕很难熬到天亮。”
这时门外狐王对月啸叫,声音豪迈雄浑,好像在赞许庞大海的说法。男人听得心焦,抄起地上的木条,就欲冲出去追打狐狸。
庞大海道:“你老婆尚未生产,虽然我不信鬼神,但是天地和气还是要得,不要动了杀机,对母子都不好。”
男人点点头,叹息声问道:“没有办法再拖延些时日”
庞大海此时相信狐王多过相信这对古怪的夫妇,便点头道:“确实不能再拖,人命危在旦夕”
男人重重扔掉手里木条,硬邦邦说:“好吧,就依你的,将孩子生下吧。”
庞大海心想,这人真不懂人情世故,自己生孩子,还说什么“就依你的”,好像别人非要让他生似的。
庞大海语气委婉道:“不知道该问不该问,你为何非要孩子晚生几天,其实产期早到了,晚两天没有区别的。”
男人自我解嘲笑道:“老丈见外了,我之所以想要过几天再生,是这里环境恶劣,对产妇和胎儿都不好,再者,我们乡下人都很迷信,希望能选个黄道吉日,这样孩子生下来生不愁吃穿,命好”
庞大海道:“现在都在打击牛鬼蛇神,你倒好,还在宣传迷信思想。”男人道:“没办法,祖祖辈辈都是这样。”
二人说完话,庞大海就着手施治,他熟练地取出身上针包,抽出根拃长的银针,找准了产妇肚子上的岤位,扎到底男人看来见多识广,所以并不惊慌,静静地站在背后观察,面无表情。
针下去,女人嘤了声,身子开始曲,使劲攥着衣服,牙关紧咬,她大约知道庞大海是为了帮他,所以并不乱动。
会工夫,女人下体汩汩出血,个小脑袋露了出来,紧闭双眼哇哇乱哭,双小拳头握得死紧,看来是个健壮有力的小家伙。
男人冲上前抱住小孩,先看了看性别,再看看头顶和屁股,看完后脸色舒缓,像是卸了副重重的担子。
庞大海看这男人如此关心婴孩,但对于床上的女人丝毫不顾,觉得有点奇怪,问道:“你可否为产妇接盆水来”
男人嗯了声,并不动弹,只是抱着孩子爱不释手。过了会才道:“你不用管了,我会照顾她的,老丈再续香火之恩,萧飞凤代列祖列宗感恩不尽”
庞大海摆手道:“医者父母心,你不用多礼”
忙了这几个时辰,抬头天已微明,萧飞凤略带歉意道:“老丈本来是为投宿,不料却劳累晚,实在是过意不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萧某日后定当践行。”
庞大海悄声道:“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平生无所好,只是对于玉器类十分着迷。”说着庞大海边瞄着萧飞凤指上翠绿如水的玉扳指。
萧飞凤面色极不自然,尴尬地笑笑说:“实在对不住,这扳指乃是家传,还要传给后世,这样”说着掏出怀里藏匿的玉碗,悄悄递给庞大海:“好好收着,此乃宝物,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庞大海看声东击西之计得逞,不禁心花怒放,假意客气道:“实在是脸皮稍厚,张嘴要你的东西”
萧飞凤笑并不言语,庞大海阅人无数,在这淡淡笑容里,看出了寥落沧桑,知道此人来历决不平常。
萧飞凤沉默了会,还是忍不住涩声感叹:“人生不如意事十之**,我人近中年,还是潦倒如此,真是惭愧。难道,以后就要靠这个小家伙了”说着他抚摸着初生小孩的背部,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转头看到地上血流成河,庞大海提醒萧飞凤说:“初生婴孩和产妇都见不得风寒,你要小心照料他们。”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段褐色块茎,交给萧飞凤:“这是我珍藏多年的犀角,可以给产妇刮些服下。”
庞大海此举有半是出于愧疚,因为自己相信狐王,认为这对夫妻来路不正,才令小孩猝然降生,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接着萧飞凤说:“老丈您尽管赶路,我会照料切的。”于是庞大海揣着玉碗走出了大殿,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他回头看了眼,大堂的匾额上铁笔银划四个大字“长风困龙”,他在心里暗自嘀咕,匾额都是为了图个吉利,这里为何要“困龙”呢
忽然心里想起昨晚偷听萧飞凤的话“你不要着急,迟早找到风眼,那时候再将孩子生下,他就会成为代枭雄”,胡思乱想道,莫非这困龙的长风,和那个所谓“风眼”有什么关联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闪而过,他还沉浸在得到可以聚集月华的神奇玉碗的喜悦中,暂时不能自拔。
很快他就走到了大门口,迫不及待地掏出玉碗想要欣赏下,有了这东西,以后那些半死不活的腐肉碎骨,都可以焕发出勃勃生机,庞大海似乎看到了自己那些神奇的试验如同雨后春笋,夜之间遍满庭院
他细细抚摸着玉碗,凑到阳光下去查看成色,这碗质地瓷密,成淡青色,仿佛官窑的青釉,却另丝小家碧玉的柔美。
庞大海正看得仔细,忽然面如土色,他看到自己瞳孔的影子在釉面上急剧收缩
碗面的弯曲,导致上面映出了周围所有景物。这里荒郊破殿,当然没有景致可看,不过,在碗面的影子里,庞大海看到了远处背后个人,正在弯弓搭箭,瞄准了自己。
庞大海知道此刻绝对不能流露任何慌张意思,更不可回头张望,因为对方看你的剧烈反应,下意识会松手射箭,结果反而更糟。
尽管不断提醒自己镇定,但是他的呼吸还是不由自主急促起来,为了掩饰,庞大海只能弯下腰剧烈地咳嗽,咳得剧烈而用心,身子如同只灰色的青虾。
背后那人似乎起了点恻隐之心,缓缓放下弓箭,踌躇片刻,复又举起,只不过此时庞大海已经走出了大门,快步绕到边,想绕过芦苇荡躲避片刻,免得被追杀。
庞大海没走几步,背后就传来轻微的喘气声,他心道追得真快,立刻站住不动,僵直地等着背后沙沙的步子靠近。
等脚步靠近了,庞大海发现原来是老狐王这个畜牲,这厮眼里似乎含着笑意,抬头定定地顶着他,有种“合作愉快”的信任感。
庞大海不敢停留,再次起步往前赶,老狐王上来咬住他的裤脚,直往后面拖。
庞大海笑道:“用狐不疑,疑狐不用,老夫就再信你次,都说老狐狸狡猾无匹,我看你有什么高人等的伎俩。”他跟着狐王走起了回头路,很快又到了大门口,狐王再次趴下,脑袋枕在前爪之上,打起了瞌睡。
最要命的是,里面同时传来脚步声,看来萧飞凤这就要离开此处,庞大海心中大叫糟糕,我几百年的道行,竟然被这个畜牲所骗,自投罗网落入萧飞凤手里,原来狐狸和他是伙的
他正想着,已经看到萧飞凤身背长弓,手抱着婴孩,手提着包袱迈出高高的门槛。
庞大海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感叹说,还是古话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个破碗,莫名其妙搭上性命,实在不值啊。他这边心潮澎湃时,萧飞凤却目不旁视径直走过,似乎意识不到他和狐王的存在。
庞大海甚感惊奇,不过当他看到狐王又在摇头晃脑,如同私塾老先生背书样时,迅速释然这老家伙施展了障眼法,难怪萧飞凤如聋似哑。这时门里又传来劈里啪啦的脚步,是个人赤脚在砖石地上奔跑。
女人仍然蒙着面纱,连爬带滚奔出宫殿,声音几乎撕裂样结结巴巴喊道:“萧郎,你,为什么,丢下我”
萧飞凤放下包袱,摸了摸细细的黑髯冷笑道:“你见过猎人打到了猎物,还会善待诱兽么我实在不忍心亲手杀你,你就自生自灭吧,但愿你的大神们会保佑你,将你葬在它们肚里吃个干二净。”
女人愤然吼道:“难道你和我在起,就是为了这个孩子”
萧飞凤道:“是啊,难道你以为我堂堂大辽皇族后裔,会爱上你这样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唉可惜还是功亏篑,没有在风眼生下宝宝,这将会令他威力大打折扣,统天下还要多费点周折都是你没用,肚子疼的不是时候。”
听了这番谬论,女人绝望得近乎疯狂,怪叫着跑过来,腾空飞扑萧飞凤,萧飞凤不慌不忙,将孩子往前送,正对女人的指爪,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女人硬硬收住攻势,跌倒在厚厚的浮尘里,腾起片黄色尘灰。
庞大海看这几下惊心动魄,最受震惊的还是,萧飞凤居然算准了女人不会伤害孩子,拿视若珍宝的小孩去做赌注,胆大阴险之极,确实非般人可比
因为动作迅速,女人的黑纱被风吹起,露出青色的面孔,鼻孔朝天,獠牙外露,双耳坚直后翘,活脱脱个狼头模样。庞大海自己操刀也制造过几个怪物,看到这个女狼人,还是吓得头皮发麻,浑身好像有虫子爬行般。
萧飞凤看着在土里扭动的女人怒道:“契丹狼母枉我祖辈对你们恩重如山,你觉得现在你能打赢我么从你怀孕开始,野性和攻击力就在慢慢消失,难道你自己意识不到么”
女人此时癫狂不已,嘴里说些稀奇古怪的话,用指甲直在自己身上乱挠,会工夫皮毛脱落,遍身血痕,有些地方皮肉绽开,露出了骨头。
庞大海这才理解了狐王的番用意,它是要千方百计阻止萧飞凤的孩子在风眼里出生,否则,按照萧飞凤的说法,他孩子就会“统天下”,给天下带来灾难。狐王再次带自己回来,正是为了让他看清萧飞凤的真面目。
庞大海想通了这个关节,忍不住要冲出去夺下萧飞凤的小孩,但是犹豫片刻,他还是放弃了铤而走险,因为即使抱着个孩子,萧飞凤也可以轻而易举放倒他。只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萧飞凤扬长而去,留下半死不活的狼母。
直到看不见萧飞凤的影子,狐王方才轻轻起身,甩了甩尾巴,向庞大海微微个点头,向地上横卧的狼母走去。
它先是用鼻子探了探狼母的鼻息,随后蹲下身子,用前爪不断拍打狼母胸口。
狼母受到拍打,忍不住张口咳嗽,嘴张开,道细细的血箭嗞出。
狐王急忙吐出内丹,用嘴吻将内丹推进狼母嘴里,然后悠闲地在边上蹲着,尾巴甩甩地,仿佛个好整以暇的医生,等着病人醒来。庞大海看狐王番好意,也走过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他刚走到狐王边上,狼母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狼母看到身边忽然多了人狐,弹簧样折起身子,双爪迅本能地提到胸前,闪电般探向离她最近的狐王
狐王正洋洋得意准备接收狼母的感谢,也许连客气的草稿都打好了,没想到眼前忽然出现只腥气扑鼻的黑爪,随即脸上遭到重重挠,酸痛难当,老狐狸的眼泪忍不住瀑布样下来,接着豆大的血粒跌落到沙地上。
庞大海看此情此景,急忙扯着狐王后颈的皮毛将它向后拉倒,免得狼母再施重手。
其实庞大海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狼母早就虚弱不堪,这次攻击乃是全力以赴,所以她只剩下了喘粗气的力气,眼睛半闭,看样子只剩下了半条命。
老狐王遭到偷袭并且挂彩,却并不生气,依然慢悠悠地走来,再次蹲在狼母身边,庞大海心道这狐狸到底想干什么,莫非它喜欢上了狼母不可能,狼狐殊途,就算全世界都来破四旧,也不能破掉物种之间的隔阂。
要说狐王内丹确实神效,这喘气的功夫,狼母再次睁开了眼睛,狐王忍不住身子哆嗦,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惹得庞大海暗自发笑。
狼母大约也感觉自己恢复快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才注意到嘴里的狐丹,她十分倔强地张嘴吐出朱红的内丹,虽然脸被黑纱遮着,但是眼里仍盛满不屑之意。
庞大海想起狼母昨晚说过的:狐狸用过的,大神会不高兴心里冷笑道,都沦落到如此田地,眼看小命呜呼,还摆什么臭狼架子,真是,忽然灵光闪,庞大海自问:“莫非这就是民间所说的装什么大尾巴狼”
狐王看到宝贵如眼睛的内丹被如此对待,不由阵心痛,当它看到内丹颜色淡了很多,就更加心疼了,发出呜呜的呻吟,像是怨妇的倾诉。
庞大海心想这狐狸真是耐得住性子,要是我,早就呲着寒牙上去给她脖子上口。
狐王捡起内丹吞进肚子,起身小跑向芦苇荡去,会工夫,叼着只不住扭动的肥鱼回来,将鱼放到狼母头边,又小步走开,第二次用脚滚着只哈密瓜走来。
庞大海忍不住指着狐王说:“老小子你是有备而来啊,果然阴险”要知道在这个地方哈密瓜是很宝贵的,也不知道这老狐狸从哪儿弄来的。
狼母看到鲜鱼和哈密瓜,顿觉饥渴交加,伸手抓住鱼身,大大咬了口,开始使劲咀嚼,吃得酣畅淋漓非常快意,吃掉肥鱼后,狼母又将哈密瓜狼吞虎咽掉。
肚里有了东西,她双手拄在地上,对着狐王说:“你,有诚意,谢谢”
狐王当然不会说话,只是眯着长眼睛面目安详地听着。狼母可能明白了狐王的意思,叹息道:“算命说,我半生要在畜生群里,难道,竟然要成真不”狐王微微点头,扭过身体,将背朝向狼母。
狼母挣扎着攀到狐王背上坐好,摸着狐狸脑袋说:“从今后,你就是我的主人,谁欺负狐群,等我产期过后功力恢复,我会保护你们的”
就在狼母抬腿上狐背的刹那,庞大海注意到她腿上有个紫色的套索样的烙印,这是契丹皇族所收编奴隶的标记,以前都在南人也就是被契丹掳掠去的宋朝平民身上出现。
谁都想不到,今时今日,居然还出现这样个标记,顿时令庞大海有了种时空交错的迷茫。虽然他历经好几朝,但还暗自吃惊于这些地下势力顽强的生命力。
看着狐王驮着沉重的狼母,缓缓向来时的路走去,庞大海仰天摇头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只狐狸王,为了能够请到位守护狐群的人,如此礼贤下士,受辱了也是气定神闲,简直比得上刘玄德三顾茅庐了。”
他说完这番话,狐王和狼母的身影已经到了芦苇荡的另边,时隐时现,竟也透出几分飘逸闲淡的气息。好像他们这走,或者永远不会停,或者就要走到红尘之外了
看庞大海严重地陷入了回忆,我只有拉拉他的胳膊说:“前辈,前辈你醒醒,我们已经站在公园门口个小时了,再不走会被警察当神经病抓起来的。”
庞大海甩掉我的手絮絮叨叨说:“别蒙我,警察不管神经病,反倒是神经病敢管警察。而且,你这个说法是不对的,神经病指的是神经性的疼痛麻痹,你要说的是精神病,是种情绪失常的症状,不要混为谈。”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前辈你还真是可以,刚混到人家医院太平间不久,都会纠正专业性错误了”
庞大海道:“废话,活到老学到老,我还准备跟你那个同学补习下西医呢。”说着庞大海揭开大褂,从腰带里抽出本病理学,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眼睛睁得跟牛眼样,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表达自己的敬仰,脑海里浮现的是韦小宝握着多隆的手:对阁下的敬仰之情,有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发而不可收拾
庞大海仰天道:“看看现代的东西也有好处,我的再生人总是笨头笨脑的,看看西医能有什么办法,说不定哪天下子就成功了”
我问他:“你研究这些再生人到底要干什么古人说寿终正寝,人家都死了,你还何苦折腾,这样于死者,我觉得是大不敬。”
庞大海斜过头来看我眼,略带不满说:“我看你前世手艺不错,人也机灵,当时甚至想过收你为徒,不过你为人过于倨傲,所以我就没开口。但是现在就算你肯,我也不会答应了,现在你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经验,没有想像力,注定成不了大医。”
我心里暗暗骂道,我靠,我本来就没有蝇王的身手,这点你算是看准了,再说我还不乐意学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呢。
心里想的这套,嘴上我却说的另套:“啊,前辈你为何要直接说出来呢,我虽然资质驽钝,但是很好学的,您就收下我吧再说人类总是进化的,我今世肯定比前世要聪明些的。”
庞大海道:“你确实是个聪明人,但是良医不只是聪明就可以,他需要丰富的想象和严谨的论说与手术,你刚才说人死了就不要折腾了,其实根据我的试验,人死之后,至少有七天时间脑还在不停活动,在这期间都可以取出它残存的记忆。七天过,脑髓失水过多,就会慢慢萎缩,记忆也就消失了。”
“难怪古人说人死之后,要七天才可以下葬,而且第七天称为回煞,说是这时候人的魂魄要回来捡脚印,说是把生的脚印都捡走不留痕迹,原来是脑髓记忆消失了。”我边点头边发挥了庞大海的观点,我以为这马屁会拍得他心花怒放心跳加速。
不料庞大海用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了会,摇头道:“你都再世为人了,还这么迷信,枉受多年的科学教育,你们不是总是叫着解放思想么你就明显没有那个小姑娘机灵,据我看人的经验,她肯定比你强”
“你说的是二胖还是胡阿九”我气势汹汹问庞大海。
“就是那天穿黄短袖白裙子的那个,小样子挺乖的。”庞大海这样回答我。
我听更加怒不可遏,说二胖比我漂亮我勉强可以承认,但要说他比我聪明,小趴都会笑晕过去的,她是有名的傻丫头,人情世故点不懂,就知道傻乐。
庞大海再次用种朽木不可雕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伤害了我次,在他眼里我似乎成了无可救药的笨蛋,他转过头去笑说道:“不争了,总之你不会明白地”
我气急败坏地指着庞大海道:“我直没有反驳你,那是为了表示敬老,并不意味着对你就百分之百服气。现在你对我的公然蔑视,令我不得不下决心,作出番惊天动地的事业给你看看,以证明你的老眼昏花。”
庞大海大度地笑笑,拍着我的肩膀咧嘴道:“你要是做出大事来,我就甘愿承认自己识人不准,为你鞍前马后跑腿服务。”
我余怒未消气鼓鼓说:“好,大丈夫言为定,谁说话不算说就是千年王八”
庞大海听这话明显不高兴了,问我道:“你小子说谁呢我活三百多年怎么了,碍着你了”
我忙笑着解释说是个误解,根本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您老人家活这么久是国家和人民的福气,我怎么敢讽刺您呢。
庞大海每次听到奉承话,气就噗嗤声泄掉,很快心情就好转了,我不禁怀疑三百多年来他直没有被奉承过。
这样边走边说,我们就到了第四医院门口,我说那我就不进去了,前辈您好好休息,有情况我第时间和您联系。
庞大海懒懒地挥挥手算是道别,转身准备进门,这时门里忽然跳出个人来,伸长脖子质问庞大海道:“你这整天去哪儿了,怎么不好好值班,有人送尸体怎么办”
庞大海略带委屈辩解说:“我跟罗主任请了天假,有人替我看着呢。”
这人还是不依不饶:“古城这么大,你要是迷路怎么办,你这天不在,我还以为无故失踪了,担心好半天。”光听声音,般人还以为这位薛医师会如此平易近人,关心个守太平间的孤老头子。
我知道这薛青尸心里的打算,他想学习庞大海的身手艺,却始终低不下高傲的头,只能这样不软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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