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时又有人匆忙奔去禀告,惶急大喊道“王妃娘娘小舅爷来了”
云起笑道“我自进去就是,别喊了”
云起抬脚迈进大门,忽见二门里一件白花花的物事一闪。
“”
那物事像个人,云起狐疑地转头望了一眼,那人是从侧里奔出,眼角余光瞥不真切,只是白白的一闪,便跑出大门外,奔得没影儿了。
而且像是没穿衣服
云起莫名其妙,一定是看错了。
张昺却仿佛见了鬼一般,全身不住发抖,扯着云起,颤声道“徐徐正使,方才那人方才”
“我的心肝”
一声超分贝尖叫险些令云起口吐鲜血,紧接着一身红锦大袍的徐雯冲了出来。
那一瞬间云起与张昺的脑袋里仿佛有无数大象奔跑过去。
徐雯尖叫道“你可来了”接着一脚踹飞了扒着云起不放手的张昺,一把揪着云起的胸口,呼天抢地的把亲弟倒拖了进二门。
“姐夫等等姐”
“别管他”徐雯一边跑,一边热泪盈眶道“他刚刚听见你来脱脱了衣服,跑城里去了”
又一群大象奔过云起的脑袋。
云起也跟着一起热泪盈眶了。
“就是这样。”
徐雯呜咽道,继而亲手捧了茶,放在张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张老,方才得罪了,对不住啊”
云起道“姐,你”
徐雯大哭道“只求皇上给我做主,我不活了”
“”
张昺比徐雯更想嚎啕,当即老泪纵横道“王妃,看开点”
徐雯将云起丢在一旁,悲道“张老,我徐家满门忠烈,我父亲乃是开国功臣,如今将我配给一个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云起听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看到二哥徐增寿变了鬼在朝自己招手,徐雯哭得天昏地暗,云起看了片刻,忍不住也哭了起来,拉着徐雯的手,道“姐,别哭了。”
徐雯一把将云起甩开,一头撞在桌上,咕咚一声昏了过去。
“姐”
云起骇得魂儿都飞了,本就搞不清状况,如今竟是信了个八成,看来朱棣这次真是大事不好了,一时间王府上下乱成一团。
“王妃晕过去了的
云起忙抱起徐雯,吼道“快传大夫啊”
张昺见状不敢再坐,忙道“这个老夫”
云起心急如焚,道“快来人带张老去歇下”
说毕匆匆抱着徐雯入内,不片刻大夫来了,满房掐人的掐人,戳针的戳针,上毛巾的上毛巾,徐雯终于幽幽醒转。
“姐。”云起见到徐雯这模样,姐弟连心,当即心如刀绞,咬牙道“你们都退下”
下人退了后,云起便抱着徐雯,伏在她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还以为姐夫是装的”
徐雯美目含泪,梨花带雨道“确实是装的”
“”
云起险些一口气缓不过来,翻白眼昏了过去。
“那你现还哭甚”云起醒转过来,朝徐雯大吼道。
徐雯呜咽道“刚哭过头了,现在换不过气儿来,呜啊你这狠心短命的小混蛋你知道姐多担心你吗”
云起彻底崩溃了。
一个时辰后。
云起铁青着脸,徐雯“呵呵呵”地掩了嘴笑,又抽了把鼻涕,伸筷夹了点菜,以手接着,喂进云起嘴里。
“这贵妃鸡,姐姐亲自下厨,特意做给你吃,昨天才杀的”
云起嘴里咀嚼,又狠狠地横了徐雯一眼。
“唔,算了,烫花雕给我喝点。”
徐雯脸色一沉道“小孩不能喝酒。”
云起抗议道“我都二十多的人了”
徐雯把腰一叉道“多少岁的人在姐面前也是小孩,不许喝”
云起只得作罢,咕哝道“就喝一点,也不会出去乱说。”
徐雯扑哧一笑道“你知道就好,酒后易失言,不喝为妙。”
“热水刚吩咐人备下了,待会吃完去好好洗个澡,晚上睡觉时得盖两层被,这北平秋天冷”
云起叫苦不迭道“知道了。”
徐雯又道“住到过完正月十五再回去,横竖没啥事儿,就当回来省亲了你姐夫现该去北平治辖司门口跑一圈了是真疯假疯,自有人去回报皇上,你到时闭着嘴就是”
云起哭笑不得道“知道了”
徐雯又道“明儿别起太早,往日都是你伺候皇上,来家里住着,也等着让人伺候一次”
云起咬牙切齿道“知、道、了”
徐雯掩嘴呵呵笑,剥了只大虾,笑道“啊”
云起张了嘴,徐雯见云起扒在桌沿的右手,倏然遭了晴天霹雳,楞道“谁给你那玩意儿的”
云起动了动拇指,茫然道“哦,姐夫的。”
徐雯道“不是这只,知道是你姐夫的,那只呢”说着努嘴,道“有相好的姑娘家了怎不告诉姐”
云起讪讪道“皇上赏的。”说着抬起小指头,把玳瑁戒指在徐雯面前晃了晃。
徐雯这才点了点头,把虾喂过去,道“啊”云起再次张嘴来接。
徐雯倏然又道“你姐夫扳指咋在你手上。”
云起道“姐夫找我借了点钱花用,拿扳指押着。”
徐雯点了点头,又道“啊”云起张嘴接。
徐雯突然又道“脖上挂着啥”
云起怒道“有完没完”
徐雯不满道“快说。”
云起拎出脖颈悬着那玉佩,道“锦衣卫的兄弟给的。”
徐雯满是怀疑的神色,追问道“仅是兄弟断袖了不曾”
云起道“真的就是好兄弟,再没别的了。”
说话那时,忽听窗格外咯噔一响,声音极轻。
云起心头一凛,大虾终于塞进嘴里,云起嚼着,忐忑不安,徐雯又酸溜溜道“弟啊,你身上定情信物多得很呢”
云起唰地红了脸,忽道“姐,二哥前阵给你派了个突厥人当小厮么”
徐雯想了想,撇嘴道“问这做甚啊你见过那家伙上回陪你姐夫回京,便是朱锋怎的”
云起尴尬道“叫朱锋我和他倒谈得来,他住哪儿呢。”
徐雯不虞有他,随口答道“这王府上下,下人们多了去,我哪知道,不知躲哪犄角旮旯里呢,你谈得来,明儿唤他到你房外,当小厮使唤就是,过几天让他陪着你逛逛北平”
云起拍案道“那成,我正想说”
徐雯又道“张嘴,啊”
“”
云起道“我饱了,回去歇着。”
徐雯怒道“不成瘦得猴儿吧唧似的,价成日皇宫里吃馊水呢,皇上也不知道看着点儿”
云起哭笑不得,心想朱元璋何时还当保姆来,徐雯偏不让云起走,死活给半喂半塞地打点四碗饭,半只鸡,一只鱼,一盘虾,又有山珍海味若干,只令云起吃得顶到嗓眼,徐雯方不情愿道“好了,回去歇着罢,晚上要尿怕黑,大叫一声姐”
“”
云起扶着墙出房,徐雯还跟在身后,一面不住念叨。
厅灯火通明,一人飞檐走壁而来。
见到那人时,云起脑袋又有一群大象奔跑过去。
来人正是不着寸缕的燕王朱棣,只见朱棣脱得精光,犹如绝世武林高手,一脚踏上围墙,朝下一跃,安然落地,大有“我自挺腰朝天笑,风吹唧唧好凉爽”之气概
“哈哈哈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朱棣张着嘴狂笑。
“我”
云起彻底抓狂了。
朱棣虽年过三十,仍保养得极好,常年戎马生涯,骑射锻炼出的手脚修长,腹部肌肉轮廓分明,身材匀称较之英俊锦衣卫不遑多让。
虽是个疯,却也是个俊美的疯。虽是在裸奔,却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裸奔。
云起看在眼,险些一口血喷了出来。
朱棣挺着腰,在花园里血脉奋张,呼哧呼哧地跑了两圈,徐雯柳眉倒竖,低声喝道“就我俩呢快去把衣服穿上”
朱棣一跃扑了上来,嘿嘿笑道“小舅你可来了”
云起满脸通红,转过头去,朱棣又抱着云起不放,嘴唇在其耳畔不断厮磨,撒疯道“姐夫可是天天念着你哎呀哎呀”一句未完,便被徐雯揪着耳朵,拖了进房。
“你装上瘾了是不”
“云起这不也男人么”
声音渐小,门砰地关了,徐雯又喊道“弟你自个睡去罢啊,随便找个下人带你去房里。”
那一幕极具视觉冲击力,云起当着徐雯的面被朱棣一抱,又乱亲乱啃,仍有点口干舌燥,尴尬透顶,摇了摇头,自摸出花园去。
夜深,徐雯挑暗了房内灯火,朱棣赤着身钻上了床,徐雯呸道“小舅面前也没点正经。”
朱棣一动不动躺着,身上裹了被,裹得像只毛虫,这时间倒是挺乖,笑道“云起何时到的晚饭吃了么”
徐雯道“吃了,亲眼看着的。”
朱棣道“嗯,让他吃饱点儿,云起在京城当差不容易,又被骂又被打的,锦衣卫守着皇上,吃个饭也赶不上趟”
徐雯嗔道“王爷,你自个晚饭还没吃呢。”
朱棣闭上双眼,“嗯”了一声,油灯淡光照在英俊的脸上,徐雯看了一会,道“我让人做点宵夜”
徐雯不听应声,便走到书架前,踮起脚尖去翻书,忽地蹙眉道“我看了一半的那本书咋没了谁偷了”
朱棣不答,片刻后呼吸均匀,装疯卖傻地裸奔了一天,疲惫得很,竟是睡熟了。
拓跋锋蹲在马厩外,面前地上摊了张纸,脚边摆了一罐浆糊。
拓跋锋手里拿着剪刀,另一手拿着本书,对着微弱灯光端详半天,像是在认那上面的字。
认了许久,拓跋锋从书上咔嚓咔嚓剪下几个字来,排了顺序,贴在纸上。继而把书揣进怀里,浆糊用脚一踢,稳稳当当飞起,正落在墙头上。
拓跋锋哼着歌,一路进了后花园,见一件房内灯光将云起的侧脸映在窗上,便停了脚步。
他呆呆看了片刻,坐了下来,手里拿着那张纸,揉成一团,过了一会,展开。
又过了一会,再次揉成一团。
就这么坐着,不知看了多久,云起的房内灯光熄了。
拓跋锋把纸展开,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折好,把它塞进云起房间的门缝里,转身走了。
翌日清晨,门外传来“沙沙”声。
云起在这声音醒来,猛地睁开眼,大叫道“荣庆”
云起连滚带爬地扯了飞鱼服,咬着绣春刀,匆匆奔出房外,大骂道“早朝咋也不喊声挺尸呢你们”
院内一小厮扫着落,与云起大眼瞪小眼。
云起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度假,哭笑不得道“没把你吓着吧。对不住了。”
小厮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云起打了个呵欠,暗笑自己穷紧张,转身回房睡回笼觉,忽见门槛上落了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躬身拾起展开一看
“今夜戌时城揽绿林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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