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远皓参加了那个他为之准备了好几个月的大型钢琴比赛。远皓的比赛成绩十分的不理想,初赛就被淘汰出局了,连名次都没拿到。这样的结果早已经在梁渠的预料之中了。
远皓的琴是退步了,而且退步的不是一星半点。如今从远皓的指尖流淌出来的音符不再如从前那样的流畅欢腾充满着生命的力量了,而是凝滞的,压抑的,晦涩的,那些音符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又好像是喝醉了酒,好不容易挣扎着从远皓的指尖下跑出来,可是一个个却是东倒西歪跌跌撞撞的。
梁渠想远皓的音乐天分虽然不是一流的,但是也算是不错的,而且他自己也还是颇知道上进的。天赋还不错又肯努力的远皓,经过自己精心调教了这么些年,钢琴怎么弹成了这个样子?梁渠虽然不是很肯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影响着远皓,但是从他准备比赛到参加的比赛的情形梁渠明显地感觉到了有些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在远皓的心里。
为此在比赛前和比赛后梁渠特意找远皓做了两次推心置腹的谈话,他希望他能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然后帮助远皓打开他的心结,再引领他重新回归到音乐的路上。目睹着远皓在渐渐远离音乐的灵魂,梁渠的心理颇为失望。他毕竟是自己的学生,教了他这些年,他不想就这么看着他走到音乐的尽头,然后跟许许多多曾经热爱过钢琴和音乐的孩子一样最终在这条路上消失了。
而远皓却没有对梁渠付出应该付出的信任,他除了反复道歉说对不起教授的栽培之外就是表决心今后要如何如何地努力,至于梁渠真正想要了解的东西,他只字未提。虽然有好几次话都到嘴边了,远皓还是给咽了回去。
在高贵与低贱之间,在雅和俗荣与辱之间,站着自己的父母,站着教授,站着羽清和闵乔,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靠向哪一边。那些被父亲灌输了多年的观念已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并如蛇一样一口一口地吞噬了他的整个灵魂,这些年来他已然成了一个被这条“蛇”操控了的囚徒。虽然,有时候透过囚室的窗子,他会看到一种有如光明一样的东西在召唤着自己,让自己总是不自觉地想去融入和靠近。尽管那间囚室的门没有锁,更没有人看守,他可以自由的出入,然而他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迈步走出那间囚室。虽然他向往那光明,可却担心那光明是火,而自己一旦走过去便会成为传说中的飞蛾。于是他放弃了一个唯一也许能够带领他走出人生盲区的人提供的帮助。就在多年以后,远皓回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这便是最让他后悔的一件事了。
时间过得飞快,说话就到了年底,闽乔和羽清都报考了音乐学院的钢琴系。招生简章上的报名时间是截止到二月中旬的,可是元旦还没到,闽乔和羽清就都报好了名。专业考试是在三月上旬,需要通过三轮考试。专业考试合格了,还要参加全国统一高考的文化课的考试。
决战在即,学校的功课紧了,而梁渠给两个丫头的钢琴辅导课的任务也加重了。钢琴系只有十几个招生名额,全国报考钢琴系的考生不计其数。竞争可谓是惨烈的。虽说战争还没有开始,校内校外到处都已经弥漫起硝烟的味道来了。
老师们暗暗地把有希望考取的学生是掂过来倒过去地数了个底儿掉,那几个已经烂熟于胸的名字整天像炒豆儿一样的在他们的脑子里噼里啪啦地乱跳。得空聚在办公室里的时候,谈论的也都是这几个学生。
羽清本来是很少去老师的办公室的,不过那天因为要找老师咨询一点填写表格的事情。正好下午有两节课由于特殊原因取消了,所以才三点钟就放学了。羽清先打了个电话,让司机早点来接她。打完电话后她想时间还早,司机把车开到学校最少也要半个小时,不如正好趁这个时间去办公室找老师问问表格的事。就这样羽清去了老师办公室。她一边走一边把表格从书包里拿了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门是半掩着的,她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因为走廊里很安静,所以羽清听得很清楚。她刚举起手想要敲门,就听见里面有个老师说道:“梁闽乔还用说吗?她的问题根本不是能不能考上的问题。虽然说都是梁渠教授一手教出来的,林羽清可就难说了,她太要强,神经也绷得太紧了,如果她的精神一直放松不下来,我担心她考试的时候会发挥失常。竞争这么激烈,她要是稍微出点纰漏,那可就真难说了。远的不说,就只是我们附中的学生和她水平相当的就有好几个,就拿徐晓晓来说吧,虽然成绩比林羽清差点,可是她的心里素质特别好,发挥也很稳定。实话说,我对徐晓晓都比对林羽清有信心。林羽清真是不好说。”
“你对梁闽乔就这么有信心?”就听另外一个老师问道。
“别人不好说,梁闽乔我敢打包票!她不仅天赋好,性格也好,前一个已实属难得,不过从长远来看后一个也许更重要。在这所学校里,咱们见过的天才还少吗?你倒说说看,哪一个的性格脾气是不特的?”
“你这话倒是说得有几分道理,闽乔那孩子性格是没说的。”
“说起来你还别不信,她将来多数也会赢在性格上头。林羽清正好反过来了,那孩子多数要输在性格上头。”
林羽清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脸憋得通红,泪水随即就涌了出来。就在这个时候,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迅速地转身跑掉了。
林羽清一口气跑出了学校,不知道为什么接她的车还没有来。她却不想等了,她觉得自己的心正在一片片地碎裂开来,就要支撑不住倒下去了,她很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想一想,她不想回家,不想见爸爸妈妈,不想见哥哥。可是她又觉得一个人好孤单好无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去哪里,眼泪就那样一直一直地流下来。
天气很冷,她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风口里。流出的眼泪被冷风一吹,脸颊疼得像要裂开了一样。可是她却顾不得这样的疼痛,眼泪还是不停地流。她的眼前一直闪现着一个画面,就是那次在香山自己摔倒的时候楚天冲上来抱住自己的情形。
大雅之堂(63)
不知什么时候一辆红色的夏利开了过来,司机放下车窗往羽清这里探头探脑了半天才问了一句:“打车吗?”
羽清看了看那辆车,犹豫了两秒钟,终于走过去拉开车门上了车。
“去什么地方啊?”司机扭头问道。
“秀水!”羽清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
秀水两个字一出口,司机没什么反应,羽清自己反倒吓了一跳。去秀水干什么呢,自己甚至连楚天和赵元的铺位在哪里都不知道,去了又怎么样?她不知道,也想不清楚,她的心的很乱很乱,只觉得委屈,委屈的要命,然而更多的是嫉妒,是恨!梁闽乔,这个该死的梁闽乔为什么一定要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梁家的大门口见到她时她的那幅狼狈的样子,她还想起了她第一次进到琴房里听自己弹琴时挡住了钢琴琴谱的那个小小的影子,她还想起了玲玲的话:“那个破钢琴,闽乔要是想弹,迟早会比你弹得好。”这一幕幕的往事就好像放电影一样不停地在羽清的脑海里闪现着。梁闽乔,她曾经是那么的不堪那么的潦倒,可她当初的狼狈如今跑到哪里去了?那个挡住自己琴谱的影子什么时候遮住了整个天空?玲玲说的那句当时自己觉得真是可笑极了的话如今想起来为什么不再觉得可笑了,反而像针一样刺痛了自己的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的?
“到了,就停市场口儿成吗?”司机扭过头看着羽清说道。
羽清冷着脸没说话,看了看计价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钞票来扔给司机。
天气本来就冷,虽说车里有空调,可是这会儿司机已经被坐在旁边的冰美人儿冰得手脚冰凉,直打哆嗦,连点儿热乎气儿都没了。
司机一边找钱一边忍不住说道,“老妹儿,有什么事儿得想开点儿。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呀,好日子还多着呢。没事的时候多想想那些好事儿,别老想那些范堵的。高高兴兴的多好啊!”没想到这句话可惹了祸。
“你算老几?用你教训我?你不就是个开车的吗,除了没事儿穷贫你还知道什么呀?我高不高兴又碍得着你什么了?看我好欺负,是个人都想教训?告诉你,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就是了,好好开你的车得了,胡说八道什么?”羽清一路都不说话,这会儿突然就发了火儿。
“嘿,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得,算我瞎了眼,我犯贱行了吧。小姑奶奶,您走好,我不送了。”
羽清白了他一眼,这才下了车。
司机被羽清噎得够呛,心里头是憋气又窝火。看着羽清下了车,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嘴巴,然后自已跟自己那儿嘀咕:“人家高不高兴关你丫的什么事儿啊,你丫的以后少操这闲心。自己老婆孩子还没伺候好呢,跑这儿找抽来了。”嘀咕完了又长长地出了口气,这才开着车走了。开出了一段路还是觉得这心里憋得慌,于是又接茬儿嘀咕:“我开车怎么了,开车也是靠劳动致富!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违法乱纪,我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公民!我开车怎么了开车?开车就比谁低一等?我还真他妈的想不通了,我!”这司机算是被羽清给绕里了,自己跟自己这儿较上劲了。
羽清进了秀水市场,市场口的地方都是些卖小商品的,什么丝巾,领带,帽子什么的。她想楚天他们卖的是服装,应该往里走才对。羽清一路往里走,她看见那些在冬天的露天市场里缩在棉大衣里面的摊主们冻得直打哆嗦还没忘了吆喝生意!她还看见一个穿军大衣带着猫耳朵脸冻得像紫茄子似的一个小伙子年纪也就和赵元相仿,长得也有点儿像,这会儿正扯着一个满脸白胡子的老外用生硬蹩脚的英语在那儿讨价换价。
“on1yohundred,cheap,verycheap,takeit!”那小伙子手里拿着一件休闲的夹克直往大胡子的怀里塞。
“no,no,no,iaprsive“
“ok,youte11,hottooffer)?”
“fiftydo1rs”
“fifty?youkiddg?
“serio1y,yfriendjtboughtoneatfiftydo1rsyesterday”
“no,thea1ityisnotsa,eisgood,isthebest!”
“no,no,it’ssathg!ikno!”大胡子很懂行地说。
“ok,igiveyouonehundredfa1,fa1(prbsp; “no,ion1yantayfiftyforit”大胡子说完转身要走,不想又被小伙子一把扯住说,“fe,fe!5odo1rs,dea1!”
大胡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掏出钱包付了钱,拿着夹克走了。那小伙子用力扯了扯那张5o面值的钞票,又冲着光线照了照,这才把钱揣进了口袋,一边揣还一边嘀咕:“真倒霉,丫的又是一中国通!今儿怎么都被我碰上了!”
因为看到了这一幕,羽清突然就打消了想见到楚天的念头。她想楚天大概也就是这样做生意的吧?他就是在这种地方混的?整天做的就是这样下三滥的卑贱的事情?自己怎么会堕落得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这样想着羽清的心忍不住便一路往下沉,她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掉头往市场口的方向去了。
大雅之堂(64)
羽清回到家的时候,只有保姆一个人在家。保姆见羽清回来了就说晚饭已经好了,说是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打过电话,晚上都不回来吃饭了,让羽清一个人吃。羽清说了一句我不饿就直奔自己的房间了。
羽清刚进了房门就听见电话铃响,保姆去接了电话,羽清听见她说她已经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羽清想大概是司机打来的,他可能还在学校吧,自己应该呼他一下的。可是她觉得她什么心情都没有,他空等就空等吧,自己太累了,实在顾不了这么多。羽清衣服也没换,就躺倒在了床上。
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没有开灯,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屋子里很暗,只有写字台上的一个荧光小闹钟发着微弱的光亮,那个小闹钟是有一年自己过生日的时候哥哥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那年好像哥哥刚刚高中毕业。他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政法大学,那是他的梦,他很帅气地实现了他的梦。时间过得真快,转眼自己也要考大学了,辛辛苦苦练了这么多年的琴,结果还没等上战场呢就先被自己的老师给淘汰了。怎么会这样的?从小到大自己不是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吗?哥哥的成绩那么好,可是他得到的赞扬也没有自己得到的多。人们总是说,哥哥很出色,可是妹妹比哥哥还要出色。哥哥有出息,妹妹会更有出息。哥哥不过学习好,可是妹妹除了学习好琴也弹得好,所以更了不起。这些话这些年自己听了多少都记不清楚了,只听得耳朵起了茧子人也麻木了,甚至觉得那些话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废话,可是现在自己是多么希望有人再在自己的耳边说说这些废话,多么希望有人说自己不仅比哥哥好,而且比闵乔更好,可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这么说。没有人这么说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说完全相反的话?和闵乔相比,自己真的就那么差吗?他们为什么都那么偏向她?
想到这些羽清觉得自己的心闷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她把头转向了窗口,她发现那窗口更黑,竟然看不尽意丁点儿的光亮,传说中的星星和月亮似乎也因为讨厌自己而躲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要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不知为什么她又想到了楚天,想到了那天他冲过来抱住自己时擦破的手背,那血迹在她的脑子里渐渐地扩散着,直到眼泪又莫名其妙地涌了出来。于是她终于发现楚天居然是唯一一个还能让她得到一些鼓舞还能让她感到一点温暖的人,她信任他而且已经开始在心理和精神上依赖他了。她心里想要见到他的念头又开始冒出来,而且刚刚冒出来便疯狂地蔓延开来,现在她的每一个细胞里都浸透着那样的欲念了。她想,能见到他就好了,即使不说话,什么都不说,只要见见他就好。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羽清的心情一直都不好,虽然也是正常的上学放学去教授家练琴,但是情绪却很低落,很少开口讲话,回家以后经常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就连忙得脚不沾地难得回家的爸爸回来了她也避而不见。
李静最近忙得天旋地转,根本没有注意到羽清有什么变化,反而觉得女儿最近乖得很,都不会来吵她闹她,似乎比从前懂事了。对于女儿目前的这种状态,她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何况她一心沉浸在她正在全力以赴苦心经营的事业里,也没有精力去顾及其它。李静这个人素来也是争强好胜的,凡事爱拔个尖儿。在结婚以前,她是团里芭蕾舞演员里的女1号,没有人比她还好。后来嫁给了羽清的爸爸,先是生了两个孩子,紧接着又跟丈夫出国了,她在剧团里昔日的光辉已然不再了。这让她在心里和精神上都倍感失落。从国外回来以后,剧团里几乎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几经周旋,总算是在二线找到一个岗位,从一线光芒万丈舞台退到二线跑腿打杂,李静的心情可想而知。她发誓要重整旗鼓,要把在一线失去的舞台用其他的形势在二线找回来,因为她不能容忍人们对她的不经意不在乎以及视而不见,她习惯作宇宙的中心,让所有的星球都围着自己转。有了新的目标做动力,李静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和状态,那工作干得是风风火火的,很快就被提拔为中层干部了。这还不算,因为她为人确实很精明干练,又能说一口流利的外语。在她的努力之下给剧团争取到了不少去国外演出的机会。最近,李静被理所当然地被提拔成了副团长。新官上任,自然要格外积极些,所以春节期间有国内外有很多场演出都是要她亲自带队出征。
林恒最近倒是经常准时回家,因为春节会很忙,所以他想尽量利用春节前的这段时间多陪陪家人。每年的春节从初一到十五日程都被安排的满满的,就是和家人一起吃一顿年夜饭都是难得的。在羽清和羽明的记忆中,爸爸陪他们一起玩儿还是小时候住在国外的那几年的事呢,在国外的时候,虽然爸爸也忙,至少每天还是能够抽出一些时间和家里人在一起的。可是自从羽清6岁的那一年,父亲被调回了国内工作以后,职务是一天比一天高,事情是一天比一天多,别说是陪孩子了,就是在家落脚的时间都是有数的。
没有时间和孩子们在一起,更没有时间去了解他们的想法,林恒的心里难免有愧疚。他知道自己和李静的工作都忙,虽然孩子们自己知道上进,似乎也没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但是在他的心里始终有那么一个角落,牵挂着他们,担忧着他们。他曾经殷切地期盼过妻子李静能把整个身心投入到孩子们身上,这样他会感觉好过得多。可是事与愿违的是妻子对事业的热衷远远超过了家庭。她很在乎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地位,也很在乎自己是不是显得很重要很有价值,当然不是在家里,而是在更广阔的天地和空间里,林恒曾经多次试图说服妻子,但是她太过执著于某些东西了,林恒无法强迫她放弃。
林恒很想努力去弥补对孩子门欠下的关心和爱,但是他想补偿的时候却发现儿子女儿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不知道是他们长大了还是怎么了,他们和自己越来越疏远。羽明见到自己基本上没有太多的话,连打招呼都是客客气气的,好像他不是爸爸,他的身份只是政府官员而已。
女儿就更别提了,基本上连照面都不和自己打一个。林恒若是回家吃晚饭,羽清必然不会出现在饭厅里。林恒有几次去敲女儿的房门,她就隔着门说自己累了已经睡了。爸爸想女儿,就说让羽清开开门,自己进来看看她说几句话就走,可是羽清死活就是不开门。
林恒见不到女儿的面忍不住对李静大发感慨,说自己工作太忙和孩子们的感情都疏远了。李静却笑着说哪有自己的孩子会跟父母疏远的,小孩子任性撒娇罢了,过几天就好了。
“今年的春节又不能和孩子们一起过了!一大堆的事儿!又要出国!”林恒又说
“你上一次和孩子一起过春节是哪年哪月的事了,还说呢!”李静说道,“不过今年我也要带团出国,保姆也请假要回老家过春节去了。孩子们恐怕要自己过节了。好在他们都长大了,不用咱们操心了!”
“孩子再大也是孩子,我是实在没办法!”林恒无奈地说道,“你还是要多关心他们。不行我看剧团就别干了,咱们俩都这么忙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儿!”
“没事儿,羽清说话也要上大学了,等她考上了音乐学院,将来我再把她往国外一送,进最好的音乐学府深造,到了那时候就更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我还没老呢,而且剧团刚提了我做副团长,你知道有多少人不服啊!我不能就这么撂挑子,怎么也得干出来个样儿来给他们瞧瞧!”
林恒看了看妻子,没再说话。他想有些东西可能就是注定了的,就像一个人的事业和一个人的婚姻,对于妻子李静,他实在不知道他应该挑剔她什么,事实上她似乎是几近完美的。然而他知道他自己的心,他只是想,将来断不能让儿子羽明也娶一个这样的妻子。当然,他只是在心里这样暗暗地想,却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大雅之堂(65)
就在1994年的春节的前几天,林恒李静和保姆都走了,家里就只剩下了兄妹俩个。羽明刚刚参加完今年的研究生考试,本来想好好放松一下,可是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他不能丢下妹妹一个人不管,没办法每天也只好窝在家里陪着妹妹。羽清经过了这一阵子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还是按耐不住想要再见到楚天的心情,于是主动去找哥哥帮忙了。
那天吃过晚饭以后,羽清不想百~万\小!说也不想弹琴,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坐了好长时间,才终于下决心去了哥哥的房间。
羽明正在百~万\小!说,就听见妹妹在门外叫自己,“哥,你开开门,我要进来和你说说话。”
羽明起身打开房门,见妹妹没精打采地站在门口,忍不住说道,“这些天看你怎么这么没精神呢,平时跟我吵架的劲头都哪里去了?”
羽清没理哥哥,径自进了房间,然后一头扎在哥哥的床上,说道,“没意思,活着真没意思。”
“你说什么?”因为她把脸埋在被子里,所以说起话来呜噜呜噜的,羽明也没听清楚。
“没什么,没听见算了!”羽清又从床上爬了起来,看了看哥哥说道,“哥,最近好烦啊,咱们找朋友一起出去玩玩儿散散心好不好?”
“你说现在?”
“不是现在,随便什么时候!反正我不想这样整天呆在家里,闷死人了!”
“噢,我知道了,你是因为快考试了,紧张了对不对?出去放松一下也好,我明天就约远皓,咱们一起出去吃饭,然后去看话剧怎么样?”
羽清听了不说话,显然是对哥哥的安排不满意。羽明见羽清没有答话,歪着头想了想又说:
“要不去听音乐会?”
羽清还是不说话。
“那你说说你想干什么呀?你说出来,哥照办还不行嘛!”
“就我们三个干什么都没意思!”羽清低着头在喉头里小声咕哝着。
“你说什么?”羽明显然没听清楚羽清的话,提高了声调问道。
“我说就我们三个人干什么都没意思!”羽清也略微提高了声音把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以前不是一直都是我们三个出去的吗?以前你怎么不说没意思呢,现在是怎么啦?”羽明有些糊涂了。
“哎呀,哥,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多找几个人吧!就像上次去香山的时候那样热热闹闹的!”羽清说话的时候没敢看羽明的眼睛,心在怦怦地乱跳,她觉得自己的脸好像都红了,心想幸亏哥哥房间的灯光比较暗,否则非露馅儿不可。
羽明听了妹妹刚才的话,不免吃惊,他盯着羽清看了老半天后说道:“你真是我妹妹?”
羽清略微平静了一下心情后瞪了哥哥一眼说:“我不是你妹妹,根本就不是,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妹妹了,胳膊肘尽往外拐来着。”
“听了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句倒像是我妹妹说的。”羽明这才把目光从羽清的脸上收了回来,嘘了口气接着说道,“吓我一跳,你不是一向都看不上瞧不起他们吗,怎么又要和他们聚了呢?”
“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一起出去玩儿是另外一回事!”
“那还用我安排呀?你又不是不认识他们。下次去梁教授家上课的时候你约他们不就行了?”
“我不想!”
“为什么?”
“哎呀,哥,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反正我要你邀请他们,你到底管不管嘛!”羽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开始跟哥哥撒娇耍赖了。
“管管管,你是我妹,不管你我管谁呀。再说了,你不是就要考试了嘛,我哪能让你心情不好呢!不就是出去玩儿嘛,还是上次去香山的几个人,这回咱们就去逛庙会吧!逛庙会行不行?”
“好啊好啊!”这安排合极了羽清的心意,她可不想看电影话剧听音乐会什么的,那样大家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散场之后就又各奔东西了,聚和不聚又有什么不同?
“你满意就好办了。放心吧,我会安排的,这总行了吧?”
“你说你会安排的哦!”羽清不放心地重复着哥哥的话。
“是,我说到就会做到的!行了,你快点儿回你自己的房间吧,别再闹我了,我要百~万\小!说了!”
“千万别忘了啊!”羽清又叮嘱了一句这才从床上站起来出了哥哥的房门。
大雅之堂(66)
过年前,李云霜特意安排了一天去办年货,那天爷爷正好当班,而梁渠呢又是最不爱逛街的,李云霜也不想他受那份罪,于是就自己和闽乔两个人逛街去了。母女两个在从西单王府井儿一直逛到了赛特。李云霜给闽乔买了好几件新衣服。有一件白色的毛衣,两条条绒的长裤,一双棕色的小皮靴,还有一件鹅黄|色的细格子短大衣,衣服都很适合闽乔,穿上很好看,尤其是那件短大衣,闽乔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李云霜都看傻了,不但衣服的颜色很趁闽乔白皙的肤色,那个款式也非常的洋气。如今的闽乔身上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当年沿街乞讨摆摊擦皮鞋时的那些落魄的痕迹了。经过李云霜和梁渠这些年来的呵护和调教,闽乔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一副像他们这样人家的女儿所必然会有的样子。
母女两个不知不觉从早上一直逛到了下午,整整逛了大半天儿,再多买一样东西都拿不了了,这才提着大包小包地赶回家去了。
李云霜和闽乔回到家的时候,梁渠刚刚送走了一个人,一个去年刚从音乐学院毕业的梁渠的学生,因为要过节了,来看看老师,还特别求了一位书法名家给梁渠写了一幅字,也一起带了来。学生跟老师随便聊了几句,放下字画就走了。梁渠正要打开字画看看写的什么,就见母女两个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梁渠赶紧过去帮忙接过她们手里的包,忍不住笑着问“嚯,这么多东西?这买的都是什么呀?”。
“妈给我买了好几件新衣服,都很好看。还有爷爷的,您的,妈妈自己的,每个人都有份。”闽乔高兴地说。
“是吗?”梁渠笑眯眯地看着女儿。
“闽乔,把给爷爷买的新衣服给爷爷先放到房里去,等爷爷下班回来再让他试试合身不。还有这是你的衣服,回房换上,让爸爸看看。”李云霜把两个装衣服的大纸袋递给了闽乔。
“好的,爸,你等着,我马上来!”闽乔一边答应着一边高兴地接过衣服出去了。
闽乔走了以后李云霜一眼看见了桌子上摆了一个卷轴,顺手拿了过去,问道:“这是什么?”
“一个学生送来的,说是特意求名家写的,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是吗?”李云霜一边说一边饶有兴致地把字画打开看了看,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用暖暖的声音说道:“看来你的学生还真是了解你。这篇东西呀,写给你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梁渠凑过去一看却原来是一篇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曰∶“何陋之有?”
旁边则是几行小注,写着:恩师梁渠德才双馨,学生俊良有幸蒙恩师言传身教,受益匪浅。今借刘禹锡《陋室铭》一篇以颂先生,顺达俊良对恩师的感激之情及儒慕之思。
梁渠看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呵呵地笑了。
“爸爸,衣服是不是很好看?”梁渠正在看字画忽听见女儿在唤自己,于是把目光从字画上扬起来,望向套间的门。豁然见看见穿着鹅黄|色短大衣的闽乔就站在那里,脸上一如继往地荡漾着甜如蜜的笑容。
梁渠忍不住愣了半晌。闽乔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虽然他一直觉得闽乔长大了一定不难看,可是梁渠还是没想到她有这么一天会变得这么好看,虽然每天都能看见闽乔,也知道她在一天一天的长大,可是怎么今天的感觉就这么明显,就好像这中间并没有经过这些日月,闽乔似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一个窈窕淑女了。这件鹅黄|色的细格子的短大衣真是太适合她了。望着美得像初春时节绽放在干枯的枝条上的第一朵鲜艳欲滴生机盎然的花蕾的闽乔,梁渠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和她们祖孙俩在车站相遇的傍晚她拼命的拉着自己的袖子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脏脏的小脸上那两行清晰的泪痕,想起了他们第一次来自己的家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爷爷牵着她的手也是站在这个门口时那一身脏乱不堪的褴褛和一脸无所适从的慌张,究竟是怎样的缘分可以把那样的一个女孩儿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梁渠想着想着眼睛竟然不知不觉有些湿了,于是轻轻地说了一句:“闽乔长大了,这件衣服真好看!”
“衣服好看不假,不过也要看穿在谁的身上,关键还是我们的女儿好看,穿什么都好看!”李云霜望着闽乔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一家人正在说话,就听见门响,套间外传来玲玲的声音:“闽乔你在吗?”
“是玲玲吧,快进来吧,闽乔在这儿呢!”李云霜冲着门外叫道。一眨眼的功夫就看见玲玲从套间的门里探进头来,一眼看见了站在门口正扭头去看她的闽乔,忍不住腾的一下从门外串了进来,嘴里连连叫道:“天哪,天哪,闽乔,这衣服真是太漂亮啦,在哪里买的?真好看啊,这下子,羽清可是彻底给你比下去了。”
“玲玲,你又胡说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把羽清和我放在一起比。咱们是一起长大的,我是谁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除了爸爸妈妈和爷爷,你就是最了解我的人了。我哪里敢和羽清比呢?有什么资格跟她比呢?我算什么,什么都不是,以后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羽清要是知道了,怄也要给你怄死了。”
“是,没错,我是知道你是谁,可我更知道她是谁,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才会说你把她给比下去了。我就是觉得你比她好,处处都比她好,这话当着她的面我也敢说!”玲玲不理闽乔,自顾自地说着她自己的话。
“你们两个的话都有点问题。”李云霜笑着插话进来,“你们三个,闽乔,羽清还有玲玲都是好孩子,你们各自有各自的优点,各自有各自的特色,不能说谁把谁比下去了,也不能说不敢和她比,自己什么都不是的话。闽乔,以前妈教你背过一首张九龄《感遇》里的一首诗,就是江南有丹橘的那首,你还记得不?”
“大概记得”闽乔歪着头略微想了一下,然后一句一句缓缓地背道,“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对,没错,就是这首。诗中歌咏丹橘,实际上是以橘喻人。张九龄是借丹橘来比喻人的节操。橘树有美好的品德,它不畏风霜不怕冰雪,四季不凋,还把自己的果实奉献给人们。但是世人却往往只看中桃李,而不肯赏识丹橘,这对丹橘来说是不公平的。我想对你们两个丫头说的是啊桃李有桃李的好,丹橘有丹橘的妙。虽然在世人的眼里,可能会更看重桃李,但是丹橘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感到自卑。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都不要因为出身微末就自己看轻自己。自古以来,有多少青史留名的了不起的人物都生在寒门。出身微末的人一样可以有一颗高贵的心,出身高贵的人也可能只有贫乏的精神。别人我管不了,但是我希望我自己的女儿永远都不要用那些世俗的标准去衡量自己。你要知道一个人是高贵还是低贱,绝不取决于他的出身,而是取决于他的精神世界是怎样的。”
“这才是一个做母亲该说的话!”梁渠微笑着插话进来,笑容里满是欣慰。
“梁伯母,你说得真好。这些话都是我心里想的那些个意思,可是我就是说不出来。”玲玲抢着说道,“不过,我不会说是不会说,可是道理其实我都明白。”
“那就好。你呢,闽乔?”李云霜接着问闽乔道。
“妈,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闽乔一边答应着一边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大雅之堂(67)
北京的春节是越来越热闹了,东南西北中各种各样的庙会是层出不穷。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亲朋好友结伴去逛庙会也是过节的一项很重要的内容。玲玲每年都会跟着她的爸爸妈妈去逛庙会,可是今年不行了。钱家老太太最近被老三的媳妇给气病了,卧床不起,住进了医院,整天地躺在病床上哼哼。不管怎么样老太太住院了,身边总得有人给端个茶倒个水弄碗热乎饭吃吧。老大一家自从搬出了那个院子就再没登过门儿,就跟掐死了似的没有了半点儿的声息。老三媳妇儿大大地发了几回“羊角风”最后终于大功告成把婆婆给气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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