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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阅读

作品:大雅之堂|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3 03:37:29|下载:大雅之堂TXT下载
  来,电话从手里滑落到床上,他呆住了,周身的血液于瞬间凝固住了。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拾起电话。

  “喂,羽明,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不要让我担心,爸爸现在……现在……羽明你说话呀?!”电话里传来父亲啜泣的声音,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哭过,羽明的心要被震碎了。

  “爸,您千万保重。我没事的,我现在就去机场,我马上回去,您……”羽明的眼泪汹涌而出,“妈妈她怎么样?!”

  “她住院了,现在还昏迷着呢。”

  “我知道了,爸,我马上回去,马上!”羽明挂断电话,从床头的柜子上抓过眼镜儿带上,跳下床,急着穿衣服,可手却抖得厉害,衬衫的钮扣怎么都扣不上。于是干脆不扣了,直接套上了夹克,拉上拉链。用最快的速度把手提电脑和相关资料,一些随身物品一股脑儿塞进了行李箱,花三秒钟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想让昏沉沉乱哄哄的头脑清醒一点,却没再舍得花时间用毛巾擦一下,脸上挂着水珠儿就冲出了房间的门。

  羽清走了,她吞下了徐晓晓“无意”中提到的那一整瓶儿放在床头柜里的安眠药。羽清她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她终于心安了,如愿以偿了,终于永远离开了这个带给她无数痛苦无穷纷扰的世界。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有纷扰和痛苦,再也不用忍受煎熬。因为她把这一切都留给了她的亲人,她从此成了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心中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痛,一辈子都得疼着。

  她给她的亲人留下的除了这永恒的伤痛,还有两句话,工整地写在一张信纸上,没有称呼,没有日期,只有一个落款。 第一句话是“希望来世你们不再恨我,希望来世我不再令你们失望。”后面紧跟着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另外一句话,“把自由还给哥哥吧,他应该拥有更好的,这样对他不公平。再往下看在信纸的最末处用很小的字属了名字——羽清”

  当羽明把妹妹留下的这些字捧在手里的时候,忍不住泪如雨下,失声痛哭。泪水阴湿了整齐娟秀的字迹,墨迹氤氲开来,扩散成铺天盖地的阴霾。这张纸原本折叠着压在那个荧光小闹钟的下面,所以没有人看见。羽明想要珍藏那只小闹钟,才看见它的下面压着妹妹的临终遗言。好任性的妹妹,好自私的妹妹,好不懂事的妹妹,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妹妹!羽明只感到伤心欲绝又气愤难当。从她很小的时候,他就想改变她,他以为自己可以,他付出了绝对努力,可是最终还是失败了。在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的绝望和悲伤。

  母亲李静现在躺在医院里不吃不喝,不论谁去探视,她翻过来掉过去不住地念叨一句话,“羽清死了,吃安眠药死的。”,已然是活脱脱的一个祥林嫂了。爸爸虽说比妈妈坚强些,可痛失爱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已经把他折磨得精神恍惚,如今也只是强撑着罢了。至于自己,心里脑子里都乱得像一团浆糊,妹妹两度自杀未遂,他不是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只是真的发生了,他才发现面对这样的现实是多么残忍。他又想起去美国之前妹妹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自己笨啊,迟钝啊,妹妹明明是在和自己告别,自己却还在天真地幻想着……一个人怎么可以活成自己这个样子,这么彻头彻尾的失败?难怪闽乔她总是拒绝自己,连患病的妹妹都照顾不好的人,还能担负什么别的责任?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有精神有体力也有心情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忙活的人只剩下了徐晓晓。在操办羽清后事的问题上,她的确很卖力气,也很用心思,费了不少的精神,四下里张罗。她说羽清既是她的同学,好友,又是她的小姑,她的离开实在让她伤心欲绝,她要给妹妹羽清办一个不一般的葬礼,让她走得荣光些,这是她能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尽的最后一点心了。

  听了她的话,羽明感觉很不舒服,忍不住回她说,“荣光?你懂什么是荣光吗?你若懂也不说这话了!”

  徐晓晓因为羽明这话狠哭了一鼻子,为他那样说自己,她觉得羽明说她不懂荣光是对她的轻视和侮辱,是在贬低她。如果有着自己这种身世背景的人不懂荣光的话,还有谁会懂?她想她不但懂,而且她认为她自己就是荣光,多少人仰慕着却得不到的荣光。只有他,从来看不见这些,从不把高贵当高贵,所以说他才不懂什么是荣光。徐晓晓觉得很是委屈,才哭了。是真哭,流的眼泪是发自肺腑的,和在众人面前为羽清流的眼泪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在严峻的现实面前,徐晓晓很快认清了形势。她决定擦干眼泪,把委屈化作动力,继续积极地为羽清筹划葬礼事宜。她还以饱满的热情为大家描绘了一个葬礼的规模和蓝图,说不但应该邀请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参加葬礼,请一个有威信的附中的老师在葬礼上讲话,并给羽清一个优秀的评价,还要请一个好的司仪来主持仪式,送往墓地的车队要排满一条街……羽明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在为人筹划葬礼这方面竟会如此的才华横溢,她或者的确如她自己所说,是全力在为羽清做最后一件事尽最后一点力,可是在她夸张膨胀的热情中他就是找不到一丝丝的感动,更找不到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真诚的印迹,反而觉得胆寒。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远远没有了解徐晓晓这个人。

  尽管徐晓晓力主要为羽清举办一个正式而隆重的送别仪式,然而在羽明的坚持下羽清的葬礼却办得十分简朴。用羽明的话说羽清本来就是个简单的人,就连她在患病以前所表现出来的清高傲慢和虚荣,也都是简单的直接的。她就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子,没有任何城府和心计,爱和恨也都表现得清晰鲜明。在她走的时候,更没有必要给她一个太复杂太沉重的葬礼,因为他知道她不喜欢复杂,她喜欢简单。由于羽明的态度坚决,徐晓晓也只好作罢了,反正她也并不真的在乎这个葬礼,这个葬礼本来就是她用来做秀的。

  羽明没有告诉楚天和闽乔羽清自杀的事,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而事情发生后状况太复杂,局面也过于混乱。抛开羽清自杀的事情不谈,就拿李静来说吧,她一个人的表现就足够让她的丈夫和儿子喝上几壶的了。李静在女儿的葬礼上已不再说“羽清死了,是吃安眠药死的”了,而是换成了另外一句,“那个梁闽乔那个要饭的丫头是我们羽清的克星啊。如果没有她,我们羽清就不会死。还有楚天,他见死不救,他不是人,是魔鬼!我恨他们,一生都不会宽恕他们的!”无论见了谁,也不管对方认不认识楚天和闽乔,她都要说。不管羽明怎么跟她解释,她就是不听,就是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样的话。

  女儿死了,她悲痛欲绝,伤心过度,她不知道该怎样发泄心中的抑郁之情,她不假思索的把所有的痛苦和怨愤都发泄在了楚天和闽乔的头上。没有办法,这就是李静的思维方式。多少年了,她固守着这样思维方式。讽刺的是一个坚信自己就是“光明和真理的持有者”的女人,却永远都不知道问题的真正症结在哪里,对不该信任的人付出信任,对不该发泄仇恨的对象发泄仇恨……用她自己丈夫林恒的话说,她这辈子就没有一分钟活得明白过。

  在羽清丧事期间楚天和闽乔没给羽明打电话,对羽清自杀的事全然不知情。他们只知道羽明去美国取证去了,以为他人仍然在美国呢。倒是远皓,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于是千里迢迢地从美国赶了回来,回来参加羽清的葬礼。见到李静,远皓落泪了,说他特意赶回来,来送羽清一程,他不希望她走得太孤单。李静听了一把抱住远皓嚎啕大哭起来。然后又开始当着远皓的面诅咒楚天和闽乔,远皓听了只是无语,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羽清的死对林家的所有人来说都是难以承担的悲痛,可是要问谁该为这悲痛负起责任,对于潦倒的远皓来说,却是一个太沉重的话题,他早已无力参与。

  失去妹妹的悲伤还有这些混乱的局面把羽明搞得头昏脑胀,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把所有的问题都一一理清头绪。他想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暂时不告诉楚天和闽乔羽清自杀的事,以免让当前的局面变得更加混乱复杂。已经负荷重重的羽明用心何其良苦,只是世事难料,注定要变得一团混乱的局面有谁能阻挡得了呢?当悲伤和哀怨无法遏止地化做仇恨,当刀已出鞘,箭已离弦,我们也只能忍看硝烟之地重生战火,痛惜负伤之士再举刀兵了!

  大雅之堂(128)

  就在羽清葬礼后的第二天清早,天元旅行社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访客,这位访客不是别人,正是李静。

  当李静如幽灵般豁然出现在楚天和闽乔面前的时候,两个人都呆住了。

  “请问您是想报名参团吗?您想报哪一条线路?要我给您详细介绍吗?我们——”紧跟着李静身后进了门的玲玲还以为她是来报名参加旅游团的客人,所以便热情的招呼道。

  “玲玲,这位就是羽明和羽清的母亲。”闽乔比楚天先做出了反应,并不是因为她比楚天更老练更有应付突发事件的经验,而是因为她对近来发生的和羽清有关的一切事情都一无所知,她对李静的印象和记忆完全停留在18岁的那一年。从那以后再未谋面,因此对于她的突然到访也仅仅是讶异而已!可是楚天不一样,他知道闽乔不知道的事情,他对李静是个怎样的人也过充分的领教。他没有反应是因为他的头脑在飞速的运转思考,“她来这里做什么?她伤害闽乔怎么办?如果她把那件事情说出来又怎么办?羽明在哪里,还在美国吗?他知不知道他母亲来这里?”

  “啊,她原来是——她,我——”玲玲一听这位原来就是传说中的羽明和羽清的妖怪妈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喂,你来干什么?”玲玲稍微清醒之后转向李静一改之前热情的态度用生硬的口吻质问道。

  “我来干什么还用跟你交代吗?你算老几?”

  “你不要——”玲玲刚想再开口说话,突然被站在她身后的赵元伸出一只手堵住了嘴巴,又用另外一只手臂从后面把她拦腰抱住,拖出了门外。

  “你抱着我干什么,你放开我,要死了你!你要再不放开你看我——”到了门外以后赵元放开了捂住玲玲嘴巴的手,可另外一只手仍然牢牢地抱着她的腰不放,玲玲拼命挣扎不开,刚要发火就听见李静在房间里用幽灵般的声音说道,“我来告诉你们,羽清死了!”

  玲玲突然就停止了挣扎,在赵元的怀里成了一尊雕塑。

  沉寂,室内室外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知道,你们都等着这一天呢!你们盼她死,我心里清楚得很,你们都不喜欢她,就因为她比你们都高贵!比你们优秀,你们嫉妒她,看她不顺眼。现在好了,你们如愿了!”

  “什么?!”闽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真的被这个消息震得懵住了,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地说道“羽清她—— 怎么可能呢?”

  “怎么就不可能呢?有你这个她避也避不开的命里的扫把星,她不死才是奇迹呢?”

  “你有什么权利这样辱骂她?你有没有搞错?她从十八岁起就再也没见过羽清了,现在你的女儿死了,你不去好好找找原因,反到跑到这里来无理取闹。你这种行为根本是泼妇的行为!还大言不惭说什么高贵!有你这样的妈,女儿能高贵到哪里去?如今你也不要来怨恨别人,要怨就怨你自己好了。如果不是有你这样的妈,羽清或者还能活得长久些!”听见李静辱骂闽乔,楚天气极了,忍无可忍,第一个爆发了。

  “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我和我的女儿!”李静的眼泪滚滚而出,“你有什么权利站在这里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怜我的羽清对你一往情深,痴心不改。可惜她对你用情用得那么深,她用错了对象,你不值得她那样,根本不值得。羽清患了那么重的病,我那么恳求你,你连去医院看一眼都不肯去。见死不救,你枉为人!我真不明白我的孩子们都怎么了。女儿爱你爱得病入膏肓,至死不渝!儿子羡慕你夸奖你把你视为楷模和榜样,说你有衷肝义胆有狭义心肠。可是你眼睁睁地看着羽清在绝望中挣扎,就是不肯伸手拉她一把,这就是你的衷肝义胆?这就是你的侠义心肠?楚天!不要再做秀了,什么衷义,什么侠气,骗鬼去吧。如今我看透了你,你就是一个小人,一个见死不救的小人,我恨你,恨死你了。羽清死了,在我眼里就是你们,你们这一群小人害死了她!”李静越说越激动,眼泪越涌越多,声音越喊越高,到后来根本就是歇斯底里了。

  听了李静这话,楚天顿时感到了内疚,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被人击中了要害。他千真万确感到了内疚和惭愧,之前李静骂闽乔的时候,他一心想要保护她,于是口不择言。现在轮到她大骂自己,他反而无语了,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李静骂他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在对待羽清的问题上,自己确实过于冷漠了。虽然他知道李静的提议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的确没有认真想过怎样才可以帮她走出困境。他对她的印象不好,一直都不好,甚至对羽清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反感。可是所有的反感都因为羽清的死而化作了深深的负疚,羽清不好,可罪不至死。何况她还是羽明的亲妹妹,自己对她的困难羽明的痛苦视而不见。这不是太自私太无情又是什么?

  “这就是你的衷肝义胆?这就是你的侠义心肠?楚天!不要再做秀了,什么衷义,什么侠气,骗鬼去吧。如今我看透了你,你就是一个小人,一个见死不救的小人。”这些话字字句句有如尖刀一般扎在他的心坎上。楚天的脸涨得通红,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但是他仍然没有忘记他的使命,“有什么怨气,您只管对着我发泄好了,不要牵连别人。”楚天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闽乔看了看李静,又看了看楚天,完全被他们搞糊涂了。

  “闽乔,你不要问!”楚天疾步走过去一把抱住她,把她往门外推。

  “楚天,你不要推我,你告诉我,羽清的死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的。羽清她喜欢你?她爱你?这是真的?”闽乔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为羽清?为楚天?还是为了现在不在场的那个人——羽明?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觉得心里乱极了。

  “闽乔,听话,现在不要问。我保证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不过不是现在。你不能再继续留在这儿——”楚天干脆一把把闽乔抱了起来,冲出了门外,冲着站在门外的赵元和玲玲喊道,“你们两个,把她带走,随便去哪里,这儿——我来处理!”

  赵元和玲玲象接到了元帅的令箭一样,一起冲上来一边一个架起闽乔就走。

  “你们放开我,我跟你们走,一定跟你们走。我说话算话!”闽乔流着泪说道。赵元和玲玲相互看了看,放下了她,闽乔回头看了看楚天,想说什么话,却没说出来,缓缓地转回身跟着玲玲和赵元走了。

  楚天回到房间里,看到李静仍旧站在那儿,面色苍白眼神空洞满脸是狼藉的泪,身体抖作了一团。看着那景象,他的心顿时软了下来。他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究竟怎么滋生的厌倦和仇恨,心和心究竟又有什么不一样的?谁的心不都是一团肉?不是铁制的也不是钢造的,受了伤会痛会流血。他想不管她说的话多难听,毕竟听这些话的痛苦怎么都没有办法和她刚刚失去女儿的痛苦相提并论。面对着沦陷在无限悲伤中的李静他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如果他能做到,他就不是楚天了。

  “还是先坐下吧,您的身体看上去很虚弱!”楚天指了指墙边的沙发说道。

  “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要是真关心别人的死活也不会对羽清不闻不问,也不会袖手旁观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么,我是泼妇,羽清是泼妇的女儿,她该去死,我们都该去死,对不对?”

  “刚才的话我有些说重了,您是长辈,不要跟我这个做晚辈的计较了。不过,您的确不应该那样冤枉闽乔的,这真的是您不对!羽清的事,我感到很遗憾,真的!”楚天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您现在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您骂我的那些话,我也都照单全收!我知道,她人都已经不在了,我说什么都晚了。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得跟您说明白,就算事情可以重新来过一遍,我照样不会答应您的要求。就是到了今天,到了现在,我得说我那样做没错!”

  “楚天,不要再惺惺作态了,收起你那套把戏哄刚出生的娃娃去吧,有什么是我李静没见识过的。我告诉你说,我最痛恨你这种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你骗得了羽清,骗得了羽明,你骗不了我。我恨你,不仅今生今世恨你,来生来世永生永世都恨你,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是你杀了她,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羽清看上你真是瞎了眼,你要遭报应的。”李静的声音都已经嘶哑了,身体抖得也越发厉害了。

  楚天知道,今天她来这里就是要找人发泄怨愤的,而这个人除了自己还能是谁呢。看着李静虚弱得就要晕倒的样子,楚天不再计较她说什么了,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李静用力挣扎想要摆脱楚天的手,大喊着,“别碰我,你这个恶棍!流氓!无赖!”。可李静毕竟是个上了年纪又处于极度虚弱中的女人,而楚天是血气方刚的壮小伙,她哪里挣的过他。楚天硬是把她按进了沙发。李静坐下以后突然安静了很多,不再大喊大叫,也不再骂人,而是呆呆地一动不动地盯着放在墙角的一盆巴西木,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楚天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去给她到了一杯水来,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李静的眼睛仍然盯着巴西木,看也不看楚天。楚天试着扶着她躺下,她也就躺下了,只是眼睛仍然盯着那颗巴西木,嘴里仍然不停地说,“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楚天坐在一边,凭她这样,也不答话。过了大约十分钟,李静的眼皮合上了,再然后竟然发出了均匀的鼾声。楚天站起身走到外面,拨通了羽明的电话。

  楚天打来电话的时候,徐晓晓已经上班去了,而连日来极度疲倦的羽明却还在酣睡中。他被手机的铃声吵醒了,摸过电话发现是楚天打来的。

  “喂!”羽明冲着话筒含含糊糊地应道。

  “羽明!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里,怎么,有事吗?”

  “羽清出事了,我都知道了,你母亲现在在我这儿。”

  “你说什么?!”羽明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我说你母亲现在在这儿,在天元旅社呢。她看上去很虚弱,你过来把她接回去吧。”楚天用平静的口气说道。

  “我妈她去天元旅舍闹了,是不是?”羽明一边说一边用手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她闹得很凶是吧?我该想到的,这几天真是太乱了,我也是太累了。闽乔她也在场?”

  “在!这种事情瞒也瞒不住的,其实早也不该瞒她。不过,你放心好了,闽乔那边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你母亲她……她也没怎么样。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我现在就过去,马上!”羽明刚想挂电话,就听见楚天在电话另一边说道,“羽明,怕一会儿见了面这些话说不出口了,还是现在说了吧。一直以来真是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我真是太不够朋友了。出了这么大事,你都一个人扛着,生怕给我和闽乔惹麻烦添负担,你的苦心我都明白。我明白可却一直装糊涂,因为我太在乎闽乔,也太在乎我自己的幸福,所以就让你一个人面对所有难题。生怕自己给纠缠进去,会………羽清不在了…我现在心里也很不好受。你就更不用说了,我能想象你的处境,是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

  “这本来都是我们家的事,我妈和我妹妹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清楚。这些和你和闽乔都没有关系,你又凭什么要为和自己没关系的事件负责任。我不一样,我是我妈的儿子,是我妹的哥哥,这些都是我该受的。别自责了,本来你也帮不了什么,局面就是这样,你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的。我比你清楚状况。不要再想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还是赶紧想想该怎么和闽乔解释吧,我现在就过去把我妈接走,不然一会儿顾客多了,也不好看。就这样吧,我挂了。”羽明说完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断线的声音,楚天心里的愧疚更深了。第一次他对羽明有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这感觉和从前的印象全然不同,以前他只是觉得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可是就在刚才,也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觉羽明比自己更像个男子汉,虽然他表面看上去总是那么温厚平和,虽然他说话做事很少会显露锋芒,虽然他不耍酷也不骂娘,但是他突然发现他的身上仿佛有一种海纳百川的力量。他不知道,如果换作自己是羽明,能否像他一样去担当所有的这些烦忧,去应对那样一个母亲和妹妹以及她们给自己造成的种种困扰她们亲手酿造的一个又一个悲剧?他想他若是在那样的处境里,恐怕早就疯了。这样的同时,他也第一次感到自己竟有些无颜面对闽乔,这一切该怎么跟她解释呢?她能理解自己的用心吗?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自私自利而瞧不起自己?楚天的心情渐渐阴沉下来。

  大雅之堂(129)

  晚上,酒吧打烊以后,夜突然就安静下来。没有了白日里的纷纷扰扰,也似乎远离了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在这样的夜,在一种寂静到发空的心情中,人仿佛更容易看清自己。此刻,楚天和闽乔相对着坐在酒吧浅淡的灯光下,楚天把整件事情的前后因果全都告诉了闽乔,没有一点隐瞒。包括那天李静来酒吧找他的事,也包括后来在医院里他和羽明的说的那些话。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但是听了楚天讲的这些还有想到了林恒那天在咖啡屋和自己说的那些话,闵乔就是有一种直觉,羽明的婚姻一定就是他用来抵挡他母亲的办法,不然怎么会有那样的巧合,恰恰在那样的时候,事先没有一点征兆,突然就决定和徐晓晓结婚?除了这个怎么会有第二种可能,他是一个那么至情至性的人,如果不是有不得已的无奈和苦衷,他怎么可能迈出那一步?闵乔只感到自己的心都碎了。就这样楚天一直讲,闽乔就一直流泪,但是却什么话也不说。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哭?你生我的气了?你伤心是吗?因为我瞒了你,你看不起我,觉得我太自私了是不是?”见闽乔不说话,楚天心里越来越没有把握,“如果是,你说出来,你要明白我有多在乎你怎么看我。我做得不好,你要让我知道。”

  见楚天的汗都急出来了,额头的筋也都爆了起来,闽乔用手抹了抹眼泪,说道,“你没有做得不好,也没有做得不对,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不过,她爱上你,也不是她的错,你那么好,那么优秀,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对你这样的人不动心的。我知道我有多幸运,我也一直非常珍惜我的这种幸运。这些年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艰难的日子,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点滴在心。我有时候会想,我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不仅是你,还有羽明,还有爸爸妈妈,还有玲玲和赵元,还有徐影,我只感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来索取的,你们给我的无不珍贵,我却不知道我有什么能给你们的。我本来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丫头,可你们却让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富有最幸运的人。可是我常常为这样的富有和幸运感到不安,为我自己的没有报答而不安。我本来以为自己还有真心可以给你们,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竟也没有真心。

  那年我的手指断了,那个时候我真的是很恨羽清。钢琴是我长到那么大接触过的最美好的一件事情,在钢琴和音乐里我找到了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可是羽清把它夺走了,我恨她,对她的恨甚至牵连到了羽明,我疏远他冷落他。就因为羽清伤了我的手,我不能弹钢琴了,我就让你们大家为我担心,我就对不相干的人发泄不满,我就满怀着委屈和不甘。如今再想起这些事情来,我真是……我总是心安理得地接受我得到的,对失去的却要锱铢必较。这样的我哪会有真心给你们!”说到这里,闵乔已经泣不成声了。

  “这些日子,我只为自己的事情忙碌奔波,根本想都没想过你会遇到什么问题,羽明会有哪些难处。你们对我好,为我做事,为我付出,我都视为应当。还有,关于羽明我一直对你没有一个解释和交待,而我明明知道你心里有顾虑。你不提,我就不提,就因为自己害怕面对那样的难题,就把困惑和不安丢给你。对你我不够坦诚,我愧对你给我的情,因为我没有完全给你我的真心,不是不想给,我说了,是我没有,所以给不起,所以才更愧疚!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明明存在的问题就当它不存在,安心这么糊涂着。楚天,羽明的事真的对不起,现在我的心里真的很难受。尤其是想到羽清病了以后他付出的他承受的,他身处那样的境遇里还时时处处为我们想,甚至选择那样的婚姻都没有怨言。他把所有的艰难和辛酸都咽进肚子里,不让我们知道。他用心良苦,我又怎么会没有感动?我欠他的,可我这一辈子,不,是连下辈子都没有办法偿还。我的心里又怎么能不难过?然而还不只是这些,还有羽清。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羽清是在冬天,腊月里,天气很冷,我和爷爷早早收了摊子回家,在我们家门口遇到了她和她的母亲。当时她头上带着一顶白色的绒线小帽 ,两条细细的辫子从帽子底下伸出来一前一后搭在肩膀上,发梢的地方系着一对大大的发球,走路的时候在肩膀上抖抖跳跳的,好看极了。每次想到羽清,我总是会想起那个画面。我知道我和羽清即使算不上敌人,可也从来都不是朋友。尽管我一直都很想和她成为朋友,从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想。可是她是那样的人,永远那么清高,眼睛总是看着天上,我们地下的人她从来不屑一顾。我不知道天上究竟有什么,会那么吸引她。也不知道地上的一切为什么会让她如此讨厌。我只是想,她讨厌,她不喜欢,我就离她远远的。这样就行了!

  我也不知道羽清的死为什么会让我这么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会怀念起那些小时候和她一起学琴的日子来了,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没有快乐过,但是我竟然还是怀念!她该活下去,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她这样走了让活着的人怎么办?”闵乔说到这里已经完全哭成了泪人,楚天也落泪了。 他忍不住一把把闵乔抱进怀里,用嘴唇和舌尖去沾她的眼泪。心想幸好闵乔没有太早知道这些事,要是早知道了,她的心里可是不知道要经历比现在痛苦多少倍的挣扎。他太了解她,所以才没有告诉她。他不后悔自己所做的,至于没有对羽清尽到心尽到力,终究是另外一回事了。

  闵乔的眼泪让他想清楚了一件事,李静白天骂自己的那些话也不再如针刺般扎在心上了。他不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掉眼泪,她的眼泪总是让他感到心碎!他想他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神功异能,既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也不是普度众生的佛祖,他不过就是这凡尘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子,遇到了自己倾心爱慕的女孩儿,一心想要珍惜爱护她,这没有什么错。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无私高尚的人,喜怒哀乐也都建立于自身的所感所需。本就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又哪来的铁肩担道义?从前,自己不懂得承认和接受无能为力的事,很多时候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因为放不下别人说笑的时候无意中赠给自己的一个侠客的声名,也因为太想证明自己,太想为被踢出大学校门的自己披上一身另类的荣光和虚华;他想如今他真的可以抛开这一切了,为了怀里的这个人,这个好像从前世就已经爱上了的女孩子,他要从此脚踏实地,甘心做一个普通和平凡的人。

  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清晨,羽明去墓地看妹妹,意外地发现在羽清的墓碑前摆着一大束包装精美的白菊,花芯儿里缀着点点的水珠儿,在清晨的阳光里闪烁着,滴滴晶莹。朵朵白菊在淡蓝色的丝棉纸,针叶,以及满天星的衬托下楚楚动人,柔亮的丝带在晨风中舞动。显然是今天早晨刚刚被人放在那儿的。他知道是她来过了,除了她再不会有别人。他举目向四周望去,却不见她的影子。他忍不住长嘘了一口气,想自己和她永远就差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一小步的距离,就是这一小会儿这一小步却注定了自己要和她擦肩而过。

  自从羽清出了事,他就没有和她再见过面。在母亲李静大闹旅行社的第二天,她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说让他注意身体,节哀顺变,这一阵子不要再到旅行社这边来了,不然她会很难过。其他的她什么也没说,但是从她的声音里他听见的可不是这样几句话,他听见的是她那些埋在心里不能说出来的话,他挂断电话就哭了,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在手机上。那天他还接到了楚天的电话,说他想去祭一祭羽请,问羽清的墓地在哪里。羽明就说他正好无事,不妨陪他一起去。那天不但楚天去了,赵元和玲玲也都去了,却独独不见闵乔。楚天他们没说闽乔为什么没来,羽明也没有问起,或者是因为大家都心照不宣吧。

  他是真的没想到她会来祭羽清,尽管他知道她的好,她的宽容,她的善良,他还是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羽清曾经给过她怎样的伤害,她不来,他觉得那没什么不该。她来了,让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和徐晓晓在祭奠羽清时表现出来的张扬相比,她的祭奠却是这般的安详静谧,悄悄地来,悄悄地放下一束白菊,不惊动任何人,也没有一丝声响,可是她的祭奠却有着震撼肝肠的力量。他想,像她这样的人这一生就算为她死了他也甘愿。

  晚上,从律师楼回家后,羽明没有吃晚饭,一个人独自在书房里坐到很晚。因为心情烦闷,他打开窗子想要透透气。夜风吹进来,卷落了写字台上的一叠纸,洒得满地都是。羽明俯身去捡,捡好以后放回桌上。刚想在椅子上坐下,一低头看见还有一张被风卷到了旁边的书柜底下,于是他再次俯下身去,就在他手指触摸到那张纸的同时他意外地发现书柜的下面角落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张照片。他放开那张纸,伸手把照片拈起来,一看之下,哄的一声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照片上的楚天正带着狡狤的笑亲吻着闵乔的面颊,而闵乔瞪圆了眼睛惊讶羞涩的表情更是鲜活生动。不得不说,这张照片拍得太好了,这样的瞬间就是专业的摄影师也未必抓拍得到,羽明的心蜷缩起来,疼得他蹲在了地上。蹲下去的时候他骤然发现照片的边缘有水滴的痕迹,又像是眼泪。

  突然之间,律师的职业直觉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地起身,仔细地看着照片。发现照片上的闵乔和楚天的胸前别着伴娘和伴郎花,上面显示的日期也正是赵元结婚的那一天。照片显然是在赵元的婚礼上拍的。既然是在婚礼上拍的,一定不只这一张,这张很可能是因为不小心掉在这里被遗落下的。他的大脑在不停地飞速地运转,律师所特有的逆向思维的习惯在发挥作用。

  照片上是羽清的眼泪,羽清自杀了是因为她看到了照片, 她受了刺激。羽清是什么时候看到这些照片的?他想起自己去美国的前一天让羽清来书房找东西,她没找到,却哭成了泪人。除了照片还能是什么让羽清哭得那么伤心?不会有错,应该就是那一天。可是照片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书房里?一定有人放在这里的。谁能拍到这样的照片又能自由地出入这个房间?是徐晓晓!除了徐晓晓再没有第二个人。她为什么要拍这样的照片,拍了以后又为什么拿到自己的书房来,她的用意是什么? 他想?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