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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部分阅读

作品:半世浮萍随逝水|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4 17:16:01|下载:半世浮萍随逝水TXT下载
  起身,一道围了过去。

  武老太婆媳俩虽意在吹捧,但话却说得不假,王动秋的长相汇集了他父母二人的优点长处,确然皮相甚佳。十分讨喜。

  秦夫人婆媳还有武老太婆媳四人专心围着孩子的时候,疏影和武碧婵两人则是借着大人们不在意之机,互相暗中打量。

  疏影这两日因着惦记王锡兰安危,茶饭不思,然纵如此。外表上,她一点儿也不输与武碧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倘若亦如她一般精心妆扮,只怕武碧婵看疏影的眼神还要一缩再缩。

  李眠儿端起杯盏,借茶盖遮掩时,觑了一眼疏影,欲探看她的反应。

  前日在宫里时,自己试问她的想法,她总想着往后躲,往后缩,以为那样就能得清闲。如今,让她亲自感受一下,当真正面对一个即将可能进府名正言顺来分享她夫君的女子,她是作何感想!还是一如原先,宁愿拱手相让吗?宁愿让她立在自己的头顶,随时压制么?

  果不其然,想是一回事,面对又是一回事!她瞥见疏影小脸发白,四肢紧绷,分明如临大敌的样子,根本没她之前所说的那样洒脱。

  李眠儿抿嘴一笑,放下茶盏:如此便甚好!怕只怕疏影她自己没那个心!

  呵!秦夫人似乎太小看自己了,更小看自己在周昱昭心里的份量了!

  下面就该划一划,如何把疏影送上金陵侯夫人的宝座了,反正近来自己无事,有些没聊!正好找点事情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

  三月初六,王锡兰回来是吧?那就把有关此事决定性的日子定在三月初八自己生辰那天好了!

  想毕,李眠儿起身,转换到佟氏的座椅中,这样她与疏影便相邻。

  疏影见她坐过去,忙把心思从武碧婵身上收回,看向李眠儿。

  李眠儿伸过脖子,并示意她也凑近,趁秦夫人等神思还在动秋的身上,先吩咐她一样事情。

  听了李眠儿的话后,疏影面上不动,但眼神似没有把握,李眠儿随即递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她方才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李眠儿告辞回宫,静等着三月初六的到来。

  之前,自己对王锡兰的看法褒多于贬,然对于“时限”二字,李眠儿不得不佩服他。

  十天前,他传息回来,大概三月初六到金陵,他就真在这一日的辰时率南秋使团抵达。这样的精确度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因为时机的问题,周昱昭对于南秋来使一事处理得极为低调隐蔽,目下还不是公之于众的时候,更不宜让大梁上层知晓,否则让他们提前做好应对之策,就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是晚,苍鹰给自己递来一封信,却是南秋蒋素娥让使团一并捎过来的。

  李眠儿接过信,掂量一下发现还不轻,打开一看,塞了密麻好几页纸。

  娘亲的归天,早在自己给她去信之前,她已得到娘亲失踪的讯息,却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后来一并连自己的踪影也丢失了,一度让她伤心老久!此次亲口从自己这得到娘亲离世的事情,她又恨又悔,早知会这样,当初就该狠心劫走女儿带到南秋去。

  看到这些内容,李眠儿止不住痛哭,直到心情平复,才又拿起信看了下去。

  信中,外祖母提及两下联盟一事,以她的意思,秋尼尔嘉在权衡利弊之后,答应同大周结盟共同对付大梁,但是需要附些条件,具体的内容,秋尼尔嘉会在一个月后的初六秘密到达应天,当面与周昱昭谈判,订立盟书。

  这足可见南秋一方的合作诚意,剩下的就看大周如何作举了!

  只是不知,秋尼尔嘉提出了哪些条件,是否苛刻,倘若过分的话,想来周昱昭也不会轻易答应的!

  半个多月前,周昱昭是多虑了,秋尼尔嘉非但足够聪明,而且甚至还聪明过了头!

  十几人的使团被安排在行宫里暂住。次日三月初七,李眠儿在侍女回报说周昱昭书房里已经无人后,领了两个侍女前往御书房。

  “下月初六,秋尼尔嘉会过来应天?”李眠儿开门见山地问。

  周昱昭从书案后走出,他面上冷凛,看来也正在考虑这件事: “没错!”

  “那侯爷可有带回来,他提出了哪些条件?”李眠儿目光定格在周昱昭的眉目间,他的喜怒一般不形于色,但凡形于色了,最最先有反应的便是额下的一对眉目!

  似乎看出自己的心思,周昱昭有意抬了抬下巴,将自己的眉和眼从李眠儿的视线中挪开。

  李眠儿朝他小翻了一个白眼,轻轻跺了跺脚,无声地催道:你快说啊!

  周昱昭轻笑一声,应道:“自然带回来了,若不如此,秋尼怎敢冒然跑来应天?”

  “他提了哪些条件?”李眠儿关切地追问。

  “嗯——”周昱昭略一沉吟,尔后说道,“倒也不算苛刻!他又非愚钝之人,白提的条件起不了任何作用,何必提及!因此,他的条件多是可以相商的!”

  听了他这些话,李眠儿身心为之放松,她只怕秋尼趁人之危,逼周昱昭做些不乐意的事情,以周昱昭的性子,岂会答应丧权辱国的条件,进而导致两下无法结盟。

  瞅着李眠儿径自发呆走神,周昱昭悄然走近,凑近:“明日,你的生辰,有何想法?”

  闻言,李眠儿倏地回神,昨晚被外祖母的信一搅,竟是差些忘了一件大事,幸亏周昱昭还想着自己的生辰,否则一过今日,到得明天再想起,就错过最佳时机了。

  “有!”李眠儿抬眸肯定地点点头。

  “哦?”周昱昭似乎有些意外,本以为还会得到与上一日同样的反应,因他知道身前这女子不大爱虚浮的事物,让她自己提要求,从来也提不出什么来,不想这回她倒是给自己一个意外来。

  “嗯!”李眠儿再次点头。

  周昱昭勾唇一笑,来了兴致:“你说来听听看!”

  “那……金陵侯南秋之行,立下如此汗马之功,你不要亲自犒赏犒赏?”李眠儿双手握拳于心口,循循而道。

  听此,周昱昭不由蹙了蹙眉。

  呶,来了来了!他蹙眉了!李眠儿将他眉目变化看在眼中,心里想。

  “金陵侯立功,却与你生辰有甚干系?”周昱昭疑问。

  李眠儿没有直接答他的话,而是顺着自己的话继续道:“犒赏一事,依惯例是宜早不宜迟,不如,就挑明日,大吉之日,咱们一道去趟金陵侯府?”

  “去金陵侯府?”周昱昭半眯双眼,重复道。

  “嗯!”李眠儿噘着嘴点头。

  “去犒赏金陵侯?”周昱昭双眼越眯越小,从里头透出来的光却越来越锐利。

  “嗯!”李眠儿慢慢有些吃不消他这么盯着自己,这一回声音应得有点儿低调下来。

  周昱昭没有再问下去,屋内有那么一瞬的静谧。

  突然,周昱昭胸膛一挺,沉声叫了声:“好!”

  李眠儿一时不察,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抬眸看向对面之人,又听他接着来一句:“明日,你的生辰,就在金陵侯府给你过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回 杨花落尽子规啼(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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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眠儿见周昱昭爽快地答应下自己的要求后,反轮到她开始狐疑,何以这个人不打破沙锅璺到底问个清楚,便这么糊里糊涂应下了?

  周昱昭见李眠儿将信将疑地盯着自己,翘起嘴角:“金川回来了,带你去看他!”

  一听这话,李眠儿面上当然喜笑颜开:“原来,他也跟着去南秋了?”

  “嗯,表兄拉他一道去的!”周昱昭低头牵起李眠儿的手,领她步出书房。请使用访问本站。

  李眠儿这回学乖,索性不再挣脱:“那倒是,金川好歹比他对那地方熟上许多!怎么,昨儿个他没来找我?”

  “一会儿你便会知道!”周昱昭脸上似是忍俊不禁,不知为着何事,难道是金川么?

  李眠儿心里纳罕,随着他穿花度柳,来到后花园。

  一进园门,远远地就瞧见金川在十几株参天大树上蹿来跃去。

  这家伙,竟是宁愿独自在这里没意思地跳来跳去,也不愿去找自己搭伴。

  “金川——”李眠儿双手在嘴边搭个圈,扬声唤道,“你下来!”

  闻声,金川嗖地转身,即刻朝园门这处飞跃而来。

  李眠儿从周昱昭掌心抽出手来,上前跑出几步,迎向迎面而来的金川,结果,才跑了两丈远,她忽地原地愣住:怎地,树丛间又多出一只猴子?

  转过头,询问地看向周昱昭。

  周昱昭负手而笑,却不出言给她解释。

  李眠儿回身,再次看向树冠丛中,金川已经与另一只猴子汇合,一同朝这边飞跃过来。

  瞧这两只猴儿的亲密熟稔度。李眠儿倾时了然:去趟南秋,金川竟是找着老相好,最后还把人家带回应天来!难怪昨日没见着他的身影。却是给人家当东道主了!

  止不住“扑哧”一笑,李眠儿举起胳膊朝金川招手。

  片时。金川已带着相好的蹲到了她面前。

  李眠儿仔细把他的相好打量打量,依稀就是两年前在南秋看过的那只,想不到金川还一直对人家心心念念的呢!这下可好,有情人团圆了!

  看到一对璧猴终成眷属,李眠儿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欢喜之意。透过他们仿佛看到了两年前自己和身后之人周昱昭,天涯相隔,历经磨难。终于聚到一起!就算将来未知,眼下困境重重,但能相守一片,总还是好的!

  周昱昭不知什么时候离开花园的。李眠儿不晓得,余下大半天的时间,她都和两只猴子玩在一处。

  第二天一大早,李眠儿心里搁着事,所以自然醒得也较往常来得早。卯正左右就睁开眼来,懒懒地竖起两只小臂伸个懒腰。不成想,小臂将待收回,她瞬间石化……

  这人,这人什么时候进的卧房?

  此人进来。守夜的蓝锦何以一声也不吭?

  他这么看着自己睡觉看了有多久?

  自己刚刚清醒之前好似还在床上滚了两圈?

  是不是打滚的时候,还哼哼来着?

  李眠儿恨不得钻进被窝再不出来,再不出来是不大可能的,但暂时不出来还是可能办到的。

  于是,她拿手臂挡住自己的脸,身子一点一点地朝床尾移动,然后双臂豁地将被头一扯,盖到头上,进而整个身子蜷入被窝中。

  她原想着,既然在自己缩入被窝时他没有出手阻止,那么他应该会很大度、很体贴地容自己在被窝里平复平复,毕竟刚才恁多窘相都被他瞧去了不是?

  结果却是,即在她的头没入被窝的霎时间,她的整个身子连同被窝一道从床上腾空而起。

  然后自己的身体在半空中也不知怎么个旋转法,转瞬过后,自己和被子就被调了个儿,变成被子在下,自己横躺于上。

  身上只着薄薄的一层小衣,顿时清凉之意袭满全身,刚要皱眉冲来人出口埋怨,眼前忽地一暗,却是那个大活人朝着自己覆了下来。

  李眠儿唬得张口即呼,只是声音还没出嗓子,嘴巴就被一双薄而凉的唇瓣堵住了,继而双手被缚,继而全身被他的身躯包裹……

  这样的春光何其旖旎,何其潋滟!

  虽一切止乎于此,仅是如此,再没有纵深更进的一步,但对于李眠儿还有她身上的周昱昭来说,这已是前所未有的一次体验,周昱昭更是几欲失控乃至狼狈失守!

  直到清晨的曦光洒进窗棂,两人才分开。

  李眠儿羞愧难当,伸手将周昱昭朝床下推搡。

  周昱昭顺从地就势立到地上,轻轻呢喃地问了一句:“刚才,送你的这个生辰之礼可是喜欢?”

  一听他问这话,李眠儿真想上去狠狠咬他一口:哪有占了人便宜还当作礼物反送人的?

  可这会儿,她根本羞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何来勇气反驳他回去!只一手捂着红肿的双唇,一手拢了拢微微凌乱的发丝,然后从一旁的床头柜拿来中衣飞速套上,直到穿好中衣,她方才渐渐觉出一点自在来。

  自己这副样子,也不好意思唤蓝锦进来服伺,遂埋着脸下来床,寻衣服穿上。

  “呶,穿这身!”

  从身后递过来一件嫩黄|色服裳,这个色,自己十几年来只着过一次,还是三年前自己第一次参加宫宴时穿过,那件衣服是楚王赏赐的,当时还引来李天天等好一番非议。

  十七岁了,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三年前的自己,便是算破脑袋也算不到,三年后的自己会是今日这副处境,更不能算到,自己可以携得恁般毓秀王孙阅尽山河。

  李眠儿接过衣服,躲到间壁去穿上,然后步到梳妆前,简单梳了一个她比较拿手样式又轻简的髻。镜中。周昱昭倚在壁纱橱沿,双手抱胸,定定地看着自己。

  他今天怎么这么有雅兴!李眠儿嘟了嘟嘴。梳完头发,双手一时不知再往哪放。

  “下面是不是该描眉了?”身后传来戏谑之声。

  李眠儿从镜中睨了他一眼。然后抬手抚上螺黛盒,动作一滞,转而又收回手,心里一叹,起身擦过周昱昭的身侧:“走吧!”

  周昱昭见状,嘴角微勾,立直身子。跟在后面。

  园外已备有马车,蓝锦及其余侍女整齐划一地站在马旁,看李眠儿出来,忙迎上前。扶她上车。

  待一身常服的周昱昭跃进车厢后,车子徐徐走起。

  这里不似梁都皇宫,诺大宽广,不一会儿马车就出了宫门。

  “平日闲来无事,你就会百~万\小!说弹琴么?”

  “阿?”背对周昱昭而坐的李眠儿。不知身后之人突然问起此话是作何意。

  “女儿家极擅长的活计,你似乎没一样上手的!”

  “嗯?”李眠儿继续背对着,一时还是没能意会周昱昭话中之意,想是早晨经他一折腾,思维迟滞了。

  “……”身后没了声音。

  李眠儿将周昱昭两句话联在一起想了想。片时后才明细其中含意,面上不由一红,双唇嚅了嚅,喁喁细语:“谁只百~万\小!说弹琴?我做好多事情好吧!你自己看不见罢了!”只是说着说着,自己感觉也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蚊莺。

  身后一声轻笑传来,李眠儿的身子不由往车壁一缩。好在周昱昭没有下一步动作,两人相安无事地来到金陵侯府门口。

  被周昱昭一扶下车,李眠儿就让被府门口的人仗唬了一跳,年已七旬的王溥领了一家老小全立在门口。就算论辈份,王溥该是周昱昭的外祖,但毕竟君臣之分,该行的礼数一样不能少。

  见礼之时,李眠儿在人丛中寻找疏影,在最后面发现她的身影,于是递过去一道眼神,疏影笑着冲她点点头。

  李眠儿意会地收回视线,又有意瞄了眼秦夫人和佟氏的所在,再又落到王锡兰的面上。

  瞧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面目温雅、风流倜傥,不过神情却没有半分志得意满的意思,倒是十分的恭谨谦慎。

  自己当初确是没有将他看错,只疏影一件就够证明了。

  礼拜完毕,周昱昭当着所有看热闹街坊人前,让宫人大声宣告对金陵侯的系列褒奖,自然,词间并无一句关乎其南秋之行的,然后,又有一行宫人将赏赐之物送进府中。

  在王家人的簇拥下,李眠儿跟在周昱昭的身后来到王家花厅。

  进厅后,周昱昭冲王锡兰觑了一眼,后者转身即吩咐将并不熟稔的人退下,最后只余下王溥夫妇及三个嫡子王铸、王铎、王锋夫妇,孙辈的则有长子长孙也即金陵侯王锡兰及妾室疏影、王铎嫡长子王锡竹夫妇、王锋嫡长子王锡松夫妇,而重孙儿辈的,只有王锡兰的大子王动秋。

  除了疏影,其余妇者皆是正室正妻,这让她坐在座椅中显得有些畏首畏尾。

  王锡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疏影还有动秋留在厅里,此举让李眠儿觉得很是欣慰,也给自己对接下来的事多了几分筹码。

  是以,她抿唇给疏影一连送去几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莫要紧张。其间碰到秦夫人审视的目光,她便冲她将嘴角弯两弯。

  厅里安静下来后,周昱昭首先问安王溥夫妇的身体,王溥平日见的要多一些,秦夫人不大入宫,有一阵没见自己的外孙儿了,但隔着君臣身份,兼且周昱昭出落得威严俊挺,许多爱怜的话都窝在心口,只是眼眶中时面湿润不止。

  李眠儿想到了武王妃,武王妃是秦夫人的长女,是她的骄傲,却英年早逝,怎能不让她一个当母亲的时常伤怀?

  念及此,忽然,她觉得秦夫人其实也并非那么遥远,不过是所站角度不同,才对自己和疏影存着一些偏见吧,不管怎么说,这厅里的所有人都是一路患难而来,理应心心相惜,却非相互算计,自己也许出格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回 杨花落尽子规啼(十一)

  暗叹一声,李眠儿垂下眼帘,私下地,她想或许该改变计划了!

  身侧的周昱昭将她脸上的神色变化瞥在眼角,然后掀了掀眼帘,目光扫了眼坐在末了的毕疏影和她怀中的孩儿,收回视线,转而让王锡兰讲讲一路的见闻。请使用访问本站。

  祖母低落的心情使得大家都有些伤怀,厅里的气氛陷入无限悲凄中,王锡兰作为当家人,自然心里不太舒坦,此时听到周昱昭的提议后,正中下怀,于是上手拈来,尽拣那些喜人的见闻笑谈拿来讲,也不管是不是从南秋一路听来的、遇到的,反正统统绘声绘色地给大家娓娓道来。

  没一会儿,厅里的氛围就变得轻快松缓,不时有笑声传来。

  听到某啼笑皆非的段落,李眠儿亦不由掩嘴而笑,只是那笑并不达眼底,她的眼神常不自觉地飘到厅尾的疏影身上。

  周昱昭左手端着杯盏,右手不时拿指背轻叩桌面,在再一次瞅到李眠儿眉间的蹙纹后,他一口饮完杯中的茶水,放下盏杯,对着王锡兰扬声道:“我的大侄子呢?”

  他仍旧以“我”自称,潜意识里,不彻底攻下大梁,他觉得自己还不算皇帝,之所以在金陵称帝,不过为着彻底与开封决裂!

  正说得起劲的王锡兰闻言连忙打住,愣了愣:“阿?”转瞬掉头就走到疏影跟前,弯腰抱起儿子动秋,快步朝周昱昭走去。

  一向喜欢热闹的动秋不住在疏影怀中欢跳,见王锡兰来抱他,张着嘴巴、流着口水,哇哇地喜叫。

  王锡兰笑着把他抱到周昱昭跟前:“呶,你的大侄子在这儿!”

  周昱昭起身,接过王锡兰怀中的儿子,虽第一次抱小孩,但动作倒做得行云流水:“长这么大了阿!”

  王溥等人亦站起,秦夫人道:“四个月了!”

  王动秋一点不怕生。在周昱昭的怀里双手直乱扑,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

  周昱昭极难得地露齿一笑:“外祖母,表兄小时候可也是这般皮耍?”

  闻言,一厅的人都笑起来,秦夫人应道:“兰儿小时候却不是这样顽皮。小小年纪就已像个温雅小公子了!”

  秦夫人话音将落。被众人围在中央的王动秋得意更甚,双手捧住周昱昭的脸一径地“咿咿呀呀”,口水都流在周昱昭的衣襟前。

  佟氏忙拿帕子。作试要给他二人擦拭一下的,周昱昭给挥手制止。

  王动秋喜笑不已,孩子不认生,乐呵呵的样子大家看着都很欢喜,王溥和秦夫人更是满脸疼爱。

  “卜卜——卜卜——”从来只会咿呀乱叫的王动秋,突然对着周昱昭的脸叫道,“卜卜——卜卜——”

  众人称奇:小家伙莫不是唤的“伯伯——伯伯——”?

  周昱昭面上吃惊不已:“他这该不是在唤我吧?”然嘴上这么说,但眼睛却不忘在疏影的脸上扫过。此时,大家都是稀奇得兴奋。唯疏影面有心事,笑得也十分牵强,同她家小姐一样。

  “可不是?”王锡兰又喜又妒,“爹和娘还不会叫,倒是先叫伯伯来了?来——动秋,再叫一声伯伯听听!”他捏捏儿子的小脸。诱引道。

  “伯伯——伯伯——”动秋竟是真的又这么叫唤起来,“伯伯——伯伯——”

  “啊——真是我的乖曾孙儿!”秦夫人喜得合不拢嘴,“嘴巴怎地恁甜?”

  “哈哈——小家伙,好眼神啊!知道伯伯是贵人阿——”王溥亦大笑着叨上一句。

  “来人——”周昱昭对着厅外扬声唤道,同时将怀中的王动秋递回王锡兰怀中。

  登时。从厅外走进一个舍官:“陛下,奴在!”

  “传朕旨意,即日即时,册封金陵侯长子王动秋是为金陵侯世子,其生母毕疏影育子有道,特诰夫人!明日一早,你将诏书亲自送来!”周昱昭双手背负,声音高亢,字正腔圆。

  他这旨意下得太过突然,厅里的人没一个有心理准备,因而,在听完他的话后,个个傻愣住。

  一来,先不说动秋才四个月大;二来,动秋虽贵为长子,但却是妾室所生;三来,小孩子只是误打误撞叫了声“伯伯”而已,他的生母便要因此受封诰命夫人?

  厅里有那么一瞬的鸦雀无声,还是舍官反应快,打破静寂,对着王锡兰唱了个肥喏:“侯爷,奴才这先给您贺喜啦?小世子这么小就荣膺殊荣,将来必是鸿途无量啊!”

  王锡兰跟着回过神,紧接着面上一喜,他抬眸觑了眼周昱昭,然后才对舍官抱抱拳:“犬子得您吉言,本侯谢过了!”

  到此,众人才醒过神来,各人先不管心里怎么想,这会儿除了谢恩还能做别的么?

  秦夫人张口本要说些什么的,却被王溥伸手拦下,无奈,只好一并随王溥带着一家子行礼谢隆恩。

  王锡兰转头瞧疏影还呆乎乎地人家做什么,她跟着做什么,暗下一笑,走将过去,将她拉到前头:“陛下封你为‘夫人’,怎么还愣着不晓得磕头?”

  闻言,疏影脸上顿时滚烫,偷偷瞄了眼李眠儿所在的位置,却不敢稍显迟疑,伏到地上唱谢龙恩!

  其实经过片时的思索,在场众人多已猜出周昱昭此举的个中缘由,便是没有动秋唤他一声“伯伯”作引子,他一样照封其为世子,而毕疏影也照样得封“夫人”,因为李青烟的缘故!

  然而,此时这厅里没有人比李眠儿更讶异的了。

  是,没错!王动秋唤“伯伯”确是自己之前叮嘱过疏影留心教他这两字的;

  是,没错!周昱昭赐下这两个封诰确是正中自己心意,在来金陵侯府前,自己也正是做着这样的谋算。问题是……

  就在将才,自己已经临时改变主意了,决定收回谋划了,并做好随王家意思的准备,不打算干涉疏影的身份了。

  何以,事情却又依着自己原先的计划发展到这一步了?

  自己明明就没有同周昱昭提过有关疏影的事,将他拉来金陵侯府不过是计划的头一步而已。

  但既然他旨意已下,事情板上钉钉,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自己该替疏影感到高兴,有了动秋继承侯爵之位,又有夫人之封诰,她正妻之位触手可及了。

  虽然周昱昭没有明摆着将意思说出来,可明眼人都该知道他话后面的含意!就算秦夫人等揣着明白装糊涂,以为周昱昭碍于身份不便插手自家家事,就要一意孤行地给王锡兰另立正室,但哪家人家愿赴这趟浑水阿?哪个大家小姐乐意嫁过来受这夹生气阿?

  周昱昭这般知己贴心,李眠儿内心里无尽地感动与感激,至于秦夫人的心虑,自己努力帮她消除便是,往后,多花些时间劝导指教疏影便是!疏影并非愚木,多加调教,还是可堪大任的,关键是秦夫人和佟氏等对她改变成见!

  不过,经此一事,王家也该能看出周昱昭对自己的看重,那么对于疏影,他们自是要跟着改观态度。

  想毕,她私下暗叨一句:“把这算作一件生辰礼物倒还差不多!”

  回行宫的路上,李眠儿一路仍在默默地感动,润物细无声往往比瓢波大雨来得更沁入人心,但二人在车里并没有就此事多做交流,本以为周昱昭会当作什么事情没发生一样,安安静静地回到宫里,再各自分开。

  却在距宫门还有三四里路时,周昱昭忽地欺到了身边来,他微仰脖颈,定定地看着头顶的车厢,对着虚空轻轻喃了一句:“你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终于为疏影求得今天这样的位子,她这一下算是彻底有了保障,今后一辈子都过得体面!”

  闻言,李眠儿心下一讶,这人说了这么长一句话!并且还有往下说的意思,果不其然,只听他继续:“可对你自己,你便没有一点心思,便不作一点计较?”

  没想到周昱昭会将矛头指向自己,李眠儿被问得一时语塞:“……”怔怔地看着他棱角英挺俊拔的侧面。

  “只要你开口,明日,我便封你为皇后!”周昱昭转过脸,一对乌黑眸子光亮精润,极具吸力。

  李眠儿静静地迎着他的目光,唇瓣张了张:“……”却仍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只是……”见李眠儿没有应话,周昱昭的额头抵了上来,鼻尖不住磨蹭她的鼻尖,“只是……眼下的大周……我原是想到了帝都再……!!”

  不等他说完,李眠儿急着点了点头打断他下面的话:“嗯,等到了帝都再说……”

  她自然知道周昱昭的话中之意,他一直觉得,眼下的大周有些苟且偷生,是以,他常常不愿以皇帝自居,只有在彻底征服下梁都,举国统一后,他才会理直气壮地自称一声“朕”罢!

  周昱昭轻轻抿唇一笑,闭着眼睛,在李眠儿的额头印上一吻:“有你,再报下大仇!此生便无憾矣!”

  李眠儿抬眸,眼前是周昱昭光洁的下巴,不知为何在听到他的这些话时,内心深处却没有类似兴奋的感觉,隐隐地,里头竟有伤感流过。她确实也需要“再等一等”。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回 杨花落尽子规啼(十二)

  是夜,一直打过三更,李眠儿才模模糊糊睡着。请使用访问本站。不过第二天一早,她就把疏影叫来行宫,一进园子,只身前来的疏影满脸兴奋地诉说一番,此次过来王家人是何等大度,没做任何阻拦,奶娘对待自己也像换了一个人。早上去给秦夫人和佟氏请安时,她二人的态度较之以往也微有变化,虽然同自己没有立马热络,但好歹不似以前那样摆着一张不冷不热的脸,令人尴尬。

  “侯爷呢?侯爷待你可有变化?”李眠儿听她叽哩咕噜把各人的变化都描述了一变,唯独漏了最关键的一个人。

  “他?”疏影面色登时一红,声音立马弱了下去,“他待我当然还是老样呗!”

  “也就是待你同先前一样的好?”李眠儿故意戏谑。

  “哎呀,小姐——你老取笑人家!”疏影不依道,“再取笑,人家下次可就不敢过来了!”

  “别再小姐、小姐的了!你都马快成侯夫人了,哪里还好成日地唤我小姐、小姐的?”

  “那不行!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小姐!我就称你小姐,就算你将来做了皇后,我一样还是要称你小姐!只怕到时你却要不乐意了!”疏影歪着脖子执意不听。

  又是“皇后”两字,李眠儿听及,调笑的心情顿时跑得无影无踪,她敛起笑容,想到今日叫她来的目的,对她正容道:“好了,不说笑了!我还没同你说正经事呢!”

  “哦!您说吧!”疏影心里早已猜到小姐把自己叫过来的意图,当即也摆正坐姿,双手平放膝头,洗耳恭听。

  “最近几日如没有什么事情,你每天早点过来,我教你打算盘!每日回到府上,你可以主动在府里各处转一转,看一看,不懂的就找来管家请教请教!以你现在的身份,哪个管家都会对你服服帖帖的。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好了!也不要怕丢人,从头学起,早晚能学会!”

  “嗯!”疏影用力地点点头,经过这一次事情,她成长许多,之前,凡事想得简单随性,若非小姐一路提点铺路,自己这一辈子还不知成什么样,想着想着。眼眶一热。“小姐……为了我。你费那么些心神……”

  见她眼泪就要掉下来,李眠儿心头一软,将准备递过手将她安慰,可转念一想。她这都是要当侯夫人的人了,怎么好动不动掉眼泪?于是,面色不改:“你若有心记着我费的那些心神,就该坚强一点,记住我同你说的话,收敛起你那些小性子、小心眼儿,用心学东西!侯爷能宠你惯着你一年两年,但他不可能永远这么捧着你,受你牵累!你得替他分担分忧。替他管好后宅,理好中馈,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闻言,疏影忙收了泪,咬着唇点头应是。

  李眠儿命蓝锦把昨晚临时制好的一本简易小册子拿过来。里面列了杂七杂八的要点,根据罗列出来的这些要点,她一条一条给疏影细心讲解,虽然自己也未曾亲手打理过后宅后宫,但好歹看得要多一些,总要比疏影来得明白有头绪。

  二人一口气忙了两个时辰。

  午膳前,疏影告辞回府,李眠儿也没留她用饭,府里还有动秋等着她回去照看一下,待明日再过来继续。

  不过李眠儿自己也累得够呛,嗓子干得冒烟,午饭没怎么吃,倒是汤水喝了不少下去。用完午膳,觉得又乏又困,遂不准备出门走动走动,只躺在贵妃椅里消消食,不想一觉躺着躺着竟睡沉了过去。

  醒来时,蓝锦告知已近未正,自己睡了大半个时辰。

  “姑娘,刚守卫送来一封信!”蓝锦服侍完洗潄,捧来一封封面没有落款的信。

  “什么时候的事?”李眠儿接过信,甚觉奇怪。

  “大概半个时辰前,婢子瞧您睡着了,就没有叫醒您?”蓝锦觑了眼李眠儿手中的信,声音微弱了一些。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李眠儿转身回到贵妃椅前,一边拆信一边坐下。

  信封里面只有一面纸,纸上是一首词,笔触陌生,之前没有见过!全词共十五行,李眠儿从头念到尾,却是内容空洞,看不出词中意为何指。

  没有落款,没有词牌,没有词名,甚至没有词意,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李眠儿愈加希奇,她重新展开信,猜想许是这首词内有机关,于是她竖着将十五句词的开头顺着读一遍,摇摇头,不对!又把每句词末了的字顺着读一遍,这一回才读了前五个字,便已身心俱震,她颤抖着将剩下十个字读完,十五个字连起来却是:欲再见疏影 申初只身三元巷破庙见!

  申初,这会儿已经未正,李眠儿根本无暇思索这封信的来源去向,她随即找来一身深色衣裳换上!

  不管来信者为何人,但依其语气,自己若带上别人,疏影性命堪忧!此人不是冲着疏影,明摆着是为见自己而行此招!在不知对方脾性之前,还是稳妥起见,不能拿疏影的性命冒险!

  李眠儿的手止不住发抖,她脑中一下子浮现起去年在京都的大街小巷寻找娘亲的情景。

  上天不会如此残忍,带走了娘亲,还要打疏影的主意么?

  不敢再耽搁,这封信半个时辰前已经送到,只是自己睡着,延误了时间!若因此连累了疏影,她都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面对!疏影才当娘,马上就要做侯府当家奶奶,动秋那般可爱伶俐……

  脑中一团乱麻,尽管努力让自己镇定,但李眠儿怎么也镇定不下来,自打娘亲出意外后,她的自信遭遇致命性的打击,令她根本冷静不下来!

  简单对蓝锦丢了句“出门一趟!”就一路小跑出了宫门,其间有两个卫士跟上来,都被她喝止。

  一拐入旁边小巷,李眠儿带上面罩,管不了往来行人,使出影遁,飞速穿梭于金陵城街头巷尾,因为路径生疏,一连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三元巷。

  远远地看见一座破败庙宇,李眠儿收住脚,改由步行,快步朝破庙走去。她不知道自己一路赶过来具体花了多少时间,生怕申初已过,所以顾不得仔细侦察周边,更顾不来审时度势,只想着尽快看到疏影平安无事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所以,她一来到庙门前,便一脚踏入门槛。

  迎面就看庙堂当中所供的神像,金色的衣掌早已剥落,神座前的香案亦复欹斜欲倒,想来是久已无人住持了。

  眼睛还未及将庙堂打量,就听有“呜呜”声从什么地方传来,极像是疏影的声音。

  李眠儿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疏影还活着,忧的是自己一路鲁莽而来,什么打算都没有,只怕救不了疏影,还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然事情走到这一步,再多的后悔也无济于事。

  “疏影——”李眠儿小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