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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千面公子|作者:1406605385hjy|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5 16:04:46|下载:千面公子TXT下载
  湖不是这样的。

  江湖上不仅仅是刀光剑影,哀鸿遍野,你虞我诈。江湖上也有情,兄弟情,父子情,恋人情,战友情。

  也告诉他们,人生不是这样的。

  不是非要以血还血,以怨报怨,才能平息内心焚烧的火。

  不是纵性而为,仗着身武艺,肆虐无辜,就是英雄。

  不是心窄如箕,看别人风光了,便竭力排挤陷害,用阴谋拉他下马,这不是智慧。

  不是说,踩着别人的头颅,爬到高处,就是风光。

  不是说,用织锦与金钱博得美人归,就是快乐。

  不是说,打败了天下人,日夜歌舞,高高在上,就是幸福。

  不是。

  人生不是这样。

  人生有苦,也有乐。人生有高嘲,也有低谷。

  真正的英雄,是在风光时不忘本,在跌倒时不沉沦,在得意时不放纵,在屈辱时不低头。

  真正的快乐,是有三五知心好友,敢于在朋友的面前,述说心扉,让他感受你的欢愉,担当你的忧愁。而不是有话不能说,有苦不能言,怀疑别人,封闭自己。虽高朋满座,却各怀鬼胎,相互提防。

  真正的幸福,是能与心仪的女子,携手相握,共饮壶酒,共赏方星空。而不是心有枷锁,同床异梦。儿女成群,内心孤独。

  好大棵树所招收的,不是能人,高人,异人,而是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或为码头的挑夫,或为驿站的走卒,或为清廉的官吏,只要你有颗爱心,颗善心便可成为颗种子。

  江湖上各个组织的成员称呼都不样。如兄弟盟,以兄弟姐妹相称。如刀枪会,以二花双刀,花神枪相称。如恩师堂,以先生相称。而好大棵树的成员,就叫种子。他们相信,每个人都是颗种子。爱的种子,友谊的种子。越来越多的种子洒出去,迟早会生根,会发芽,会长成片再大的风再大的雨也摧不垮的森林。武林需要这样片生机,片森林。

  杨空念是种子,石波清亦是。

  杨空念屏退左右,只和石波清走了进去。

  屋里有人。个女子,个老人,具死尸。

  老人面容枯瘦,两鬓斑白,坐在屋里,如同截枯木。

  见杨石二人进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皮,道:“我没杀他。”

  杨空念点头。他知道。这老人武功比谁都高人,可杀的人却比谁都少。

  他和雷霆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死尸手里原本拿着柄刀的,但此时虎口迸裂,地上只有刀柄,整柄刀锋都碎了。要他命的,不是这老人惊天动地的击,而是毒。

  他嘴里藏了根毒针。

  这老人出手,他就知道事不可为。即便杨小思就抓在他手上,他也杀不了她。只是他却能杀死自己。

  “爹。”惊魂末定的杨小思扑进杨空念的怀里,今晚的事实在匪夷所思,先是个蒙面人突然闯进来,胁迫自已跟他走。接着屋子里又忽然钻出个古怪的老头,也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就象个鬼魅样,忽然就无声无息地站在他们面前。

  她起初还以为他们是伙的,不过他们说话,她就发现自己猜错了。

  她只看见老人忽然竖起中指,他的手瘦骨嶙峋,看起来象是易折的枯枝。

  只是当他亮出指时,那胁迫她的人忽然面无人色,来不及惊叫手里的刀居然就碎了,碎得很彻底,碎成了屑,碎成了粉。

  这是什么功夫

  戓者说,这到底是法术,还是功夫

  直到那人倒下,她还是傻傻的,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杨空念进来,她的三魂六魄才回过身上。她躲在杨空念身后,仍忍不住探出头,偷偷打量这老人。

  她看得出杨空念和石波清对这老人都很尊敬。

  当然尊敬。

  因为老人就是好大棵树最初的那颗种子。

  号种子。

  “你打算怎么做”老人问,这次他问得是石波清。

  石波清想了想,道:“明天我和海天镖局送杨姑娘出城。”

  杨空念惊,这是什么意思本来他动送走女儿的念头,是因为杨府太危险。可如今既然号种子来了,杨府己经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怎么石波清还要把杨小思送出城

  关心则乱。

  老人却很平静,他波澜不惊地望着石波清,并不说话。

  石波清又道:“守株待兔不是办法,我们必须找出幕后人,才能真正应对危机。首先,我们应该明白对方的目地是什么”

  “对方有两个方法可以达到他们的目地,先是刺杀杨空念,看难以实施,又想绑架杨小思,显然是为了胁迫杨知州就范。杀杨知州和胁迫杨知州都能达到的目地,就只有个:让他放出手里的权。”

  “这应该是某势力想渗透到无锡,但被杨空念所碍,所以才起了杀意。”石波清笑道:“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会有他的动机。其实这个人是谁,我想大家都猜到了,只是猜测不等于真实,必须让他真正现出身来。”

  猜测不等于真实。所以绝不能因为猜到了想到了就认定了自己是对的。往往只因为点点偏差,事情的结果就完全不同。

  “我们的优势不在于来了个强援,而在于来了个强援,对方却不知道。”

  “刺杀朝廷命官这罪名,雷霆担待不起。但绑架个未出阁的女子,他却不必畏首畏尾,而且这击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必出全力。虽然不知道他和烈马堂究竟是什么关系,但至少我们可以看出烈马堂并没出动精锐,妖莲连启云已受伤,徐镖主和付战神完全可以匹敌。他雷霆再不出手,岂不空负了这时机”

  结论是,雷霆必出。

  无锡城外,条官道蜿蜒如蛇,望不到边际。

  行人正护着辆马车,缓缓而来。行至陡坡,石波清忽然抬手,车马皆都停下。

  徐桥径策马向前,道:“波清,怎么了”石波清沉声道:“你听。”

  徐桥径倾耳,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静。

  太安静。

  官道约有丈宽,左右全是丛林,就算没有野兔锦鸡奔蹿,至少也应有鸟鸣蝉泣。

  可是没有,周遭竟静寂得如同坟墓。

  “有埋伏。”徐桥径经验老到,马上反应过来。

  话刚出口,就听弓弦声响,利箭如蝗而来。

  除了两个镖师不防,被射下马,众人皆拔开箭头。付云鼓与徐江鸥为石波清护驾,他则背负弩弓竟沿轨迹箭箭射杀回去。只听惨叫声声,草丛里时有人影闪而逝,终于又静寂如初。

  但仍有人来袭。

  人在头上。

  马车旁的棵大树上忽然跳下五条黑影。

  徐桥径剑光如虹,两抹血光飞过,已刺伤两人。

  付云鼓暴声,侧身避过刀,拳砸在那人胸膛上。只听声闷响,来袭者胸骨下陷,比来时更疾,跌飞出去。

  徐江鸥到底是个女儿家,心慈手轻,如雨燕飞旋匝,将人脚筋挑断。

  余下人惊惶失措,左右观看,似乎只有石波清样子文弱,正要上前,石波清手腕抬,道寒光掠出,正中他的咽喉。却是支袖中箭。

  这五人依然只是疑兵。

  真正的主力在脚下,只听唿的声响,尘土飞扬,地上忽然多了个洞。

  条白影鬼魅似的掠了过来,马车的门帘挑,整个人都撞进了马车。

  连启云轻功卓越,又出其不意,付云鼓见他偷袭成功,不禁眦目欲裂,大叫道:“小姐”

  千防万防,诡计难防。

  竟然让他得了手。

  付云鼓长枪挺,便想往前冲,却被石波清拦住。

  石波清朝他摇了摇头。

  石波清的意思他明白他以为明白,其实却是会错了意。,杨小思现在连启云手里,他若上前,不但无济于事,反会惹得连启云狗急跳墙,伤了小姐。

  但他为人耿直,虽知事不可为,仍焦虑道:“连启云,你到底要干什么有话你就说,有屁你就放,你行这卑鄙手段,又算什么英雄好汉”

  只是事情却有些怪异,连启云撞进马车里,就没有了痕迹。就象滴水落进了河里,粒沙混进了泥里。

  既没有杨小思的惊呼,也没有连启云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叫嚣。

  “不对,这件事不对。”忽然有个人说了这么句话。

  这话既不是石波清说的,也不是徐桥径说过。

  而是个陌生人。个全身漆黑的犹如死神的陌生人。

  这个人是突然出现的,没有预兆,没有声息,他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官道上。好象亘古以来他就站在这里。

  如果不是他说了这么句话,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人察觉他的存在。

  只是他虽然站在那里,虽然说了那么句话,所有人都在看他,却没有个人能够看清他的面目。

  付云鼓看见的似乎是团雾,黑色的凝成人形的雾。

  石波清看见的是黑暗,似乎这个人往这里站,切的光亮都消失了,被他吸附进了黑暗。

  徐桥径看见的是恐惧,就象绵羊遭遇了狼,小鹿撞见了猛虎。他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张望,就阵战栗。股凌厉的气势似潮水般奔涌而来,让他喘不过气。他低下了头,竟没有勇气去看眼。

  徐江鸥看见得是疼。阵刺痛。她刚张望,眼睛里就象扎了根针,疼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无知者无畏,付云鼓提起大铁枪就奔了过去,喝问道:“你是谁,是不是连启云的同伙”

  马车里终于有了声音,个苍老的声音:“不可”

  可已经晚了。付云鼓只见那人晃了晃,他明明看见他在三丈开外,却在这晃之间闪到自己面前。付云鼓大骇,还来不及举枪,r.整个人就轻,飞了出去。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风,风鼓得耳膜都要破了,好大的风。

  他不明白树怎么会飞,路旁的树就象长了翅膀,飞快地后退。

  他最后听见的声音,似乎是岩石碎裂的声音。大团红的白的东西飞溅出去,模糊了他的视线。

  只招。

  他甚至连对方的样子都没看清,就被掷甩出去。脑浆迸裂。

  这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气势,这么浓郁的杀气

  他是人,还是神

  “死亡之神”雷霆。

  马车的帘子掀开了,里面坐的居然不是杨小思,而是个瘦小的老头。

  他颤巍巍走下身,似乎阵风都会把他吹倒。

  但雷霆的瞳孔却缩了起来,象只受惊的猫:“是你”

  “是我。”

  雷霆忽然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真的不想遇见你。”

  “可你偏偏遇见了我。”

  “你为什么总是和我作对”

  “那是因为你总和天下人作对。”老人轻描淡写地说:“你行恶,我行善。象我们这样两个人天生就是死对手,想不做对都很难。”

  雷霆歪了歪头,斜睨着他道:“我听说你们所谓的侠义之师,必言九鼎。我还听说你曾经在唐破天面前发过誓,只要他天不死,你就天不用唐门的武功。”

  “你不必激我。”老人不动声色道:“正是因为世间有你这样的小人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我们兄弟才会反目为仇。我发那毒誓,是为了让他安心,放心。我那誓言只对君子,不对小人。死守信诺,那是愚者所为。难道你要杀我,我就任你砍杀,任你鱼肉”

  雷霆的眸子眯了起来:“这么说,你要毁诺”

  “你敢出手,我便动手。这事由你不由我。”

  雷霆仰起头,望了望天空,忽然笑了。

  “就算你知道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无论官道还是道,你都斗不过我,同样的话说出来,大家是信你,还是信我”

  “我知道。我并没有奢望让你伏法,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天下有德者居之,并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雷霆冷哼声,道:“未必。要不是烈马堂过于脓包,这胜负还难定论。”

  “你和烈马堂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这我倒可以告诉你,反正料想连启云也熬不住你惊天指的潜龙之力,不妨让我卖你个面子。我们的交换条件是:烈马堂帮我杀了杨空念,我则帮烈马堂灭了肖云天。”雷霆冷笑道:“你知道只怕也晚了,我的人早在七天前就出发了。姓唐的,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说完,黑袍动,已站在十丈以外,再动,则成黑丸,消失不见了。

  在徐江鸥印象里,石波清绝对是个泰山崩而色不改的大丈夫。可她现在,却发现石波清脸上变了色。

  别人不知他和肖云天的关系,号种子却知道。老人望了望石波清,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你义父肖云长智勇双全,就算雷霆亲至,也未必动得了他分毫。不说别的,单是他布置的那个七情迷欲阵又有谁能破得了不过,我知你和他情同父子,若不让你亲眼看看,必然寝食难安。你今日就去塞北趟吧。雷霆无功而返,势必不会甘心,我在这里盘恒几日,但事了便回吴湖等你。”

  他想了想,又道:“这次你去塞北,还须帮我留意个人,这人原是叶赫家的陪练刀客,他自幼便典身为奴,因无名无姓,叶赫白干脆就叫他吴名。他在无人授教,无人指引的情况下,居然自创了套刀法,资赋不可限量。你知道在我门中,人才凋零,你虽有智,却乏武力。好大棵树要想图谋发展,还需要粒好的种子。”

  石波清点头。

  徐江鸥听说他要走,顿时红了眼眶,抓住他的袖子不放,期期艾艾道:“石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石波清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傻丫头,我只是去塞北看看,又不是生死离别,你又伤心什么”

  徐江鸥羞涩笑。不知为什么,想到和石波清相聚却又分离,她的心里就空落落的难受。

  石波清见她心结难解,又道:“你若不放心,两月后可到塞北找我,我带你领略下河套风光,那望无际的大草原定让你永世难忘。”

  “好啊。你可不许反悔。”到底是年轻,三言两语便让徐江鸥笑逐颜开。

  女儿刚说完,父亲徐桥径却又凑了上来,叮咛道:“波清,你且记住,塞北不比江南,江南好歹还有官府约束,塞北人稀地少,烈马堂更是粗野难驯,无论发生什么事,切切不可招惹烈马堂。”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这番话竟语成谶。

  上部烈马风云:第五章灭门之祸

  这日是狱吏何七当值。

  无锡前任知州与雷家沆瀣气,所谓做贼心虚,心里没有底气,唯恐那些冤屈入狱的豪杰,伺机逃了出去报复自己。故而这地牢皆以三尺开方的大青石彻成,犹如铁铸,十分牢固。

  连启云前几日还奢图越狱,折腾了几日,也终安定下来。何七乐得清闲。

  个人在这沉闷的地牢里看守,总要找点乐子消遣。何七不好酒,也不喜赌,却对些狐妖鬼怪的故事感兴趣。

  年轻人难免对这个世界的神秘事物,有点好奇,有点入迷。

  他照例查看了牢房,自从杨空念大力整顿无锡治安后,这里关押的人便日渐稀疏,左右加上连启云也不过七八个人。从窥视窗里看了看,个个却都老实得很,连启云正对着面墙壁发呆,看来越狱无望,他也懒得闹腾了。

  这正合何七的心思。

  甬道里插着排火把,就着这光亮,他掏出本青狐记津津有味看了起来。正看到精彩处,忽听见个女子柔婉的声音:“相公,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七吓了跳,手按腰刀,左右打量。甬道里火光明耀,每个角落都照得如同白昼,依然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

  他正在疑惑,又听见个男子愤然道:“是我时运不济,被人陷害,才有这牢狱之灾。你又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又听那悦耳的女子之音道:“奴家名叫青莲,修得身法术,今夜心神不宁出走走走,却遥遥听见相公叫屈声,特来看看。”

  这声音竟是从连启云的牢房里发出来的。

  他的牢房里怎么会有女子

  何七大惊,手里的书险些落到地上。

  难道这世上真有狐妖鬼怪

  他战战兢兢扒在小窗上看,只见连启云脸喜色,正对着角落磕头,连声地哀求“仙姑救我”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何七还以为这连启云竟疯了。他把眼晴瞪大,颗头在石窗上左挤右歪,想要看看那女子。无奈这窗口只比拳头略大,视角有限,怎么也看不见人。

  又听那女子吃吃窃笑道:“救你却不难,只是不知你如何报答我”

  连启云抬起头,脸上难遏欢喜,大声道:“仙姑,你若救我,我定然重金塑你金身,年年六牲供奉。”

  “金身倒不必了,无锡城南有座狐神庙,你只要年年供些六牲也就够了。”

  说话,何七听见似有人广袖拂,牢房里便有了风,风渐大,似兽咆哮,回旋呜咽,越来越烈。忽顿,只听连启云脚上的铁铐咣地响,何七再看,刚刚还跪在地上的连启云居然不见了。

  何七大惊失色,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六魂己吓掉了五魂。

  这连启云可以知州大人亲自叮嘱过要严加看管的重犯,这下说没就没了,让他怎么交待

  他哆哆嗦嗦打开牢门,探头看,只见狭小的牢房里哪有什么人影

  他真是撞见鬼了

  何七刚要转身,忽听铁链响,自己的脖子被什么勒住了。接着,阵剧痛袭来,他眼前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杨空念闻汛赶来时,那狱吏已经从昏迷中醒来,正在向典狱禀告。见他,何七立刻连滚带爬地跪在他脚下,语无伦次地叫喊:“大人,真的有狐妖,我亲眼看见的”

  杨空念皱起眉,并不看他,转头望向身后的老人。

  那枯瘦的老人笑,道:“世上哪有什么狐妖,不过连启云居然擅长口技,这点倒是出乎意料。牢房虽然狭窄,但以他之能,用壁虎功倒挂墙上,自然就看不见他了。这小吏是个市井人物,被他诱迷,也是身不由已,你就饶了他吧。”

  杨空念低头道:“是。”

  老人的目光却已望向遥远的天际,他仿佛看见骑踏尘,飞奔在越来越荒凉的塞北。

  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丝不安。

  象是自语,又象是感叹。他喃喃道:“石波清,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千万要冷静,沉住气啊。”

  可惜这话,石波清是听不见的。

  石波清听不见,望着眼前的景象,他的脑子“嗡”的声似炸裂开来,他的眼里除了片血红,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惨绝人寰。

  肖云天虽投身丐帮,但祖传的基业却颇为宏大。肖家在塞北曾有第富的美誉。

  只是肖云天这人,心怀天下,志向与先祖不同,乐善好施,这偌大的家业已让他散了大半。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仅这凌云山庄就占地百亩,径深路幽,楼高阁众。

  只是石波清看到的却是片焦土,空气里犹自弥漫着股浓郁的硫磺的味道。

  初见此景,石波清惊,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千里迢迢,他路上奋马飞奔,几乎没有睡过什么觉,神志难免有些恍惚。

  可这不是梦,梦里怎么会有痛这么尖锐这么猛烈的痛。痛彻心肺。

  他聪明世,但却没有想到没有料到这样个结局

  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怎么可能是这样

  论武,肖云天与当年的代奇侠唐惊天并列,号称“忠义两重天”。就算烈马堂从没败过的老大冷独孤亲自动手,也末必有什么胜算。

  论智,肖云长聚众人所长,在八卦阵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创出以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为门,封迷六欲生死耳目口鼻的巅峰之作,七情阵。

  也许,正是因为他才高艺强志远,才会招人所嫉,才会成为烈马堂的眼中钉。

  只是这样个人怎么说败就败了

  石波清踉踉跄跄向深处走去,越走越心寒,越看越悲愤。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有些未倒的残垣上溅满了鲜血,记述着这屠杀的惨烈。

  凌云山庄近千人,竟无个活口。

  在废墟中,石波清看见只手从倒塌的断梁下伸出来,象要抓住什么,又象是对天呐喊。

  石波清心里又怕又盼,既盼望能够看到义父,又怕真的见到他的尸骸。时五味交织,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只是晚来早来,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他终于见到了肖云天。肖云天浑身是血,躺在焦士中,双虎口圆睁,眼神悲愤而又不甘。

  石波清浑身颤抖着,叫了声“义父”。他心里还有丝侥幸,希望肖云天还能回头再看看他。

  可是马上,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肖云天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是真的死了。

  死人是没有感觉的。

  石波清有。他愤慨悲伤,只想仰天大吼。

  只是这时,他忽然听见了阵嘈杂的声音。

  起初,象雨点。

  但渐渐近了,清唽了。是棍子,是几十条棍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来人了。

  来的是什么人

  他们要干什么

  石波清没有抬头,他心里有股火却无处宣:泄。

  个人大叫起来:“肖长老,他杀了肖长老”

  几个人影立即扑了上来,石波清抬起头双眼血红,冲了上去撞飞人,又返身肘击倒人,还要动手,却听个朗声道:“住手这位兄弟,你可是石公子”

  石波清这才回过神,这才清醒过来。

  只见面前站了排衣衫褴褛的乞丐,正中人,面容似曾相识。

  那人见他没有否认,松了口气道:“在下向定,是丐帮塞北分舵的舵主。你我七年前曾经有面之缘,那时你还年少。多年不见,相貌有生疏了,才导致这场误会。”

  丐帮虽遍布天下,但势力以中原为主,这塞外的分舵实力却极为单薄。若不是有肖云天力担当,恐怕早就被烈马堂灭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听说凌云山庄出事的”

  “昨夜。”向定面有羞愧之色,烈马堂欲谋凌云山庄,其实他是早就知道的。昨夜听到消息时,他也并未放在心上。想那凌云山庄机关密布,料来不会出什么事。还有则,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份量,就算来,恐怕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他心里还有桩顾忌,怕是夜深人杂,万烈马堂利用他们开路,避开七情阵。那么不是帮人,而是害人了。

  只是他没想到凌云山庄夜间便面目全非。

  他亦没想到,这次袭击居然还有霹雳堂的参与。

  烈马堂再加上霹雳堂,这两大势力恐怕是任何人都难以匹敌的吧。

  只是在危急的时刻,在肖长老最需援手的时候,他却没能来。

  他心里内疚,面有愧色。

  石波清只扫了眼,便看透他所思所想,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自责。这役烈马堂谋策已久,其实真正破了凌云山庄的,并不是霹雳堂。所以即便你们咋夜也赶来,也根本无济于事。”

  “不是霹雳堂”向定没有听懂。如果不是因为霹雳堂的参与,凌云山庄怎么会说灭就灭了何况这空气里还残留着浓浓的火味,除了霹雳堂又有谁能利用火器破阵

  “凌云山庄有内。”石波清肯定道:“若不是凌云山庄有内,就算霹雳堂的火器再厉害,也是有败无胜。”

  他指了指面前的焦土,道:“你们仔细看看,这些药可不是胡乱埋设的,几乎全埋在阵眼上。再者,这么多药是怎么埋进来的,庄里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点察觉就这么稀里糊涂让他们闯进了七情阵这不可能。所以只有种解释,这药是霹雳堂的,但毁了凌云山庄的却另有其人。”

  听了这话,向定才恍然。再看那些爆炸点,果然错落有致,另有玄机。

  石波清又扶起肖云天的尸体,抬起他的手臂道:“你们看,义父的指甲呈紫色,腋下有暗红的斑点,这是中毒的迹象。他全身有二十三处伤,最早的那道伤却是在背后,从血渍的颜色深浅来看,这处伤至少要比其它伤早半柱香的时间。”

  “想是有人在他饭菜或茶水里先下了毒,算准了毒性发作的时间,外面的人点燃药,毁了迷情阵,杀了进来。义父积威日久,下手的人想是对他极为忌惮,唯恐义父还有力反击,趁他震惊之下,从后面刺了他刀。我义父深受重创,武功又被毒性浸蚀,在半柱香之后再也无法支撑,才遭毒手。”

  向定见他悲愤之下,却依然不乱方寸,述说种种情状,有如目睹,心中暗自佩服,不知不觉中已唯石波清马首是瞻。他问道:“依石公子来看,这内却又是谁”

  石波清冷笑。能够学会迷情阵,而又不离肖云天左右的,当然只有个人。

  肖云天的女婿。

  遮月云钱世命。

  钱世命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石波清过去并不了解。他只知这人也是贫苦人家出身,他先是丧父,幼年时相依为命的母亲又得了场大命,撒手而去。在这乱世之中,不知怎么钱世命偏偏存活了下来,而且混进了丐帮。

  这人有个好处,就是能言善道,逢人就是张笑脸。

  就是因为这个,肖云天的女儿肖淑珍才会喜欢上他。

  只有人有两面,她看到的只是好的面,却不知钱世命有个坏处。那就是爱财,爱财如命。

  穷人家的孩子,又有谁没有吃过钱的苦头

  市井人家大抵都有些爱财。

  只是钱世命不同。

  为了钱,他可以不惜与亲朋好友撕破脸。

  为了钱,他可以厚起脸皮死不认帐,不要脸。

  为了钱,他甚至可以与人拔刀相向,以命换钱。

  问题不在于他多么在乎钱。

  而在于,这些不要脸不要命的钱,其实都是不值提的小钱。连文小钱,他都必争必得。

  久之,丐帮的人都怕了他,对他敬而远之。

  背地里,大家都不叫他遮月云钱世命,而叫他要钱不不要命的钱世命。

  他就是这样个人。

  所以当不知真相的肖云天提出想招他为上门女婿的时候,他毫不犹豫毫不迟疑地口答应。

  倒让肖云天愣。

  肖云天没有儿子,只有个女儿。眼见肖家的烟火便要断了,他也顾不得其他了,只求孙子随肖家的姓。

  急则乱,乱则变。

  这才埋下了这个祸根。

  上门女婿这种身份,对个能够自食其力的大男人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许多仰慕肖淑珍的丐帮弟子,就是因为这个望而却步。

  而钱世命则不然,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在他眼里,恐怕肖家的钱比肖家的女子更让他难以自持。

  石波清曾在凌云山庄住过段时间,他察觉这位兄长虽然人前依然幅笑脸,背后却总是皱着眉头,似乎很不快乐。

  不过他和他并无深交。

  他对他既无好感,也不厌恶。

  只是他没想到,钱世命对肖家的积怨会这么深。多年的隐忍让他疯狂,他终于现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我要去烈马堂。”

  当石波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向定吃了惊。

  这个人难道疯了

  他难道想单枪匹马杀进烈马堂

  “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石波清说得很肯定,很绝然:“烈马堂我是定要去的。”。

  因为他相信,钱世命定躲在烈马堂。

  这个人,恐怕早就投靠烈马堂了吧。他甚至比烈马堂更想除掉肖云天。

  他是罪魁祸首。

  他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石公子,你若执意要闯烈马堂,向某愿率兄弟们路追随。”

  “那倒不必了。”石波清摇头道:“我要进去,自然有我的方法,你们去反而会成拖累。若你真心想要帮我,不如帮我想想,这塞北可有什么地方,可阻断健马追击你们是本地人,地形自然比我熟络些。”

  烈马堂之所以取名烈马,皆因这些人皆是马匪出身,纵马之术个个老练。进去虽然容易,想摆脱他们却难。

  石波清不得不想好退路。

  向定思寻片刻,才开口道:“我倒知道个地方,在烈马堂南十八里,有面斜坡,叫做獭子坡。那里獭子成群,马匹不敢经过。”

  石波清大奇,他原以为向定会说某河流,或某山涧,谁知他却说出个獭子坡。

  他虽来过塞北,却是浮光掠影,并没听说有这等事。旱獭以草籽为食,又不似狼群以袭击马群裹腹,马匹怎么会怕这小小的獭子

  却听向定道:“石公子,你不要小看了这獭子,不管任何事物,旦多到了极限,都是极其可怕的。旱獭这东西擅长打洞,草原上的多少健马折腿而废,皆是因此而来。獭子又善生,窝便是六七只,獭子坡的獭子数以万计,整座山几乎都被它掏空了,延绵几十里全是掩在草皮下的獭洞。牧人到了这地方,都要绕道而行。”

  石波清大喜道:“竟有这样的地方好,你们且多备干粮和弓箭,这段日子便在獭子坡上埋伏。万我被识破,便逃往那里,也趁机射杀些烈马堂的马匪。”

  上部烈马风云:第六章空白的记忆

  昏迷的连启云是在离烈马堂里外的荒地里被巡查的探子发现的。

  他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内伤。

  他的伤很怪,太怪,除了脉象有些紊乱,竟看不出究竟伤在哪里。

  不过,好在冷凋零已收到烈马堂的飞鸽传书,对事情的前后也稍有了解。所以这伤的怪,反而不足为奇了。

  因为唐门的惊天指流传几百年,历经数十代,却只有个人练成。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惊天指修炼的不是内力,而是所谓的:潜龙之力。

  根本无从见识,无从猜测的武功,就算造成再诡异的伤口也不足为奇。

  冷独孤很想问他些话,例如他是怎么逃出囚笼的,又例如那个老人究竟是怎么伤得他,用得是什么样的方式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这次与江南霹雳堂的合作,成败的原因,他也分析过。

  他们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早就谋划在先,早在三年前就收买了钱世命为烈马堂效力。他们根本就没指望霹雳堂的人卖命,所借重的只是他们的火器。才会举成功。

  霹雳堂之所以败,不是因为他们实力不够,而是仓促起事,根本就没有个击必得的计划,才会再遭受意外。攻败垂成。

  所以了解对方,比什么都重要。

  他急于知道些事情。

  可惜却不能问。

  因为他直昏迷。

  连启云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睁开眼帘,他第眼看见的是个棱角分明白白净净的年轻人。

  他似乎直守在连启云身边,所以连启云睁眼,他就有了反应:“小云,你醒了”

  小小云

  “小云是谁,你又是谁”

  出人意料的,连启云有些惊讶,也有些茫然。

  “我是赵乱红啊,你不认识我了”高大的年轻人顿时慌了,伸手去抚连启云的额头。

  连启云却避开了,尖声叫道:“不要碰我,让我想想赵乱红,赵乱红这名字好熟,可我怎么想不起来他是谁我的头好疼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赵乱红还要再问,连启云却忽然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恶狠狠地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乱红张白净的脸憋得青紫,却又不敢挣扎,连声求饶道:“小云,你听我说呀你放手。”

  连启云终于缓缓松了手,冷冷道:“在我面前你休想装神弄鬼,若让我发现句假话,我就剁了你的只手。若是两句,手脚并剁去”

  赵乱红打了个寒颤,连小云也不敢胡乱叫了,恭恭敬敬道:“连堂主,你难道忘了,这里是塞北的烈马堂啊。烈马堂现有九个堂,你是六堂主。前段日子,你奉二堂主之令,去江南办些事,怎么回来连家都不认识了”

  “江南么,我怎么点印象也没有”连启云头痛欲裂,手抚额头,烦恼地摇摇头,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脑子里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赵乱红倒是听说过这种病。叫做失魂症。传说人有六魂七魄,若惊吓太甚,就会失魂落魄,或者成为没有知觉的人,或者失去忆忆。

  连启云此时样子,与这病症却十分吻合。

  他正心里嘀咕,又听连启云道:“你叫赵乱红是吧,大堂主现在可知道我这状况”

  “大堂主曾经来过,只是那时候你仍在昏迷之中。”

  连启云叹了口气说:“那你还不去把我现在的形状禀吿他们烈马堂人才济济,或许有人能够医治我这病,也未尝可知。”

  医治失魂症笑话。赵乱红从没听说过失魂症是可以用药石医治的,不过禀告大堂主这事可真耽误不得。

  他匆匆而走,没有察觉连启云唇角挑起,浮起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过了片刻,赵乱红带着个人回来了。这人身材高大,犹胜铁塔,说话如雷鸣鼓震,震得人耳朵发麻。他进了屋来,二话不说先瞪起牛眼,把连启云上下打量了番,见连启云无动于衷,这才道:“你还认得我么”

  连启云脸茫然道:“你是谁”

  那人性子暴戾,听这问顿时大怒:“他妈的,你小子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追随我的吗这会子怎么连老子都不认识了”

  赵乱红见形势不对,忙叫道:“方堂主”

  “什么”那人又把圆眼瞪过来,盛气凌人道。

  赵乱红低了头,小心翼翼道:“刚才我不是禀告过了吗连堂主失了记忆,他倒不是敢犯您的虎威。”

  “哦。”那人似乎这才想起来,摸着头嘿嘿笑,道:“这我倒忘了。好了,你听仔细了我叫方裂谷,当年你这六堂主可是我手提携起来的。你忘了别人可以,可万万不可忘了我这个大恩人。你想起来没有”

  连启云摇头道:“我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看得出,您老人家如此威风,定是烈马堂数数二的人物。”

  方裂谷笑得嘴都歪了,大力点头道:“那倒是,你小子记忆虽失,眼力却还是有的。说到数数二,除了我方裂谷还能”忽然语音顿住,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捂住心口,倒吸了口冷气,似乎有人在无形中刺了他剑,整张脸都痉挛起来。半晌才恨恨道:“若不是那小子半路杀出来,哼”

  连启云关心的却似乎不是这个,他随口问道:“现在堂里共有多少人,健马多少匹除了你我,另外几个堂主是谁”

  “这里杂事都是步亏那老儿管的,具体数目日日都有增有减,我也不太清楚,人数总在两千左右,马匹约有三千多匹。哎,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今日到底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怎么却盘问起我来了”

  连启云淡然笑,道:“好,那方堂主问,我来答。”

  方裂谷盯他片刻,忽然开口大笑:“问我问你个屁呀。你如今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冷独孤还巴巴地派我来询问,真是脱裤子放屁,多于举。”

  连启云轻描淡写道:“也许他是放心不下我,怕有人以我之名混进烈马堂吧”

  方裂谷道:“胡说八道。这小子就是整日疑神疑鬼,若说假冒别人,我还相信,你连启云跟随我多年,我要连你都辨不出真假,倒不如把脖子刀抹了”

  “也许,”连启云眯了眯眼,缓缓道:“也许正是因为我跟随你多年,他才会疑神疑鬼吧。”

  方裂谷愣住,半晌才拍大腿道:“着啊。他定是料定你记忆残缺,会说出不恭的话,而我又性子火烈,言不合下,即便不会动手,也会产生裂隙,他这是故意借此离间你我之间的关系好小子,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王八旦”

  连启云却笑盈盈:“只是我们偏偏不上他的当”

  方裂谷得意之下,豪兴大发,拍连启云的肩膀道:“对,任他百般挑拨,咱们偏偏不上他的当,他能奈何”

  他只觉得这小子虽失了记忆,却比以往更聪明了,越来越对自己的胃口。

  两人相谈甚欢。

  又过了刻,方裂谷才恋恋作别:“你好好养伤,日后大哥我再来看你。”

  连启云送方裂谷出门,却并不回去,反向寨里走去。

  赵乱红影子样尾随跟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