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连堂主,你到哪里去”
连启云微笑道:“无妨,我只是随便走走。”
他爬上座箭塔,眺目远望,只见整大寨建在座馒头似的高岗上,四下地形低垂,树木稀疏,眼望去,方圆百里的景物都览无遗。大寨分两层,外寨皆由方形巨石垒成,高墙外布有尖锐的鹿角,城墙上则堆积了无数擂石滚木。内寨则由三四人才能环抱的粗大树木密密建成,另有二十二座箭塔沿寨墙圆形而立,箭塔之上互有木梯相联相通。寨内共有七口深井,外寨三个,内寨四个。
如此大寨,真正易守难攻,滴水不漏。听闻烈马堂建立初期,也曾有官兵来剿过匪,却刹羽而归。
倒也难怪,大寨火不能攻,水不能淹,纵大军推近,想靠近寨子都要以百命换寸土,更不论其他。
而这大寨种种,皆是烈马堂的元老二堂主步亏所设,这人智谋深不可测。
连启云心中感叹,看来要破烈马堂,除非有办法诱他们出寨。除此计,绝无可能。
赵乱红在旁边指点道:“那边是马廟,这边是兵器库。那边是粮仓,这边是堂众用饭的地方,堂主的却是各自厅。”
连启云笑道:“原来我失忆前的生活竟如此奢华惬意,这我倒没想到。”
赵乱红道:“这是步堂主倡议的,他说人世之间虽纷扰万千,但追根溯源皆为望所驱。而六欲之中,以食欲居首,所以只有先满足了人的胃,才能征服人的心。”
连启云拍手道:“这话说得精辟。”
说话间,忽有钟声响起,连启云望去,只见饭厅前置有铁钟,有人持鎚而击。连启云问道:“这可是开饭了”
赵乱红忽然叭叭给了自己两巴掌,扇得两颊泛红,吓了连启云跳,他惊问:“你这是干什么”
赵乱红道:“属下该死,竟忘了堂主昏迷大半天,想是早就饿了。堂主的饮食自有各自的厨子料理,是不必等这钟响的。”
“算了吧。”连启云并末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让赵乱红松了口气。
吃过了饭,天光渐暗。夜色如雾渐渐弥漫开来,轮新月也斜斜地挂上了天空,隐隐地传来有不知名的虫子声声鸣叫。虽然大寨的地面已被马蹄踏平,但静谧的空气中依然可以嗅到牧草的清香。
连启云进了屋,对赵乱红道:“我乏了,要歇息了。”
这是逐客令。
就是个傻子也应该这话的意思,可赵乱红却没动,脸上堆积了层喛眛的笑容,轻声道:“小云。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日夜都在想念你。只是今夜,你肯不肯让我陪你”
“什么”连启云听这话,整个人都傻掉了,这话太突兀了。他瞪大眼晴望了赵乱红半天,才指指赵乱红,又指指自己的鼻子,试探道:“难道,你是我的”
“对呀。”赵乱红脉脉含情地凝望着他,欢喜道:“你终于想起来了我是你的相公啊。”
相公
相公
连启云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断袖之癖。
他既然是.相公,那自己就是“娘子”了。难怪这屋子里会有那么多梳妆台,堆积了那么花红柳绿的绸缎,就连空气里都有股浓郁的脂粉香味。
连启云屏住呼吸。
他想吐。
强行压下内心的厌恶,他不耐烦地挥手道:“你难道不知我有伤在身吗你这样,不是想要了我的命这事,以后再说,你先退下吧。”
上部烈马风云:第七章丑八怪
猛然看见这张脸,连启云着实吃了惊。
这简直不似张人脸,倒象是张面具,张做坏了的面具。
整张脸都是歪斜的,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说不出的滑稽。若不是那张脸皮还时不时抽搐两下,连启云完全有理由怀疑这张脸是假的。
任谁大清早看见这样张脸,都会吓跳。
那人倚着墙角,木雕样坐在那里晒太阳,因为整张脸都是歪的,也看不出他的表情,看不出他是痛楚还是欢悦,忧郁还是悠闲。
所以的人都远远的避开他,眸子里都流露出种厌恶。
他身上很臭,是种伤口溃烂杂夹着药草味的怪味道。赵乱红走过去的时候,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这人是谁”
赵乱红难掩脸上的鄙视,道:“这个丑八怪呀,在你去江南之后就来了,他自称姓艾,叫艾伤心,当时他全身千疮百孔,却抱着柄锈迹斑斑的铁刀,口口声声说要效力我们烈马堂,嗤”他先从鼻子里冷笑声,才接着道:“寨门口的兄弟还没来得及多问句,他就二话不说,仆倒在地。分明就是具奄奄待毙的活尸。以兄弟们的意思,早早把他抛出去喂狼才好,免得脏了寨前的地。”
“不过丑人有丑福,恰遇冷老大经过,他只看了眼他的伤口,便忽然决定留下他。他还说了句话:“这人若能活命,我定要另设堂,让他当堂主。”当时举堂震惊,皆不知冷老大为什么会这么做。不过谁也没有反驳,在所有人看来这人都绝计活不了的,以他的伤势至多撑得两天性命就不错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命硬,居然活了下来。”赵乱红左右看了看,忽然附在连启云耳边神秘兮兮道:“我听人说,冷老大曾经对步堂主说过句话。”
“什么话”连启云大感兴趣。
“他说:这人将以伤扬名天下。”
以伤扬名天下
这是什么话
这是什么意思
江湖上成名的方式很多,有人以拳扬名天下,有人以掌扬名天下,有人以刀扬名天下,有人以棍扬名天下,可从来没有个人会以伤,以受伤扬名天
幸而赵乱红做了解释,他压低声音,悄声道:“听说他是被雷霆所伤,用得是霹雳堂的必杀绝招雷霆怒。”
连启云震。他震惊,震憾,以致于张大了嘴,却说不出句话来。
他当然知道“雷霆怒”意味着什么。
雷霆号称死神,雷霆怒是他最可怕的必杀之技。这击,聚集了他的全部精华内气神力,精气神缺不可,击而出如天崩似地裂,就算是座山也会塌半,就算是铁人也会溶得只剩渣水。雷霆击,听说雷霆只用过三次。因为这招式太过霸道太伤元气,就算雷霆那样深不可测的内力也承受不起。所以每用次,他都要虚脱三个月。三次,死了三个人,三个武林名宿,其中个听说就是有千条命的“千命灵猫”。可就算他有千条命也没有用,雷霆次就让他彻底死绝了,死透了,死得连渣都没留下。
从没有人在雷霆击之下,还能活命。
连启云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个丑八怪,他究竟是谁
谁让雷霆使出“雷霆怒”的人,江湖上并不多。可这个人,他却从来没听说过。
不过,有些问题。连启云还是有些不明白,忍不住问道:“我们烈马堂不是正与霹雳堂交好吗冷堂主怎么会收留他”
赵乱红洋洋得意道:“这种事若不说出去,别人怎么会知道恐怕此时连雷霆自己也不会相信这人还活着吧。”
“再说以冷老大的宏图伟志,又岂能甘心辈子都窝在这荒蛮之地他迟早是要入主中原的,这丑八怪可是唯见过雷霆绝技的人,这样的人,他不留,难道还放他走”
这种事,当然不是任何人都知道的。
他是连启云身边的红人,知道的秘密自然要比别人多些。
连启云暗自笑。
这时只听阵喧哗,个肥头大耳的厨子杀猪样惨叫着,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个同样圆滚滚的人,挺着圆圆的肚腩追了过来,边怒骂:..a.“叫你偷吃我的东西,叫你吃”,辺抡起手中的皮鞭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这人虽然胖,但身法极为灵活,任那厨子怎么躲,都逃不出他的鞭影。厨子身上已经伤痕累累,知道躲不过去,也不躲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钱堂主,求你饶了我吧。我们做厨子的,都是随大人们打赏些鸡鸭鱼肉渡日,我见那燕窝汤冷了,怕下次不新鲜,惹堂主不喜,这才吃了的。这本是烈马堂例来的规矩,反正那些食材也是不要钱的,我哪里知道会惹恼了堂主啊”
“放屁”胖子骂道:“只要是进了我屋里的东西都是我的,老子的东西岂能随随便便让你们占了便宜去”
赵乱红见连启云望着胖子发愣,不禁又卖弄口舌道:“小云只怕还不认识此人吧。早在数年前冷老大就直把五堂主的位置空着,不知何意。只是在你远赴江南以后,这个人就摇身变,突然成了五堂主。听说他立了个天大的功劳,也算是个奇人。只是为人吝啬,才来短短几次,便把身边的人打跑了几批,难侍候的很。”
他再回头看看连启云,发现情形不对。
只见连启云脸色发青,双手颤抖,两只眼晴象点燃的火把,那眼神就象见了杀父仇人。
“连堂主,连堂主。”赵乱红大骇,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连叫了数声,连启云才回过神来。
赵乱红诧异道:“难道你认得这人”
连启云咬牙切齿道:“谁要认识这又蠢又丑猪样的人物这样粗鲁不堪的人,居然还当了五堂主,爬到我的头上了”
赵乱红这才释然。原来加此,堂主是在生气这个。
烈马堂表面祥和,暗里却勾心斗角,谁也不服谁。就连冷独孤初来烈马堂,都被元老方裂谷排挤。只是冷独孤怒拔剑后,大家这才知道厉害,这才噤若寒蝉,方裂谷更是吓破了胆,在冷独孤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个了。
若不是冷独孤以恶压恶,以狠对狠,又有大神通,无人敢摄其锋,压住了这些牛鬼蛇神,烈马堂如今早就乱套了。
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是赵乱红敢胡乱评论的。
正在他尴尬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忽听寨门轰地响,洞开。有喽罗大叫道:“花堂主回来了。”
只听马蹄如鼓,几十匹健马呼啸而来。为首的那人年轻不大,衣服光鲜,若不细看,样貌也算英俊。只是走近了,连启云才看清他的眼圈居然是黑的。或许是这眼圈的原因,让这张脸平添了几分邪气。
马队后面押着些牛羊皮货日杂用品,另有些箱子也不知装了些什么,在颠簸中哗哗作响。让连启云惊讶的是,最后辆牛车上居然还五花大绑捆着个蒙古族女子。那女人肤色不及江南女子雪白,但样貌也算周正。她嘴里塞了麻核,口不能语,却把杏眼瞪得老大,眸子全是仇恨愤怒,还有恐惧。
赵乱红道:“这是八堂主花蝶,专门掌管购物,收纳金银税。”又瞟了那蒙古女子眼,压低声音道:“此人最是好色,夜夜无女不欢。每次出去,必绑了两个女子回来,滛乐够了,便刀杀了,抛出寨门喂狼。”
连启云听了悲愤莫名,眸子里闪过抹杀意。但他的声音却平静得象泓水:“我们烈马堂又不是官府,还收什么税”
“我的爷。”赵乱红叫道:“不收税,我们这么大的寨子拿什么开销固然牛羊粮食都是掳来的,不必花费分文,可到底还有些东西是抢不来的,些利益关系是要花费金银打点的。那些草原牧人原来还想造反,让冷堂主带人杀了批,个个皆都老实了。在塞北,凡有家产的皆要向我烈马堂纳税,有牛马的纳金税,养羊的呐银税,各有定规。”
“官府不管么”
“管他们拿什么管见了我们,他们躲都躲不及。他们纳他们的,我们纳我们的,两不相干,谁会多管闲事,自讨没趣。”
那厨子跪得不是地方,正拦住了马队的道路。花蝶驭马有术,提缰绳,烈马声嘶鸣,前蹄踢出,竟把那厨子踢了个筋斗。
钱世命虽然没事,但马蹄扬起的尘沙却撒了他身。
他勃然大怒,喝道:“花蝶,你敢以下犯上”
花蝶懒洋洋瞟了他眼,道:“有道是好狗不挡道。寨子这么大,你偏偏堵在这里,能怪得谁”
钱世命气得直哆嗦,道“你骂谁是狗”
“谁听见了,谁就是狗。”花蝶眯起眼,漫不经心地道:“有的人不学无术,老子在外面拼命,他在家里当蛀虫。还恬不知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说狗,说狗还是抬举你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他进烈马堂时间颇早,偏偏不受重用。若不是那个丑八怪无争宠之心,这八堂主的位置都未必坐得稳。这个死胖子听说除了阵术,什么也不会,可居然下子跳到了第五把交椅,他心理顿时失衡,失落愤怒并涌上心头,时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他谅这胖子也不敢动手。
但他错了。钱世命已拿出他的武器,咬牙切齿道:“花蝶,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他的武器居然是个黑乎乎的袋子,也不知是用什么织成的,在暗黑里隐隐泛出层淡淡的绿。
他没有出过手,事实上自从踏进肖家的大门,他就很少出手了,但不出手不等于他就不是高手。
当年遮月云钱世命在丐帮可是数数二的好手,否则以肖云天的眼光,也不会看上他。
花蝶听到的传言,当然是假的,这世上的传言传来传去,最后都变了味。
他不知道,所以当他看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胖子居然用个袋子做兵器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趣,真是有趣啊。”他拔出了佩剑,虽然冷凋零曾经说过各堂主之间禁止械斗,可那又怎么样他冷凋零还不是在方裂谷面前拔了剑他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规矩了,他忽然有了兴趣,杀人的兴趣。
兴趣浓烈。
他居高临下刺出了剑,这剑气势凌厉,又稳又狠。他以为钱胖子会怕,就算不屁滚尿流,至少也会面无人色。
可是出乎意料,钱世命居然很静。在静中摆出了个姿势,双膝微屈,脚尖点地,象只即将扑出的豹子。
他居然不避锋茫。
他居然要迎刃而上。
就在两人欲发末发的刹那,忽听声娇喝:“住手”
团红色的身影忽然出现,钱世命轻叹声,说收就收,身子滴溜溜柁螺样转,竟退出丈远。
花蝶却没有办法止住自己,他从马上俯冲下来,剑气破空。
已覆水难收。
呛的声。剑刺中。
刺中了只手,金黄色的,泛着金属的手。
手没断,剑却断了。断为二。
花蝶变色,道:“温堂主,你这是何苦”
站在两人中间的,居然是个女人。个美得象个梦多于象个人的美丽女人。乌黑的柔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虽然只能看见脸的半,但已诱人魂魄,连并不好色的钱世命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这人是谁”连启云问。
“七堂主温水柔。她练得是金鳞龙爪手,刀枪不入,非常霸道。只是她终究是个女子,难免妇人之仁。由于她总是不肯杀人,虽武艺流,却只坐了第七的位置。”
温水柔
怎么这个名字又从来没听说过
冮湖上精通金鳞龙爪手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女人。可他却从没听说这样个姓温的女人。
连启云摇摇头,他以为自己已经揭开了烈马堂的面纱。却不料,那只是冰山角。
对于花蝶的质疑,温水柔置若罔闻,只是似有意似无意地用眼角往大寨中央的高楼上眺。
几乎是本能的,所有人都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高楼上站着个人,剑眉入鬓,冷眼望着他们。他虽是随意往那里站,负手而立,却有派君临天下,任尔主宰的气势。
他站得极高极远,放眼望去只不过拳头大小。但他这眼望来,所有人都心头寒。
花蝶后悔,他后悔得是:“糟糕,他望见我了。怎么我拔剑,就被他望见了”
钱世命害怕,他害怕的是:“幸好刚才没有动手,要不然闹出事来,他还不要了我的老命”
连启云好端端的,却忽然打了个冷颤。那人望见他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冷,好象那目光能够穿透骨肉,直钻到自己心里。
寂静。
除了那个歪着张脸的丑八怪依然象什么也没发生样,无动于衷。其他人都僵住了。
温水柔忽然说了句亳不相干的话,这话是说给花蝶的:“冷堂主叫你把金银税的帐目交给他。”
这话出,花蝶才“活”了过来。他点头道:“好,好,我马上去。”回头,冲马队嚷道:“把各自的东西清点清楚,放入库房。我去见冷堂主。”眼瞥见牛车上的少女,又压低声音道:“把她给我放进我屋里,绳子就不必解了。”
好似他浑然忘了刚才的事,趾高气扬地抱着个厚厚的帐本向高楼走去。
钱世命也打了个呵欠,边摇头晃脑道:“怎么这么困我得好好睡觉了。”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摇摇晃晃地走了。
连启云却想起件事,他问赵乱红:“烈中的帐目不是由步堂主管的吗怎么变成冷堂主亲自过目了”
赵乱红笑道:“步堂主前日连夜走了。雷霆计划失败,不怨他自己,却怨我们不肯出力。两家现在毕竟不是翻脸的时候,冷堂主怕雷霆怒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故而让步堂主出面调和。江南与塞北相隔千里,恐怕步堂主时是回不来了。”
只见那温水柔袅袅走到丑八怪面前,把瓶药膏丢到丑八怪面前,道:“这是我新配的金创药,你现在自己能动了,还是自己动手吧。”
丑八怪捡起药膏,依然言不发,象块石头。但连启云却发现在他木然的眸子深处,有什么东西融化了。
上部烈马风云:第八章嫁祸江东
她有个梦想。
梦想里有望无际的草原,白云样的绵羊,河水样奔腾的骏马,然后还有他,个袭白衣的英俊青年在凝望着她。
她愿执子之手,与他偕老。
其实岂止是她。天下的女子,无论汉族藏族还是蒙古族,恐怕心里都有那么个梦想吧。
只是额赫蒙古古语,母亲啊,你看不到梅朵拉姆出嫁的那天了。她想流泪。但听到门忽然吱呀声开了,她挺起胸,狠狠地瞪着门口那个人,眼泪下子让仇恨烘干了。
就算泪水再多,她也绝不能在马匪面前流。
屋里来了人。
袭胜雪傲霜的白衣,张英俊倜傥的俊脸。
只是当这个人出现在她的眼前,梅朵拉姆心里只有恐惧和厌恶。
她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谁。
但她至少不会天真地认为他是来救她的。
烈马堂的人,在她眼里都是魔鬼。
所以在他掏出她嘴里的麻核,假惺惺地问她:“姑娘,你没事吧”她狠狠唾了他口。
他以为她是傻子看不出他的狼子贼心
只是这个白衣人似乎很有耐心,他居然没有生气。而是很耐心地用蒙古语说:“你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梅朵拉姆下子愣住。他的话很流利,她不是听不懂。
可正是因为听懂了,她才有些发傻。他来救自己他怎么知道自己被魔鬼捉住了,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难道是自己的祈祷被神听见了,神化身为人来救自己
那白衣汉人的眼睛很深邃,又黑又亮,充满了智慧的光茫。仿佛有种魔力,当他望着她的时候,不知不觉中,梅朵拉姆就相信了他。
他解开了她的绳子,给了她套汉族男子的衣服,说:“快,把你的拉布西克蒙古族少女的种长袍脱下来,换上这个。我再给你动点手脚,你就可以逃走了。”
在她逃离之前,他还做了件事,当他的手抚上她的脸的时候,梅朵拉姆有些抗拒地颤抖了下。
他柔声说:“不要怕。你这样子,是不可能逃出去的。我只想把你的容貌改变下,时间不多了,抓你的坏人很快就要回来了,你不要因小失大。”
提到花蝶,梅朵拉姆就象被毒蛇咬了口。她宁可死,也不愿再见到那个人。
梅朵拉姆顺从地闭上了眼晴。她感觉有双手飞快地在自己脸上涂了些什么,其中夹杂了些擦抹捏拿等奇怪的手法。
不过,那双手很灵活,在她还没明白过来的霎间,就忽然停了下来。
“好了。”他递给她面镜子,镜子里的容颜让她大吃了惊。
那是谁
那是张完全陌生,张男人的脸。
那张脸面容消瘦,颧骨突起,左脸颊还有颗黑痣。这难道真是自己梅朵拉姆忍不住想去摸,但白衣人却制止了她:“时间仓促,这面容还没定形。你逃出生天后,再过三天用清水洗去,就可以还你本来的面容。”
梅朵拉姆顿时停了手,尽管脸上很痒,而且感觉怪怪的。
但她言听计从。因为她已经认定肯定了这白衣人是特意来拯救她的草原神。
除了神,谁可以随意改变个人的容颜,让她变成另个人
白衣人可没有时间去猜她在想什么,不由分说塞给她个令牌,道:“你拿着这个出门,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奉连堂主之令出去买些东西。你的声音,短时间内我可没有办法改变,你尽量少说话吧。你不要怕,姑娘。你定能够逃出去的。”
他的眸子里有鼓励的光茫。
梅朵拉栂踏出屋门的那刻,忽然回过头来,问他:“我叫梅朵拉姆,你是谁”
白衣人淡淡笑,道:“石波清。”
梅朵拉姆也曾想过,她要如何从这魔鬼成群的地方逃走
可她从没敢想过,自己居然会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寨门。
见那令牌,喽罗们就手忙脚乱地开了寨门。疑惑也不是没有,个年轻的马匪低声道:“花堂主不是刚刚押了批东西回来了吗怎么连堂主又派人去买什么”个年长的则猥亵地挤挤眼,道:“这你就不懂了,连堂主买的都是些不能让人知晓的东西,比如脂粉,女人的亵衣。这些,花堂主能代劳吗”
那年轻的恍然大悟,道:“难怪。不过刚才那人说话也怪怪的,象痷了的小公鸡。”年长的笑道:“个好好的大男人非要当什么娘子,这样的人,手底下能有什么好东西,不怪才怪呢。”
两人躲在暗处吃吃发笑,却没有发现走出寨门的梅朵拉姆脸的激动。
钱世命忽然听见了敲门声。人胖,难免就会发懒。越懒越胖,越胖越懒。他根本懒得动,扯着嗓子喊:“谁呀”
却不见回答。
这当然不是幻觉。钱世命越想越不对,是谁敢这么戏弄他
他怒气冲冲开了门。门外没人。却有件色泽艳丽的拉布西克丢在门外。
这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钱世命莫名其妙。他踢了这长袍脚。不想这踢,就听咣的声,从里面滚出块银子。
钱世命的眼睛顿时亮了,就象黑暗中的烛火,熠熠生光。
他马上抱起拉布西克左翻右看,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又让他发现了张金叶子。这下,可把他乐坏了。奇書网
钱世命抬起头,左右察看,确定了周围没有人,立即脚下生烟,嗖地声蹿进了屋。
贪婪是没有止境的。钱世命并不缺乏钱财,事实上在他吞并了凌云山庄的财富后,恐怕烈马堂最富有的人就是他了。
可他不满足。有了,还想再有。这好象已经成了种习惯,改不了也戒不掉了。
他看到这袍子时,起初是并不在意的。可旦袍子掉出了银子,他就红眼了,他希望里面不但有银子,而且还有金子。果然,他找到了张金叶子。可是张太少了,他希望是堆。
可惜,他的好运似乎到了头。在他翻来覆去寻了两三遍,却依然无所获的时候,忽听外边人声鼎沸,间杂着几声狗吠。
屋门呯地声被人踢开了,花蝶带着三四个人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眼瞥见他手里的拉布西克,花蝶脸上再也按捺不住怒色,厉声道:“钱堂主,你若是喜欢女人,自己去掳去,却为什么三番五次和我过不去你以为我是什么,欺人太甚”
钱世命跳三丈高,道:“放你妈的屁,老子什么时候见过你的女人了你少找不自在。”
花蝶见他不认,怒火更炽,冷笑道:“你若没见过她,手里的拉布西克是哪儿来的莫不是说,你个大男人穿的就是这个”
钱世命翻了个白眼道:“那是老子捡的,关你屁事”
花蝶再也忍不住道:“兄弟们,亮家伙制住了他,冷老大那边我去顶罪。”
有了这句话,众人顿时亢奋起来,涌而上。
只是钱世命声冷哼,众人只觉眼前花,便不见了他的身影。为首的张老三蓦然回头张望,只见身后站着三人,看衣饰倒象是随自己来的,但却无头。
血淋淋的脖子上伤口狰狞,有的象是被狼啃过,有的则比刀砍的还平整光滑。
张老三大骇,惊叫着便想跑。可刚跑两步,眼前就黑,头上似乎被什么东西套住了。接着就听见咋嚓声,声音沉闷却很近。居然是从自己脖颈上发出的。
自己的脖子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张老三不明白,而且永远也想不明白了。因为若是个人脑袋掉了,就算再简单的问题也不可能想明白的。
花蝶冷汗淋漓,剑在手,脚却在发软。
他的脸色很难看。就象个猎人正在追赶只兔子,却头撞进了黑熊的怀抱。
他带来的这四个人皆是堂中的好手,却个照面就让钱世命给杀了。这人的武功竟深不可测,大出他的意料。
花蝶本是个欺软怕硬的角色,见钱世命露出獠牙,顿时萌生退意。
只是却骑虎难下。
他的脚悄悄往外挪,嘴上却虚张声势道:“姓钱的,这事没完。有本事的,随我来,我们让大堂主评评理”
“谁有功夫陪你老子忙的很,要去你便去,老子等着”钱世命自然不肯。这好比街头两人打架,力大总想把对方拎到僻静处狠狠揍顿,体单的却总想把敌人引到人多的地方让大家评理。
事情闹到这地步,钱世命也是左右为难。他的遮月袋里另有乾坤,凡被遮住的,人头必落。可虎肉好吃难消化,杀了花蝶身边的人还没什么,可要真杀了花蝶,,篓子就捅大了。冷独孤最忌恨的就是窝里斗,若真杀了花蝶,自己就算能活命,也要脱层皮。
投鼠忌器。
所以他任由花蝶退出去,并没有动手的意思。本来这件事就此按住,花蝶虽然吃了个哑巴亏,但谅他也不敢真到冷凋零面前诉苦。
只是墙角处忽然转出连启云,他先是悠然,后是惊,指着地血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
花蝶就如同捞到了根救命稻草,连声道:“他藏了我的女人,还杀了我的手下。连堂主,你可要为我做主。”
钱世命却双手抱胸,冷哼声。他的地位比连启云还高些,别人怕这妖人,他却不怕。
他的高傲显然惹恼了连启云,连启云冷笑道:“花堂主,这个主我可做不了。人家位高权重,哪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花堂主,我看你还是去找冷堂主吧。”
说到找冷独孤,花蝶却有些犹豫。
连启云又道:“花堂主,你若是这样忍气吞声,别人还以为你怕了他,日后恐怕蹬鼻子上脸,会惹出更大的祸来。我这两日回来,也正要拜见冷堂主,不如起去吧。”
花蝶被他再三鼓动,不由动了心,真地和他并肩而去。钱世命怎能吃这个亏,若两人在冷独孤面前添油加醋胡说通,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他也声怪叫,跑了出去,反比花蝶连启云更快些。
议事厅的门开着,三人却齐齐止步,再也不敢迈脚。
厅里有人,从连启云这个角度看去,只见袭红衣俏生生站在窗口,她的脸上似乎凝着层霜,冷冷道:“娶我冷堂主,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尽管微有薄怒,但丽质难掩,仍楚楚动人。
看不见冷独孤的人,但他的声音却字字传了出来。这人,连启云遥遥见过面,甚是年轻,只是他的声音却干涩生硬,象个老人在磨把钝了的刀子,语调平缓而冷淡:“不错。我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个。怎么,你不愿意”
温水柔冷冷道:“我的心早就死了。我早就不相信这世上任何个男人。”
“人活着,心就不会死。”
“如果在五年前,你说这话,我还会以为是我的容貌打动了你。可现在我只是个丑八怪,你说这话就耐人寻味了。莫不是看中了我的出身,想借用水家的势力可惜,我和水家已经刀两断,再无瓜葛。”
丑八怪
连启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连温水柔都算丑八怪,那世上还有什么美人敢说自己美只是她说得很认真,冷独孤也并没有反驳。连启云听得出她心里的自卑,那可不是想装就装得出的。
丑八怪,水家等等,水家
连启云心里忽然动,想起了个人。
难道她竟然是她,那个传闻中早已死去的女人
只是物以类聚,若她真是她,那么那个真正的丑八怪又是谁
真伤脑筯啊。
看来只有个办法了,试。
就象冷独孤所说,人只要活着,心就不会死。个人,无论他怎么变,内心深处的些东西却永远不会改变。
又听冷独孤笑了声,即便是笑,他的声音也如同泓死水,没有点波澜。他缓缓道:“骨肉连心,有些东西不是想抛就能抛开的。不错,我有私心,我是想利用你,和朝廷大员建立关系。可人和人之间,以付出为乐的人又有多少大多数的人就是赤裸裸的相互利用的关系。我的话,并不急于让你答复,你可以再考虑下。如果你肯帮我,烈马堂的切,是我的,也是你的。等想好了你再答复我吧,现在你可以走了。”
如获大赦。温水柔闪身而出,象缕风。
等她走远,冷独孤才道:“你们进来吧。”
他刚被个女人拒绝,可他却没有点窘迫之态。大刺刺地居高临下地坐在太师椅上望着他们。
他给连启云的感觉,就象块冰,块千年不化的寒气凛然的冰。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依然是那种干硬,不带点起伏的语调。
花蝶抢先道:“钱堂主自从进了烈马堂,就处处争强,把兄弟们踩在脚下。这次,他居然明目仗胆抢走了我的女人,还杀了我几个堂中的兄弟”
钱世命跳脚道:“胡说八道。冷堂主,你别听他的。这小子带着伙人闯到我的屋里来,我若不还手,岂不被他们白白砍死”
两人唾沫横飞,争得不可开交。冷独孤却连眼角也不瞟他们下,只是侧着头,冷冷望着连启云,问道:“那么,你呢你是为了什么来找我”
连启云微弯腰,笑道:“我和他们不同,我虽然仍记忆不复,但我至少知道烈马堂有烈马堂的规矩。我已醒来两日,若再不拜见大堂主,恐怕大堂主于我,就有误会了。”
冷独孤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站起了身。
屋里忽然冷,就算迎面有人泼来盆冰水。三人皆都打了个寒颤,不知是不是幻觉,人人都觉得依稀有抹剑光从鼻尖上掠过。只是定睛再看,哪有什么剑光
冷独孤又施施然坐下了。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只是“似乎”永远只是似乎,而不是肯定。
就在大家都以为没事的时候,钱世命忽然杀猪样惨叫起来,他捂住了左手,左手有血,血似泉涌。
花蝶见他惨状,刚要笑,忽发现自己手掌上似乎少了什么。
根手指。
他的根手指忽然叭地声掉了下来。
冷独孤这才说话,不急不缓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花堂主,你居然为了件衣服,而断手足。若不给你点惩戒,我真怀疑你是否能够记住我的话。”
他又侧过头,望了望面色惨白的钱世命,慢悠悠道:“钱先生,我敬你有奇技在身,对我烈马堂来说如虎添翼。故而,你们先前的争执,我隐忍不语。可是不是因为这样,你就认为我的话是过堂风”
他叹了口气,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莫不是先安内再攘外,先平家再治国。你我兄弟场,当齐心合力,同舟共济。你们却为了这地鸡毛的小事,争斗不休,成何样子今日各断指,略作警示,下次若再如此,休怪我不客气”
花蝶钱世命皆低了头,不敢再发言。
“至于你,”冷独孤忽然盯住连启云,眸子眯,股凌厉的杀气破体而出:“石波清”
这话出,众人皆吓了跳。
连启云更是心头寒,颗心都似被寒意冻住了。
只是他为人坚毅,内心虽巨浪滔天,面上却若无其事,咬牙切齿道:“石波清难道大堂主有了他的消息这个贱人,若不是他,我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冷独孤目光在他脸上盘旋两匝,见他凛然不畏,这才道:“至于你,石波清这人唯有你见过,可要小心了。听说他已赴塞外,估计这两日也便到了。此人擅长易容,号称千面,让人难以提防。你们大家都留意些,不要让他钻了空子。”
冷独孤把好好的句话,分成两半说。谁都看出他是故意的,却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似乎对连启云有疑心,却又对他最亲热,亲自下座拉了他的手,道:“连堂主,你这次远赴江南,功劳可谓巨大。我这人奖惩分明,你说说想要什么奖赏”
连启云受宠若惊,诚惶诚恐道:“我原本就是烈马堂的份子,为烈马堂效劳,原本就是应该的。”又脸苦色:“我知今要的可不是什么奖赏,只要能把我这失魂症治好,那比什么奖赏都让我高兴。也不知他们使了什么妖术,只要我捕捉记忆里的影子,就头疼欲裂,苦不堪言。如今我只依稀记得石波清这人,好象和我有深仇大恨,其余的全是片模糊。冷堂主,如果你真有心赏我,就请人医好我这病吧。”
“这个”冷孤独面有难色,他没料到连启云会要这个,半晌才沉吟道:“这个恐怕是急不来的。连堂主安心养病吧,我想总有日会康复的。”
上部烈马风云:第九章黑屋子里的鬼
人总是有好奇心的,连启云也不例外。
让他奇怪的是幢房子。
连启云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房子,整幢房子居然没有扇窗户,正面倒是有个门。不过说它是门,还不如说它是狗洞。大约只有三尺高,二尺宽。
连启云不禁好奇心起,蹲下身敲了敲门,问道:“有人吗”
他这样做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指望有人回答。
答案很简单,虽然隔着扇门,连启云依然嗅到股恶臭,就象三伏天把块猪肉放在水里泡了半个月的那种腐臭。
没有人能够在这样浑浊的臭气中生存。就是臭,都可以把人臭死了。
可就在他站起身来的时候,忽然有个阴气森森的声音道:“我在家,你找谁”
声音显得突兀而诡异。
连启云愣。他试探道:“你是谁”
那人喋喋怪笑道:“我我当然是这屋子的主人。你要不要进来看看,这里很热闹的,你是我这个月的第三十二个客人。”
他似乎很好客。
可连启云却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客人会喜欢这样臭气熏天的环境。
不过他有他的目地,他对烈马堂所有的奇人奇事都有浓烈的兴趣。
所以他不但没被吓跑,反而道:“好,我进去,不过至少你要把门打开吧。”
窄窄的门晃动了两下,吱呀声开了。
连启云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还没等他双眼适应环境,看清这个狭小的世界,似乎有阵风掠过,门又呯地声关住了。
屋里很黑。没有窗没有门的屋子当然黑。
连启云只能依稀看见个人站在自己面前,这人很高大,见了连启云他“咦”了声,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
他居然认识连启云,他居然能在这么黑的环境下看清他的脸。
连启云问:“你昰谁”
那人讶然道:“你难道不认识我”
“我得了失魂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启云痛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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