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光够傻,就在他和钱谦益相持不下时,主动卖他个破绽:王永光,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别有用心的浮议你是说我温体仁别有用心
王永光:我还没点名呢,你就主动跳出来了。你的目的何在不就是自己没进名单,在这里发泄不满挑起事端吗
崇祯拍桌子:够了,王永光你是不是觉得你进了名单,说起话来就理直气壮啊我问你,你为什么把自己的名字写进名单里去,我是叫你吏部拿名单,没叫你毛遂自荐
王永光呆呆地道:皇上要是这样说老臣,老臣无话可说。
崇祯冷笑:你还委屈了不成你自己干的那些事,你自己清楚
时冷场。
这是个王朝的冷场。
君臣猜忌,党争频仍,崇祯悲从中来。
吏科都给事中章允儒站出来给顶头上司王永光解围。他说他确实见过钱千秋的案卷,还详细描述了事情的经过。他说温体仁有疏要参钱谦益,王永光见了这奏疏就问他章允儒,这个钱谦益是我们内阁成员的候选人啊,他要出事终归是不大好,你有没有见过他的案卷,能不能找来看看章允儒于是想办法找到钱千秋的案卷给王永光。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第二节朝会进行时2
王永光听章允儒将事情说得如此详细,顿时感觉“祸从口出”这个成语英明伟大正确得紧。
章允儒糊涂啊。
不会说话啊。
这人世间,说话是第等的人生功夫。
性格决定命运。
说话决定性命。
句话说好了,锦绣前程富贵齐天。
句话说砸了,风卷残云人头落地。
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空间说正确的话,那是等的人才。
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空间说正确的话,那是不识时务。
章允儒现在就是不识时务。
个不识时务的人,是注定要出局的。
但现在问题的可怕不在于章允儒出局。可怕就可怕在,好人章允儒仗义执言所说的那些话,很快就被某某人用作进攻他顶头上司王永光的工具。
这个某某人就是温体仁。
温体仁总是能未雨绸缪。
温体仁总是能看出事物的深层含义。
现在,他就把章允儒话里的深层含义看出来了。两个吏部官员,为什么敢私调钱千秋的案卷查阅他们想看到什么他们又不想看到什么他们究竟要干什么这里,都要打上几个问号啊
崇祯也被温体仁忧国忧民的猜测激出无限的疑心。是啊,官员的任命审查工作关系到我大明的执政队伍是否忠诚扎实。这里头,决不允许有任何的私心杂念,决不允许有党争和暗箱操作存在。
章允儒则被温体仁忧国忧民的猜测激出无限的愤怒:我们推选内阁成员的候选人,从来就是秉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进行的,从来就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以私废公。温体仁大人为官资历是很深了,但说实话官望太浅,所以这次很遗憾,吏部没有推选他为内阁成员的候选人。这个我劝温大人不要急,把官望做扎实了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他说钱谦益有前科的事,我个人感谢他的检举,但允儒不明白,温大人为什么不在推选名单出来之前就检举钱谦益呢那样岂不显得温大人光明磊落皇上,现如今名单已经出来了,谁上谁下,用谁不用谁,任凭皇上发落
皇上还没发落,温体仁就又发起了强攻:呵呵,科官是说我温某不光明磊落我说句实话啊,不光明磊落的正是你科官章允儒,你你们和钱谦益是党啊见过包庇的,没见过这么包庇的。这可是在朝堂之上啊,这可是当着我当今圣上啊,就这么迫不及待刀刀见血啦什么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你们公开过吗你们真的公平公正吗正像皇上所说,是叫你们吏部拿名单,没叫你们毛遂自荐王永光官望就不浅啦我是不屑也不敢和你们争啊,你们已然结群成党,人多势众,我怎么争还口口声声公平公正公开至于说我不提早检举钱谦益,谁能知道连他这样的人都能成为内阁成员的候选人我是万万想不到啊,我大明党争已是如此的明目张胆毫无顾忌我现在检举他,是为我皇上着想,要用好人用对人慎重用人。
温体仁的话语多机锋,句句拿吏部开刀。章允儒偷眼看王永光,希望以他的分量能站出来替自己也替吏部辩白。但是须发皆白的王永光像入定的老僧样闭目养神,缄默不语。
王永光明白,做游戏,规则比游戏本身更重要。
但是,规则还不是第重要。
第重要的是裁判。裁判如果是黑哨,那再好的游戏规则也就形同虚设了。
如果把他和温体仁的过招比做场游戏,那裁判无疑是坐在龙椅上莫测高深的皇上。
表面上,他毫无表情。
但内心里,他有着鲜明的倾向性。
王永光心里声叹息:局势不可为,局势不可为啊。
不可为时,就要善自珍摄,以图将来。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沉默是金。
恰到好处的沉默。
赛金。
但章允儒不是王永光,不知道沉默是金的道理。
第二节朝会进行时3
章允儒认为,沉默是土。
关键时刻的沉默,那就是默认。
那是连土都不如啊,那完全成炮灰了。
章允儒决不默认“结党”之说,他尖锐地指出:结党营私的说法,从来就是小人陷害君子的惯用伎俩。当年魏广微为了不让**星陈于庭两人角逐吏部尚书与刑部尚书两个职位,竟捏造他们两人是魏忠贤党。现如今,某些小人也在做着相同的勾当
够了
崇祯终于忍无可忍:你就这样臧否我朝官员吗谁给你这样的权力来人,把章允儒给我拿了
锦衣卫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扭住章允儒,章允儒边挣脱边大喊:王大人王大人你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啊我被抓不要紧,接下来他们会拿你开刀啊
王永光脸苍凉如水。
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切他又无能为力。
这是人生的脱靶时刻。切都不托底,切都尘埃未定。
温体仁在最后时刻再度亮剑:皇上,章允儒刚才叫王大人不要再沉默,这耐人寻味啊。王大人是不是真有话说
崇祯看向王永光: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别放在心上。
王永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温体仁火上浇油:王永光王大人看来是有难言之隐啊,当初王大人杜门乞休,心要归去来兮,可皇上真的照准了,他却恋恋权栈,不肯离去。御史梁子蟠听说王大人有归意,上疏举荐张凤翔来主持内阁成员名单推选工作,但是王大人的同乡门生瞿式耜却上疏力推吏部尚书王永光来主导内阁成员推选名单,说什么名单拟定之后,王永光王大人定当告老还乡。可现在大家伙儿都看到了,王大人上了名单,想必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吧。有劣迹的钱谦益也上了名单,而众望所归的周延儒周大人却被排挤在外来来来,周大人,请受我温某人拜。今天在朝堂之上,你满腹委屈却不发言,我佩服得很啊,只可惜你的高风亮节用错了地方,成了党争的牺牲品啊
温体仁说到这儿竟恰到好处地流出了眼泪,他吓了跳,唉,想不到自己竟如此有才这眼泪也能呼之即出。
王永光颤巍巍地站出来:温大人所言,老臣愧不敢当。老臣上内阁成员名单,实在是吏部臣工的美意。老臣多次要把自己的名字拿下来,竟不能如愿,现在温大人如此说老臣,老臣夫复何言。皇上,就把老臣的名字从名单上删除吧
崇祯重新拿起名单,眯着眼看半天:这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名字添上去,就不要急着拿下来。你呀,也是爱个虚名儿,都做到吏部尚书了,还跟年轻人争什么内阁成员嘛我知道,你是想退下来之后呢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回首往事的时候啊,觉得自个儿还挺有能耐的,在我大明官场上,什么都干过,也算位极人臣了你这心思,我懂。
王永光百感交集地跪下:皇上
崇祯突然间变得严厉异常:可你不该搞党争你看看这份名单,都上了些什么人呢该上的不上,不该上的都上去了历朝历代,搞党争都是要亡朝亡国的,你懂不懂个朝代党争盛行,那是末世的征兆啊难道我大明今天真的到了末世吗想我大明圣祖皇帝,为了严禁党争,杀了多少人啊可不杀,行吗所以对党争,只有痛下杀手,才能杀出我大明万世江山
王永光落泪:皇上臣确实没有结党营私之心啊
崇祯狰狞异常: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王永光万念俱灰:皇上如果要杀老臣,老臣无话可说可老臣确实没有结党营私啊
崇祯脸都青了: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王永光:皇上没有敢不敢的,只有值不值
崇祯:我最后再问你次,让钱谦益进名单,这中间到底有没有问题
王永光想了下,还是坚持说:让钱谦益进名单,这是大家共推的结果,至于他是不是结党,老臣实在是不知道啊
第二节朝会进行时4
崇祯不再说话了。
该问的都已经问完。
该呈现的都已呈现。
接下来就是该不该杀王永光的问题。
这问题表面上很简单,但其实点都不简单。
杀了王永光,钱谦益要不要杀吏部其他人要不要杀
如果把吏部的人都杀光了,大明谁来为官,大明官场势必人人自危,个个心寒。
如此来,党争可能没有了,但是能替大明实心做事的人也没了。
往前走,疑虑重重;往后退,退无可退。崇祯突然发现自己被种莫名的激情推到悬崖边上,茫茫然不知所之。
激情害人。
而股反对的声浪开始在朝堂上形成。
河南道掌道御史房可壮曾经参加过名单的讨论推选工作,他站出来做证说让钱谦益进名单,确实是大家共推的结果。
辅臣李标与钱龙锡也站出来替钱谦益鸣不平,说浙江科场舞弊案中具体的关节与钱谦益确实没有关联,钱谦益也绝对没有接受过贿赂。
崇祯突然觉得这幕他似曾相识。对了,在上次反**的朝会上,这些辅臣也总是站在他的对立面。崇祯心里突然有些烦躁,他开口了:这关节肯定是真的,他钱谦益既然是主考,怎么说与他没有关联呢
李标与钱龙锡就说他们看过刑部的案卷,是韩敬沈得符等人为了骗钱才设置的关节。其实钱千秋文采不错的,不做弊也可以高中,只是他太老实,所以才会被骗钱。
崇祯冷笑声:是韩敬沈得符做主考吗他们怎么知道钱千秋不做弊也可以高中
崇祯的这声反问声调不高,但却直指人心。李标与钱龙锡时间神情恍惚。
唉,历史的细节说到底是经不起推敲的,尽管它真实得那么塌糊涂。
李标与钱龙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是温体仁太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温体仁总是在事件进行的关键时刻从历史的拐角处恰到好处地插进来,并给予重重击:皇上,现在满朝分明都是钱谦益党啊
李标与钱龙锡立即反击,说事到如今,定要以案卷见分晓辨忠。
温体仁硬撑着:见分晓辨忠,还不知道谁忠谁呢
温体仁打算在案卷上多问几个为什么,定要拷问出历史背后那双隐秘的手翻云覆雨手。
崇祯却觉得拷问历史是件徒劳无益的事。
历史不需拷问,只需感觉。
就这件事情而言,切都已昭然若揭。
他有些疲倦地朝李标与钱龙锡等辅臣们挥挥手,让他们到外面去和百官们拿个处理结果出来。
他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结果终于出来了。
钱谦益既然有所非议,那么进内阁成员的名单就不合适了,先回老家呆着吧;钱千秋抓回来后再严加审讯。
没了
崇祯歪着头等了半天,然后冒出这么句。
没了。
众辅臣的回答很机械。
这个结果是出自百官们的真心吗
崇祯又问了句。
是出自百官们的真心。
呵呵,崇祯无声地笑了。看来我还是很有威权的嘛,没有说什么,百官们就把事情做得顺我的心意。
但是,这结果是不是简单了点。既然有党,那为什么只处理钱谦益看来还是明哲保身啊,牺牲个钱谦益,其他钱党官员就可安然涉险。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么,要不要把这层猫腻揭开
崇祯蠢蠢欲动。
但是猫腻揭开容易,收拾起来却很困难。
崇祯又回到了刚才困扰他许久的那个问题上:王永光怎么办吏部的人怎么办现在还有辅臣李标与钱龙锡,他们又该如何收拾
这是张庞大无比的蜘蛛网啊崇祯疲倦地闭上眼睛:表面上他们只是互通声气,实际上这就是党争已然成型的信号。现在他们壮士断臂,让钱谦益暂时出局,但很快,这张庞大无比的蜘蛛网会重新变得完整,勃勃有生气。到那时,谁胜谁负,很难预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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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朝会进行时5
崇祯看眼李标与钱龙锡,这两人神情淡定,毫无惧色。他突然醒悟这是在和我做交易啊。他们主动把钱谦益给开了,那我崇祯也就到此为止吧。要不然闹翻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不错,我崇祯是可以让他们脑袋搬家,可他们的脑袋要都搬了家,这大明的江山也就没什么人替我崇祯做事了。所以,彼此心照不宣吧,大家相安无事,团结致向前看,千万不可心存芥蒂。
这是潜规则。
旗鼓相当的潜规则。
崇祯不能崩盘,也不敢崩盘。
值此关键时刻,不能起给收拾了。得假以时日,个个地收拾。
这是帝王的分而治之。
做帝王,也是要讲策略的。
所谓乾纲独断,那是要在帝王有足够力量的时候。
现在的崇祯有足够的力量吗
崇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钱龙锡说话了。
他是代表个阶层在说话。
钱龙锡说,这推选名单上的人,品望各有不同。有清品,也有才品。但是无论哪品,背后都会有人说闲话。对于清品,有人会说清高偏执;对于才品,又有人说有党。总之是两头不讨好。我做辅臣这么多年了,看人大概不会走眼了。我是觉得这名单上的人都还不错。
崇祯马上意识到,这帮人还想着保住名单上的人呢,甚至还为钱谦益叫屈。看来,他们虽然牺牲了个钱谦益,毕竟心有不甘。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钱谦益走了,名单上的人不能走难不成还逼着我崇祯承认这份名单啊
呵呵,图穷匕现啊,这是在要挟我崇祯哪
虽说潜规则不能崩盘,但也不带这么玩游戏的。这么玩就不好玩了。
你们要点可以,但是不能要得太多了。
我也是有底线的,你们不能欺负我。
崇祯冷冷地反驳道:钱谦益通关节也算有才吗你做辅臣这么多年看人不会走眼我还常常看走眼呢你如此的心明眼亮,干脆,这皇帝你来做好了
钱龙锡被这话吓得扑通声跪倒在地。
崇祯没好气地打量着满朝文武:今天啊,我也不怕你们把我给吃了都把话说透了,这份名单,算不算公正
鸦雀无声。
都装哑巴啦都只会在背后嘀咕嘀咕都只配搞些小动作
崇祯歇斯底里了。他发现自己越骂越有快感,这个发现让他很享受。
周延儒终于出场了。
他也该出场了。
因为戏已到高嘲。因为名单的存废与他利益攸关。
周延儒说这份名单,绝对算不得公正。皇上原本想发扬民主,让大家为国举才。可小撮高层官僚把持民意,搞暗箱操作,这哪有什么公正好谈呢所以从程序上说,它是非法的;从民意上说,它简直是在强民意啊
温体仁也再次出场:皇上,臣今天,是实实在在为皇上忧为大明忧啊。除了周延儒周大人之外,这满朝文武,哪个不在冷眼旁观,哪个不心存私念他们在想什么他们要干什么这样的心不在焉。不为别的,就为个人的离开,这个人就是钱谦益。钱谦益走了,他们的心也被带走了,如丧考妣啊皇上要他们说这份名单算不算公正,他们的答案无非只有个:公正因为他们是党,钱谦益党。现在满朝都是钱谦益党,皇上,您现在是孤家寡人,我却是孤魂野鬼。他们人人恨不得除我而后快,因为什么,因为我上了道不该上的奏疏,因为我触犯了他们的根本利益。我是自绝于百官自绝于钱谦益党我是真害怕啊,皇上我不是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那算得了什么,个人的荣辱进退而已。我是怕大明因为结党而而岌岌可危啊党争之盛,足以撼动大明根本。大明的江山社稷已是危在旦夕
钱龙锡是何等人,宦海沉浮几十年,对温体仁周延儒的二人转那是看便知,他立即反驳道:温大人口个钱谦益党,口个党争,想必这党争在我大明确实存在了
第二节朝会进行时6
温体仁:钱大人以为呢
钱龙锡:我在请教温大人。
温体仁哼哼了下:这还用说吗不仅存在,还很嚣张呢
钱龙锡:既为党争,则应有二党或二党以上,否则光个钱谦益党,它又与谁去争呢温大人,不知道我钱某说得对不对
温体仁心里激灵:钱大人什么意思
钱龙锡:我的意思很明白,若有钱谦益党,必有温体仁党。皇上,温体仁巧言令色,捏造党争,以从中渔利,其险恶用心,不可不察
温体仁:皇上,我刚才说满朝都是钱谦益党,果不其然,钱龙锡身为辅臣,味为钱谦益鸣冤叫屈。他与钱谦益,无疑都是党的。
崇祯不说话。
他的眼神在钱龙锡和温体仁之间来回巡逻,最后停在温体仁脸上:温体仁,钱龙锡说得没错,既为党争,则应有二党或二党以上。在我大明,除了钱谦益党,肯定还有党
温体仁吓得立刻趴在地上:请皇上明察
崇祯:我当然看得清二楚,这个人大似忠,大伪似真。刚才,他还在慷慨激昂呢
温体仁全身不由自主地发抖。
唉,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过程很美妙,结局很糟糕。
所谓请君入瓮,结果却把自己装进去了。
温体仁以己之力,敌全朝官员,这本来是极不靠谱的风险投资。
温体仁之所以敢风险投资,完全是基于他对崇祯的性格把握。
这是个性格有缺陷的皇帝。
刚愎自用志大才疏用人就疑疑完再用。
他就像只喜欢转圈的猫,永远围着自己的尾巴打转。
尾巴的方向就是他生孜孜以求的方向。
但这回,温体仁感觉崇祯的尾巴要狠狠地打向他,令他猝不及防。
与猫共舞般来讲是件安全系数比较高的事情。
但是,如果和只多疑的猫共舞呢
温体仁闭上眼睛,等待这只多疑的猫大发龙威。
崇祯阴阳怪气:那么这个人是谁呢钱龙锡,你说说看
钱龙锡拱手:皇上圣断。
崇祯突然间意气风发:他不是别人,正是你钱龙锡
温体仁长长地嘘了口气:这只猫,今天还算温顺。
崇祯:我就奇怪了我,你钱龙锡是何等人物,他钱谦益又是什么人,值得你钱大人去结他的党你是内阁辅臣啊,你要结党,还要去巴结他钱谦益么所以,还是你刚才的话启发了我啊既为党争,则应有二党或二党以上,钱谦益党,钱龙锡党,我大明有这二党,热闹得很,也团结得很啊你们就结吧,用力地结吧,把我结成孤家寡人,把大明的江山社稷都结进你们党内你们,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钱龙锡心内如焚:皇上,冤枉啊
崇祯冷笑:冤枉事实就摆在这里,有什么好冤枉的
崇祯终于发威了。
他在让钱谦益滚回老家后,又把房可壮和瞿式耜降级外放,算是出了小口恶气。
不过处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崇祯没有动钱龙锡,也没有动王永光。
因为他们两个都还算知趣,先后打了辞职报告。
崇祯很快批准。
至于内阁成员的推选名单则就此作废。
这是党争的产物,名单上的每个人看上去都可疑。
疑人还是不要用的好。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我崇祯生的信条。
我要用人,必定要用周延儒温体仁这样的人。
崇祯下特旨:周延儒温体仁为东阁大学士,入阁参预机务。
第三节强势者生存,弱势者埋单1
周延儒温体仁二人就这样成了内阁成员。
但是在任何个组织里,仅仅做个成员是不够的。
因为做成员,就意味着在组织里,你是弱势的方。
强势者生存,弱势者埋单,这是千古不易的人生哲理。
必须要做首领。
不择手段做首领。
周延儒温体仁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凝聚在成基命身上。
他强悍无比,他可以摆布周温二人的命运。
因为他是内阁首辅。
但是内阁首辅了不起吗
要看谁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如果是周温二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呢
不是没有可能。
人生不是没有可能。
正因为人生处处充满可能,所以他们今天成了内阁成员。
那么明天呢
明天会更好。
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周延儒温体仁突然感觉人生是如此的充实。
因为他们的人生有了如此清晰的目标。
清晰得塌糊涂,昭然若揭,蠢蠢欲动,以及那么的唾手可得。
那就是扳倒成基命。
成基命很快就下台了。
因为他不够狠。
在大明官场混,就看谁比谁狠多少了。
无毒不丈夫。无毒不丈夫啊。
周延儒温体仁够狠够毒,联手把钱龙锡案的水搅浑,指使锦衣卫张道浚攻击成基命是钱龙锡党的总后台。
善良的成基命首辅以微弱的声音替自己辩护。
但他只能说服自己,却说服不了崇祯。
崇祯的眼神直很阴郁。
很明显,皇上对他起疑了。
成基命觉得这官场是没法再混了,他也归去来兮。
周延儒温体仁终于等到了明天的太阳。
但是心情极好的只是周延儒。崇祯不仅任命他为内阁首辅,还加他少保衔,改武英殿大学士。
温体仁无所得。
现在,他成了周延儒的手下。
温体仁突然觉得这太阳是周延儒个人的,与他无关。
他费了半天劲只是把周延儒推向了首辅的位置,自己却还在悬崖下徒唤奈何。
周延儒荣升首辅后,若无其事地接受手下温体仁的请安,切看上去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这让温体仁忧伤不已,也愤怒不已。
他奶奶的,我可以让成基命下台,也可以让你周延儒下台。
宝座轮流坐,明年到我家。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宝座。
周延儒在自得,温体仁在行动。
温体仁的行动是静悄悄的。他在王永光走人以后,想办法让他的同乡亲信闵洪学当上了吏部尚书,又笼络了几个不怕死的御史为自己的心腹。
温体仁知道,要成事,首要的点是要用对人。
什么叫用对人
就是要用能唯我所用能冲锋陷阵能在关键时刻顶上去,特别是能在关键时刻忠心耿耿的人。
现在,人是到位了,就等关键时刻的到来。
关键时刻终于来了。
崇祯四年春试,周延儒的亲戚陈于泰周延儒老友吴禹玉的儿子吴伟业同时参加考试。但周延儒竟不避嫌,以内阁首辅之尊亲自主试,这已然违反了惯例。按以往的惯例,内阁首辅因阁务繁重,主试之事应交次辅担任。周延儒越俎代庖,这让次辅温体仁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有问题不怕,怕就怕明明有问题却抓不住它。
但这回,由于人用对了,温体仁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周延儒有猫腻。
他绝对在玩火。
周延儒以内阁首辅之尊亲自主试,并非他口口声声所说的为朝廷揽才,而是在为他自己揽才。
原来周延儒也知道17世纪人才最贵。他网罗党羽,收罗天下名士为自己的门生,以扩大他在朝廷的势力范围,而春试则成了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第三节强势者生存,弱势者埋单2
网罗人才倒也罢了,他温体仁不也在网罗吗但是周延儒这次玩火玩大了。他竟然密嘱各考官偷看已经密封的封号,对其看中的人才则调卷舞弊。
就这样,吴伟业的卷子被做了手脚,结果得了个第名。
吴伟业得了第,温体仁笑了:周延儒这不找死吗,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以为我温体仁是睁眼瞎
温体仁方面让心腹们将这绝密消息散布于朝廷,方面叫御史袁鲸写奏疏弹劾周延儒。
但是温体仁没想到,他温体仁出手快,周延儒出手更快。
就在袁鲸上奏疏的前夜,周延儒就已经把吴伟业的卷子送到崇祯处阅览了。崇祯看完后批了八个字:正大博雅,足式诡靡。那是叫好的意思,又点了吴伟业为会元。
袁鲸的奏疏就成了封迟到的奏疏。迟到的奏疏就像潮湿的炮弹样,虽然名义上还是炮弹,但注定不会爆炸了。
温体仁明白,这局,他输了。他其实不是输给周延儒,而是输给皇上。皇上难道就不调查下吗不错,文章是好文章,但谁能保证这好文章就是吴伟业写的呢皇上哪怕调查下笔迹就可以见分晓啊,但是皇上没有。皇上的心,还是和周延儒连在起啊。
温体仁缩起了脖子。他知道,在这样的历史时刻,除了等待,没有更好的办法。
周延儒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位极人臣。
当温体仁哑口无言的时候,周延儒才知道权力是如此地诱人如此地具有杀伤力。
他要让权力增值,他要充分利用好其权力人生的窗口期。
他提拔大同巡抚张廷拱登莱巡抚孙元化,结成利益共同体,他的大哥周素儒基本上等同于文盲,却任职于锦衣卫千户,他的家仆周文郁则成了副总兵。
温体仁冷眼看这切,默不作声。
他明白,现在要扳倒周延儒,时候未到,时候未到啊。
但让温体仁没想到的是,御史们却行动了。
这是批独立御史,并不依附温体仁。
他们是大明最后的点良心。他们争先恐后地上奏。
陕西道御史余应桂说周延儒心目中根本没有国家利益。国家的事再大也是小事,自己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他对亲信无原则的回护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登莱巡抚孙元化,耗费军饷超过毛文龙数倍,不但毫无军功,竟还搞得岛内两次哗变,但周延儒对他就是爱护有加。原因在哪里呢就因为孙元化是周的亲信,每月有大批的人参貂皮金银送给周延儒。周延儒的家人兄弟占尽江南良田美宅,激起了民变。皇上,周延儒已经蜕化成我朝第大蛀虫,不可不除啊
户科给事中冯元飚说,每逢朝会,大小官员谈到周延儒时都伸舌头缩脖子,敢怒而不敢言,这是为什么怕啊。现在周延儒势力太大了,周延儒为人又阴险毒辣,睚眦必报。这种现象极不正常
山西道侍御史卫景瑗说,周延儒接受张廷拱贿赂白银三千五百两以及琥珀数珠挂就任命他为大同巡抚;接受孙元化的贿赂就千方百计为他说好话;接受吴鸣虞的贿赂就把他从户部调到吏部。但是吴鸣虞屡屡渎职,皇上英明,亲自对他加以处罚,可周延儒还是回护不休。原因何在呢原来吴鸣虞把他在常州的五千亩良田拱手相送给周延儒了。
在很短的时间内这么多言官弹劾周延儒,说实话周延儒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言官们并非信口开河啊,有些证据确实被他们掌握了。如果皇上认真加以追究的话,周延儒是吃不了要兜着走。但周延儒巧妙地将言官们的弹劾引到党争上去,说朝廷党争未休,他周延儒受命于危难之时,早就将个人的毁誉置之度外,如果此番成了党争的牺牲品,也算是效忠皇上了。周延儒这么说,崇祯也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几个搞党争的头面人物都已去职,眼下估计是他们的旧部在泄私愤,千万不可着了他们的道啊旦开查,麻烦大了,查出来有问题,那不是扇我的嘴巴吗我处分了几个搞党争的头面人物,结果上来的这个人还是有问题,那我也太有眼无珠了。查出来即便没问题,周延儒的效忠朝廷的积极性也被挫伤了。
第三节强势者生存,弱势者埋单3
所以,不能查,起码现在不能查。
但是风既然起来了,逮着机会还是会继续吹。
风生水起,风起于飘萍之末。风再起时,风继续吹。
毛文龙旧部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在登州发动叛乱并举攻陷登州城,俘虏了登莱巡抚孙元化,这个突发事件再次点燃了倒周运动的导火索。山东巡抚王道纯说,这次叛乱,不到六天,攻破七县,到第十天登州就丢了,丢城弃地如此之快,孙元化分明在通匪。陕西道御史余应桂说指使登州叛乱的不是孔有德,而是孙元化;促成孔有德叛乱的不是孙元化,而是周延儒
但是崇祯继续坚持“不能查”政策,严厉弹压余应桂,将他降官三级,以示惩戒。
周延儒再次安然涉险。
风又起来了,风继续吹。
不怕死的工科给事中李春旺上疏,说蓟辽总督曹文蘅和西协监视太监直以来互相攻击,置国事于不顾,而每每在攻击当中都要带出周延儒,可见周延儒在其中也扮演不干不净的角色,这实在是国家治乱盛衰之大不幸啊。臣建议这三个人都应革职弃用。
李春旺的奏疏崇祯没有批复。他既没有调查周延儒等人,也没有责备李,而是选择了沉默。
崇祯想不通,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不怕死的党争吗
几乎满朝的御史及百官都在争先恐后地弹劾周延儒,他虽然严厉弹压,却不能阻止弹劾风潮的沿续。
难道周延儒真的有问题
如果周延儒真有问题,那么我崇祯的脸面放哪儿去啊是我力排众议重用了他
我该怎么办不用周延儒,我还能用谁我又敢用谁
崇祯陷入了沉默,伤心的沉默。
在温体仁看来,崇祯的沉默是耐人寻味的。
这是历史性的沉默。
这个沉默预示着个拐点的诞生,预示着个人对另个人信任度的游离。
向左走向右走对崇祯来说是个新选择,对温体仁来说同样是个新选择。
选择是人生的第功课。
选择决定成败生死,温体仁在他生命最关键的时刻果断做出选择:结束韬光养晦,开始暗中使力,定要扳倒周延儒。
而他手引进的吏部尚书闵洪学在此时开始效力于他,闵洪学把收人心的事都归拢到温体仁名下,把有过错的事都推诿给周延儒。时间温体仁政绩卓著,人气大增,百官们纷纷奔走于温体仁门下,周延儒则门庭冷落鞍马稀。
官场的平衡被打破了。周延儒知道温体仁在蛰伏多时之后重新出手了。温体仁此番出手,重器是闵洪学。闵洪学仗着吏部尚书的位置,笼络百官,为温体仁积聚力量,以图致命击
必须要摧毁温体仁的重器。旧的平衡打破了,新的平衡要建起来。
周延儒的党羽开始出击。给事中王绩灿御史刘令誉周堪赓等上疏弹劾闵洪学,而这其中,堪称周延儒重器的则是兵部员外郎华允诚。
华允诚的理论功底非常扎实,他高屋建瓴地归纳了国事的三大可惜四大可忧,从而引出内阁次辅温体仁与吏部尚书闵洪学之不可告人关系。他说温体仁操纵吏部,而吏部也只听命于温体仁人。他们关起门来密谋对策党同伐异,把朝廷赋予的奖罚大权变成了他们结党营私的手段:为我所用者,奖;反对我的人,罚这样下去,国事堪忧啊
华允诚侃侃而谈,崇祯默不作声。默不作声并不是没有想法,而是想法太多:这个华允诚,为国事惜为国事忧是假,攻击温体仁和闵洪学是真。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平时他不是个性格外露的人啊,今天他这是怎么了,攻击起辅臣和吏部尚书来了他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难不成他想当吏部尚书甚至辅臣开玩笑,这太不可能了。背后肯定有人这个人应该是对温体仁恨之入骨,那么这个人是谁呢应该级别相当,应该有强烈的利害冲突关系难道是他崇祯不敢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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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强势者生存,弱势者埋单4
崇祯严厉地斥责了华允诚的言论,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在其背后绝对有人指使,必须老实交代这个人是谁,他究竟想干什么
华允诚当然不会老实交代。坦白从严,抗拒从宽,这是大明官场的游戏规则,华允诚不会不懂。他告诉崇祯没有人指使他这么做,只是个为官者的良知告诉他,大明再不能这样乌烟瘴气下去了。温体仁和闵洪学确实有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现在不查个水落石出,怕是以后就没机会查了。
华允诚越是说得脸诚恳,崇祯越是疑心重重。他的头突然剧烈地痛了起来看样子又用错人了旧的党争走了,新的党争又来了。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有官的地方就有党争。这满朝文武竟没个可用之人,每个人看上去都可疑。苍天啊,难道我大明的官就这样蝇营狗苟结党营私吗难道这官场再也没有个干净人吗崇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真叫个伤心无比。
第四节皇上的利爪已经伸过来了1
温体仁在第时间知道了崇祯的伤心无比。
这不是什么好事。
个帝王伤心无比,那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何况这个帝王本来就以多疑著称。
温体仁很清楚,崇祯开始怀疑他和周延儒的勾心斗角了,就因为这,崇祯才伤心无比。曾经,他是多么信任他们两个啊,为了他俩,崇祯不惜和满朝官员决裂,目的就是要对他们委以重任,廓清大明吏治。天真的皇上可能就此以为,大明从此政通人和,再无党争。
这是个理想主义皇帝。非黑即白,非白即黑。
但是,皇上啊,你为什么要任用周延儒为首辅呢他配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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