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掉了的皇帝,说不重要是真不重要。楚国人可能更盼着他早点死,反正已经不需要他了,留着总是个麻烦。然而,君臣名份,伦理大义,重重在上头压着呢。就算他疯了废了,他也是当过皇帝的人,还是皇族的嫡系血脉,现在的皇帝在辈份上,还得喊他叔叔。就算真地没有人关心他,嘴里也绝对不能说出来。否则就是站出来同这几千来宣扬不绝,深扎在血脉中的伦理道德相对抗。他那个时空地历史里,南宋赵构心里明明恨不得落在金人手中的父兄全部死光,却也不得不屡屡遣使探看,哪怕是做姿态,也定把“迎回二圣”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并且看似很用心地为此做外交和军事上的努力。土木堡之变,明英宗伦为囚徒,新君已立,在所谓君臣大义,天伦之理的名义下,就是皇帝也不敢站出来阻挡迎回自己地眼中钉。在可能地情况下,秦旭飞当然会尽力与他堂堂正正战,可万战事失利,为了十几万秦军的生死,他真把个疯了的废帝推在阵前,或吊在城门上,又有谁真敢射箭冲杀。他要把刀子架在废帝地脖子上要求议和,就算所有人心里巴不得废帝早死早了事,有谁敢站出来说句,别理那疯子的死活今日的楚若鸿对秦军来说,还不止是在逆境时的保命符,也是在楚国存身立足的根本。他们入楚打的是救护楚帝,助楚国平乱的旗号,而且现在,他们不留在楚国,就已经无路可去。就算是自欺欺人,这层遮羞布,总还是不能不要。旦把楚若鸿交还给所有人公认最忠心最能干的臣子手中,秦军在楚国,就彻底成了外敌。方轻尘暗自叹息,秦旭飞啊秦旭飞,你不是出了名的打仗高能,政治低能吗怎么忽然间政治敏感度这么高了。果然是挫折令人成长吗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柳恒。看来,指望那帮武将政治触角迟钝,做出错误判断,把人放回来,或是盼着秦旭飞浪漫英雄主义思想发作,高高兴兴和他交换人质,然后相约我们摆好阵势,全凭本事公平战,这个嗯可能性微乎其微了。他的目光又是锐利如箭,冷冷注视柳恒:“你看完书信,神色并无丝诧异,我也细问了替我送信的忘尘,他说看过我的书信,秦旭飞神情也甚自然,那么,你们应该是早就猜到了我会提这个要求,并且早已确定,如果面临这种要求,最后应当如何回复。为什么。”柳恒低头望着手上的秦旭飞的亲笔书信。沉默不语。的确。他们早就可以猜到。可是明明早就可以猜到,秦旭飞地答复,却还是晚了足足天。旭飞对他地牵挂还是太多,决断之心,还是不够坚定。“为什么。”方轻尘的声音沉稳。柳恒笑道:“在方侯重归之前,楚国四方英雄并起,却从没有个人关心过废帝的生死存亡,从来没有人尝试打探过他的消息,从来没有人尝试想要营救他。可是方侯重现,打探废帝行踪之人便层出不穷。所以殿下密令将废帝隐藏,且尽起耳目,注意探之人”卓凌云手下那帮探子什么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你们就算猜出是我,又怎能确定我是想救他,而不是报复弑君”他冷笑:“当年之事。你们怎知我必然无怨。”柳恒轻叹:“方侯,你忠义之名。天下尽知,便是君负臣,臣也不会负君。这不过是殿下将心比心罢了。殿下”他神色忽然黯淡下来:“天下人都知大秦负殿下极深,但若有朝日,秦国有难。殿下纵百死亦当赴援。”方轻尘心中阵烦燥。少把我和那个外战内行。内战外行的蠢猪放块比。几世几劫,从来只有我整人,什么时候会笨到让自己的国君给骗这么惨本来他颇为欣赏秦旭飞的勇武果敢。以往沙场交锋也从来不出恶言,自从刚才看了秦旭飞那表面客气实则拒绝的亲笔信之后,他心里对秦旭飞的称呼就再也和文雅风度扯不上关系了。他的宽怀仁厚,心胸广大,全是装出来地假象,骨子里,方轻尘就是任性偏激,睚眦必报的“小人”。他等了会,见柳恒再没什么补充说明,这才慢条斯理地问:“这就是所有原因吗”柳恒怔,愣了下才略显迷茫地反问:“方侯觉得还应该有什么原因吗”他对方轻尘深深揖:“若是我们疏忽了什么,还请方侯有以教我。”方轻尘笑:“你向我请教”柳恒神态语气都是无比真诚:“殿下重我信我,斥候情报皆由我掌。若真是错失了什么事没有查觉,必是我办事不够周到,若方侯能够提点,他日我也可以”方轻尘冷笑打断他的话:“秦旭飞拒我片诚意,柳将军以为自己还有机会重归秦营吗”柳恒坦然笑道:“柳恒生死,尽在方侯念之间,但只要我还活日,总要尽职尽责,做天的本份。”“我知道柳将军不怕死。”方轻尘微笑,慢慢凑近过去,柔声道:“可我方轻尘也不是只会杀人。”柳恒心中凛,竟是身不由主退了步。方轻尘这才倏然变色,冷声道:“告诉你条件我开出来了,秦旭飞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给我答应”柳恒定了定神,这才道:“方侯想要如何”方轻尘狞笑:“那就要看秦旭飞了。总之,我定会给他个很大,很大的惊喜,惊喜到他不得不答应就是。”带着怒气说完这句,他转身大步出帐。姓柳的,你以为不怕死就完事了告诉你,这世上,比死可怕千百倍地事多着呢柳恒还待追问,只是脚才向前迈出步,身子已是猛然摇,再也支持不住,急向床上坐倒。情急间用手扶床沿,转眼间,鲜血便染满了袖口床边。方轻尘的愤怒,不是人人都可以承受得起地。自入帐以来,方轻尘真正疾言厉色的时候并不多。然而,他的怒气却如狂涛激啸,扑面而来,无形的气势,迫得他连呼吸都不顺畅。胆小的人恐怕会脚软直接心胆俱裂地跪下去。要在这样地愤怒中挺直腰从容应对,不畏怯,不狼狈,即使是他,也觉无比艰难。这番应答下来,不敢有半点错失,神经几乎崩到极限。到后来方轻尘凝眸深望,追问他与秦旭飞事先猜知条件地理由时,那目光洞彻人心,叫人凭空生出被看通看透的无力感,简直想放弃最后点抵抗,赶紧把心中的切尽数诉说出来。他是沙场百战之人,心志极之坚毅,非萧晓月这等小女子可比。惊惧之间,已猜知方轻尘是用上了摄魂邪术。他不敢叫破,也不敢明着对抗,否则便是真地认了自己有不可告人之事。所以他只能暗中运力,悄悄将身上的伤口点点震裂,借着疼痛来保持理智,才终于保了对答不失。方轻尘负气而走,他心中还有千万忧怀未释,急欲问,却发现身体和精神的极限已经来临,迫得他不得不跌坐下来。低头看自己被鲜血染赤的衣衫。这样地拼命保持清醒,这样的自伤自痛,脸上却还要丝毫不露,嘴里还要语气平稳平和地应对方轻尘的逼问,不是因为他要面子,够勇气,而是因为,关于楚若鸿之事,秦旭飞的事先洞察,和事后拒绝,除了那些利害相关的理由之外,的确是另有隐情。这隐密,却万万不能能让方轻尘查知。然而怔怔望着那被夜风拂动的帐帘,他额上冷汗直冒,却不止是因为疼痛。废然叹息,他瞒过了吗方轻尘是真的问不出什么,颓然而去,还是察觉出他自伤相抗已经到了极限,所以决定不再相逼。那个人太深,太强,看不穿,猜不透就连愤怒和肆无忌惮,也是暗藏算计。他这样迫切地想要得回楚若鸿,甚至不介意最后的底牌,最终的底限被人看清。他不肯妥协,不接受失败,那么,他最终还会施出什么手段来旭飞为人刚直太过,诡计阴谋,从来非其所长。方轻尘这样诡诈百变之人,没有他在旭飞身旁,替他看着身后的刀剑,脚下的陷阱,旭飞他可能应付得了。
第四十章 意孤行
恒忧思重重,方轻尘步出军帐,却是仰天笑。当他他就是真的气急攻心,也不会忽略有人运功时气机微妙的变化。看来秦旭飞咬定牙关不放松,除了那堆利益顾忌之外,果然还另有隐情方轻尘皱起眉头。不会是若鸿出了什么事思索片刻,他摇摇头。或许不是隐情,只是些比较聪明却也纯属自找烦恼的猜疑吧。无论如何,柳恒在他的盛怒中能撑到这个地步,也极不易了,倒真是条汉子。他用这样强烈的气势逼下去,那家伙却硬是能挺,妈的,再挺他就要变成挺尸了。总不能真的要他的命。片刻之间,方轻尘脑子里就已经转过了七八个念头。怎么办总不成真的把柳恒抓到江边表演凌迟大戏,就算他不在乎毁掉自己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大英雄大好人名声,他也得顾忌秦小子受刺激过度,回头找了楚若鸿原样的戏法照搬着在他身上来次啊。在这里拖住那头犟驴,然后散布谣言,说若鸿已经死了,逼着在楚都留守的人把若鸿摆出来给大家看,然后借机劫持这念头闪他就立刻打消了。诅咒楚若鸿死让他不舒服,但是更关键的是,卓凌云手下的探子明显不够精锐,就算他们能劫持成功,要带着疯癫痴呆的楚若鸿逃亡千里不露行踪,难度也太大。干脆去找个长得像若鸿的替身,然后散布说若鸿已经逃脱,让他来公开假扮若鸿反正若鸿疯癫了,清醒过来很多前事记不清楚也是正常。身体消瘦形容变化也是难免。要休养身体不能多见人也可以说通只要有他这个第忠臣的认可,大家知道替身是假也会指鹿为马,说他是真。这样不但可以鼓舞士气人心,而且秦军手中的若鸿价值大减,要再救他出来换他出来也就容易许多。只是如果他不再那么有价值,秦人会否如既往地认真照顾他,保护他地平安。方轻尘阵心烦。投鼠忌器,就是如此了。心里本来就不痛快,灵敏地耳朵还捕捉到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更是恼怒。没好气地道:“出来吧。躲什么躲”凌方和赵忘尘乖乖从旁边军帐后头走出来,老老实实垂手站在他面前。方轻尘扫了他们眼:“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凌方极老实的说:“知道,我们不该偷听方侯说话。”赵忘尘却想了下,过了会才道:“我们不该想来偷听方侯说话,却没有本事隐藏住行踪。”方轻尘也不置评,只淡淡问:“我和柳恒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赵忘尘低了头不吭声。凌方对方轻尘的愚忠的确是很有那么点腹诽的意思,但是这种话。怎么也不好明说。闷了半晌,也只闷出来句:“方侯待废帝之心,天人共知。方侯已经做到如此地步,秦军还是不肯放人,那是秦人狠心无道。方侯已然尽力。可以无愧了。”“我知道你们都不会赞同这件事,但我还是要救他回来。不管花什么代价,不管用什么方式。我定不会让他直落在秦人的手中,不闻不问。这件事,你劝不了,凌云远枫来了,我也同样不给面子。以后,不要再为这件事浪费唇舌了。”方轻尘说话的时候,语气极平静。然而,那种不可动摇地坚定,和昭告心思的意图如此明显,惹得凌方愕然抬头望着他,连赵忘尘的神色都颇显讶异。旁人把方轻尘当成神来拜,他做为弟子,离方轻尘最近,却是认定了此人看似仁厚,实则偏激,看起来待谁都好,其实对谁都样疏离。那么,有什么理由,会让他对救回个负他至深的君主,如此执念至深方轻尘不看二人怔忡的表情,径自走开。他和他的事,谁也不懂。就是小楼中地同伴,也不懂。他是偏激任性,情断义绝之时,他是忍不下百倍报复。但是他始终还是容不得旁人去欺辱那个人的。他可以生生将那人逼疯,但是现在,他也样还是想要把那人牢牢护在自己地羽翼之下。他等不得三年五载,场又场的仗打下去。他没有耐性没有隐忍,没有足够的镇定从容,在知道那人直疯颠不堪,无人真心照料之时,还能安坐在千里之外,安安心心排兵布阵。这次,他定要把那人弄回他的身边。不择手段,不容异议,不接受拒绝无论如何,他要见他,他要护他。他要治好他面走,面思考,他筹谋的范围迅速扩大到楚国地周边国家,抽丝剥茧,小意推测,牵动哪根线,可以影响地抉择时间天天过去,后续的军队也批批到来。淮江以南的大半个柳州,彻底为方轻尘所掌控。安抚民生,接管俘虏,建立新地管理机构,切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次柳州之战,他带走的军队多是卓凌云的兵将,所以负责后续接应的,就是萧远枫的大队人马了。除此之外,武陵节席使王哲,建州琅琳大将军江朗,这些当年曾在方轻尘帐下为将的小诸候们,也有好几个随队而来。这几个人来了,方轻尘就不放他们走了。安排了下头的文官武将接管柳州之后,方轻尘也飞鸽传书,快马传报,让所有投诚于他的南方诸侯,尽快把事情安排下,轻骑赶来,他有要事与众人相商。此时此刻,隔着淮江,南楚大局已定。还是被迫,十之**,都已经归到了方轻尘帐下。然而。似乎是天公不作美。这次方轻尘召来他们来开会,很多信使,因为下暴雨啊,马病了啊,盘缠丢了啊,迷路了啊等等莫名其妙的原因耽误掉很多时间。看到书信,大家都很惊奇,看军报并没有紧急战事,秦旭飞来投鼠忌器,二来短时间筹不出大批战船渡江。有什么事不能等回到后方再从容商谈,竟要如此把大家全召到淮江边上去,望着秦人的营寨开会可是,这些信在路上被耽误了地,就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最后也没能赶得及。只有卓凌云以及其他几个与方轻尘有较深旧谊地投诚诸候,不出几日。便都顺利赶到了淮江。看该来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方轻尘带着他们大早隔江参观了下秦人的营帐和晨练,确定所有人对于秦人的强悍都有了很深的印象之后,再入帐开会。赵忘尘和凌方负责在帅帐我守卫,连只苍蝇都不许飞入中军大帐十尺以内。这架式。谁都知道要商量的是极严重的大事了。方轻尘开口就是单刀直入:“我救下柳恒之后。并未与大家商议,便写信给秦旭飞,愿以柳恒为首的这批秦军交换已疯颠多时的废帝。但是被秦旭飞拒绝了。”他目光淡淡扫众人,问:“大家有什么意见”阵寂然之后,卓凌云才道:“即然秦旭飞如此不顾爱将生死,我们也就不必再对他们客气。柳恒是将才,且绝对不会投降,不如直接就在这淮江边,斩了祭旗,以慰我大楚无数阵亡的将士。”王哲拍案道:“秦人如此不知好歹,也不能让他们觉得咱好欺负,我们整军备战”方轻尘笑:“对于我不问你们地意见,就要换回废帝之事,你们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大家赶紧闭嘴,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想说的当然有堆,不过不能说。反正人没换回来,当然是多事不如少事了。方轻尘凝眸去看萧远枫:“远枫,他们没话说,你也没有吗”萧远枫沉默了会,才摇了摇头:“换回废帝是方侯心意,我不能多说什么。秦人已然拒绝,我也不必再说什么。”方轻尘长长叹:“我知道这件事,你们不支持也不认同,但是,你们真的觉得让我们曾经的皇帝直落在秦人手中,合适吗”众将默然。对于他们这些武将来说,想想看,把废帝弄回来,然后造成军心不稳,怎么都是得不偿失。方轻尘站起身来,目光平静地扫视诸人:“我不能忍受陛下直落在秦人手中。救他回来,可以让秦人失去最后的名份和大义,也让楚国挣回这些年来失去地脸面尊严。但最重要的,是要全我片心意。我与陛下之间,情谊非比寻常,要我独踞半壁山河,却只能坐视陛下沦为阶下之囚,实在情何以堪利害也罢,情义也好,我只盼着这件事,你们能够谅解我。”他郑重其事,朗声道:“我向天立誓,我要救回陛下,是为了全我们自己地节义,撕开秦人的最后层护身符,绝无再扶他复立之心便是有朝日,废帝疯病治愈,也是天位已定,宁复他有。只要今上无大失德,我断不敢行废立之事,便是今上有失德误国之处,楚姓皇族直系血脉未绝,自当于其中择而扶之我若违今日之誓,他朝万箭穿心,留史书万世骂名。”此话出口,帐中干人等给他吓得全站起来了。以他的身份,和同众人的关系,迫得要发誓保证,事态已是极为严重了,何况他的誓词如此狠毒。这个时代里,誓言,大家是会当真地。食言而肥,那是要在代之后,才会被认为是无所谓。萧远枫尤其惶恐,若不是为了让他安心,方轻尘完全无需如此。身为主帅,又是故师,被迫要对自己地部属徒弟发誓保证,说起来,也算是羞辱难堪了。萧远枫汗都出了身,连忙出座行出数步:“远枫便有私心,也断不敢置天伦大道不顾,置方侯殷切忠义之心不理。方侯无需如此”方轻尘微笑对他摇摇头:“远枫,你不负我,我此生也绝不会负你。只是,我也不能再负陛下了陛下他便有失德失策之处。这些年抱骨疯颠。伤痛欲绝,也该够了。他国之君,沦落至此,已是人间至惨,我耳闻心知,岂能不救”他话说得极诚恳,动情处,眼中尽是悲痛。帐中众将心绪多被触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都逼得他发毒誓了。又听他这么诚恳地说出不负二字,知道他为人的,谁还能放不下心,就算还有点放不下,又有谁还忍心再表达不满。萧远枫再不敢迟疑,深深下拜:“方侯不负远枫。远枫岂敢相疑方侯,废帝之事。任凭方侯决议,远枫旧属,有人敢出字非议,远枫必以其首级相谢方侯。”方轻尘笑笑,拍拍他的肩。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眼神里地宽慰,鼓励,感激表达得淋漓尽致。卓凌云不似萧远枫这样有切身利益牵涉其间。所以也不太纠缠这事到底该不该,可不可,只是直接就问:“如今秦旭飞已明言拒绝,方侯准备如何继续营救废帝呢”毕竟当初打听消息地探子全是他手里放出去地,楚若鸿到底被藏在哪里,真是半点风声也没透出来过。找不到营救的地方,又没法在短时间内以压倒性的优势威逼秦旭飞屈服,怎么办方轻尘笑问道:“你们觉得在如今的局势下,我们与秦人,到底最后会是谁胜。”大家没料到方轻尘忽然转了话题,略带不解的交换了几个眼神,王哲才笑道:“既然有方侯在,自然是我们胜。”江朗则故意大声附和道:“对既然秦旭飞不知好歹,咱们就打到他把废帝交出来方侯,你说吧,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方轻尘又好气又好笑。“我军尚未整合完毕,不宜立时大兴杀伐。”这话是纯粹给在场的干天下豪强们留面子,言下之意就是,南方穷得地皮都让你们刮低了三尺了,当兵的十个有八个,拿的是锄头铁铲,在情形没好转之前,谁也别想指望我带着这种队伍去跟秦旭飞的二十万精兵硬碰。不过这些年内战打下来,众人的脸厚心黑程度全都有所增长,这时候也大多可以神色自若地点头:“是是是,各部军马确实需要整合。”“不过,大家手里地精锐之师战力确也极强,我虽不敢贸然北扩,但只要稳扎稳打,坚守拒敌,秦旭飞也奈何不了我。过个三年五载,南方的元气恢复了,与秦军交手,我自觉确有七成胜算。只是”方轻尘深深叹息,神色甚是悲凉:“我们楚国,还能承受得起五年战乱吗”卓凌云脸上发烧:“南方全境统于方侯手中已成定局,战乱止,再施仁政”方轻尘微微笑:“仁政我们的敌人,怎么会坐视我们休养生息。”众皆默然。沉寂良久,萧远枫咬牙道:“不是我们要打仗,现在是秦人占了我们的国土。不把他们赶出去,大家谁也别想再过好日子。大楚要重归统,这番苦痛是必需的。”“那么,把人赶出去之后呢”方轻尘平静地问:“秦人根本没有退路,破釜沉舟之下,必然与我们拼死战至最后。到那时秦军是赶出去了,我军也必然是元气大伤。”方轻尘伸手指帐外:“这里五千人,是我们南方最精锐的战士,若是与秦旭飞全面大战,五年之后,他们当中,还能剩下几人”众人又是无言。秦军地强悍善战,大家都心知肚明。看大家都已经开始犹豫,方轻尘又不慌不忙地加上最重的句:“别忘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楚国。”
第四十二章 欺之以方
别忘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楚国。”方轻尘此言出,屋内更是人心动摇。火烧眉毛的时候,自然是且顾眼前。可是现在楚国南北对峙之局已成,形势稳定下来,他们既然喘过了这口气,能抽身退步些,看得也就更远了些。相邻楚国的大大小小的国家,到现在直冷眼旁观,未曾染指楚国内战,不过是因为楚国直天灾兵祸,所以过来趟这趟浑水的时机,还不是最好。谁不想开疆拓土,增强国力那些小国还好说,等他们和秦旭飞拼到两败俱伤之时,秦齐两国若是不来坐收渔利,那才是见鬼了。可是这仗能不打吗就算秦旭飞能容得他们在南方安居,他们又怎能坐视国土生生被异族分割掉半对于他们这些武人来说,那会是生都抹不去的污点。最后,还是卓凌云迈步出座,沉声道:“方侯把我们紧急叫来商议,想是心中早有定夺。无论利害得失,有什么话,方侯只管吩咐就是。”方轻尘目光极慢极缓地从每个人脸上扫过,良久,方轻轻道:“我有个想法,可以不兴兵戈而令大楚复归统,叫天下诸强不敢再觑我国土,只是”自从回完了方轻尘那封信之后,秦旭飞就直坐立难安。他想,以方轻尘的性情,或许不会虐待折磨柳恒,但是翻脸杀人,绝对是做得到。想到柳恒可能的遭遇。秦旭飞心浮气躁。夜不能寐。秦军就直驻在了淮江北岸,传令兵马不停蹄来去不止。后方的军队增援批批陆续赶到。粮草辎重,也刻不停地运过来。他带入楚国地二十万兵马,到现在遭受地折损并不多。他手中尚有十五万以上兵力。秦旭飞吃亏是吃在减员不能补充,占地又广,百姓也仍就是心存敌视,所以就算是出兵作战,后方根据地也必须留下重兵镇守,不能尽出全力。这次与顺天军交战,他带上前线的士兵不过五万人。但在方轻尘出现之后。他发出了全面调兵调粮的命令。在短时间内要调这么多粮草辎重,不可能不压榨欺凌百姓,不顾切地把后方镇守局面的军队调上来,也必然给民间仍心存楚国的人作乱的机会。这些后果隐患,他不是不知道。然而,他没有办法。他无法坐视柳恒被杀。更不敢再给方轻尘坐大的机会。如果不乘着方轻尘现在立足未稳,势力范围内民疲财穷而鼓作气。穷追猛打,等到方轻尘让南方恢复元气,他们这支军队的末日也就到了。这个局面,他看得透,方轻尘也没有可能看不透。他这边疯狂调兵。对岸的楚军也没有闲着。越来越多的军兵将领。越来越多地辎重粮草,汇入这对峙的洪流。在秦军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大战做了最最充分的准备之后,这日清晨。淮江对岸,摇来了几艘小船。船尚在江心,大批秦军已是执弓佩刀,守在了江边。穿过清晨的迷晨,船上的切渐渐清晰可见。沿江军士无不目瞪口呆,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忘了阻截,甚至时也忘了该去通报主帅。呆愣半晌后,终于有人撒丫子往秦旭飞地中军大帐跑:“殿下殿下”军规最为整肃的秦军中军大帐,居然发生了传讯兵不等通传就直接向里闯地荒唐事。守帐卫士正要拔刀阻拦,那传讯兵已是嘶声大喊:“船船柳将军在船上”守帐的军士忽然间忘了自己的责任应该是凡擅闯者杀无赦,起愣在当场。帅帐内砰的声巨响,极似桌子翻倒的声音,然后他们只觉得阵疾风掠过,差点连眼睛都睁不开。等到再定神时,只来得及看到那火红披红地角,在前方闪而去。“你真地觉得这样不会适得其反吗”没人能阻拦方轻尘,但是有胆子当面质疑他的,也只有赵忘尘这个不知尊师重道为何物的徒弟了。方轻尘负手看远方被薄雾笼罩地江水,脸上是种现在赵忘尘已经相当熟悉,可以毫不犹豫地判断为邪恶的微笑。“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赵忘尘的脸上写满了“我不信你会如此好心”。方轻尘觉得好笑。全军都对他的行为颇感疑虑,但是别人都是觉得他过于迂腐,只有赵忘尘认定了他是别有居心。可是这次,他真的是没什么居心啊。他就是将柳恒拱手送还了秦人。没偷偷给柳恒下毒药,没有试图去找柳恒在意的人来威胁他回去当内应,也没有迷了柳恒的魂,试图让他去刺杀秦旭飞这次,他真的是什么也没做。他只不过是想通了。情势上他比秦旭飞强。他足够强,所以,阳谋就是了,何必阴谋秦旭飞是聪明人,是个懂得不要冲动的聪明人。秦旭飞还是个豪杰,是个君子。够聪明,懂得圆滑,就可以不条路走到黑。至于君子么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经过淮江战,想必他对他背后的秦国大哥,已经断绝了所有幻想。江对岸集结的秦军,貌似威武,实则是支绝望的穷寇。就算他能打赢了他方轻尘,又怎么样真到了那步,相邻南楚的齐国,定会对不费什么力气,不冒什么风险,就可以和秦国道瓜分了楚国,非常感兴趣吧。秦旭飞身后那位大哥,只要随便再加指,就可以和齐国合作,绝了他的生路。然后,秦旭飞还是个君子。既然他是真的可以为柳恒去死,既然如果有人用柳恒来威胁秦军。他也是真的可以咬牙拒绝。那么,如果他方轻尘不威胁呢如果他方轻尘根本什么条件都不提呢不能还了这份情,他想起要和他方轻尘作战,难免也就缺了几分底气。方轻尘微笑。良心这种东西,真是有害无益啊。他当然不指望秦旭飞能投他以柳恒,报之以若鸿。但只要他有了这份欠愧之心,在他面前,就会自然而然地存了退让之意。他要地,就是这点退让之意。这点退让之意,他会利用个淋漓尽致。在这个资讯不发达地时代。人和人之处,无法就事论事,无法期望严密的合同,公平的法资讯来给予保证和保护。很自然的,在这个时代。名声威望这种在后人看来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大家愿意依赖。也就非常看重。因为确实缺乏更好更准确的来替代。在这种大环境下,武人呢,有点热血的外加有点本事的,更是免不了浪漫英雄主义地情怀。和人过招之时,敌人马失前蹄。不能乘他落马要他的命。反而要挥挥手,喊嗓子,你换马再战两国边将斗智斗勇。这国的元帅生病了,那国的将军派了医生给他看病送药。那国的将军喜欢喝酒,这国的元帅也替他搜罗好酒送过去。不用小心有毒因为对方必不做这种事最关键是,他们眼也不眨地吃吃喝喝了,最后居然还真地很可能没有被毒死。史书上也好,民间传说中也罢,都把这称做美谈。可是在方轻尘看来,这纯属拿全军将士的前途性命,来赌自己人地勇武和判断。不过,如果自己的对手愿意这样,他是点也不反对。萧远枫卓凌云这些人都有些这类倾向,只是被方轻尘调教过,成熟通透了许多。而秦旭飞从军之时太过年少,又是王子身份,站得足够高。那么,军队中的黑暗和不公正,他的感受也就浅得多。这种英雄浪漫主义思想,想来是已经是深入骨髓了。就算这些年挫折重重,年青人的心渐渐沧凉了,棱角渐渐圆润了,但是从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方轻尘这人即能硬也能软,为了达到目地,做好做歹,瞬间百变,是轻而易举之事。既然你以己度人,要将我方轻尘想象成个光明正大地英雄,那我就真的“英雄”上回。在你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之后,我再忽然把柳恒活蹦乱跳地给你送回去想到对岸秦旭飞这瞬心灵所受地冲击,和那种极度的欢喜,对他方轻尘产生的极大的感激和歉疚,方轻尘扯扯唇角,笑了。对,这是个相当邪恶的笑容。秦旭飞,我说过,我会给你个很大的惊喜,惊喜到,你不得不答应我的要求。“阿恒”秦旭飞如阵风般冲过来,大声呼唤着好友的名字。双手按在他肩上,眼神又惊又喜又不解地将他打量了数遍,确定他真的没有缺条胳膊少条腿,好端端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才终于想起来要惊诧:“他怎么会放你回来的”“他今早忽然来见我,说放我回来,我原本并不相信,谁知”柳恒摇头,也很有不解:“他说虽然想用我来交换废帝,但是既然你执意不换,他也不愿杀害英雄,所以情愿将我和其他兄弟都送还给你。临送我上船前,他还说,他救我,本来就是另有所图,现在又图谋未成而已,所以我们也不欠他什么。以后沙场相逢,各凭本事交战,无需留情。”秦旭飞怔在当场,半晌才感慨道:“方轻尘竟然这般磊落”柳恒苦笑。方轻尘也许是故作大方,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性命都是他救的,而且他还无条件地将他们放回来了。就算是作伪好了,人家这伪也作得漂亮。若是以前的秦旭飞,肯定会把楚若鸿还给方轻尘,求个心安。现在,他倒是不担心秦旭飞会做出这样的蠢事。虽然他会因为欠了这个天大的人情而寝食难安,他也终究不会任性胡为,放下利害得失去回报。柳恒轻轻叹:“方轻尘说,如果殿下对此事有所不安,就请给他个面子,同他对酒小酌番,也就还了他救我的番情义。”秦旭飞震,失声道:“方轻尘要见我。”柳恒点头:“方轻尘告诉我,为了表示他绝无恶意,双方可以在淮江之上见面。殿下乘船入江,方轻尘再乘舟登船,大江两岸,不可再有其他船只。两军将士若不放心,可陈重兵备船只于江边以应变。”话犹未落,旁已有将领低声道:“殿下,方轻尘武功绝世,我们需防他出手行刺”柳恒苦笑:“方轻尘也有交待,他的武功薄有微名,殿下的武勇虽然也是天下皆知,但身系全军安危,若欲轻会强敌,只怕帐中将军们皆会陈以厉害。所以,他会赤手空拳,身无甲冑利器,孤身登殿下之坐船以示诚意。而殿下船上的操桨运舟之士,我们皆可择军中善战之人替之”秦旭飞微微蹙眉:“他这样安排,当我是什么”柳恒摇头:“殿下,我临别时,他交待甚是诚恳,如此安排,绝无故意轻视侮辱之意,只是殿下身所系太重,将士顾虑必多,他这般举措,纯为表达诚意,以安我军之心,盼殿下能够体谅。”大家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该说的,都已经被方轻尘说完了。只不过是见面而已,人家都退让到这份上了,这边欠他的这天大人情还热乎乎呢,谁还好意思开口拒绝对岸,方轻尘还在笑。秦旭飞,你是君子啊,那你定懂得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既然我敬了你尺,那么,现在,你准备回敬我丈吧。他潇洒地挥手:“替我准备船。”因为对主帅过份大胆的若干行事极不满意,凌方拖拖拉拉不肯动作:“秦旭飞那边还没回信呢。等他答应了再准备也不迟。”“不必了,他定答应。”方轻尘大笑:“快去我等不及了”
第四十三章 厚黑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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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叶轻舟,舟上小小几案,几案上壶酒,几样小盅。醇酒已备,唯待英雄饮。北岸的秦军将领,到底是没能拦下秦旭飞。最后,他给方轻尘的回信,完全是派磊落风范。他选择使用的,只是那艘最小的船,而唯陪伴他的人,只有负责撑船的柳恒。小船无遮无挡,别无埋伏陷阱。柳恒素衣轻衫,执杆船头,正是那贯的平和轻淡模样。而秦旭飞,还是同样夺目炽烈的红。他金冠束发,红衣如火,虽然今天没有穿战袍,也依旧是英气勃勃。待得遥见那小船在江心抛下铁锚,方轻尘才微微笑,也从南岸踏上叶轻舟。他负手立于船头,轻舟破水,直向江心。两船相近,秦旭飞在船上起身相迎。看着那人迎风逆水,潇然而来,神容绝世,衣发猎猎飞扬。如许人物,仿佛不堪尘世,随时会随风飞去,重归琼楼玉宇。沙场对敌了多少年,也就彼此神交了多少年。切齿痛恨难免,怅然心慕,却也有多少回。私下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向往期盼,今日居然成真,可是秦旭飞却快活不起来。不是没有想过将计就计的主意。干脆借着方轻尘的话头,弄上艘大船,船上二三十个水手,全派最擅技击的将领精兵去代替,等方轻尘孤身上船,则合力擒杀之只是这种卑劣之事,要在两军对阵的众目睽睽之间明目张胆来做,实在很不合适。方轻尘又不是傻子,你这边船大人多。若是以他的武功。没有把握脱身生还,他完全可以不上来。将其击毙命的可能性太小,后患却是无穷。既然是如此,何必还要白做小人。带着柳恒而不带别人,也不过是因为除他之外,军中柳恒地武功最高。如果方轻尘起心出手偷袭,柳恒总能拼力相阻上片刻,他秦旭飞,也就可以借机脱身而去。如此,又安全。又不会失了气势。这样地安排,谁也无话可说。撑船的人,好歹是要有个的。秦旭飞苦笑。今日会,如此潇洒,想必是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笔,成就段千古流传的佳话的。可惜。其实这不过是场英雄相惜的假戏,其中多少算计。多少顾忌,多少思虑。想到将来自己很有可能因此在史书中比肩那些光明磊落的前辈,秦旭飞不由得十分汗颜。身份所限,责任所在,想要任着心之所至。尽情尽兴。原来是这么难两船渐近,方轻尘隔船微笑:“三殿下。”说话间,他举步向前。凌空而起,跃过最后的丈余距离,落在了秦旭飞的船上。小船极轻微地震颤了下,连水波中泛开地涟漪都不明显。原舟之上,只剩下赵忘尘。他执楫施礼,控舟调头,向南岸而去。江心只剩下这叶孤舟,飘在天地之间,众目之下。棋盘之上,王见王。所有人都看得见,没有人能听得见。敌对首领要聊聊天,联络联络感情,还有比这江中小船更安全,更秘密,更公开的绝妙地方么。秦旭飞对着方轻尘深深揖到地,极是恭敬谦卑,语声更极之诚恳。他也不寒暄,直接开言:“方侯恩义,旭飞不敢言谢,更愧不能报。”他倒真是坦白,方轻尘洒然笑,还了礼:“殿下亲来相见,无忌无疑,已是厚报。”方轻尘如此言带过,秦旭飞便也朗声笑,再不多说,只是略略伸手引请,与方轻尘起,从容坐下,亲自为方轻尘执壶斟酒。方轻尘笑举杯,却不饮下,翻腕,整杯酒倾洒江水之中,脸上的笑容,也在下刻,变作了肃然。秦旭飞神情黯,亦同样向江中洒敬了杯酒。方轻尘轻轻将酒杯置在案上,直截了当问:“三殿下觉得,你我之争,胜负若何。”秦旭飞极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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