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谁能把爱坚持到底，而谁是个叛逃者，情感的叛逃者。”她说。
“可我们在起也很好啊。”他急得有些面红耳赤，“我们相识这几个月来，我们在起那么好，那么好，连你都说，我是你见到的最温存的男人。”
她温柔而略带歉意地抚摸着他的手背：“是的，在生活中你是我见到过的最温存的男人，你对我真的很好。但是我不能忘记他，我和他有很多共同回忆的东西，我丢不掉这些，所以，他说要我再等他年，我就等他年。”
他看着她，看出了她的决心。这年月这种女孩子已经很少见了。他有些钦佩她，但又有很强的失落，这是种十分复杂的心情。他想了想，柔和地抱住了她：“那我也等你，如果年以后你们成不了，你就和我在起，好不好”
她有些忧虑地看着他：“不要刻意地等我，你如果碰到合适的，请定把握住，答应我。”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几个月以来的内心的火焰突然被阵大雨浇灭了。不，还没有完全灭，他觉得在他的内心之中还留存有火种。爱当然不能转瞬即逝，否则，那还是真爱吗于是他决定等她年。生活中总有些荒谬的力量引导我们盲目地生活着。他压抑住对她的爱，去热带鱼市场买回来缸食人鱼。
他在观赏这些食人鱼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把手伸进鱼缸，然后鱼缸之中立刻喧闹了起来，食人鱼们起向他的手进攻，它们的嘴就像是铁叉和钢锯，让他阵钻心的疼痛，他惊，立刻又把手收回来，难道这就是他和“吐火女怪”的情感体会吗
汪玲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她现在在家餐厅当领班，和男友再次分手了。汪玲在几年前曾和他同居了半年多，她是个漂浮在北京的女孩，没有任何工作能力，受聘于任何家单位，干不到三个月就会离开那里。但是她喜欢花，她经常到花卉中心来买花,在那里认识了孤独的他食人鱼,他的名字叫樊荣，还有点儿忧郁。她觉得他像是太阳，照亮了她的生活。她发疯似的喜欢上了他，然后有天她就搬到他那里去住了，她喜欢他的居室里也全都是花。
任何两个人要是真的生活在起，那么他们将承受个人生活时根本不用考虑的东西，而他就要接受汪玲的全部。那时候他刚刚从园艺学院毕业，还没有任何可以称道的生活基础，只有间十平方米的宿舍，而他和她就生活在里面。两个彼此需要对方来解除孤独的男女同居在起了。他并不爱她，而她则很深地爱着他，他忘不了的是她很疼爱和细致地给他擦背的情形。但是生活中沉重的部分让他们根本无力去承受，他让她去读了旁听生，从而甩掉了她。
这之后，汪玲仍旧像朵云飘来飘去，她觉得他是她生命中的痛点，她是没办法忘记他的，她把他看成是她生活中唯的阳光。在北京这么个大都市中，她内心中依赖的唯个人就是他。
但她越这样，他就逃离她越远。因为他觉得自己必须有事业，而不是和她起沉到生活的灰烬中去。几年下来，他有了自己的花木公司，买下了社区中套顶层的复式公寓，也买下了辆车。尽管他非常讨厌社区中有人养那些大狗小狗，他还是喜欢社区的中产阶层氛围，他通过几年的努力已让自己上升到了小富人的有车有房阶级，因此和汪玲在起的日子对他来说已像个遥远的梦了。
虹桥书吧b.r.
第87节：网上的食人鱼和吐火女怪4
汪玲现在在家日式自助火锅店当领班，她打电话给他是因为她身体不好，血小板太低，不久前发作了次，差点儿死了。
“我的浑身都是出血点，太可怕了。血也从我的牙缝里往外渗，刻都不停。那时候躺在医院的床上，我就想，要是我死了，再见你面就心安了。”
她的话让他感到酸楚，因为他们现在已完全不是个阶层的人了。她和他的联系在他的记忆中就是多年以前她细致而又疼爱地给他擦背，这是他体会最深的爱的动作和记忆了。
“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为我做，我只要你做我的倾听者。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感到很幸福也很安全。我在这家餐厅打工，为的是几个月以后我能买架摄像机。”
“你为什么要买摄像机”
“我想过几个月回次家，用摄像机把家乡的亲人与景物都拍下来，而我妈妈的病很重，可能不久于人世了。然后，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他差点儿说他完全可以送她架摄像机，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她并不需要他的怜悯，如果这怜悯不是爱的话。
“我和男朋友又分手了，因为他们都不如你，不如你带给我的感觉那么刻骨铭心。生活中，尤其是情感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碎片点儿也不完整，我得不到份完整的爱。我过去寄希望于你，但我失败了。我不说这些了，听到了你的声音，我就可以支撑自己好多天了，再见”汪玲挂断了电话。
当他听到电话里“咔哒”声响的时候，的确感到生活中的情感碎片像纸片样飞了起来，可情况就是这样的，汪玲爱他，他爱“吐火女怪”，而“吐火女怪”又爱着她大学时代的男友。这样种关系让他感到了灰心。但是所有的人，这个链条上的人又能回身拥抱身后的人，比如，他拥抱汪玲，“吐火女怪”又拥抱他吗
他的确又等了她年，在这年期间他真的没有爱上别人，而直惦记着“吐火女怪”，也许因为开始就没有得到她，所以他才会那么在乎她。作为个园艺师花木公司的经理，他是最能体会年中四季交替的变化的，他摆弄的那些花花草草如何在四个季节中重现出不同的面貌。这年当中他仍旧常约“吐火女怪”出去玩儿，听她讲她的各种室内设计，包括个设计了供男女进行性茭易的结构复杂有很多暗室的桑拿城。他就是被她吸引了，他摆脱不了她。“吐火女怪”像开始吸引了他那样，从网络到现实中，他刻也没有停止想念她，但是，她就是不能答应他，因为她对自己的男友承诺了。
如同任何果树都要结果样，他和她的关系也将在某天有个结果。那是盛夏季节之中无比燥热的天，他同时得到了两个结果：上午他从北京青年报上得知有个叫汪玲的女孩神经失常，扑向了迎面开来的地铁，在地铁站当场死了。那张报纸上刊发的大幅照片证明了死者就是汪玲，他的心情糟糕透了。在这天晚上社区又举行了个“业主消夏文艺联欢晚会”，“吐火女怪”上场了，她给大家表演的是不停地从口中喷出火舌。他在台下看着她，感觉到这是异样的天，尽管在这天他见到了社区里几乎半的人，他也并不兴奋，而他的心情十分焦虑紧张。而“吐火女怪”表演完了喷火之后，就离开了晚会现场，他到处找也没有找到她，因为这天是她约定等另个人年的最后天，在这天汪玲死了。而“吐火女怪”变成了个真的吐火女怪，他在想她到底喝了多少煤油，才能吐出口又口的火龙这天晚上他给她打了无数次电话，而她的房间那边没有点回应。他猜想她终于和男友和好如初了，这个想象让他心痛不已，他晚上也没有睡好觉。到了第二天，他知道了结局，“吐火女怪”已经在昨天吞安眠药自杀了。
消息是社区保安传出来的。他上午出门的时候，看见有辆救护车已经开走了，而保安谈论的细节让他几乎要昏倒了。他强撑着又回到家里，明白昨天他生命中的两个女人都死了。他后来把脸埋入了鱼缸，鱼缸中的食人鱼立即欢快地腾跃着，它们像铁叉和钢锯样冲击着他的脸，他在那剧烈的痛楚当中想不明白的问题仍旧是为什么人人都得不到他们的所爱，他们都像他这样被食人鱼咬了样受着煎熬。
他的脸是否成了副白骨或者他本人也变成了条食人鱼，滑入了他的鱼缸这些事情谁都不会知道了。
虹桥书吧b.r.
第88节：谁打完了所有的高尔夫球1
谁打完了所有的高尔夫球
她最近次去监狱看她男朋友的时候仍旧是兴高采烈的，不像他刚被关进监狱她好长时间都是哭哭啼啼的，而我在超市买精装食品和豪华杂志时还常看见她的脸上挂着泪痕。
在社区班车上我问她，你为什么最近变得快活了她的回答令我十分吃惊：“因为他被关进监狱了。”难道男朋友被关进监狱，女人会因此而更高兴吗
显然不是，因为她随后说：“他现在对我比过去好多了，他喜欢我去看他，而且要和我说很多话，过去他没有多少话和我讲。现在，他比过去需要我多了。不然，我们可能已经分手了。”
她肯定是十分爱他的，这点我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得出来。女人爱上了个男人，她的表情会张开，就像朵随时可以打开的花。但是，即使是男朋友被关进了监狱，她仍然爱着他，甚至比过去更爱他了，这点让我有点儿琢磨不透。她是那种身材修长的姑娘，细细的，头发和腿都很长。脸并不大，但脸庞很柔和。她在家房地产公司做销售经理，她穿牛仔裤配上休闲服或者穿两件套的西服套裙，都显得十分好看。我不认识她的时候，每次在班车上看见她，都觉得颇为赏心悦目。直到有天我替朋友打听个房地产项目，去她所在的亚运村售楼处时碰到了她，和这个叫高岚的姑娘就算认识了。
她的男朋友看上去比她大十岁左右，三十出头，高大威猛而又精明强干。他干的是古董收藏和买卖的活儿。在这个社区中，他购买了两套各百五十平方米的底层带草坪的房子。后来认识了他们俩，我被邀请看过他们的房子，那两套加起来有三百平方米的房子的客厅因为打通了的原因，有八十平方米之巨，这真的是十分罕见的私人住宅的客厅了。
在这个客厅中，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红木家具古董瓷器和些我根本辨不清楚真假的文物。实际上他的整套房子都是由这些看上去年代久远的东西填满的，他们主卧室中的那张大床，据他说是明代的，我想那床真的很结实，即使是他健壮高大而她像条颀长的海鱼起在床上折腾，那床可能连吱声都不吱下，因为我那天参观的时候下意识地推了下那床，它真的纹丝不动，就像明代漫长而又压抑和沉重的历史样。
这个叫鼓大年的古董收藏家兼经销商是近十年才发起来的，他过去当过兵，退伍后在家旧货市场做管理人员，但从此又踏上了另条道道，慢慢地他成了个古董业界的新大亨。这其中的过程我并不知情，总之他成了个成功者，然后，不久前他以买卖国家珍贵文物罪被判入狱四年。
那天警车来到社区的时候正是上午，我刚刚写完了个短篇，打算去社区俱乐部游泳的时候，看见了停在他家门口的警车。警车共两辆，辆轿车，辆带铁栅栏的面包车。两辆车的红蓝色警灯都在无声地闪着亮。没有看见人，连司机也不见，过了会儿，他们簇拥着彭大年出来了。
我对那天记忆犹新的是彭大年走在警察们中间，他的身材和形象更像是警长而不是罪犯。他也没被戴上手铐，他微笑着和身边的警察说话，而警察也在微笑地听着，显然他刚给他们上了堂文物鉴赏课。那样子真的不像是警察来带走他，像是他带领大家出发去执行别的抓捕任务。而且，他还看见了我，和我礼貌而又含蓄地打了个招呼之后，他钻进了那辆窗户带铁栅栏的面包车。
她是傍晚回到社区后知道了这个消息的，我给她打电话劝她回父母身边待段时间，在电话中我听到她在哭，她说我怎么可以在父母面前哭呢“他给我留了个字条，叫我把他没有办完的事情都办好，还叫我看好家里的切，我怎么会离开这里呢”
那天对于她定是个十分糟糕的夜晚，因为他既然被带走了，那他就不会很轻易地回来，这对她来说是个问题：他们的感情关系向何处去我想她的心定很乱。她还理不清这其中的丝丝缕缕，但她仍旧判断出她应该执行他的“纸令”：把它看好，把他没办完的事情办好。
欢迎访问虹桥书吧b.r.
第89节：谁打完了所有的高尔夫球2
“他过去当过兵，所以他和我在起的时候真的算是不苟言笑，在生活上他仍旧像是个军人，难得对我很温存。可自从他被关进监狱之后，他变了，和我说很多话，在我探望他时直很温柔地注视着我，你猜他在我第次去看他时，和我都说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在班车上，我问她。我又怎么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他和我谈起他入狱之前场没有打完的高尔夫球，因为那天球场上空突然下起了雷阵雨，而且，他们还亲眼看见串球状闪电把棵粗壮的白杨树给击倒了。所以他们不得不停止打球，离开了大雨滂沱的球场。他给我谈的就是如何打高尔夫球，他十分热爱打高尔夫球。在探视他的个小时时间里，他和我谈了所有有关高尔夫球的知识，还有他自己打球的体会，他谈得很细致很动情。”
我有些没弄明白：“可这与你们俩的生活又有什么关系”
她激动地看着我：“你还没弄明白，我是第次听他如此动情地谈件事，谈个东西。过去我直弄不明白我到底喜欢他哪点，我就是喜欢他身上的某点。现在我搞清楚了，那就是他从内心深处讲是个十分深情的人，他爱他能够关注的事物，他爱生活。”看着我仍不太明白的样子，她把话挑明了，“他那么动情和细致地谈到打高尔夫球，实际上他是在表达对我的爱，我知道他想说他像体会打球样，细致而又动情地体会着对我的感情。”
这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啊，我恍然大悟，对窗外掠过的郊区亮丽的风景视而不见，我在想，什么时候起，连售楼小姐也变得情商这么高，这么丰富了从什么时候起，女孩子们从物质女孩的群体中逐个分化成了丰富和敏感的个体了呢
“那天从监狱回来时我就在想，他肯定比细致地体会打高尔夫球还要细腻地体会着我们的爱情。”她饱含泪花地对我说。我也被个爱着和被深情地爱着的人的情感打动得眼睛潮湿了。
因为都是社区邻居，又因为都在广义的文化圈，我从内心深处和彭大年也有种亲切感。不久之后，我和高岚起去监狱探视了次彭大年。
他所在的监狱也在市郊，那里是个小型农场。第次走进监狱，我多少有些紧张。这座关押服刑期短的罪犯的监狱更像是座小花园，我后来才知道这是座模范监狱，经常接待外国参观者，因此绿化得非常好。到处都是草坪和鲜花，还有个中心喷泉，几乎看不到犯人，只是很远的地方有几十个囚犯身穿青蓝色囚服在排队打水，他们遥远地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和高岚走进探视室。
探视室像间很大的教室，分好几个区，有的中间隔着玻璃，有的则可以面对面交谈。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十几组人在那里交谈了。都是罪犯和他们的亲人。而我眼就看见身穿囚衣的彭大年，剃了光头，正坐在那里等着我们。不远处站着狱警，漠然而又警觉地四下看着。
他微笑着向我们打了个招呼，他还是那么像拍卖会上志在必得的样子，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真的身陷囹圄了。看到我来，他很高兴，第句话竟是问我的：“下回请你找套博尔赫斯的文集交给她带给我，我在电视上看见你和博尔赫斯的遗孀交谈了。”
我想起来不久以前博尔赫斯的遗孀来北京的事，我是去参加了那个文集发布酒会，除去睹玛丽亚玉儿的真容，我不过是想得到套书。“你喜欢博尔赫斯”我很吃惊。
他点头承认，然后，突然和我大谈起博尔赫斯来了。那天我记得他着重谈了圆形废墟，讲的是个人在个圆形废墟上做梦的故事，后来这个做梦的人发现自己也不过是别人梦中的个产物个影子而已。我觉得彭大年在暗示，他想告诉我他现在虽然在监狱里，但他其实就像圆形废墟中的那个人物样，不过是另个人，比如他女朋友高岚梦中的产物，或是个影子罢了。
想到这点，我觉得我的智商和高岚的情商定样高。但是，不管彭大年是谁梦中的影子，他确定无疑是在监狱里。那天我为了给高岚留出些时间，就先走了。
欢迎访问b.r.
第90节：谁打完了所有的高尔夫球3
就是在那天晚上，高岚给我打了个电话：“你走了以后，他和我谈的仍是高尔夫球。他叫我尽快学好高尔夫球，我想让你陪我练练球。就在新源里的高尔夫练习场。这你定要帮我啊。你说他让我学练高尔夫球又有什么用呢”
我答应了她，部分的原因是我也很想学习打高尔夫球。我和高岚后来来到了新源里的个高尔夫练习场，开始练球了。
这家高尔夫练习场旁边是个集贸市场，附近住了不少朝鲜族人，十分热闹，而练习场是小得不能再小了，只有室内排球场那么大。每个人身后都有个装满了高尔夫球的筐子，你不用向后看，只要伸手就可以拿上个，然后把它放在击球柄上，将高尔夫球杆向脑袋后面扬起，然后用力挥动猛击那枚小小的高尔夫球，那个小球就飞向了不远处的防护网，并弹落在地上。在高尔夫练习场打球是十分枯燥的事情，因为你要千篇律地挥动球杆，打那些似乎永远也打不完的高尔夫球。
“这比推销套房子要难多了。”在练球的间隙，高岚满头大汗地这么对我说，“可他让我练，我就定要练好。我爱他我现在是他的手和腿，我就要把他交代的事情都办好。”
我用力地挥动球杆，击飞了枚高尔夫球。“你想过你们的未来没有”我问她。
“未来我当然会等他出狱，然后和他结婚。”高岚坚定地说。
“可你说他在监狱中对你比在外面还要好，你还是让他在里面多待几年吧。”我开玩笑说。
“不，他很快就会出来了，他在里面待不了四年，也许两年多就出来了。他定会争取到减刑的。”
高岚练习高尔夫球很快就派上了用场，不久之后，她就在彭大年的指令下，组织了次高尔夫球比赛。那天共有七八个人打球，地点是在顺义的国际高尔夫球俱乐部。靠着彭大年的纸条，这场由平时每场五万块元降到了万元钱。那天我没有去，因为我知道她请的都是些古董商和外国商社驻京机构的代表，是些重要的他们的“圈里人”，我是不便参加的，尽管高岚热情地邀请我去，我还是决定不去了。其实我完全可以装成个高尔夫球童，帮他们推车和拾球，但我实际上年龄太大了，眼就会被认出来的。我渐渐明白了，彭大年把高岚作为他失去自由之后在监狱外的胳臂和腿，来帮他做他根本无法继续完成的事。彭大年是个即使在监狱里，也要让自己的事业继续推进的人，高岚，这时候就成了他最好的帮手了。
于是我获得了个全新观察人性的角度与机会。对高岚来说，她爱他，因此她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当他关进监狱之后，按她的说法，他们之间日渐趋冷的情感又重点燃起了激情，至少对于她来讲是这样，这时候，她觉得自己比过去更为他所需要，她沉浸在种爱的激情或者是爱的想象中。他指挥她收购他想要的东西，帮助她了解文物知识，让她逐渐地学会他过去的生活方式，并且让她变成了他的代言人，进入到了他过去的关系网和人际圈中，而这切，都是从她去学打高尔夫球开始的。而她因为爱他，才去做了这切，但是，如果她知道他在利用她的爱来做这切时，她又会作何感想她会怎么样
又有次，我是个人去探望他的，我们漫无边际地闲扯，我知道他因表现好，已经被减掉年刑期了。我们谈到了爱，我认为中国的中产阶层没有爱。我发现这个话题对于他来讲似乎十分敏感。
“当然有爱，我和高岚，我们没有爱吗”
“中产阶层除了自己的家人和孩子，他们很少爱及他人。他们是谨小慎微的保守的群人。就像越穷的人，捐的钱也越多样。”
“我最近又在读博尔赫斯，他的首叫老虎的金黄的诗中，说到了只在栅栏里来回走动的老虎。”他岔开话题说。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那只老虎可你显然在笼子外也有帮手啊。”我的玩笑话让他很不自在，他知道了我对他和高岚的看法，他盯着我说：“你可能觉得我在利用高岚。实际上不是这样。你知道，因为入狱的原因，我没有打完场高尔夫球。这使我很恼火，我当然不想被罚出场，我要继续打完这场球。我让高岚帮我打，这当然不会有问题。”
虹桥书吧.r.
第91节：谁打完了所有的高尔夫球4
“可你利用了她对你的激情与爱，她对你就像根高尔夫球杆，对不对”连我都惊讶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是这样的，你不能这么说我。你并不了解我们的关系。”他显得很生气，然后，他眯起眼睛看着我，“你爱上了高岚，哈，对不对，是这样吧”
我愣了下，我爱上了高岚吗
我后来个人去新源里的高尔夫球练习场打球的时候也在想着这个问题，我爱上了高岚吗我想我会得出答案，就是我并没有爱上她，但我为什么会对她和彭大年的关系如此关注呢我很专注地打那些球，可我的思路却总是要回到那个问题上去，这使得我的球打得心不在焉。但我仍旧打完了所有的高尔夫球，这时候如果有人问我是谁打完了筐子里的高尔夫球，我就会告诉他是我打的，是我打完了这些高尔夫球。我明白我有些心神不宁是有原因的，因为我已经预感到了高岚会发生些什么。从她开始学打高尔夫球那天起，她就在她的爱的激情驱使下，成为彭大年的工具。这是他们的爱的关系，实际上所有的恋人都是样的，只要你心甘情愿，愿意为你的恋人做任何事，那么这切都是无可厚非的。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我预感的想象会变成现实而已。
时间在飞逝而过，对于博尔赫斯来讲，时间是他的小说的主人公，而不是那些人物。他毕生面对的主题就是时间。这段时间中，我亲眼目睹了社区天天完善起来，些人搬来了，些人又走了，像东北人王元朗。有时候我仍旧可以碰见些熟人，比如黄声远，但据传他已得了精神病了。可为什么没有来人把他关进医院呢
而高岚和彭大年的关系依然十分牢固，这是我真没想到的事。高岚的确非常爱他，开始她去看他还是社区中的个话题，因为大家都认为他们的关系长不了，没有任何个成年女人在今天可以熬得住好几年不碰男人的真血真肉的。可是奇怪的是，高岚并没有和任何人有腿，即使度传说她和我会有腿，但她也有意识地避开了，后来我们之间的交往并不多。她照例在召集些彭大年的“圈内人”去打高尔夫球的时候，打电话给我，也邀请我去，但我仍旧不会去的。要是我想打高尔夫球的话，我自己个人会去新源里的高尔夫练习场的，在那里，我会个人把我身后所有的高尔夫球都打完，我不定非要真的到高尔夫球场上去打场，那是场要五万元钱的运动啊如果我没掏钱，我会很内疚，也就不会去了，因为我还不属于可以随便打高尔夫球的阶层，而彭大年，则已经是那个阶层中的人了。
后来，高岚果然出事了，警察是去高尔夫球场带走的她，和彭大年同样的罪名。我是后来才听人说起当时的情景的，说是有几个著名的古董收藏家和外商，十分惊愕地看着她被带走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许他们心里很清楚。我预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因为开始我见彭大年时，我就知道有天,他会让高岚有这样的命运。高岚后来因倒卖文物被判了三年,这是很轻的徒刑。有很多人帮她活动,她没有被判得更重些。
两个月后，彭大年被提前释放了。他特地邀我起去北郊的清河劳改农场看高岚。那是个十分阴冷的日子，已经是深秋了。农场四周大片大片的芦苇都黄了，风吹动它们发出的声音悲哀而又凄凉。
和高岚的见面于我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现在，她和彭大年刚好换了个儿，她看到我们很高兴，尤其是彭大年，他似乎显得十分内疚。而高岚却说：“我会很快因表现好而提前出来的，你定要等我出来，如果你和别的女人结了婚，”高岚这时候突然变得恶狠狠的了，“我就会杀了你”
近几年我有时候会看到因为债务原因，有法院的人来社区里封了某个业主的房子，作为抵押待拍卖的财产，除此之外，社区中很少有人与警察发生关系，而像彭大年和高岚这样轮番入狱的对儿，实在是十分罕见，我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无常。而彭大年出狱之后，事业似乎越做越大，而他也常去劳改农场看高岚，我觉得他们的关系比过去显得更好了。这真的是十分奇怪的对儿，我觉得他们之间定有什么约定似的，注定要把彼此的命运纠缠在起，根本无法拆开他们。
有天彭大年邀我和他起去顺义国际高尔夫球场打球，我这是第次上场打满二十洞的高尔夫，所以特别兴奋，但由于我太激动，反而打得糟透了，倒是彭大年打得好极了。后来，我们来到了条小河边，他忽然仰天长叹声说：“其实我过去真的点儿也不爱高岚，从来没爱过她。我就是利用她在外面帮我做事。但是，那天她说如果我爱上了别的女人，她就杀了我时，我知道那时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这是我内心之中第次涌动出比爱高尔夫球更强烈的感情。”
.r.虹桥 虫 工 木 桥 书吧
第92节：他总在和他的马说话1
他总在和他的马说话
个人和另个人有感情，总要有很多话互相讲。个人和个动物有感情，人会讲话，可动物不会，他也会有许多话讲吗
温铁军就有许多话要对他的马讲，尽管他的马不会说话，高兴或愤怒的时候总会嘶鸣，可他似乎总在和他的马说话。我有好多次看见他，他总是在和他的马说话。就好像他的马可以听懂他讲的话似的。
我第次看见温铁军时吓了跳，当时他骑着匹高头大马，从社区大门口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脸上还画了些油彩，还有头在风中披散的长发，十分坚毅勇武，就像是个印第安人来到了社区。我认出来他是“婴儿”乐队的主唱兼贝司手温铁军，他的艺名叫白豹。
温铁军的乐队已经走红了十年，也是个老牌的摇滚乐队了。后来乐队走了下坡路，虽然没有解散，但也是江河日下了，于是温铁军就在社区中买了套房子，又在离社区不远的地方搞了个马场。他从内蒙和河北买了十几匹马，就从摇滚歌星变成了驯马者。
那天我在社区出口碰见他，实际上他是去社区俱乐部表演马术的。在社区俱乐部门外的露天小广场上，社区的管理者正在进行次叫“尊利大使”的行动，即社区的管理者向社区的业主们宣讲业主应有的权利和应尽的义务。其间穿插了个著名电视节目主持人他也是社区住户之的签名售书活动，再有就是白豹温铁军的马术表演了。
他的打扮实在像个印第安人，而他的马术也相当精。那天他的表演棒极了，我觉得他的马就像是他的自行车样，他把它玩儿得很溜。那马仿佛是匹木马，而他在上面翻腾不已我就是这种感觉。大家疯狂鼓掌，后来他觉得不过瘾，又拿着电贝司给大家唱了几首老歌，把活动推向了高嘲。
后来我常去他的马场，他的马场离社区不远，在面小湖边上，那里正被开辟成个郊区公园。这个公园很大，而公园的角就是温铁军的马场，平时除了写歌，他就是在他的马场养马驯马。
“我从小就喜欢马，不唱歌了我当然要养马玩儿，”我去马场找他时他对我说，“我的马就是我的兄弟，我的儿女。”
他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了，因为他有个老婆，这个老婆还给他生了对双胞胎儿子。我原来以为摇滚歌星生都是叛逆人物，他们不喜欢家庭，不会有孩子，只喜欢女人而不要妻子。因此，当温铁军不唱歌了之后变成了个温和的父亲，还有个温柔的老婆，他过上了“二百平米几匹马，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凡生活时，也让我吃了惊。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叛逆的人，到定年龄，无论男女，都会按着个既定的方向履行人生的使命，谁也不会真正超凡脱俗。就连妓女，很多也是想挣几年青春钱，然后开个小店或是找个老实人过辈子，谁能叛逆到底
“马自从被人类驯服以后，就是人类的好朋友，它们有和人类相通的品性。”每次我带着几个朋友去他的马场玩儿，他都要给我讲讲马经，如何驯马相马和马交流。但，温铁军养马只是养马，他不搞赛马和赌马活动，他养那些马就像养了些宠物，不过他养的宠物比许多人养的小狗小猫要大，所需要的空间也大很多而已。他只是养着马玩玩儿。可后来，他把他的马都杀死了，还把它们制成了好多种装置作品，这就十分令我吃惊了。我听说了作曲家黄声远吃掉了他的狗的故事时以为那是必然的，可当温铁军把他的马都杀了，这次我真的是目瞪口呆。
欢迎访问b.r.
第93节：他总在和他的马说话2
这切源于他有个精神病母亲。温铁军的父亲几年前去世了，所以他把他母亲接到北京来住了。这是在他已经有了老婆和对双胞胎儿子之后，也就是年多以前，他才把母亲接过来的。但是，自从他父亲在老家去世以后，他母亲的神志就渐渐地有些不清楚了。她总是喜欢坐在他家阳台上，向远处看。这都是温铁军告诉我的，说他母亲经常看到各种幻象，比如，她经常看到40年代末自己的丈夫骑马第次和她相遇的情景。那实际上是温铁军在骑马穿过社区。
她看到儿子后就说：“我看到你爸爸了。他们叫他温排长，他来了，骑着马，就在后院重新给他的马钉马掌呢。”
温铁军就对母亲说：“妈妈，你看见的是幻觉。我爸爸已经去世了。你看见了1948年的他，而现在是1999年啦。”
“不可能，”她固执己见，“我就是看见他了。”
“可这明明是幻觉嘛我父亲当然已经去世了。”温铁军有些生气了，“妈，你有毛病了，你承认不承认”
她不说话了，似乎有些醒悟，觉得自己看到的的确是个幻影。而这时，温铁军和妻子都十分惊异地瞪眼看着她。
这是我向温铁军学骑马时他告诉我的。“我是发现我妈妈有这种幻觉之后，才觉得她的精神是处在种多层分裂状态。可能她过去也是这样，我父亲去世之前有次她给我打电话，说她看见了很多人骑着战马，举着战刀向村子里杀过来。那仍旧是1948年的印象，可见我妈妈年老了以后，过去的幻象就开始出来折磨她了。”
我对精神病人点儿也不了解，我只记得小时候同大院有个精神病人，他总是在寻找自己的脚印，刚向前走了段，他就又回头沿着实际上已经看不见的脚印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自己转晕了。精神病人的世界是个十分独特的世界，大多数正常人已经被社会伦理道德法律法规和文化本身完全规范成了没有太多个性的人，精神病人的精神则是完全解放的。所以，温铁军和我遛马时给我讲他母亲，我总是很愿意听。
他的十几匹马都被他养得膘肥体壮，有空他就要去遛它们，和它们说话。当然，他对每匹马说的话都是不样的，我在远处听不见，我只看见他的嘴巴在动，而那马听他说了阵子之后，就奔跑得十分有力了。
“和马要经常交流。我的马已经能听懂我说的话了。它们很愿意我和它们讲话。”他对我说。
的确是这样，他和他的马说话的时候，马们虽然不讲话，但个个都时而嘶鸣时而扬起前半身用两只前蹄在空中乱刨几下，显示了他的话对它们的心灵刺激。
“马也是有心的。马和人心有灵犀点通，它们什么都懂。”
对他的这种说法，我是不太相信的，马充其量也不过是动物，动物与人的交流再充分，也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充分。
“所以，当我母亲搬过来住以后，我就试着多和她交流交流。她把我养这么大特别不容易。”
“你妈妈喜欢你的马吗”
“她至少不讨厌马，因为我爸爸解放前和她初次相识的时候就是个骑兵。但是，她到我的马场时，我的马都怕她。”
“怎么个怕法”
“它们阵嘶鸣之后就四下散开，逃之夭夭，好像我母亲是个怪物。我很奇怪，我的马怕我妈妈，她可是个十分慈祥的老太太啊。”
“女人年老了都有些半神半巫。你妈妈可能就是这样，马有第六感觉，它们看见了你母亲身上的巫气，所以有些怕她。”
“有些道理。我的马总是躲着我妈妈，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办法。”
“你应该帮助你母亲分清幻觉和现实，让她明白这完全是不样的。”
“我想努力试着这样做。”
温铁军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