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愣,定神看清了是紫鹃,忍不住小跑着上去,拉了紫鹃的手,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呀,真的是你,紫鹃姐姐,你,你当真这样快就来了?”
“王妃一直都惦记着你家奶奶,奈何她也事忙分不出闲,才叫我先送些东西过来。”说着转身往那女仆手里,塞了一小块散碎银子,“辛苦大娘引路,绣橘妹子既在这里,大娘也自去忙吧?”
那女仆捏了捏,估摸着能有两三钱重,登时眉花眼笑,千恩万谢,犹自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左右再无别人,紫鹃格格地掩嘴笑了起来:“贵府上的这些个大叔大娘,倒也热络。”
绣橘无奈地冲着那妇人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儿:“你都瞧见了,全都是势利鬼,平日里就算是我们奶奶,也未必叫得动他们。”
“成啦!”紫鹃按着绣橘的肩膀,将她转了个身,“王妃这不让我来瞧二姑娘了?快快带我进去吧!”
绣橘这才想起,又指了指里边,贴着紫鹃的耳朵,悄声说:“紫鹃姐姐你这回可来得巧了,我们姑爷他今日……”
她的话才说了半截,突然门内传出一声凄厉而短促的哭喊,跟着是一串男子暴怒的吼叫。
绣橘的面色骤然变了,咬着牙低骂:“不用说,又是那个混账在作践人了,姐姐来得正好,这一回莫让他得了好去!”
说着一拽紫鹃,匆匆跑了进去。
果然远远的,又听见一个女子断断续续的呼痛声、哭泣声:“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啊,你打死我算了……”
原来这一天,孙绍祖闲在家中,百般无聊,就拿了些春宫册子来看,看到得趣兴起,硬要拉扯迎春,宽衣解带,依样演练。
迎春本是大家闺秀,性情拘谨,加之又厌恶孙绍祖粗鄙,如何肯同他做那样羞耻之事?
孙绍祖舔着脸纠缠了一会,迎春仍是百般不肯,惹得他心头火起,便在屋里逮着迎春一通好打,又去撕扯她的衣裳,全不顾外头还有丫鬟们在。
绣橘和迎春主仆情厚,又仗着有紫鹃在,明知不妥,仍气急败坏地门上一阵拍打,口中嚷着:“姑爷,姑爷,快别闹了,有客人到了!”
孙绍祖看着迎春在自己铁拳下,柔弱无助地婉转娇啼,衣裳不整,雨打梨花的模样,更是血脉贲张,恨不得立刻逞威,又听见绣橘的叫声,更是嘿嘿狞笑:“小蹄子,敢拿话哄你大爷,是想也进来,跟大爷玩个一龙双凤么?”
孙绍祖本就觊觎绣橘,只碍着她的性子有些刚烈,不比迎春懦弱好摆弄,此刻正在乱性的头上,哪里还按捺得住,他对迎春早没了多少兴致,正好拿绣橘来顶缸。
孙绍祖在家中强横惯了的,主意打定,立马打开房门,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揪住绣橘胸口衣襟,用力往自己怀中一带。
只听绣橘一声尖叫,冷不防一头栽进门去。
孙绍祖搂着绣橘,胡子拉碴地往她脸上乱亲,一只禄山之爪又去捏她的胸脯,嘴里胡言乱语:“小蹄子,让你叫,再大声销魂些儿,大爷爱听着呢!”
绣橘又羞又急,挣扎哭喊着:“紫鹃姐姐救我,紫鹃姐姐救我!”
紫鹃一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床边有个女子坐在地上,披头散发,遮了小半张脸,两手抱在胸口,不住的啼哭,正是二姑娘迎春,刚吸了一口凉气,又听到绣橘的呼救,发现她被个身形粗壮,容貌粗野的男人抱着轻薄,想来必定就是迎春的夫婿孙绍祖了。
明知道眼前就是家主人,紫鹃也顾不上许多了,叉腰指着孙绍祖,厉声喝斥:“你快快放了绣橘!”
孙绍祖情谷欠高涨,头脑昏热,已然不辨东西南北,见又来了个俏生生的姑娘,姿色更在绣橘之上,虽然感到眼生,也不暇细细盘问,马上撇了绣橘,□着来捉紫鹃。
“哪里又来一个美人儿?看来大爷今日艳福不浅啊,你们都莫要急,大爷我一定露水均沾,啊哈哈哈!”
一只骨节突兀的大手,当胸抓了过来,紫鹃可不是迎春、绣橘之流的弱女子,怎可能让他得逞?
直接的反应,就是机敏的一矮身,从孙绍祖的胳膊下钻过,而后找准他的腰眼,飞起一脚,直踹上去。
孙绍祖满以为能轻易得手,没想到眼前一花,已没了美人儿的影子。正在犯懵,腰间陡然一痛,整个人向前扑跌,月夸下肿胀胀的重压在硬邦邦的地上,更是痛得龇牙咧嘴,哇哇乱叫。
若照着紫鹃的真实性子,必然还要狠狠的给他再踏上一脚。
但转念一想,如今自己是北静王妃的丫鬟,到孙府上是来做客的,便强忍了怒气,居高临下冲着孙绍祖冷笑:“孙姑爷,你就是这般待客的么?看来枉费了我们王爷、王妃的一片好意啊?”
孙绍祖正痛得冷汗淋漓,谷欠火早已灭了大半,又听见“王爷、王妃”,脑中嗡的一响,赶忙一骨碌坐了起来,直着眼睛上下打量紫鹃,战战兢兢地问:“姑,姑娘是何人,说的又是哪位王爷?”
紫鹃略略向前倾了身子,嘴唇一勾,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回孙姑爷的话,婢子是贵府奶奶的表妹,北静王妃的贴身丫鬟紫鹃,奉王妃之命,送些御赐的宫缎来给奶奶,顺道问候她过得如意不如意。”
这番话听得孙绍祖魂飞魄散,自己竟然当着紫鹃的面,殴打北静王妃的表姐,施暴她的丫鬟,还意欲调戏王府之人,回头这丫鬟要是在北静王夫妇跟前,告上一状,自己这后半辈子的前程,就算是彻底毁了,没准儿还有更厉害的苦头要吃!
孙绍祖纵然粗暴,却也不是全无脑子之人,明白了厉害,慌忙先从地上扶起迎春,跟着连连给紫鹃打躬赔罪:“原来是紫鹃姑娘,都怪我一大早多灌了几盅,这会子还昏头昏脑的,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大量,在王爷和王妃跟前,多为我遮遮丑才好。”
紫鹃深知黛玉本不想仗势压人,就是让自己来给孙绍祖提个醒儿,莫再过分欺负迎春,如今这厮既长了眼色,又正好给自己拿捏到一个痛处,想来也该领到教训了。
于是她落落大方地说:“孙姑爷快别说这话,您是主子,紫鹃是丫鬟,怎么当得起?姑爷既是多吃了酒,才吓到了奶奶和绣橘妹子,我自然不会告诉王爷、王妃的,只王妃素来爱惜表姐,还请姑爷日后也多爱惜些奶奶才是。”
她这番话不卑不亢,软中带硬,说得很是聪明,直敲打在孙绍祖的要害上。
孙绍祖见紫鹃不气,这才稍稍放心,忙命绣橘替迎春理妆,自己则叫人来收拾屋子,又让紫鹃的坐,招呼茶水,好生殷勤周到。
迎春、绣橘看在眼中,心知黛玉和紫鹃的用意,俱都十分感激。
正文 85
回府的路上,紫鹃抱膝坐在马车里,越想刚才的事,越觉得乐。
送她出来的时候,绣橘古怪兮兮地问,紫鹃姐姐你几时力气变得这样大,一脚就把我们姑爷给踹翻了?
真相当然不能告诉她知道,于是紫鹃也只能装作吃惊,反问绣橘你是不是吓坏了,我几时踹过你们姑爷,我只不过躲闪了一下,是他自己冒冒失失地栽倒的。
绣橘虽然听得糊里糊涂,但她和紫鹃自小混在一处,知道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怎可能踹得动孙绍祖那样的粗阔男人?
如今她比先前飞扬爽朗,也是跟着林姑娘嫁到北静王府,事事顺心,开怀得意罢了。
她只道真是自己慌乱之下看花了眼,忙跟紫鹃道歉,又再三叮咛得空了一定再来,否则日子一久,就怕孙绍祖故态复萌。
想着绣橘又是期待,又是惶恐的模样,紫鹃真是感慨万分,迎春好端端的一个千金小姐,只因嫁了那么个货色,今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苦要受
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命运莫非真的只能由嫁人来决定么?
迎春已是如此,那么林姑娘呢,自己呢?
紫鹃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马车到了北静王府大门口。
她本该从角门入内,但人在车厢中,听见外头一声马嘶,令她不由掀开帘子,向外望去。
只见王府门口停着另一辆马车,要比自己的油壁车高大气派许多,车顶盖的一角,悬挂着一对牙牌,白底黑字书着“顺天府”的字样。
大门前台阶之上,侧立着一个身穿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他的随从正将一张名帖,递给王府的守门人。
坐在紫鹃身边的小丫头格格笑起来,指着那个官员模样的男子说:“紫鹃姐姐,我认得他,他是顺天府的府尹贾雨村。”
贾雨村?紫鹃心头一动,这倒是《红楼梦》里的一个人物,好像还不是什么好东西。
“乱说了,你怎么会认得府尹大人?”紫鹃故意拿话套那小丫头。
“我自然认得的,去年王爷生日,贾大老爷也来道贺,我在酒席上伺候着,魏管事唱名的时候,我都一一记下了!”小丫头洋洋得意的说。
“你记下来做什么?指望有一天,哪个老爷,跟王爷讨了你去做小老婆?”
“哎呀紫鹃姐姐,你可真是坏!”
两个女孩子在车厢中厮闹作一团,紫鹃玩归玩,却暗自多了个心眼,不知道这贾雨村上门来做什么,这厮断不是好人,可别叫他坑了王爷和王妃才好。
紫鹃来到正房,打算将孙府之行的情形,回禀黛玉知道,谁知走进房中,发现北静王也在,正和黛玉在窗下弈棋。
原来今日衙门里没甚要事,水溶午间就回来了。
紫鹃一脚已跨进门内,水溶也看见她了,不好马上就退出来,只得躬身叫了声“王爷、王妃”,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滴溜溜地拿眼神瞅黛玉。
水溶也很知趣,见紫鹃这般神气,不由莞尔一笑:“你们两个,可是有体己话要说,我听不得的么?好好,我这就回避了。”
说着真的起身,做出要走的模样。
紫鹃连忙退了一步,低着头嚅嚅地说:“我,我哪有话敢瞒着王爷,王爷王妃下棋吧,我下去做事了。”
跟着向水溶和黛玉拜了拜,转身正要走,又听见一声“紫鹃”,这一回却是黛玉叫住了她。
“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你有话就这里说吧,不妨事的。”
紫鹃有些惊讶,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水溶,黛玉容色平静,微微带笑,水溶果然坐了回去,也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似乎真的很有兴致想知道。
她立时哑然失笑,王爷和王妃那是什么关系?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呐,自己居然想着有什么事,需要和王妃一道儿瞒着王爷的。
她当下振作精神,清了清喉咙,将今日到孙府去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自然把孙绍祖逼滛迎春,轻薄绣橘,以及自己放倒他的细节给隐去了,只说孙姑爷不知闹了什么不痛快,拿奶奶和绣橘出气。
水溶听了连连摇头,口气中也听得出愠意:“这个孙绍祖,堂堂七尺男儿,又是朝廷命官,却在家中欺凌妻小,真是个无行之徒!”
听了这话,紫鹃登时放心了,纵然今后她整治孙绍祖的话传进王爷耳朵,想来也不至于吃他责骂。
“嗯,就是这样。”黛玉听紫鹃说完,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只问二姐姐就好,他们夫妻之事,却是不该插手。”
“夫人若是觉得闷,倒不妨请你这位二姐姐多过府坐坐,彼此多谢乐趣,也省得她在家受气。”
“多谢王爷,我知道了。”黛玉微微一笑,内心对水溶的理解很是感激。
眼见他们夫妻眉目传情,紫鹃又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了,正预备识趣退下,门外却先来了个人,是王府的大管事魏仁博。
“王爷。”
“进来说话吧。”
魏仁博进了屋,又给黛玉行礼,方才双手将一张名帖递给水溶:“门上的人禀告,说是顺天府尹贾雨村贾大人,要求见王爷。”
水溶接过名帖,扫了一眼,感到有点意外:“这个贾雨村,倒打听了我今日不在衙门里,我与他只是同僚,并无深交,又是为了什么事而来?”
黛玉一听是顺天府正堂到访,恐水溶为了陪伴自己而拒见,忙催促他:“既是府尹大人来了,王爷还是见上一见吧,或许真有要事商议也未可知?”
顺天府尹毕竟不是寻常人物,水溶也怕误事,于是歉意地笑了笑:“中途弃局,实是失礼,还请夫人见谅,我去去就来?”
“王爷正事要紧,这一局棋又算什么,让紫鹃陪我下完就是了。”
“好,那我去了。”
水溶命魏仁博请了贾雨村进来,自己则到前方的客厅等候。
北静王走后,紫鹃仍在琢磨,贾雨村究竟为了什么而来,朝廷大事她不懂,也没兴趣,但她有一个很深刻的认知,那就是贾雨村是个坏蛋,跟他牵扯上关系,一准没有好事。
见紫鹃愣愣的干站着,黛玉便唤她:“紫鹃,紫鹃?”
“啊?王妃,什么事?”
“想什么呢?过来,陪我下完这盘棋吧。”
“下棋,我不会啊?”
黛玉正坐回炕上,仔细打量案上的棋局,一听紫鹃这话,不禁抬头看她,眼中尽是惊讶之色。
“咦,你不会下棋?”
“是啊,看到这些黑的白的,我就头……头晕……”
紫鹃答到一半,见黛玉这副表情,才恍然想起,糟糕,莫不是那个货真价实的紫鹃,是会下围棋的?
她讪讪地咧了咧嘴唇,有些胆怯的偷看了黛玉一眼,又心虚的低下头去。
好在黛玉只审视了她一会,既而幽幽地叹了口气:“是了,有过那样的遭遇,你忘记了也不稀奇,都是我害了你……”
原来,黛玉只道紫鹃种种古怪的变化,都是因为投湖自尽,又“死而复生”造成的。
自己也是死而复生的,今昔种种,恩恩怨怨,迥然不同,紫鹃忘记了下棋,又有什么稀奇的?
想到这里,黛玉对这个情同姊妹的贴身丫鬟,更是满心的歉意和爱怜,向紫鹃招了招手:“不会下棋打什么紧,我重新教过你吧。”
黛玉是一片冰心,一腔好意,紫鹃却忍不住在肚子里叫苦,那横七竖八的格子、棋子,她真是看得眼晕,哪里会有丁点儿的兴趣?
无奈也只好硬着头皮坐下,黛玉手把手地教了一会,可惜紫鹃真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弄得她也没了耐性,也只能作罢。
“今儿个先到这里吧,我有些乏啦,想略略歪一会儿。”
“好好,王妃且歇着,我出去吩咐厨房晚上的点心。”
紫鹃如蒙大赦,赶忙扶黛玉坐到贵妃榻上,又搬过一个靠枕,让她舒舒服服地拥被躺着,再点上甜甜的一炉子香,这才告退:“王妃若要叫人,豆蔻和葳蕤就在外头逗鸟儿呢。”
“嗯,你自管去吧。”黛玉慵懒地挥了挥手,阖上了双睫。
紫鹃从正房出来,站在纜|乳|芟拢废蜃帕髟朴朴频那嗫眨粑艘淮罂谛孪士掌睦镒芩惴潘上吕础?br />
刚才真是侥幸,险些就要在林黛玉跟前露短,再这样相处下去,必定是越暴露越多,迟早的被她知道,自己这个“紫鹃”,是个冒牌货。
瞧他们夫妻间的情形,已非黛玉初嫁时可比,她现在是北静王妃,始终王爷才是他最亲近之人,是她终身的依靠,纵然有一天,知道了曾经相依为命的“好姐妹”是假的,她也不会太伤心失望了吧?
想到这里,紫鹃的胸口飘荡着一丝欢喜,却又空落落的。
林姑娘算是苦尽甘来,得到了最好的归宿,只有自己,在这个异世界漂泊,无根无依,更莫要说归宿了,才是唯一孤独的时空流浪者吧?
她思绪飘荡,情怀起伏,原本倒是真是要去厨房,脚下却不知不觉,往王府待客的正厅方向而来。
哎,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能驻留多久,却始终还是关心林姑娘,这个躯壳留给自己的隔世感情,依然渗入灵魂,越来越自然,越来越密切了。
说不定哪一天真离开了,林姑娘未必十分痛楚,自己反而更加难受。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人都到这里了,姑且瞧瞧贾雨村那家伙翻什么花样,反正偷听人说话的事,也不是头一回干了,只要放机灵些,别被人发现了就好。
王爷虽然聪明,终究和来自另一世界的自己不同,他未必就知道贾雨村不是好人,万一被他巧舌如簧地诳了去,那可大大的不妙!
自从觉察到黛玉和水溶之间,情分越来越亲密,紫鹃不觉也把水溶当做“自家姑爷”看待,将关心黛玉的心思,移了一份在他身上。
王府除了那个围起来的新建院子,其他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紫鹃都已经很熟悉了。
她蹑手蹑脚地钻进垂花门,穿过庭院,绕到一丛芭蕉叶掩映的假山背后,正好其上隔着一条走廊,就是北静王日常接待客人的正厅。
尽管还有点儿距离,好在此处甚是安静,家人不敢打搅王爷和客人叙谈,都远远地避开了,反而没有一丝儿的杂音干扰。
紫鹃屏息凝气,集中精神,尽量将听力提高到最灵敏的程度,微风倒也能把厅上二人的谈话,断断续续地吹进她的耳朵。
然而,听见的头一句话,就把她吓了一大跳。
那该是贾雨村的声音似乎在说:“王爷息怒,那刁民敢诬陷王爷强占他的妻子,下官是断断不会放过他的!”
强占别人的妻子?北静王?什么跟什么呀?
紫鹃实在难以将温文儒雅,风仪非凡,又对黛玉百般爱惜的水溶,和“强占□”联系起来!
正文 86
外头脚步飒沓,听见贾雨村连声说:“王爷请留步,下官这就回去,细查原委,随时恭候王爷大驾!”
水溶则是淡淡地说:“有劳贾大人了。”
原来是水溶和贾雨村叙谈已毕,正走出客厅。
王府总管魏仁博送了贾雨村出府后,水溶独自一人仍在在台阶之上,负手徘徊。
紫鹃听他的脚步声,偶尔还夹着一两下叹息,就知道水溶的内心,必定也是十分为难。
她刚刚藏在这里偷听,虽然断断续续的,入耳不是十分真切,但大致情形也弄明白了。
早年娶了个小老婆,没想到却是和别人有了婚约的,如今她夫婿照上门来,要索还老婆,还告上了顺天府,这事的确有够乌龙。
要说北静王并不理亏,当年也是老王爷做的主,他怎知道人家是有未婚夫的?
可那个叫董什么的,又更占着些理儿,他和李姨娘,那是正儿八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不能说抢占他老婆的是当今郡王,就该忍气吞声?
那个姓董的有胆子跟王爷叫板,可见也是个有骨头的,奈何遇着个没骨头的贾雨村,竟先将他给卖了,倒不知道王爷会怎样处置?
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大都会的女子,紫鹃打心眼里是厌恶透了男人的三妻四妾,王爷虽对王妃极好,但在这件事上,总是不大完美,就不信王妃心里,没有这个疙瘩。
不管他爱不爱李姨娘,男人大多是面子第一,何况还是堂堂郡王,自家有名分的女人,纵然只是个摆设,又怎肯双手奉送出去,让人取笑他没本事?
紫鹃突然觉得,水溶再怎么纠结,姓董的再怎么倒霉,都及不上李姨娘委屈可怜。
自己冷眼瞅着,李姨娘在王爷心目中,压根就没有什么存在感,王爷一年到头跟她见的面,说的话,加起来只怕还没有自己这个丫鬟来得多。
既是这样,何苦非霸占着人家不放?
紫鹃突然对水溶生出了一丝不满,如果他能高抬贵手,放了李姨娘跟那个姓董的走,对李姨娘也好,王妃也好,何尝不是两全其美。
北静王该不会为了两个女人,抹下这个面子吗?
她想着想着,有些儿恼火,不觉用力扯了一把身边的草根,动作大了些,带动大芭蕉叶哗啦啦的一阵乱响,吓得她赶紧蜷成一团,大气儿也不敢多出一口。
好在水溶也是满腹心事,不曾多留意,脚步声渐渐的远去了。
服侍北静王夫妇吃晚饭的时候,紫鹃悄悄留意,见水溶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晚饭后,对黛玉说另有公务需要出去一趟,吩咐紫鹃给他找出来那件黑貂大氅,又让蔡生贵家的准备一顶便轿,在角门上等候。
目送水溶一身黑衣,仅由一名家人在前方掌着灯笼,脚步匆匆的绕过回廊,投入夜色之中时,紫鹃敏锐的觉察到,黛玉的秀眉似乎微微一蹙。
王爷此行,显然是多方低调,不想招人耳目,王妃明显也是注意到了。
紫鹃猜想着,他多半是去了顺天府,那个姓董的,也多半是会被他授意贾雨村,一通训斥后赶出京城地面。
算了,王爷既不提,就是不想王妃知道,自己何苦去说,白白给她增添烦恼。
贾雨村跟在北静王身边,口中不住告罪,将他往客堂引领,又忙不迭的吩咐家人奉茶。
北静王落座后,贾雨村站在下首又是一番告罪:“实是不知王爷今晚就来,下官多有怠慢,多有怠慢。”
贾雨村身穿家常便服,帽子还有点儿歪斜,适才他正在桌上,和妻妾们搓骨牌玩,没想到家人来报,说是北静郡王来了,吓得他慌忙滚下牌桌,也不及整理穿戴就匆匆出迎。
“贾大人请坐,本王有几句话,想请教大人。”
“是,是,下官一定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贾雨村见北静王也不喝茶,神情严肃,也不敢再跟他客套,忙侧着身子,在一旁危襟正坐,恭恭敬敬地洗耳恭听。
“顺天府虽接了诉状,但并非开堂审理,也就是说,本王尚不是被告?”
“啊啊?王爷何出此言,下官怎敢将王爷当被告看待?”
贾雨村吓得再度起身,向北静王连连打躬。
“不!”北静王抬手止住贾雨村,正色地说,“既然董润良状告本王,他日开堂审理,本王自然就是被告,一切多有不便,故此想趁现在,请贾大人先行个方便。”
“王爷有何吩咐,但说无妨,下官力之所及,自当效命!”
贾雨村心中一阵窃喜,心想北静王趁夜微服到访,所托之事必不光明,很可能是让自己驳回董润良的状纸,或是将他驱离顺天府的地面。
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只消漂漂亮亮地替北静王办了,还怕日后他不肯提携自己?
“烦请贾大人将董润良请到这里,让本王见上一见?”
“什么,王爷要见那个董润良,现在么?”
“对,可方便么?”
贾雨村没有想到,北静王提的是这个要求,意外得瞠目结舌,愣了好一会,直到水溶再次催问,方才答应不迭,急忙下去张罗。
“贾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是,下官暂且告退。”
北静王虽然问得客气,但看着那双冷静坚定的眼睛,贾雨村又哪敢说出半个不字?
待房内只剩下两人,水溶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他身材高瘦、容貌端正,面上有些风霜之气,却更显利落干练,他的眼中有狐疑,正用充满警惕的眼神看着自己。
“董相公,请坐吧。”水溶指了指下首的座椅。
“敢问,大人是……”董润良犹豫了一霎,仍垂手站在地上。
眼前之人,瞧着似乎还比自己年轻一两岁,纵然常服便帽,却自有一股凛然高华之气,连府尹贾大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应该是大有身份之人。
“我便是水溶。”
“你,你是北静郡王?”
“正是。”
董润良连退两步,无比惊骇地瞪着这个正和颜悦色地望着自己的俊美青年,他竟然是自己要状告的对象?
在击鼓告状之前,他早已下定决意,无论面对怎样强横的势力,都不会有半分畏惧,拼了一身剐,也要将未婚妻子夺了回来。
然而,当他惊闻站在跟前的,竟然就是北静王水溶,被他温和却强大的气魄所笼罩,内心仍生出强烈的恐慌感。
他让贾雨村夜里提了自己来,又屏退旁人,莫非是,是想谋害自己么?
水溶好像探知他的心思,微微一笑,又抬手让客:“董相公坐吧,这样我们好说话。”
惊慌过后,董润良略略镇定,心想自己既然敢告状索妻,早就不顾一切,就算他是北静王又怎样,有什么可畏惧的?
于是把心一横,哼了一声,也不道谢,便大马金刀的在水溶身旁坐下,倨傲的昂起头颅,倒要看看,北静王能怎样摆布自己。
“董相公请喝茶。”水溶先让了他,又自己捧起茶盏,悠悠地啜了一口。
“王爷有话直说,虚套就免了罢!”董润良既豁了出去,语气也强硬起来。
“很好,董相公是爽快人,我也不绕弯子了。”水溶并不生气,放下茶盏,不紧不慢地说,“董相公说,绣儿,咳咳,李姨娘与你自幼定有婚约,可有什么凭证么?”
董润良一听这话,登时火了,大声抗辩:“王爷这样问,可是认为董某讹人?我董家虽败落,却也不是全无相识,王爷自可让贾大人到济南府查上一查,早年父母为我和李姑娘定下婚约,还请了里正老爷坐保山,此事一问便知,容得我胡编做假?”
“好,我自会查明,这是一件。另有一事,你又如何证明,自己就是董润良?”北静王虽仍带着笑容,眼中却隐隐有了锋芒,直视董润良。
董润良眼睛瞪得更圆了,似乎在强自忍耐怒气,突然一把扯开衣襟,拽下脖颈上所带之物,啪的拍在茶几上。
“王爷看吧,这玉珏是我和李姑娘定亲时,父母所赠的信物,本是一对,另一只已交由李家收存,王爷大可将这个拿去给绣心,看她可认得,嘿嘿,我也不怕你吞没了去!”
水溶低头瞥了一眼,果然是一只通体翠绿的鱼形玉珏,用红绳系了,他也不去接,只点了点头,说:“好,我姑且信你是董润良,也信你确与李姑娘曾有过婚约,只是……”
董润良听水溶说出相信自己的话,正心头一喜,没想到后头又跟了“只是”,忍不住焦急地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当年娶她,并不曾有半分强迫,更不知道她在故乡有过婚约。”
“她,她是以为我出海遇难,无依无靠,这才肯给你做妾的!”
“无论怎样,李姑娘如今已是我王府姨娘,董相公不肯放弃未婚妻,将心比心,我水溶便该将妾室拱手让出?”
水溶和董润良一来一往,话语间已有些急促,不像开始那样从容和气,就连唇边笑容,仿佛也带了些讥讽之意。
董润良怒极攻心,拍案而起:“我与李姑娘婚约在先,你娶她在后,她进你王府大门时,就已是我董润良的未婚妻,你纵没有用强,也是占□子,如今还想占一辈子么?”
他厉声作色,水溶仍面不改色,只淡淡地摇了摇头:“任你告到哪里,李姨娘我是断不会让出的,这是一个男人的尊严,我不能让世人在背后指着我水溶议论,堂堂郡王,连一个小妾都保不住,董相公,你非要争了未婚妻回去,不也是为了颜面吗?”
董润良一愣,随即涩涩地冷笑两声:“颜面?董某迭遭劫难,风尘飘零,哪里还讲什么颜面?我和李姑娘自幼就青梅竹马,情分深厚,我只想她回到我身边,后半生好好照料于她,在这尘世中,彼此也有些许温暖依托。王爷是妻妾成群的富贵中人,又怎会明白?听你方才的说法,不肯将李姑娘放还,无非也是为了颜面,对她却是半点爱惜之意也没有,我更不能让她留在你身边!”
水溶很有耐心地,听他激动不已,长篇大论的说完,低眉一笑,慢悠悠地问:“董相公莫急,本王和你做一笔交易吧?”
正文 87
“交易?”董润良剖白肺腑,又将北静王狠狠数落一通,只道他必定勃然翻脸,没想到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董相公你既迭遭劫难,风尘飘零,李姨娘在我王府多年,安逸舒适惯了,跟在你身边岂不受苦?不如本王出个两全之策,供董相公斟酌。”
“什么两全之策?”
“董相公放弃索回李姨娘,撤了诉状,本王就为你捐一个出身,如何?若是董相公无意仕途,本王也可以为你置办良田美宅,车马婢仆,保你一世衣食无忧,又如何?”
问话时,水溶盯着董润良,唇边的一抹微笑,似乎已显露他的胸有成竹。
诚然如此优渥的条件,交换的只不过是一个已非完璧的女子,世间又有多少男子能够抗拒?
“王爷,你既说是交易,我也就说生意人的话,你下的血本,未免下得太大了些。”董润良连连无声冷笑。
水溶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总好过我和你当堂应诉,折损颜面的好,这个李姨娘,当真是给我招惹不小麻烦……”
“水溶!”
“啊?”
听闻董润良一声怒喝,把水溶吓了一跳,只见他横眉瞠目,怒气腾腾,指着自己的鼻子,厉声喝叱:“你以为我董润良和你一般,将李姑娘当做是货物还是玩物?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怎可以随意和人交易?你听着,任你有遮天的权势,我断不会放弃李姑娘!”
“你,你真的不肯?天下女子何其之多,可这样的机会,未必会有第二次。”
“闭嘴,不用说了,我们公堂上见吧!”
董润良一拂衣袖,大踏步的拉开门走了出去,却不曾注意到,在他转身的一瞬,温和从容,尽皆了然的笑意,又回到了水溶的脸上。
北静王走后,紫鹃陪着黛玉在庭中散步消食。
若在平时,她一定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而此时却格外沉默,只管低头走路,有时黛玉问些闲话,她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
黛玉素来细腻敏感,如何瞧不出紫鹃不对劲?终于在她“哎哟”一声,险些儿才到青苔滑倒时,忍不住开口问她:“今儿个你倒是有什么心事,傍晚起就心不在焉的?”
紫鹃早在心中踌躇许久,始终没法决断,该不该把想法告诉黛玉,见她一双澄澈般的秒目望着自己,毫不掩饰鲜明的关切之意,不禁更加感激,下定决心,为了黛玉将来更好,有些事还是该提醒她知道。
“王妃,我们回房去说!”
“咦,你又弄的什么玄虚?”
黛玉觉察到,紫鹃挽着自己的手臂紧了一紧,面上的神情也少有的认真,不免有些紧张,不觉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被她引着回到了房内。
“王妃,喝茶。”紫鹃先按黛玉坐下,又沏了一杯热茶,送到她掌中,似乎像先让她暖和些。
“哎,你有事便说,弄得人不踏实。”黛玉仔细审视紫鹃,想要从她脸上瞧出些端倪。
“不是我有事,是王爷有事。”紫鹃摇了摇头,“这事隐瞒不了,王爷必定会跟王妃说的,我估摸着,他今晚就是为了这事,去了顺天府贾大人哪里。”
“顺天府?”黛玉面色微微一变,“王爷能有什么事,倒叫你先知道了?”
“王妃莫急,并不算什么大事,只对王妃,对李姨娘,却是可好可不好。”紫鹃拍了拍黛玉的手背,抚慰她莫要惊慌,跟将自己白天在客厅外听到了,水溶和贾雨村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给黛玉知道。
当然,她才不会老实坦白是自己偷听,只说是打那经过,偶然间听见什么李姨娘,一时好奇,就多听了几句。
是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黛玉的眉心仍微微颦着,但让北静郡王和一介布衣对簿公堂,又是为了抢占□的官司,未免大不体面,且论法理公断的话,这官司只怕还输面大些。
但是,王爷他……会听任顺天府开堂公断么?
想到这里,黛玉心头一动,紫鹃刚才也说,王爷多半是为了这事,去了顺天府,莫非他是要用权势手段,让府尹大人私下了结了官司?
“王妃,若王爷将此事与你商量,你打算怎么说?”紫鹃问。
“怎么说?我能说什么?我人在内宅,怎能插手官司?”黛玉说得平淡,心中却隐然不快。
“哎呀我的王妃娘娘,说什么官司,这分明是你的家事!”紫鹃急了,这个林黛玉,未免清高过头了,忙把凳子往她身边挪了挪,干脆把话全挑明了,“趁着王爷如今还爱极了王妃,就该怂恿他将李姨娘还给人家,府里少了个女人在王爷身边,他的一颗心才能更专注,更长久地在你身上!”
这番话听得黛玉又是羞涩,又是苦涩。
紫鹃说得不错,先前宝玉何尝不是想着妹妹,又惦记着姐姐,才让她时而欢喜,时而悲伤,时而期待,时而惶恐,一腔爱意?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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