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呢,又怎好开口求她让妈妈进来。”
“不,姑娘,或许你更该试她一试!”小玲珑在6曼兮身边坐下,在她手臂上稍使力握了握,表示鼓励,“如果王妃果真容不得姑娘,自然万事不准,反而她要是肯让6大娘来探望姑娘,或许情势倒不如我们猜想的那样糟糕。”
6曼兮仔细一琢磨,也觉得小玲珑言之有理,待黛玉不必进宫为贵妃守丧,便瞅了个机会,向她回了这件事。
令6曼兮略感安慰的是,黛玉毫无犹豫,欣然允准,还态度和蔼地嘱咐她,务必留妈妈多住几日,母女俩好好聚上一聚,而自己连日奔忙,精神不济,老人家来了之后,就不必再到跟前请安了。
6曼兮十分欢喜,将这话又传回忠顺王府她母亲那里,当即定下了前来探望的日子。
正文 94
6曼兮的养母6大娘过府来探望她,母女大半年未见,再度重逢,自然悲喜交加。
6大娘将女儿一番打量,见她神色间虽不大开朗,总算不显憔悴消瘦,便执了她的手感叹:“我总担心着,王爷娶了新王妃,会冷落于你,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6曼兮只淡淡一笑,并不接这个话茬,而是拉了她妈妈坐下,随口问她:“哥哥可好么?他进来不便,几时我也回去看看他?”
没想到听了这话,6大娘登时红了眼眶,从座上起来,扑通就给6曼兮跪下了,不住地哀求:“说到你哥哥,还望姑娘救我母子一救!我倒也罢了,只你哥哥他,他——”
她喉头哽咽,再说不下去,只拽着6曼兮的裙角,一个劲的抹泪。
“妈妈,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6曼兮大惊,慌忙去拉6大娘,“哥哥他倒是怎么了,你好好儿说,莫要吓唬我!”
她再三拉扯,小玲珑也过来帮忙劝解,6大娘这才起身坐了,抽抽搭搭地说:“你哥哥他,他让忠顺王爷给看起来了,不得自由,就是我来,也是王爷的意思。”
“给看起来了?可是哥哥犯了什么过错不成?”6曼兮虽这样问,心里已隐隐觉得不对。
“你哥哥那样老实的一个人,哪里有什么过错?王爷说了,我母子往后的日子是好过难过,就看姑娘你了!”
“我,他又要我做什么?”
6曼兮捏了帕子,尖尖的指尖直掐进掌心。
她很清楚,忠顺王以养母和养兄的性命,还威胁自己要做的事,绝非窥视北静王的言行交往那样简单。
6大娘回头张望,见门窗关着,屋内也只有自己和6曼兮主仆,知道小玲珑是极信得过的人,方才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布包,放在桌上,一层一层地打开了。
布包下是一只雕镂精致的锦盒,已有一丝熟悉的香气溢出。
6曼兮犹豫了一下,伸手打开锦盒,果然里面装的是,是大半盒子香篆,气味幽淡,造型古雅,自己曾经服侍过北静王,知道他卧室和书房常点的,就是这种香。
“姑娘快别闻它!”6大娘却慌慌张张的盖上了香盒,一脸的惊惧之色。
“妈妈这是怎么了?”6曼兮秀眉一蹙,盯着那盒子香,“这些你是从那里得来的?”
须知这香篆十分珍贵,乃番邦贡品,绝非寻常集市上可以购得,通常是圣上分赐给宠信的王公大臣,6大娘能有,已是奇怪,更何况还有这样反常的举动。
“这,这是忠顺王爷让我转交姑娘的……”
“忠顺王爷?他为什么给我这些,我这里又不缺?”
“王爷说了,让姑娘瞅个没人的时机,把这个同,同北静王爷屋里的香,调换过来!”
虽然来时忠顺王并没有对她点破,但6大娘心下也猜到几分,说完这句话,已吓得面如死灰,紧紧捂着胸口,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果然和自己料想的一样,明争暗斗,彼此制衡了这些年,忠顺郡王到底要对北静郡王下狠手了!
“这个,有毒么?”6曼兮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手指倏忽收了回来,似乎桌上搁着的,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东西。
“不不!”6大娘担心她女儿因为害怕而拒绝,赶忙解释,“王爷说了,这要不了人命,只北静王爷近来太多事,王爷是想,想让他在家中歇上一阵罢了……”
尽管话是这样说,但忠顺王所言是真是假,6大娘也没有半分把握,这谋害朝廷大臣就是个死罪,她如何不知?只如今儿子的性命捏在人家手心里,她明知这事千凶万险,也顾不上许多了。
“不,妈妈,这事我不能做,东西你拿回去给忠顺王爷吧!”6曼兮一咬牙,断然摇头。
当初,她固然是忠顺王安插在北静王身边的一颗棋子,然而这些年的相处,她越是对比,越是感到水溶的温柔细致,宽容达雅,纵然没有热烈的情爱,他始终让自己如沐春风一般的安宁。
而忠顺王,不错,曾经也对他有过幻想,有过寄望,甚至将身子和心都许给了他,然而现在,有的只剩下了怨恨和恐惧。
如果可以选择,她毫不犹豫地希望,自己一生守着的男人,是北静王,而不是忠顺王!
换句话说,6曼兮悲哀的发觉,自己是真真正正地爱上了她的“丈夫”,偏在他义无反顾地爱上了林黛玉的时候……
“姑娘真要这般绝情,不顾我和你哥哥的死活了么?”6大娘又要去握6曼兮的手,却被她避开了。
只听她冷冷地说:“妈妈这话说差了,我若真做了这事,莫说你和哥哥的死活,还得搭上我自己的死活哩。”
6曼兮果真是这个态度,好在6大娘来时,忠顺王早已提醒过她。
于是她讪讪了一会,又壮起胆子劝说:“忠顺王爷说了,姑娘纵然对北静王爷真心好,只怕如今他也不信。况且,既然王爷能知道北静王爷屋里点的什么香,在他身边岂会没有别人?”
“什么?”6曼兮霍的起身,又是害怕,又是愤怒,反问6大娘,“忠顺王的意思,是想将当日送我来的用意挑明了么?”
6大娘摇了摇头:“这话王爷却是没说,他只让姑娘暂且收了这香,还有些日子细细地想,几时姑娘想明白了,几时他才放了你哥哥。”
说着又淌下泪来,6曼兮听完,娇躯摇晃,终于跌坐回去,痛苦地抱住了额角。
忠顺王说是给她时间,细细地想,实则她有选择的余地吗?
即使她不肯加害水溶,只消忠顺王点破她的身份,北静王又怎会再留她在身边?
到时只怕接踵而至的,就是忠顺王的毒手!
王爷啊王爷,但凡你对我有一丝的情意,我便是为你死了,又有何怨?
只是如今,你连多看我一眼的心,也没有了么……
却说自元春薨逝,王熙凤虽不必到宫里哭临,但却要在家中接待络绎前来吊问的亲朋,李纨是寡妇,探春终究是姑娘,另宝钗有孕在身,她也只好勉自撑着,把这些事再担了起来。
总算贵妃丧礼已过,府里也渐渐事少,偏贾母和王夫人才好了不多日,又因悲伤过度,心力交瘁而病倒,把凤姐整了个焦头烂额。
这一日,她又从早忙碌到晚,看账,听回、分拨人手,好容易熬到晚饭时分,才疲惫不堪地回到自己屋里。
饭已摆下了,平儿领着巧姐儿正在等她,却不见贾琏的踪影。
“二爷呢,这个时候了还未回来?”
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给哪个狐狸精绊住了,在这当口,真不知一个死字怎么写!”凤姐狠狠的低骂。
“奶奶!”平儿见巧姐儿瞪着大眼睛,又是害怕,又是不解的望着她娘,忙把她搂在怀里,皱眉提醒凤姐。
“罢了,吃饭吧。”凤姐疲惫得很,也没精气神再计较贾琏。
她刚坐下,将巧姐儿揽到自己身边,就见贾琏匆匆忙忙地自外头进来,神色也透着慌张。
“你今儿个不是和大老爷去了礼部,怎么这会子才回来,还黑着这么张脸?”
“快别提了。”贾琏烦躁地摆了摆手,“我还能回来算好,大老爷才从礼部出来,就被锦衣卫的人拦下,说是穆苒大人请老大爷喝茶去。”
“喝茶?这个时候喝的什么茶,大老爷还跟那个什么穆大人有交情?”凤姐胸口突突直跳,笑得十分勉强。
“哪有什么交情?穆大人人称‘铁四郎’,多少犯官栽他手里,这朝中文武,多半是巴不得一辈子莫要见他的。”贾琏在大腿上重重捶了一下,叹了一口浊气:“唉,贵妃才没了几日……”
凤姐越发感到事情严重,饭也不吃了,赶忙在贾琏身边坐下,战战兢兢地问,“你是说,是圣上命锦衣卫查的大老爷?”
“嘘,莫要胡说!”贾琏虽喝止了凤姐,却遏抑不住自己心惊肉跳。
平日里他也常奉承贾赦,知道父亲做下的不法之事,有些他还参与其中,得了好处的,从前只道家门煊赫,多得是帮衬的人,又倚仗宫里头的贵妃,何尝真正怕过?
如今元妃大树刚倒,锦衣卫就传了贾赦去,这里头多半没有好事了。
他心事重重,才吃了两口饭,那边邢夫人又派了人来,问二爷回来了没有,贾琏只好敷衍几句,说大老爷还在礼部,晚些时候也就回来了。
来人才走,贾琏就叫来一个伶俐的小厮,命他悄悄到大老爷那边候着,只等大老爷回来,即刻来回。
约莫亥时许,小厮才来回话,说是大老爷回来了,说来也奇怪,大老爷才进屋去没一会儿,就听见里头大太太哭得可伤心。
贾琏知道要坏事,哪里还坐得住,让凤姐先睡下,自己则急匆匆地出门了。
到了贾赦住处,果然一踏进院子,就能看见父亲的影子映在窗上,似乎十分焦虑的走来走去,再走近些,则听见邢夫人断断续续的哭声。
他不敢就进去,先在门口低低唤了两声父亲,里头贾赦还未应声,邢夫人就先叫快进来。
贾琏才掀帘子进屋,就被邢夫人一把抓住,狠狠在他身上打了几下,口中哭骂:“你父亲在外头做的好事,你不劝着,还指不定怎么唆使,如今祸事来了,倒要连累一家老小!”
贾琏不敢躲闪,只好一边挨打,一边赔笑着劝慰:“京里的官员到锦衣卫衙门问话,也是常有的,未必就是什么祸事,太太且宽心,父亲这不是回来了么?纵有点儿事,人既能回来,便有转圜的余地。”
贾赦被邢夫人闹得更加心烦,忍不住一声喝叱:“都闭嘴!”
邢夫人本就怕他,在贾琏身上出了几下气,也不敢再闹,悻悻地坐到一旁抹眼泪。
贾琏小心翼翼地问,晚间被锦衣卫衙门叫去,那位穆大人问了什么没有?
贾赦说,穆大人请他喝茶是不假,是那口气,那面色,也跟审犯官差不离,所问的事,桩桩件件都不是空|岤来风,只怕查了有一阵子了。
末了,他苍凉地叹了口,说贵妃这一死,圣上对贾氏一门的恩顾,恐怕也要到头了。
贾琏固然也害怕,总算脑筋还是活的,马上想到另一人,忙对贾赦说,贵妃虽不在了,可我们家里,还有另外一位娘娘啊!
正文 95
“还有一个娘娘?”贾赦犹自不确定地追问了一句,“你是说,林丫头?”
贾琏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父亲,如今娘娘是北静郡王正妃,贵为一品命妇,不可再用家里的称呼了。”
贾赦先是一喜,继而又愁云罩面,摇头叹气,“王妃毕竟不比宫里的娘娘,是自家人,她到底是外姓,再说脾性有些古怪,还在家里时,我也疏于看顾她,如今出了这等大事,她又怎肯相帮?”
说着又恼火地瞪了邢夫人一眼,恨恨地说:“也怪你,我曾让你偶尔也照料些林丫头,你总是势利懒怠,不比那边的会做人!”
他所说的“那边”,指的便是王夫人。
“老爷几时说过这话来着……”邢夫人嘟哝了半句,见贾赦眼看要发作,只好又闭了嘴。
“老爷,太太,如今再说这些又顶什么事?”贾琏连忙过来打圆场,又提醒贾赦,“父亲虽跟王妃不甚亲近,但她却是老太太心坎上第一要紧之人,这些年,老太太就只疼王妃和宝玉了,老爷只消求了老太太,她断没不救儿子、孙子的理,她再开口求了王妃,王妃能不听么?”
“琏儿这话有理,老爷这就去求了老太太吧,要真等到丢官抄家可就迟了。”邢夫人胆小,又没甚见识,只知一个劲地撺掇贾赦。
贾赦本就心烦意乱,又听见“丢官抄家”四字,登时怒火蹿升,一个耳光向邢夫人扇了过去。
邢夫人被他打得懵了,跟着就捂面嚎啕大哭,贾琏只有两头相劝,怎一个乱字了得!
这一天心烦意乱的,还不止是贾赦和贾琏,贾政从工部衙门回到家,也是愁眉不展,在屋内坐立不安,不时发出一声两声叹息。
王夫人自元春薨逝后,悲伤过度,已卧病在床半月有余,家中之事一概不理,每日直着眼睛在床上流泪,只宝玉宝钗夫妇来看她时,才稍稍宽解些。
如今见贾政这般模样,到底忍不住挣扎着问他:“老爷,可是衙门里的事不顺心么?”
贾政一向不大管家,宝玉近来也十分规矩听话,她想当然认为是工部衙门的公务。
见妻子形容憔悴,短短半月而已,已苍老许多,贾政本不想再拿别事烦她,然而夫妇俩数十年彼此信赖,相互扶持,事无巨细贾政都不瞒王夫人。
加之这段时日,没了女儿,老母又缠绵病榻,如今再出了这了不得的大事,贾政纵然老成持重,内心也有些不堪负荷,只想有个人听他说说话。
他在王夫人床边坐下,隔着被子,握了妻子的手,沉痛地说:“今日圣上派内史到署里,召我进宫,我原以为,还是为了娘娘的事,对我有所慰勉,谁知竟将我狠狠一顿申斥,说我纵容子弟胡作非为,种种贪墨亏空、索贿包诉、重利放贷的恶行,不一而足,百年家风,荡然无存,长此下去,怎有脸去见宁荣二公!”
王夫人吓得从床上坐起,颤声问:“圣上真,真是这样说的?娘娘才没了几日,就对老爷说这般重话?”
贾政惨笑不答,等于默认了。
“可老爷素来忠勤国事,修谨自持,又怎会有贪墨亏空、、索贿包诉、重利放贷之说?”
“我纵是没有,又怎保得住珍儿、琏儿他们没有?”
贾赦、贾珍等人的一些不法之举,他也听到些风声,只不过他在约束子弟上,的确不大用心,加之贾赦是他兄长,更不好太过干涉。
如今圣上责他纵容失察,细细想来,还真是半点不冤。
事已到此,只能一声长叹,天意从来高难问,这祸事是大是小,贾政也是束手无策。
王夫人外表宽和,但到底是经历过事的人,想了一想,又给贾政出了个主意:“老爷,这事总不能就坐着干等,圣上是预备薄惩,还是重责,好歹托人探一探,也好早作准备才是。”
贾政办事勤勉,但在人情世故上却不甚通达,听了王夫人的话,不由一愣,反问:“托人?圣上面斥于我,只怕已传了出去,朝中还有谁敢受我们的托?”
“唉,莫非老爷是惊吓糊涂了么?家里的远近亲戚,最能在圣上跟前说上话的,又是谁来?”
“夫人是说……北静王爷?”
朝中“最能在圣上跟前说上话的”,本就不多,又是亲戚,总算被王夫人这么一提醒,贾政立时省悟过来。
他思忖了一会,又断然摇头:“不,是我家中子弟不争气,惹得圣上震怒,又怎好拿这事连累王爷?”
“唉,事到如今,老爷仍只顾着清高么?再说,又不是求王爷到圣上跟前说情,只是探一探圣意,怎么说是连累?”
王夫人见贾政依旧踌躇,又进一步劝说:“也不需老爷上王府相求,只要请了王妃过来,由老太太和我求她便了。”
“王妃?”
“不错,王妃虽尊贵,总不能外祖母病得厉害,也不过来看上一看?”
“这个,唉……”
贾政既不得主意,也只好听从王夫人了。
后者见丈夫不再言语,手臂一软,身体失去支撑,颓然倒回到床上,泪水又滑下了眼角。
她享受了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内心却也清楚,这个外表辉煌的大家族,里子早已渐渐蠹了、空了,挥霍无度,弊端丛生,子弟无能,近来又祸福接踵,交替莫测,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现如今,她能指望的,就只有宝玉,以及宝钗腹中的孩儿了。
今上虽密令锦衣卫暗查贾家,但照常理,本不该在元妃薨逝未久,就有所举动。
原来,忠顺郡王在举荐宣抚使一事上,受了北静郡王的阻挠,心下忿忿,除了逼迫6曼兮下毒之外,更指示党羽,接连在圣上面前,参奏贾家种种不法,意在借此打击北静王。
此事北静王如何不知?奈何贾赦、贾珍等人的劣迹,并非忠顺王捏造,穆苒也暗中查实了,并数次提醒过他。
一来他也痛恨贾家的人如此胆大妄为,二来证据确凿,龙颜大怒,此刻他若是去说情,只能陷自己于不忠不义之地。
为此水溶液十分头疼,只不敢告诉黛玉知道,元妃的薨逝和丧仪,已让她疲惫不堪,精神不济,故而在黛玉面前,水溶也只装作若无其事,自己则紧盯事态发展,伺机而动。
只不过,凭着他多年的官场经验,也很清醒的意识到,这一回贾家多半难保无事,无非是缓是急,是轻是重而已。
这一日他带着满腹烦恼,回到家中,才一进屋,就看见黛玉坐在床边哭泣,而紫鹃则在一旁不住地安慰她。
水溶大惊,忙问黛玉出了什么事,可她哭得哽咽连连,哪里答得上一句半句?
还是紫鹃说明了缘故,原来今早荣国府派了人来,告知王妃说老太太病得重了,两日水米不进,连药都难以灌下去,太医说了,若是再不能进食服药,恐怕也只在这几日了,特来告知王妃,可要回去再见上老太太一见?
黛玉听得魂飞魄散,当场就哭了,哪里还坐得住,恨不得马上就动身,回荣国府看望外祖母,只恐迟去一步,就要天人永隔,再见不到慈颜了!
还是紫鹃百般劝慰,说好歹得让王爷知道,王妃就这样火急火燎的去了,王爷回来还不给吓着?
再者王妃纵要去,也该让人先到老太太耳边说上一声,让有个准备,否则突然见着王妃,太过惊喜,也未必就对老人家好。
费尽唇舌劝了好半晌,这才把黛玉给按下了。
听了这话,水溶眉心微微一沉,在这当口,贾家突然让黛玉回去,果真只为了老太太病笃么?
莫非和锦衣卫盘问贾赦,圣上申斥贾政有关?
极有可能,是诳了黛玉回去,在她跟前哭诉,让她回来让自己出面干涉此事的。
唉,夫人品行清高,又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此事不妥,固然不会为难自己,可面对那些百般央告的亲人,又叫她如何能够当面拒绝?
这一去,只怕是要难煞她了!
然而不让她回去么,于情于理又说不过。万一真是贾太夫人病重,她连外祖母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还不生生地怨恨自己一辈子?
反复权衡之后,水溶坐到黛玉身边,将她半揽进怀中,柔声安慰说现在天也晚了,夫人且忍耐一宿,明日一早,就让紫鹃陪你回去探望外祖母如何?
水溶已这样说了,黛玉纵然再伤心急切,也只好答应了,这一夜自然又是辗转无眠。
却说贾母一早起来,又不想进食吃药,任鸳鸯怎样劝说,只把汤碗推开。
鸳鸯百般无奈,只好说:“老太太若不肯吃饭吃药,这病怎么能好?明日王妃前来探望,见了老太太的模样,她那样孝心的一个人,还不该难过哭死?”
“王妃?哪个王妃?”贾母本要躺下,听了这话,登时一惊。
“我们家还有哪个王妃,自然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外孙女儿了。”
“是玉儿?”贾母更加诧异,又怪鸳鸯,“为了娘娘的事,她也累得不轻,身子骨又不大好,正该好生歇着,你们谁又多事,把我病着的事跟她说的?”
鸳鸯赶忙解释:“老太太没有话,我们哪里敢惊动王妃?再说了,就凭我们几个,又怎见得上王妃的面?适才是大太太前来请安,老太太还正睡着,就没敢惊动,是她说的,王妃明儿个就来探望老太太。”
“大太太?”贾母皱了皱眉,疑惑地自言自语,“她向来不大理睬玉儿,就对我也未必上心,好端端的,怎会派人去请她来看我?”
鸳鸯笑着说:“这我可不知道了,老太太还是把药吃了,再喝些粥,明日才有好精神和王妃说话呢。”
“不,药你搁着,先叫人把大太太请过来!”
贾母的神情严肃而坚持,令鸳鸯呆了一霎,王妃要来探望,原是好事,老太太这又是怎么了?
正文 96
自打被锦衣卫请去问话,贾赦就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接连两天都告假,不曾去衙门署理公务。
这一日,他又闷在屋中发愁,邢夫人从凤姐那里回来,说那边已差了人去北静王府,告知王妃老太太病重,想来就在这一两日,王妃就该来了,老爷倒是要先想好了,怎生到老太太跟前央告。
贾赦知道黛玉来要,先是略略宽慰,跟着又犯起愁来,他先前种种作为,均不敢让贾母知道,如今又为了东窗事发去求老母,还不知会被她怎样训斥。
他虽颟顸昏聩,胡作非为,一贯倒也相当惧怕母亲。
贾赦正绞尽脑汁,想着见到贾母要如何说话,忽然丫鬟琥珀来了,说是老太太让大太太这就过去一趟,有话要问。
贾赦和邢夫人对视一眼,均惊讶不已,他们还未上门央求,怎么贾母反先召唤了?莫非这里头又横生了什么枝节不成?
不安归不安,夫妇俩不敢耽搁,忙跟随琥珀到贾母住处来了。
贾赦和邢夫人蹩到贾母床前,见她已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精神虽然委顿,却是罕见地寒着一张脸,神色慑人得很。
夫妇俩忙赔笑请安,问老太太这两日可好些儿了,叫儿子媳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贾母招手让鸳鸯过来,扶她坐正了,目光从贾赦扫到邢夫人,也不跟他们虚耗,单刀直入地问她:“你和鸳鸯说,北静王妃要来看我,是从哪里听说的?”
邢夫人心口咯噔猛跳了一记,战战兢兢地答话:“是,是琏儿媳妇说的……”
贾母更不迟疑,又命琥珀:“你去,把凤丫头也叫过来!”
贾赦一听要叫凤姐,心知抵赖不过,左右这事不能瞒贾母,索性心一横,扑通跪倒在床边,匍匐在地。
“老太太不用叫人去问了,是琏儿媳妇差人请的王妃不假,却是儿子的意思!”
贾母一见这阵势,心知必定发生了大事,挣扎着探出身子,望着地上的贾赦,颤声问:“我又不是病得立时就要死了,好端端的叫玉儿来做什么?你倒给我老实说,你们背着我,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出来?”
贾赦已走投无路,只好将怎样被锦衣卫衙门请去问话,连带先前做下的勾当,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贾母。
末了,涕泪横流的哀求:“是儿子不肖,做下这等糊涂事,辱没了先人的清誉,如今只能求王妃在北静王爷跟前求情,好歹救儿子一救,否则不只是儿子和孙子的前程,只怕会连累了一门老小。老太太生气,事后打死儿子不要紧,只眼前千万在王妃那里,为儿子说上一句半句好话!”
贾母听得又是震惊,又是痛心,哆嗦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邢夫人见状,慌忙同贾赦一道跪下,叩头不已,只说:“求老太太救老爷一救,救老爷一救!”
贾母心中固然气愤,但看着半头白发的儿子,佝偻着身子,瑟缩在地上的情状,又觉得卑微可怜,心痛得很,摆了摆手,叹息着示意鸳鸯和琥珀扶了贾赦夫妇起来。
两人落了座,见贾母只是流泪,并不斥骂他们,稍稍安了心,无限祈望地只等贾母发话。
“老太太快别动气,有话好好儿跟老爷、太太说罢,这才吃了药,要气过了怎么得了?”
鸳鸯为了当年逼婚之事,十分厌恶贾赦夫妇,但眼下也只能先劝慰贾母,小心地为她拍背顺气,又捧了一杯热热的淡茶过来。
贾母推开不喝,又呼哧呼哧地喘了一会,方才开口,问的却是极古怪的一句话:“你和记得,在十多年前的那场祸事中,老北静王爷和你父亲,为何能够全身而退么?”
贾赦听得一愣,不解母亲的意思,只好茫然地摇了摇头。
贾母捶了一下床板,沉沉地叹了口气,目光逐渐浑浊,仿佛极不愿意,再忆起那场惊心动魄的险恶风波。
“那是因为,老北静王和你父亲,在圣上拿了义忠亲王,并行废黜之后,都没有为他说过一句半句好话!”
贾赦方才求母亲,在黛玉跟前,为他说上“一句半句好话”,如今听了这话,登时心凉了大半截。
贾母又痛心疾首地说:“当年若是王爷和你父亲不曾冷静自处,都卷了进去,今天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官场之上,纵然同气连枝,一旦祸事来了,求得也先是自保。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年坏事的是义忠亲王,王爷和你父亲尚且不说话,如今你做下的事,圣上已命锦衣卫彻查,北静王爷又如何肯替你说情?我若是把话跟玉儿提了,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是向着夫家还是向着舅家?”
这一番话极有见识,只说得贾赦又是灰心,又是惭愧,再难以开口乞求。
贾母有些支撑不住,颓然往床头一靠,又是一声长叹:“这孩子自幼孤苦,你们做舅舅舅母的,也没有好好待她,总算天可怜见的,得配了如意郎君,我再不准你们再去扰她的安宁。”
贾母言毕,便闭上了眼睛,琥珀看着地上的两人可怜,只好悄声提醒:“老太太也乏了,老爷太太还是先回了吧?”
贾赦夫妇只好相互扶持着站起来,颤巍巍地走出门去。
这边贾赦夫妇遭贾母教训,那边早有人把消息传递到王夫人那边,也把她惊得不轻,赶忙叫来了王熙凤,问她是否已派人去请王妃来了?
王熙凤也是万般无奈,才说出是邢夫人命她去请,再者事情似乎还牵连到贾琏,弄得她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就这样糊里糊涂的给办了,要不这会子再派人去,让王妃别来了?
王夫人想了一会,到底还是摇头:“罢了,才去请了,又让人别来,徒然多惹嫌疑。只王妃来了之后,你们说话都谨慎些,只说老太太的病,莫牵扯太多。老太太说得有理,眼看祸福难料,若再招惹北静王爷不痛快,这往后的日子,只怕更加难过,唉!”
王熙凤不知这里头有贾琏多少干系,心中害怕,却也不敢不依。
黛玉挂着外祖母,次日一早就携了紫鹃,乘坐两辆马车,直奔荣国府而来。
北静王犹自不放心,带了随从,骑马护送黛玉到了宁荣街口,方才分道而行,自往兵部衙门去了。
贾赦仍告假在家,同着贾琏一道,领着近支男丁,在荣国府大门外迎候黛玉,待王妃下车,进了门,又有邢夫人同李纨、王熙凤、探春、惜春等女眷接着,只王夫人卧病,宝钗身子不便,未曾出迎。
尽管贾府上下不敢怠慢,排出阵势迎接王妃,但黛玉忧心如焚,哪有心思应酬?只匆匆说了舅舅舅母并哥哥嫂子不必如此,便急切地往贾母住处去了。
贾母知道黛玉要来,本想挣扎着起来,好歹也到院子门口相迎,硬被鸳鸯给按住了,说是老太太非要劳累,万一有个不好,倒叫王妃更加伤心,说是自己原不该来的,贾母这才依了,只在房中等候外孙女儿。
黛玉进了屋,见贾母拥被倚在床头,见自己进来,口称“老妇给王妃请安”,便要挣扎着下地来。
慌得黛玉忙抢上前亲自扶住,再三劝说老祖宗切莫如此,此刻再无外人,自然只叙家礼,无论如何不让贾母起来。
贾母扭她不过,又感念外孙女儿心疼自己,心中又是凄凉,又是暖和,总算依了黛玉,让鸳鸯抱来大靠枕,歪着跟黛玉说话。
黛玉见贾母又消瘦衰老了许多,面上也没多少血色,只见着了自己,心头欢喜,眉眼尽是笑容,勉强瞅着有几分精神。
贾母又说自己不过是老人的病,上了岁数哪年不得个几回,王妃何必又辛苦这一遭?
总算外祖母要比来人所说,以及自己猜想的,要好上些许,黛玉这才稍稍放心,又不厌其烦地问,老太太几时得的病?请太医来瞧过没有?吃的什么药,可曾见好?都由鸳鸯一一代答了。
跟着紫鹃又上前给贾母请安,贾母笑着对黛玉说,这丫头跟你出去也见了世面,越发整齐体面了。
黛玉听贾母说笑,心情也好了许多,忍不住将紫鹃行将嫁入高门做姨娘的消息,告诉了贾母。
贾母本就好热闹,这一来越发来了兴致,忙问紫鹃,夫君是哪一家的公子,年庚多少,官居何职,又是谁保的大媒?
紫鹃有些扭捏,低头笑而不语,黛玉便替她答了,说紫鹃要嫁的,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穆苒穆大人,由他兄长东安王爷亲自提的亲,眼看就要择日过门了。
黛玉只道说些喜事,讨外祖母的开怀,没想到她才说出“锦衣卫”三字,笑容倏忽不见,面色一片死灰,直直地瞪了黛玉一会,待后者觉察不对,叫了两声老太太,她又脖子一歪,昏死了过去。
这一变故极为突然,唬得黛玉手脚冰凉,除了扑倒床前,抱着贾母连声呼唤之外,半点主张也没有,鸳鸯、琥珀更是乱作一团,还是紫鹃稍稍镇定,赶紧跑出门外叫人。
不一会儿,贾赦、邢夫人先跑了进来,跟着贾琏也带着大夫到了,给贾母把了脉,又让丫鬟撬开她牙关,用水送了丹药下去,一番忙碌之后,贾母总算悠悠醒来。
黛玉关切外祖母,也顾不上回避,待贾母睁开了双眼,这才两脚一软,靠在了紫鹃身上,被她半劝半拉,硬送到隔壁房中休息。
约莫又一盏茶工夫,邢夫人才过来禀告,大夫说,老太太方才是急火攻心,被痰给迷了,还须静静地调养,不可再拿事烦她才成。
以及老太太清醒时有话,请王妃早些回府歇着,莫要记挂着她这边。
黛玉怎能放心得下,奈何也不便久留,非要过去再看了贾母,得知她吃了药后暂且睡了,才不得不起身返回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王爷王妃就该圆房了,噢耶~~~~~~~~
正文 97
水溶挂念着黛玉,这一日草草将公务署理完毕,就往家里赶,待他回到王府,听门上的人说,王妃已先回来了,不禁有些讶异。
他又匆匆来到正房这边,远远就看到紫鹃坐在廊下,不时往房内探头探脑。
在给鹦哥添水的豆蔻见北静王归来,赶紧放下手头的活计,躬身退到一旁迎候,口中问:“王爷回来了?”
紫鹃忙起身回望,水溶已站在身后,摆手让她不必行礼,问:“王妃几时回来的?你怎不进去,却要坐在这里看?”
紫鹃无奈地两手一摊:“回来有小半个时辰了,正在屋里伤心发愣呢,被我多劝慰了几句,嫌烦,给轰了出来。”
水溶皱起眉头,又问:“怎么,太夫人果然病得不轻么?”
紫鹃却不直接答话了:“王爷回来的正好,不如自去问王妃,也好安慰安慰她,好一阵子没这样发愁了,怕要伤身体的。”
水溶十分担心,不再和紫鹃多说,撩起帘子,进到屋内,果然看见黛玉支肘托着香腮,低眉敛目,坐在案边发愣,脸上泪痕犹未干透,却不再哭了,神色间似乎有些茫然无依,自己进来了,她仍是一动不动。
水溶走过去,双手落在她见上,轻轻叫了声:“夫人?”
黛玉这才醒悟身边的是水溶,赧然笑了笑,说:“王爷回来了?我还当是紫鹃。”
水溶见黛玉笑得勉强,便故意逗她:“紫鹃被你赶了出去,正在外头委屈着呢。”
黛玉听了,不由苦笑:“我几时赶的她?不过心里烦着,想清静一会子罢了。”
水溶挽着黛玉的手坐下,略沉吟了一会,方才小心翼翼地问她:“夫人探望外祖母,怎这样早就回来了,不多陪伴老人家说说话?”
提到外祖母,黛玉又惨淡一笑,将今日见到贾母,她如何形容憔悴,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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