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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部分阅读

作品:冰爱十年|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2 06:23:39|下载:冰爱十年TXT下载
  ”

  “你这双眼睛,可以把一个死人盯得活过来;也可以,把一个活人,生生千刀万剐了。”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却难遮盖住几分咬牙切齿。

  我淡淡地道,“我一宿没睡,很累了,能不能不要吵架?”

  他愣住。

  只一霎,他伸手抚摩我柔软的头发,手轻缓地向下,一直到那不堪大掌一握的肩膀。我静静地抬头看,见他脸上,有着罕有的放松,眼睛里也透露着几分沉醉。

  心上温热起来,突然忍不住地,往他的胸腹靠了靠。

  明显感到他温热的手掌,在我无助的头顶,带着热度熨贴过来,一寸一寸地,那么温柔。

  我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被他听在了耳里,他的手陡然僵住,迟疑一霎,手指的力度大了些,却依旧是缓慢地为我按摩,抚弄着头皮,带来温润的舒服感觉。他不说话,但从突然急促起来的静默呼吸里,我仿佛听到他内心深处一种矛盾的顾虑,在层层纠结。

  身体,是如此顺服在创造的呵护里;他如我一般坐在床沿,轻轻将我揽在怀里,柔声叫着。

  “然然……”

  “嗯?”

  “明天,我带你去美国……”

  我还没有从疲累着终于得到休息的惬意里苏醒,喃喃地应着,“嗯……”

  “天然的生物核心科技,和美国一家大公司合作比较紧密……双水马上要正式成立,我要带你去它的合作企业,考察最尖端的技术……”

  被**般受到蛊惑的身体,陡然醒了过来。

  我扭转身子,抬头注视他,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坦诚,眼眸清澈,仿佛是毫无心计的。

  “现在,我不能去。”

  我口气坚定,带着不肯动摇的决心,“天龙这样生死未明,今天他西安的父母亲都来了,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没人照应,我……”

  他的双眼陡然亮起寒光,仿佛心都凉了。

  “不要再-继-续-了,”他一字一句说着,脸色突然阴暗下来,“你知不知道什么,会真正激怒我?”

  他嘴唇紧闭,目光阴冷地瞥过来,那丝明显的恼恨之意,仿佛已经克制到了顶点。

  但就是这威胁的语气,令我突然脸涨得通红,嚷了起来,“什么会激怒你?你说什么会激怒你?”

  “你先回答我,到底是谁伤的他?!是谁?!为什么不敢告诉我?!”

  他冷冷地看我一眼,“不敢?我有什么不敢?不过,你知道是谁,有什么用呢?你要杀了他,还是告发他?”他眼眸中突然现出厉色,神色万般阴寒,“会为了你,最、爱、的、男人,把做这事的人生吞活剥了?”

  是了,一定是他的人。

  一定是他的人!

  心头燃起千般怒火,有要为那个躺在那里生死未卜的人讨回公道的冲动。我恨恨地甩开他的胳膊,恶煞般的眼向他。

  “你一定要、把凶手交出来!”

  “如果我不呢?”他浓眉凌厉地一拧。

  我难以置信地呆愣住,莫名的懊丧笼罩了我,颓然无力地坐下,发现自己是如此可笑、自不量力。我高估了在他心中的分量,以为他爱我,任何事都是可以作做让步的。现在才明白,我们之间力量悬殊的差距,从来就没有消失过,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这样涉及一个人命运中、生死攸关的时刻,我发现自己可笑地,只是他掌下随意操控的布偶。

  原来他什么都没有给我,我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他在保护谁?

  他放下一切,要保护的是谁?

  还没等我敛神追问,他已自上而下悠悠地开口,“从前你的人归他,而心在我这边,所以我虽然没有跟你在一起,却从没感到不幸福;”

  他对上我被暗暗激怒的眼眸,神色淡定、安之若素,“而现在这场景,让我患得患失。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你的脸、眼睛、头发、身体都在我面前,让我看着看着,忍不住心花怒放……以为自己得到了,已经是那个最幸福的男人……”他脸色发白,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实际上,廖冰然,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给我的是什么……你的心还在不在……”

  我脸色苍白、几乎坐都坐不住,却挣扎着站起来,颤着手指指着他,一句话没说出来,心头却忍不住泛起了哽咽,“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收回眼中厉色,双手摊开,故作落落大方,同时却又阴阳怪气地开口,“当我什么都没说。我是哑巴,你是聋子,如何?”

  八十一 朝秦暮楚6

  他带着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屈指掸掸西裤上的尘土。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转身抬脚、大步流星就要走。

  我猛然一惊,喝道,“站住!”

  他几乎快到门槛了,生生收回脚步,回头,深浅难测的目光,带着真实的不解、疑惑,盯着我。

  “说清楚,”我平淡的语气里,有暗藏的刀锋,“那女孩子是谁?”

  他语气里不含一丝温度,“她姓楚。”

  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她就是那个:大名鼎鼎、耳熟能详,此刻闻来依旧如雷贯耳的、楚希雯……

  眉色陡然凌厉地倒竖起来,“她来这里做什么?!”

  “只许州官防火,不许百姓点灯?”他的眉高高挑起,暗含奚落,“你能旧情难忘,为何对我禁足?好歹我还恋旧、没去寻什么新欢,你就知足吧!”

  “你!——”被他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他已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我忽然嗓子急得变了音,“你!——等等!”

  “哦?”他回头,眼神飞扬着某种可恨的笑意,让我陡然把想说的什么话,又说不出口。良久才调匀了呼吸,淡淡地说,“这么晚,你到哪儿去?”

  “送她走。”他短短说出三个字,突然星眸闪烁其辞,“要不,她也在这里住?”

  威胁!

  这是明目张胆、厚颜无耻、卑鄙至极的威胁!

  我脸色气得发白,手也不自禁地颤抖,胸口起伏着、不甘心一耸一耸的。他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我的脸,不动声色了好一会,终于抿抿嘴唇,开了口,“既然你不能在这婚姻里专心致志,那也别怪我。我这个人一向讲究公平、合理;这世间万紫千红,弱水三千,我不能总取一瓢饮;”

  “你就陪他好了,我去陪她……”

  他深沉的眼飘过来一丝耐人寻味的深意,“我常常独守空房、被某一个人冷落,心已经凉透了。现在才知道,男人也要懂得保养,不能轻而易举受辱、总被无情无义的女人气死。”

  “对你和你前夫,我如此宽容大度;也希望你胸襟开阔,不要因为我有一两个喜欢的女人,而吃什么歪醋;”他表情一本正经地,“我们这样彼此给对方一点自由,是不是很宽松?”

  他潇洒地一转身,迈出门槛又回头说了一句,语气相当漫不经心,“对了,如果你真的不愿跟我去美国,我就和楚希雯去了。反正对那边的情况,她也熟……”

  什么东西?!

  我狠狠地攫住手边几案上的一只花瓶,在地上跳着脚、摔了下去……下一刻,心中五味杂陈……抬起眼看见院落里远去的,是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他高高大大地走在她前面,两个人距离相当地近,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我觉得自己眼睛里,这一刻仿佛进了一根针,扎得好疼,什么都看不清……

  静默地坐在床沿好久,疲惫地想了一刻多钟。手下意识地抚摩着腕上的手镯。

  很难说清这个镯子代表了什么——如果所有环形的完美东西,都代表一种禁锢,那么这一件,太物尽其用,仿佛跟我一天,就是一天无形的枷锁。

  不知不觉中,以一颗女人对男人的心,在对他顺服。

  相思十年的感情,怎会在一朝一夕间、朝秦暮楚?我不信他做得出。连我都放下了所谓立场、为这爱已赴汤蹈火;我不信,他坚持了那么久,在马拉松跑到最后,耐力和持久度,反而不如我。

  心绪豁然开朗,心头竟然牵出浅笑——

  唐博丰,跟我玩这个?我就偏偏不吃醋,看你耐我何……

  我就不信,你还敢带她去美国……

  原本可波澜壮阔的醋意,已渐渐平息。拨通电话,打给曲丛生。很少主动找他,这个电话竟然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哦,是太太,有什么事?”

  “有件东西忘了在哪里,可能你记得,”我习惯了他早已改口的称呼,静静地道,“是一串钥匙,上个月志林和我的证件、拿去阳明山的……”

  “哦,想得起来,”他立即应道,我暗赞他真不愧是管家,他已探询道,“我送去给你?”

  我看看时间,有些晚了。再说,今天,我也真的累了。

  还没开口,曲已带了商量的口气,“明天早上我送去,可以吗?现在我和安立东,约几个朋友聚聚,实在……”

  安立东?

  有些异样的感觉闪过,却突然偃旗息鼓。对曲丛生专程去带我妈来京,还是很有好感的。当下应了,放下电话,仍闪过一丝心存的疑惑——

  这个安立东,为何要突然辞职?事前,一点口风都没有……

  八十一 朝秦暮楚7

  阳明山别墅区专用的会所,安立东、曲丛生和几个弟兄,正在泡温泉、打球、喝酒,当然,除他和曲丛生性格沉稳、不喜多言外,那几个人,还有个超级爱好是——吹牛。

  吹嘘自己收服女人的本事,常常恨不得自己貌比潘安,在女人面前人见人爱;滛如西门庆,床上功夫了得可赞;多是混在道上的人,上手的不乏良家妇女,亦多风尘女子,说着说着,言辞愈发粗俗,呼吸也愈发急促。

  这些话安立东听在耳里,那些表情看在眼里,只是微微笑笑,不做声。

  阳明山,说是唐氏兄弟的私产,但实际上,却是手下弟兄的安乐窝。外地来京的朋友,各小头目忠心的手下,统统都喜欢住这里。山高皇帝远,山峦之间的幽深庭院,事情闹到天上去,也不见得会惊动了谁。两栋别墅后面的庭院,曲丛生又安排人修建了一座简易的三层小楼,做什么用的,不言自喻。

  没在京城买房置地的单身男,向来把阳明山当作自己的家。守护它、珍惜它、聚集在一起,胸怀哥们义气、玩些男人之间的游戏,常常不亦乐乎。

  安立东在国贸单有租来的公寓,不过,也喜欢在这三教九流的地方,混。少年时的经历和喜好,并没有因为上了大学就有所改变。这是一个内心无比自由、不愿被任何事束缚的男人,虽然他时刻有一颗冲破现实、出人头地的心,但往往不肯忘记——自己的曾经。

  唐氏集团里,有两个让人刮目相看、不得不敬的男人,都是有名的不近女色。一是安立东、二是曲丛生。没有人知道原因,但这两个人自己虽然彼此都没有问,却心知肚明地同类相聚、惺惺相惜。他们的关系虽远却近、若即若离,甚至有人猜想两人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但他们都聪明地选择不辟谣、不澄清,仿佛是为了保护些什么,这些误会,就随他去。自打莫须有的猜想越炒越成真,两人反而接触愈发频繁,好得几乎能穿一条裤子……

  这时候,安立东从温泉池中起身,披上浴巾,白森森、赤条条的身子在曲丛生面前一闪而过,没多久,去端了一杯酒来,递给曲丛生。

  两个人,静静地沉在一个温泉池中,无人打扰,仰望黑沉沉的星空,是漫天的璀璨,明天又是一个晴天。

  “刚才,谁的电话?”安立东脱了浴服,壮硕的身子滑溜入泉池,一会儿,只露出一个有着亮晶晶眼神的脑袋,如不经意般地,问一句。

  “是太太。”

  太太?哦,的确是太太了。这称呼虽让安心中闪过异样的感觉,但终归还能接受,他端起池边石壁上放置的酒杯,轻轻抿一口,“老曲,有没有觉得,志林总最近有心事?”

  “什么?”曲向来不管公司的事,这一大家子的男人,他都照顾不过来。

  “今天我去大厦,他安排我做双水的副总。”安立东淡淡说着,“要我经手财务,明天将三百万资金领出,划到指定的户头。”

  三百万?不是个小数目。曲虽不管事,但对唐氏某些做法却是心知肚明的,当下不露声色,却还是对挚友透了些许口风,“一定是有事,这钱不一定划到谁那里。不过,肯定不是正儿八经的账目,”他喝了口酒,凝神思索一下,淡淡地说,“双水不是他的地盘,他为什么要去那里插手,”深深的眼眸,看一眼安立东,“不知道她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这两个人要斗起来,究竟会鹿死谁手?”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安淡淡地说出一句。

  “你也这么想?”曲淡淡撇眉。

  “兄弟是手足没错,却是长了烂疮,癌细胞即将扩散,不除不能保命的手足;女人如衣服,却是保暖贴身,温热可心、知冷知热的衣服,”安唏嘘般的语气说着,飘忽的眼神随着氤氲的雾气飘散到空中,“只是不知道,他会选哪种……”

  “我看你最近少来,不知道内幕,”曲从池中站起身,的身子热气腾腾的,“昨天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今天,那姓楚的香港女孩子陪他一天。刚才让我立即订明天的机票,要和那女孩子去美国……”

  安沉静的面容掠过一丝惊讶,“什么?!”

  八十一 朝秦暮楚8

  曲丛生办事神速。次日清晨就送来了钥匙,那时,我才刚刚起床。

  他若无其事地瞥一眼我惺忪的脸,目光低垂,“太太,我送来了。”

  我点点头,将卷发随意地盘了个发髻,“放那儿吧,谢谢。”转身去卫生间洗漱,见他立在当地,还不走,不免慵懒之意全无,淡淡道,“还有事?”

  “今天,您去公司吗?”他语气里有几分惯有的恭顺。

  我思忖一霎。

  这些人按理说,都是为我做事的,可供随意差遣。派个人去医院送钥匙,把老两口带到锦绣人家,亦不是什么难事。但一涉及到白天龙,我深知‘他’的可恶态度,亦知让可疑的肇事方去假惺惺照顾,颇有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虚伪。

  怕在二老面前尴尬,自然不肯用‘他’的人;这瓜田李下的嫌疑,终归令做事的人也觉别扭。

  “看情况。”我静静应着,“他们不找我,应该没什么事。”

  “唐先生,今天,”他眼神犹豫,语气吞吞吐吐,似乎要提醒我什么,“他要去美国……”

  昨晚,他不是有言在先的吗?

  那威胁、或者说挑衅?

  轻轻一笑,云淡风轻,“他跟楚希雯一起去,对吗?”

  曲一幅震惊的表情,显然因我这样、出乎他意料的态度,面色有异。须臾间脸色镇静,淡淡地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你。昨晚是我,为他们订的机票。”

  为了从中撇清干系,所谓知情未不报,就算无罪?

  “谢谢你。”我轻描淡写地道,眉色平静。

  不想说什么。他带她走,那就走吧。还是那句话:如果我们已经彼此相属,人生依然要发生各种插曲和故事,这今后的故事,怕是更多得去了……

  我分明看见,曲的眼里闪过一丝同情和怜惜。

  但此刻的心里,形同死灰般的砂粒,埋没了所有的热情。我不知道,去说一句认错的话,竟然是这么难的……他为什么走,我很清楚。那把枪,昨晚我曾经又拿出来抚摩过……那么冰冷的金属,放在怀里、贴近心房……抱了那么久,也很难把它捂热了……

  可是,难道要我开口去求……求他别这样做,离开楚希雯……这就像谈判,亦象某种意义上的交换……他离开楚希雯,我离开白天龙……

  可是我坚持说:这不是一种交换。他错了,既然是他的人做的,他只需要把凶手交出来,如果天龙有事,我必会将凶手交上法庭。没有谁,可以如此草菅人命,而不受任何惩罚。这是天理。既然不是他亲手而为,亦承诺不是他下的命令,那为什么,不让我面对凶手……

  他保护的,是他的事业和兄弟义气……不顾天理,善心和良知荡然无存……天龙、这样一个本该灿烂的生命,毁在他手里,他却毫无感觉,如此冷漠和麻木……这,才是我最痛恨、根本无法接受,亦不能屈从的……

  这是一盘我毫无胜算的棋局……看着是我占了上风,其实是他在操控全局……

  也许,曲敏感地、预知了接下来发生的事;因为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个颓靡、虚弱、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

  ===

  曲开车,送唐和楚去机场。

  车里的气氛,诡秘而沉闷,所有人都是沉默的,不说话。

  只因为唐不说话。

  曲自从见到他,他就是这阴沉沉的脸色。得知‘她’今天还是不去公司,他的脸就更阴沉了。

  他把双水奉在她的手里,要她感受事业的成功和快乐。他不希望她成为金丝雀或无所事事的富家女人,因为她眼里有着昭然的生活热情,绝不想进入那样死气沉沉的坟墓。

  可是,他满脸满心的欣赏,又给她带来了什么呢?

  她对这一切弃若蔽履,毫不过问。

  自己的激将法,丝毫没有用。她还是那么傲,傲到做了他的妻子,姿态还是那么高高在上,还不肯对他说一句软的话,有一点温柔的举动……

  自己的整个人和整颗心,都没有躺在那里的、那个奄奄一息的人重要……

  这就是,他苦等1o年,得来的爱情和婚姻?如果真是这样,那人生,真是太戏剧化了……

  手机响起,是唐志林打来的。

  “什么事?”他语气里有几分不耐和慵懒,被打扰了纷杂、漫无边际的思绪,有丝愠怒。

  志林说了几句什么,他淡淡地道,“你定吧,我走了。”

  挂了电话,关了手机,不看曲丛生,语气淡淡地,“别让任何人打扰我们,我想静静……”

  八十一 朝秦暮楚9

  天龙,没有醒!

  赶到医院之前,我心急如焚,为即将揭晓的结果暗暗激动不已;而赶到之后,看到现场的一片死寂,得知情况,立时浑身僵冷。

  两位老人守了一夜,象石像般僵立在病床之侧。僵直的身躯,木然的脸色。

  医生的表情,永远是那么笃定、平静的。见惯了生离死别,亦淡漠了生死契阔。这一个人、一个家的悲欢离合,引不起他情绪的大起大落。

  他没有表情地看着我们。

  “我们会继续监控,但是,情况很难好转……如果继续住院,请跟护士去办一下后续手续……”

  婆婆的表情本形同枯木,突然那浑浊的双眸涌出两行豆大的泪珠,从皱纹遍布、沧桑的脸上坠落。这样的一张脸,表达震惊、愤懑、哀伤、悲痛欲绝等复杂交织的情绪,有着令人惊怖的爆发力。

  “不会的!不会的!他能醒过来!医生,再救救我儿子……”她声泪俱下,泣不成声,对着医生痛哭失声,“我求你、救救我儿子!他还这么年轻,才三十多岁……他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他还有救……”

  “素娥!”内心同样悲痛的公公,上前紧紧地拥住了她,“别这样……儿子没事……儿子一定会没事……”

  “我们再换家医院……我们把钱都汇过来……这里治不好,我们去美国……”

  婆婆哀恸欲绝的凄凉哭声,渐渐变成了淅沥不止的呜咽,颤巍巍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公公清瘦的臂膀,在他的怀里,哭得瑟缩起身子,风中残烛瞬间变成了冬日枯叶,似乎那身子是纸做的,一不经意碰了,整个就破碎了、灰飞烟灭了……

  我呆呆地看着,两行寂静无声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看着这人间惨痛的一幕,我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完完全全地被掏空了……那个叫善良、无畏、爱憎分明、怜悯的感情,仿佛已不属于此刻、在这里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我……

  天哪,我做了什么……

  而躺在这里的这个人,他又曾经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这样一个善良,有自己正直、坚定人生观的男人,为了爱情、肯为一个罪孽深重的女人让步,反而、却只有这种悲惨的结果……

  大爱无声,巨泪无痕。

  天龙怎样待我,他曾用怎样宽容、珍惜、呵护的心待我……可是我呢,我怎样冷漠、残酷、阴冷无情地回报他……从少年时开始爱我、护我、惜我,把我当成|人生最终的幸福,为我撑起灿烂、温馨的一片天空,而我,却给他带来了怎样的灾祸……

  但是我,难道吝啬到,他变成这幅样子,却一滴眼泪都不敢认真地、光明正大地流……

  就因为我爱那个男人,就因为我爱他爱到骨子里,所以就能这样伤害、面前这个善良、无辜的人的性命?我没有这样的权利。

  我明明可以找到凶手,却放弃、置之不理,这是怎样无耻的退缩与懦弱!

  这样的我,简直是无情无义、该遭天谴!我绝不原谅这样的自己!

  哭得像个孩子,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一半的泪是悲伤,另一半,却是激奋。

  我抹了抹眼泪走上前,轻轻扶住婆婆的肩,两张泪脸相望,她的表情忍耐着、苦痛难言,我泣不成声地开口,“妈妈,您要保重身体……别这么伤心,会哭坏身子……”

  她的身子依旧在不停地颤抖,白发的头伏在公公交握着的双手上,呜咽无休。我叹口气,流着泪道,“天龙知道您哭成这样,心里会很难过的……”

  安慰着老人,心底里涌起几分坚定,亦是给自己坚定信心,“如果这家医院不行,我们再换一家。北京最好的脑科医院,是天坛……”

  语气里强忍着悲伤与无力,脸色苍白却暗藏着深深的执着。坚信天龙会没事,他总有一天会醒过来。他的善良、优秀,老天不能如此残忍、让好人总遭劫难!

  但与这信心与决心无关的,是另一个念头。在心里沉痛地默念了多遍——

  找到凶手,一定要找到凶手!不管天龙能不能醒过来,我都要把凶手、绳之以法!

  将天龙交给护工暂时料理,带老人去锦绣人家安顿。没有雪上加霜地、提过这房子现在归我,只是简单地收拾了所有表面上、属于我的东西,让他们住得舒心一些。

  离了婚的媳妇,多少在他们的眼里,不算什么自家人。所以言语间总有些得体的疏远和客气。中饭时间,公公礼貌地与我告别。

  “小廖,忙你的去吧,这里有我们……”他矍铄的眼神里,年轻时的睿智与决断不减,“这几天,我们要忙的事也很多……你现在自己的事也多……这次天龙这样,你能这么帮忙,我很感激。”

  “以后,如果需要你帮忙,我们一定会找你的。现在,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不明就里的老人啊,若今生你们知道真相,会否恨我入髓?那几年的婆媳情分,在我一生都无法消弭的负罪感里,将淡漠几何?

  ……

  正要离开,接到陈琳的电话,语气带着明显的紧张,一向料事有条不紊的她,少有此态。

  “冰然,你能不能、立即来公司?”

  “什么事?”

  “哎呀,一句话说不清楚,”她斩钉截铁地问,“2点,能赶来吗?”

  八十一 朝秦暮楚1o

  双水虽未正式成立,但天然一贯的经营项目和宗旨,并未因并购而中断。新成立的多个业务部门,涉及医药、生物科学、基因研究、技术成果交流、购买及转让,等多个部门。双水的业务开展,也完全基于天然曾经的基础。

  我曾与唐沟通过,将在双水正式成立后,进行多个项目的重点开发,但短期内因大笔资金还未到位的问题,并没有大规模开展新项目的研究。

  陈琳面色上有些为难,见我一进门,她就抱着文案跟过来,关上办公室的门。

  为她颇显神秘的举动,有些不解。落座,静静地看着她,不知这骨子里的不安,从何而来。

  “发生什么事?”

  “你先看看这个。”

  她递过来一份合同文案,是双水旗下美塑生物科技、与另一家生物研究机构,针对细胞美容疗法的一项技术达成的技术合作协议。美塑疗法是近年来,美容高端市场中的主流热门盈利项目,天然用曾有的细胞研究基础,打算从这个方向转型,在基因美容、无添加技术和美塑技术领域,占有国际领先优势。

  顺手翻了翻,而后抬头淡淡问,“有什么问题?”

  她表情一脸慎重和严肃,递上来一张要求总经理签字的文件。

  “这项协议,要求双水向对方先划账三百万……”

  三百万?三百万不是个小数目。我心下一惊。

  自从到双水,向来资金方面不从我这里经手。这些大额的资金收付,也是由唐博丰那边首肯、而后同意划拨的。我不习惯有这样的权力,只因从来就没有行使过。

  而现在,他走了,这样的问题,理所应当地撂给我。

  我看看这资金划拨书,思忖一下,提起笔就要签,陈琳轻轻地开口。

  “等等。”

  我狐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径直翻开合同,指着字体醒目的双水购买技术项目,“基因工程符合生长因子体系,水通道蛋白运转系统,抗菌肽无添加保鲜技术……”

  见我依旧疑惑不解,她认真地开口,“冰然,你再想想,这是不是我们本身的技术?”

  我想起来了什么,从打开的电脑里搜索相关文档,果然从电子文件夹里找到相关条目。这些所谓要购买的技术,果然是双水旗下基因研究部的。

  出重金去购买自己已成熟的技术?这是笔怎样令人匪夷所思的买卖?

  我这才有些恍然大悟。不免沉声再问,“谁拟的合同?这家公司你查过吗?是什么来头?”

  “查过,没有查到注册记录。”陈琳轻轻皱着眉,“这么久,就这么一笔买卖,我如何能不慎重?只是这事我觉得有些奇怪。昨天,大唐总任命安立东做双水的副总,掌管财务部。今天,大唐总叫秘书拿过来这份合同,说给你签字。”

  “这么大的数目,谁敢代笔?而且我也没有经验,又不好直接去问老总,听说,他带着那个楚小姐,又一道去美国……”

  我伸出一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不提这事。”

  她俏皮地吐吐舌头,继续开口说,“中午,安总过来问我划账单签了没有,那边要得急。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的轻重,只好急急地叫你来……”

  下午两点,是公司统一银行划账报盘的时间。这次的合作银行,不是金盛。这倒并不重要。只是为什么,这笔钱数额巨大,又这么急,完全都不给我时间沟通和准备?

  更大的疑点——合同要约,明显不属于双水交易范围……

  是算准了我不在,还是欺负我对这行还不懂?关键是:他这么着从双水折腾出去一笔钱,究竟要干什么用?

  冷静地看着合同文案,暗暗思忖却了无头绪。良久才起身,对陈琳微微笑,“不错啊,考虑问题很仔细。那好,我直接过去问问,等着。”

  见到志林,他是一副油嘴滑舌、嬉皮笑脸的表情,但左看右看,都能看出几分故作的别扭和虚伪。这个人,脸上笑起来如花般灿烂,看似心无城府,实际上,内心深处的真实感情,经那幽幽的目光,总能现出几分煞气。

  “呦!嫂子!”他的称呼亦很夸张,“您怎么有空来……”

  我扬扬手里的合同和签字文件,露出一个温柔无比的笑容,“你为这笔钱,这么兴师动众、大费周折;我,好歹也要现现身,给个面子。”

  语气云淡风清,却毫不减暗藏压力。“说吧,刻意在我这里安插人手,又玩着合同来蒙我批这笔钱,到底干什么用?”

  他脸上的笑凝固,尴尬地看着我,对我一针见血、不留情面的质问,很不适应。

  我不是他哥,在这里任何有板有眼、自以为主的老总举动,都无异于趾高气扬的狂傲。如同他眼中针芒,早令他极度不爽。

  但,他的手也伸得长了些。我不来公司,不代表我不热爱这份事业。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他要对我的事指手画脚,打错了算盘——双水,从一开始,我就绝不允许沾惹一星半点的不清不白、不伦不类!

  忽略他眼中暗藏的锋芒,淡淡地问,“我只是不明白,所以过来问。昨天你任命的人恰好是我的旧人,这就算了,我还能忍;不过这笔钱,不说清楚用处,我绝对不会给!”

  八十二 祸起萧墙1

  八十二 乱起萧墙

  “瞧你说的,廖总,”他嬉皮笑脸地应着,“我还能动什么心思?这不,巨丰上市,资金一时周转不开,借那边一点钱用用?”

  “这么简单?”我反问。犀利地目光审视着他躲闪的表情。

  三百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哪用得着如此费心思量。如果真这么简单,只不过是‘借’的意思,那我倒真的不好说什么。

  “你只要开口,我焉能不借?太拐弯抹角,反而令我疑惑。”我语气尖锐、吐字清晰,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说实话。”我手指撩一下手中合同,“你要调拨资金,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干嘛煞费苦心、做这漏洞百出的合同?”

  唐志林不笨,瞬间读懂了我眼底里轻慢的嘲笑,脸涨得通红。半天,憋出一句话来,石破天惊、令我僵在当场。

  “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他的语气里飘着阴森的意味,玩味的目光也瞬间降了温,眼眸里闪着俨如冰霜的距离,“你也知道我用钱、不过一句话的事,为什么还来问我?”

  他勒止心绪中的犹豫,一言坦荡而出,“巨丰出了点事,我用的钱绝不止这一笔。至于给谁、怎么给,你,根本就不该问。”

  顿时耳聪目明,我淡淡地回应,“我知道了,又该给那些手握重权的人、年礼?”

  他傲慢地垂下眼皮,不看我,亦不回答。

  读懂了这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举动,我浅浅一笑,“他决定把双水交给我,我决定接下双水;是因为我觉得它很干净。它就像一滴刚刚融化的、纯净的水,不管它周遭如何乌烟瘴气、或者它出身曾经如何不明,都无所谓。我经营它,就象对待一个孩子,希望看着他眉清目秀、不染尘埃地成长……”

  “我不管你怎么对待巨丰,但我绝不会让你插手双水。他给了我一个梦,我会尽力让梦变得完美。黑暗的、隐秘的一切,我不想去看,也不想去理。”

  “我只要钱挣得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我暗藏决心,“收起你伸过来的黑爪子,如果让你在这里洗手,我的一池水,都不会干净!”

  气氛很僵硬,干燥的空气,似乎能把一根火柴,点燃了。唐志林阴着脸,半天没有说话。我站着顿觉尴尬,扭头欲走。

  “廖冰然,”他从背后叫住我,“你改变不了的。”

  回头,看他眯起了细长的眼,冷冷地看着我。俊挺的鼻子,轻蔑地哼出刺耳的一声,他盯着我的脸,沉默几秒,而后再开口,语气里有着近乎肃穆的认真。

  “钱,什么时候可以挣得干干净净?女子无才便是德真没错,这世上的大事,何时轮到女人来运筹帷幄?知道我为什么不欣赏你吗?是因为你太假、太做作,也太虚伪。你以为从前的天然、现在的双水,历史就一清二白?它一到你手里,就完全转了过去的性?不是——”他拉长了这个词的音,如戏弄般地调侃着,“什么叫干干净净?在中国,没有一家企业不害怕政府,我不明目张胆地用钱,那是绞尽脑汁、在买一年的太平!”

  “巨丰的生意,你了解一些,但我敢说,你了解得绝对不彻底。”他淡淡扬眉,“我们冒着天大的风险在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说到底,我们还是一家人,巨丰有难,你帮我们筹点钱,我们的盈利,多少又能助你一臂之力,你就为什么……”

  “你有你的一套理论,”我静静地打断他,“我说了,你在巨丰怎样做都没关系,但别来双水。”

  斩钉截铁地道,“如果你再这么做,就告诉他:别再让我做傀儡。”

  本打算偃旗息鼓,此事将到此为止。不想志林突然换了阴沉脸色,语气里压制着气急败坏,“我用钱,还由着你说不!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他恶狠狠地看着我,如同心中的厌恶到了极点,目光里闪着荧荧的绿色,双颊因愤怒涨得通红,“廖?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