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辨喜怒。
“没。”青龙忙道,“初夏说的是气话,她怎么会出去呢”
公子沉默了yi会儿,忽道:“今日之事,我做得过了么”
青龙顿时yi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自小在公子身边长大,人虽顽闹不堪,公子又颇为纵容,只是内心深处对于公子,却是极为敬仰依赖的。
这般向自己征询意见还真是头yi遭。
他锁紧眉头,以示自己正在严肃的思考,过了yi会儿,才小声道:“我觉得有点儿。”
公子不答,恰好走至临风阁前,他便微微仰头,小楼黑着烛光,今夜甚是寂寥。他挥了挥手,不叫青龙瞧见自己的脸色:“你回去吧。”
回到临风阁,初夏的屋子自然是无人,只yi扇窗被风卷得忽开忽阖,风雨飘零。公子立在床边,江枫渔火,点点滴滴映淌在沧江边,他想起初夏的话,蓦然间又生了些恼意。这是她头yi次,因为旁人而和自己生气偏偏那人还是绿柳巷的,说不准是不是小丫头常常念叨在口中的未婚夫。
不知过了多久,公子微微眯起眼睛,耳中听到舒园内打更的声音传来,心中的恼意疏解了yi些,却又忍不住想,那苏风华所住之处,便只yi床yi椅,初夏这yi晚又会跑去哪里呢
待到他回过神的时候,身子却已经出了临风阁,往左yi绕,出了舒园。舒园外那条长长的回廊上,竹影潇潇,两侧的屋子都未点着烛光,而yi道细细的薄影在走廊的最远处坐着,yi动不动。
公子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
初夏坐的地方穿堂风甚烈,卷着细雨,便往人身上落。她的半身都被沾湿了,人却像雕塑yi样,坐着没动。
春雨空灵,落在身上,触到心底,却是凉的。他看到她瑟缩了肩膀,轻轻yi声哽咽。
公子心中似有yi根细线,被轻微的扯了扯,他来不及去想自己做了什么,跨上半步,由后至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的下颌将将擦着她的顶心,柔声道:“还在闹别扭么”
初夏先是浑身剧烈的yi颤,听到是公子的声音,渐渐的止了哭泣声,却越来越用力的挣扎起来。
公子不理她的挣扎,只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暖着,轻道:“傻孩子,这么晚了,又冻成这样,怎么不回去”
初夏挣不开,只是哭得更厉害些,yi边道:“是你要赶我走的。”
公子愕然,旋即微笑:“我何曾说过要赶你走了”
“那也是你说话不算话。你为什么要和那个酸秀才这般斤斤计较”初夏道,“他这般可怜,你便是赏他吃口饭,又怎么了”
公子依然抱着她,良久,才道:“既然喜欢他,为什么独自在这里坐着他屋里总比这里暖和。”
“酸秀才说,男女授受不清,怎好同处yi室”初夏断续道,“他伤成这样,我怎好让他出来”
话音未落,初夏反应过来:“等等谁说我喜欢他啦”
公子微微yi笑,薄唇擦着她的耳廓:“你不喜欢他却为了他要搬出去”
初夏沉默着,yi言不发。
“初夏,你想过我为什么这么在意么”公子见她不答,忽然问道。
初夏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公子轻轻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总在想,苏风华他”
初夏等了半日,却没听他说下去,忍不住便道:“什么”
公子yi低头嗅到初夏发间萦绕的幽香,却无论如何不愿说之前那剩下的半截话了,只带了笑意道:“若是同处yi室便是授受不清的话,我们可早就不清了”
空气中有着夜来香的味道,淡淡的幽香,而公子看似玩笑的话语中,又仿佛纠缠着极致的暧昧,初夏热得脸颊发烫,她忽然在他怀中半转过身,异常认真的看着公子,神色间有些恍然大悟:
“公子你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第二十六章上
君夜安这yi生中,头yi次遇到有女子这般勇敢,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眼睛,说出这句话。她斜靠在自己怀里,眸色像水晶yi样清透,唇瓣又这样娇艳,长睫yi闪yi闪的,像是薄薄的蝶翼,斑斓,美不胜收。
这是喜欢么
所有的情绪只因为yi个人而牵动,冷静自持遇到了她,便成了矫饰。公子怔然看着她,简单的“是”或“不是”,竟说不出来。
“你们你们成何体统”身后房门吱呀yi声,有人出来了,颤声道,“孤男寡女,又无婚约咳咳,怎可这般不避嫌的咳咳,搂抱在yi起”
公子倒是没什么,初夏却被吓了yi跳,硬生生的推开他。他怕她受伤,便松开了手臂。
苏秀才扶着门,奄奄yi息的样子,见他俩分开,方才觉得好yi些。
初夏大惊:“你不可下床的”
苏风华道:“我听到外边有声音”
公子却不耐烦了,指尖轻弹,点了他的睡岤,径直将他送回了床上。他返身带上门,揉了揉眉心,苦笑道:“君府可多了yi名固守礼法的酸儒了。”
初夏想起他说话的模样,忍不住yi笑:“公子,你留下他了”
公子心情甚好,向初夏伸出手来,自然而然道:“若要赶走他,你也要走,我舍不得。”
他站在她身边,白衣胜雪,丰神俊秀,耐心等着她的回应。
初夏定定的看着他,才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回临江阁的小径上,细雨如牛毛,还在密密的下着,可君夜安牢牢牵住她的收,虽然并未说话,心下竟是从未有过的平安喜乐。
而临江阁边,yi棵三人合抱才能围起的柳树上,此刻枝繁叶茂,遮住了其中yi道修长的黑影。
少年青龙怔怔的看着那两个离去的人影,心思忽的乱了。
白雪早就告诉他,公子喜欢初夏,而直到刚才,少年才真正明白喜欢的含义。公子的眉眼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温柔,他专注的凝视着初夏yi个人,仿佛是要记住她每yi分表情,每yi句话语。假若此刻有月光,只怕连那月光,都是甜如蜜的吧
少年把玩着手中yi支银簪,他还清楚的记得,那是数月前在临江阁,自己吓唬初夏,于是公子yi边安慰她,又信手从她鬓边摘下来,掷向了自己。其实那时便该晓得了公子对旁人,又怎会这样亲昵随意
少年yi遍遍的摩挲着银钗,心境酸涩怅然的想着,这yi切,似乎明白的有些太迟了呢。
子时。
临江阁。
公子的声音懒懒的从屋内传来:“你要在外边转多久”
初夏原本已经放轻了脚步,只是踌躇着要不要进去,被他这样yi说,不由自主的便推门进去了。
公子坐在桌边,在烛光下细细的擦拭着手中的渔阳剑。
初夏又yi次见到这把名动天下的利器,还是忍不住微微战栗了yi下这剑似是有yi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清冽冰寒,让人不敢靠近。
公子还剑入鞘,剑身擦过,如同凤鸣龙吟,烛光为剑气所激,胡乱晃动起来,而公子眉目不动,微笑道:“睡不着么”
初夏的目光中有着淡淡的敬畏,她抿了抿唇,有些怀疑道:“公子,你要出门”
公子只是笑了笑,却不答。
初夏乌黑如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头,更衬得脸颊小小的,肤色雪白,仿佛是个精心堆砌的雪娃娃般,惹人怜爱。她见他不说,便直接道:“公子,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公子有些愕然。
“那个问题。”初夏鼓起勇气,只是脸颊还是微微晕红起来。
“哦那个问题啊”公子故意想了yi会儿,凤眸微挑,拖长了尾调,却不说话。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样回答很难吗”初夏有些急了。
公子看着她像是洇了胭脂的脸颊,鼻尖上还有晶莹细巧的汗滴,显是有些着急了。他深色的瞳孔轻微的yi缩,那yi瞬间情难自禁,薄唇贴了上去。
仿佛知道她会闪避,公子的手早已揽在初夏的背后,不让她挪开寸许,那个吻亦只轻轻落在她眉心之间,良久未曾离开仿佛春雨无声润过万物,虽不曾逾矩,却又缠绵入骨。
初夏只觉得此刻自己脑海中yi片空白,四肢仿佛被点了岤,再也动不了了。
答案没问出来,反倒被占了个便宜。
他的手更用力的抓住她的腰,温热的气息正慢慢的转得更热,薄唇离开她的肌肤,却又微微低头,额头与她相贴,带着笑意问,“这还不算答案么”
初夏讷讷无言,只用力咬着唇。
公子伸出手,慢慢的的抚着她的唇,柔声道:“再咬就要破了,这个习惯可不好。”
初夏忙抿紧了唇,想了想,有些语无伦次道:“可是我”
“你是想说,我为什么不问你么”公子耐心替她说完,凤眸中全是笑意,“你见到别人的时候会脸红么你会愿意让别人这样靠近你么我还不至于像你这么傻,需要亲口问出来。”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初夏咕哝了yi声,只是眼神亮亮的,看上去很快活很满足。
公子终于放开她,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语气很是宠爱:“好了,现在满意了么”
初夏却只是看着他,表情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公子便轻轻叹了口气,云淡风轻道:“定亲的事,你不用管,交给我吧。你只要记得你喜欢的是我,就好了。”
初夏的脸红得仿佛是天边的火烧云yi样,下意识的去反驳他,却结结巴巴的说:“我可没这么说过”
“好,你没说过,只有我说过了。”公子顺着她的语气,将她送回自己房间,直到看她睡下,才转身离开。
“柔情蜜意么公子。”yi道黑影静静立在屋内,语气淡淡道,“我以为你快将别的事忘了。”
公子不答,拿起桌边的渔阳剑,刚才未曾拭完,此时便重又抽出来,清凉之意铺满了半室。
“天罡被歼,这段时间,江湖中风平浪静。”那黑衣人的语气毫无起伏转折,倒有些像是木头yi般,直直说道,“您要见的人也已经带到了,已经安置在君府别院中。”
公子似乎有些出神,手中的锦帕落在了渔阳剑剑锋上,只轻擦过便被割成两截,轻飘飘掉落在地上。
那黑衣人瞳孔微缩,低赞道:“果然还是渔阳剑。”
“明日再见吧。”公子却仿佛没有听见,微微颔首,“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第二十六章下
初夏早上醒来的时候,在床上赖了半盏茶的时间,眼睛yi眨yi眨的,心中起了yi丝不真切的感觉。像是喜悦,又像是忐忑,好像过了这yi晚,很多事都不yi样了。
她坐起来,披上衣服就去公子门口看了看,可是公子已经不在屋内了。这个时候初夏yi边给自己挽发,yi边想着,公子yi定是去练剑了。
她对公子练剑倒没什么兴趣,只是去看苏秀才,势必得经过那片竹林,她便停步看了看。
这个角度,恰好能遮蔽自己的身子,却又将竹林内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初夏不是第yi次看公子用剑,在小镜湖之时,他的剑法简洁凌厉,对敌之时毫无余赘之招,每yi剑都是雷霆万钧之势,气魄摄人。而现在,剑招却又大不yi样了。
这yi日是再好不过天景,春和日明。公子的yi套剑法缓缓使落,身形忽快忽慢,迅捷之时,似是像是yi尾青鱼在菱荇间游窜;而舒缓之时,又似夕阳映着澄橙葭苇,直如山水画yi般。
初夏看得心旷神怡,不觉远处公子剑梢微挑,剑气遥遥指来,便将竹枝削落了yi片,惊起yi只枝头春莺。她也没顾得上公子已经发现了自己,因为yi身的碎叶,连忙从站立之处钻出来,忙不迭的拍了怕肩膀。
yi团小小的事物迅捷无匹的从远处飞来,像是暗器,直直的射向初夏的眉心,她吓了yi跳,想要避开,却已来不及了。眉心额上处,浅浅yi阵冰凉之意。初夏伸手yi探,却揉下了yi团红色的花瓣。
公子收了剑,缓步走来,微微眯起眼睛,笑道:“剑法好看么”
“好看,像山水画yi样。”初夏仰头看着他,神色却有些娇嗔,“干嘛拿暗器吓我”
阳光顺着竹叶的缝隙,如水般撒落下来,她的肤色欺雪,吹弹可破,只有眉心处,落了yi枚浅浅的梅花印,乌鬓低落,而容颜如刻。
公子莞尔:“去看苏风华么”
“是啊。”初夏想起昨晚的事,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我先走啦。”
公子亦不拦她,直到她离开,竹林深处才走出yi个人。
青龙语气酸酸的:“公子,这套山水剑法你不是说华而不实吗怎么今天却又练起来了”
公子笑了笑,收了渔阳剑,道:“随我去见yi个人。”
君夜安见的,却是yi位别院中的老者。青龙之前从未见过这人,却听公子道:“黄伯,yi路赶来辛苦了。”
那老人惶恐着回礼道:“少主人,老奴可承受不起啊。”
公子微微yi笑,坐下奉了茶,又寒暄了数句,才问道:“请黄伯前来,是要问问我父亲生前之事。”
黄伯连忙道:“少主请随意问,老奴知无不言。”
“父亲年轻时练功不慎,致使气脉淤塞,年纪愈大,此症状便愈是严重,最终死于心病。”公子沉吟道,“是这样么”
“不错。”黄伯肃然道,“老主人的病,请了许多名医来看过脉。而临终前,最后yi次的寻诊,找的是朱雀使的师父,神乎其技的药引子先生。药先生说是无金石之法可医,他与老主人交情甚笃,此事也可向他求证。”
公子yi笑:“我并无怀疑之意,只是想知道,父亲当年,为何会练功不慎我君家内力心法最是中正平和,哪怕练得操之过急,也绝不会有这般症状。”
黄伯摇头道:“武功上的心法,老奴可不懂。老奴只记得那年老主人去少林,与惠风大师切磋心法武功,回来之后,便似有些心事重重。又过了两天,惠风大师被杀,他便病倒了。之后便落下了这个毛病。”
公子轻轻颔首,又道:“当日与父亲交好的,除了惠风大师,还有他的师弟,是么”
黄伯yi惊:“公子你听过图风大师么”
公子轻描淡写道:“曾听人提起过。”
黄伯脸色变幻良久,方道:“是,主人病倒的时候,命我去嵩山送了封信。而在那之后,图风大师便杳无音讯了。”
公子点了点头,甚是随意道:“黄伯,左右你也是来这沧州了,不妨在此处多住上几天,你侍奉父亲辛劳,原该享享福了。”
黄伯摆手道:“老主人对我恩重如山,少主说这话,可见外了。”
自有人送黄伯出去,公子坐着,神色虽然平静,可青龙在yi旁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安。
“公子”他轻轻唤了yi声,“老主人他之前的死因,是有什么不妥吗”
公子只是轻轻抿着唇,似是出神的想着什么,隔了片刻,才道:“青龙,你从那神秘女子手下救了苏风华,可曾想过,为何那女子武功不错,却没有直接杀了他”
青龙虽然性子单纯,却绝非蠢笨,公子这样yi说,他便皱眉道:“公子是说,那可能是苦肉计”
“若是苦肉计,未免也太拙劣了。”公子淡淡yi笑,“只是这其中,必然有些蹊跷。”
他站起来,神色变得轻松了些:“走吧,咱们去看看他。”
“公子,你打算留下他了么”青龙迟疑着问。
公子不答,看样子是默许了。
青龙语气有些酸涩,悄悄翻了个白眼:“那昨晚大闹yi场,又是何必呢”
只是公子眼风扫来,他便低下头,乖乖地yi声不吭。公子微微yi笑,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这就收拾行装,与朱雀yi道出去,找yi找她的师傅。”
“啊”青龙有些愁眉苦脸,眼巴巴道,“可以不去么,公子”他宁可留在此处,心酸的看着公子和初夏在yi起,也不要和白雪yi道同行。
公子却恍若不闻,径直往苏风华那处去了。
尚未进屋,就听见屋子有人在念书,声音颇不情愿,读得却是论语。
“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慢点慢点,这句读可有问题”
“那你自己读”
“哎呦,哎呦胸口的伤口好像裂了”
“哎,我读,我读就是了。”
公子推开门去,却见到初夏搬了凳子,坐在床边,手中拿着yi本书,yi字yi句的念着。因听到动静,便转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见是公子,她立刻神采飞扬起来,站起来唤了yi声“公子”。苏风华也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公子拦住了,淡淡道:“你躺着吧,小心伤口。”
苏秀才此刻却没有露出酸儒的神情,只是仔细审量公子,开口道:“昨晚太过仓促,君公子,小生失礼了。”
公子微微颔首:“无妨。”
却见苏秀才正色道:“公子行善惩恶,小生早有耳闻,心下钦佩不已。原该替这黎民苍生向公子行yi礼,只是身负重伤,不能起身,还请君公子原宥。”
君夜安yi怔,微笑道:“江湖中人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苏先生客气了。”
初夏见公子并不厌烦这秀才大套大套的道理,心下倒是松了口气,哪知苏秀才打蛇棍跟上,又摇头晃脑道:“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唉,如今公平正义,却要靠着江湖游侠扶持,让人情何以堪啊。”
公子抿了抿唇,不接话。
洋洋洒洒说了小半盏茶的时间,苏秀才终于歇了口气,悲愤欲绝的总结道:“君公子,须知有句话叫做武以侠犯禁,以暴易暴,不知其非啊。”
初夏扑哧yi声笑了出来,公子依然面无表情,只淡淡说了句:“受教了。”
“好说好说。”苏秀才点头。
“有yi件事,还想问问苏先生。”公子沉吟了片刻,“之前是何人追杀你下手为何这般狠厉”
“我本以为是追债的。”想起昨日的情形,苏秀才脸都白了,“后来那小姐开口便问我说初夏姑娘他二人找我何事,我便照实说了,她不信,下手就是yi剑。”
直到此刻,这酸秀才还呆呆的在叫人家小姐,初夏听得无语,只转开了脸。
公子静静听完,也没再说什么,只道:“你且安心在此处休息吧。”
“公子,你不生气吗”初夏很高兴公子将自己叫了出去,免去了yi桩读书的苦差事。
“什么”公子抬眸望向她,却见她眉间花钿未消,忍不住便伸手去轻轻抚摸。
“苏秀才说以暴制暴啦,武以侠犯禁啦,你不生气吗”初夏觉得有些痒,却没有闪避,笑嘻嘻道。
“他说得没错。”公子却低低叹了口气,微微错开目光,“昔年桃花岛主黄药师,性格极为怪癖,却独能礼遇忠臣孝子。这苏秀才虽然不会武功,却心怀天下,这样的人,这世上,是太少了。”
初夏怔怔的看着他,似乎头yi次,在公子脸上,竟找到了寞落之色。
“公子,其实你很希望这江湖太太平平,然后你什么都不用管吧”
公子只是微笑,良久,才道:“若有那yi日,我便带你去看江南烟雨,大漠鹰飞。”
初夏尚有些孩子气,yi双水晶翦瞳中全是向往之色:“你可不许骗我。”
她伸出手来:“拉钩。”
他笑了笑,凤眸微眯,认真的与她拉钩。直到拇指轻轻摁住,他没有即刻松开她的手,反手握着,轻道:“初夏,这几日,你陪我出去yi趟吧”
第二十七章上
“去哪里”初夏yi愣。
公子不答,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初夏双眉轻轻yi皱:“你不是要我陪你去君”
她十分谨慎的没有将那个地名说出来,却见公子并未反驳,心下便是yi凉。
公子淡淡道:“不错,我想带你yi起去。”
初夏沉默了yi会儿,抽出手来:“我不想去。”
不错,她不想去。她怕这yi去,就像青龙说的,“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若论起心机深沉,初夏冷笑了yi声,她自知绝对比不过公子而如今,哪怕公子喜欢自己,她也不敢完完全全的放心。
公子深深看她yi眼,伸手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带了倦涩:“丫头,我带你去,绝不是为了利用你。”
初夏扭开了脸。
他便伸出手去,不轻不重的扣住她的下颌,掰过来,耐心道:“我不能放心将你留在这里。”
初夏不得不与他对视,语气丝毫不退让:“天罡被你灭了,我留在这里,怎么不能让你安心了”
公子依然心平气和的凝视她,却不再解释,只道:“你答应过我yi件事。”
初夏微微张大了嘴巴,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你应允过我yi件事,如今我让随你yi道出去。”公子面无表情道。
初夏脸色更冷,咬牙道,“君夜安,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公子放开她,负手而立,他的衣角被风撩拨起,他的眸色沉沉,却只安然道:“我们再过几日启程,不需再准备什么了。”
他不再说什么,转身要走,初夏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喊住他:“公子我真的不想去。”
公子停驻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原本面无表情,却在对上她的目光时倏然yi怔。
她的目光里没有倔强和别扭,只是这样看着他,柔软而透明,却又似是哀凉。
“初夏”他心下忽然yi软,几乎忍住答应她。
初夏却已经收敛起那yi刻的眼神,只是侧过头,不叫他看见自己的表情:“公子,我只是很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山水谣什么的,我们不要去管了,好不好”
公子抿了抿唇,静静的看着她,柔声道:“丫头,我并非是为了山水谣而去。只是山水谣这件事,又非解决不可。”他yi步步走近她,轻柔的抚着她的发丝,慢慢道,“有些事,我不去管,它也会自己找上门来。所以还不如先发制人。”
初夏仰头看着他,他的语气这样温柔诚恳,叫她不得不信他可她也信自己的直觉,那种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她无法消弭心中的不安:“可我总有不好的感觉假若这yi趟去了,你或者我都会后悔的。”
公子将她揽进怀里,勾起唇角笑了:“不会丫头,我说了不会,就是不会。”他的下颌轻轻擦过她顶心的发丝,软软痒痒的,“山水谣的事情yi了,我们便去江南,去漠北,你想看什么,就去看什么,好么”
初夏埋首在公子怀里,如同过往的每yi夜,但凡自己梦靥了,就是这种淡淡萦绕的气息将自己包围起来。
她忽然答非所问道:“公子,是你么我做噩梦的时候,那个人是你么”
这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第yi次,公子避而不答,而这yi次,她有些期待c又有些紧张的等着他开口,最终听到yi句低沉肯定的“是我”。
她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他的衣襟,仰头看着他的脸。
深深的庭院中,光线穿过树影,零落映在公子清隽的轮廓上,他的目光带着爱怜,又慢慢俯身去亲吻她的脸颊。
初夏并没有避开,只是喃喃的说:“公子我还是害怕。”
公子的动作顿了顿,忽然笑道:“初夏,不要再叫我公子我记得你叫过我的名字。”
“君夜安”初夏唤了yi声,又觉得有些不妥自己似乎只有在动怒的时候,才会这样喊他的名字。
“就叫夜安吧。”公子轻描淡写道。
初夏在心中默念了yi遍这个名字,可最终要开口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无力。
“公子”
公子淡淡看她yi眼。
“嗯,夜安”初夏的语气有些弱,似乎并不那么肯定。
公子却笑了,笑得那样真切,忍不住评价道:“还要多叫几次,才能习惯。”
身后有人轻轻咳嗽yi声,初夏连忙后退了yi步,见到白雪似笑非笑的站着,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她有些脸红,匆忙招呼了yi声,转身就走。公子并不拦她,只是看着yi身短打装扮的朱雀使:“准备好了”
白雪点了点头,又嫣然yi笑:“公子,你让青龙跟我yi道去”
公子微微挑眉:“怎么你不愿”
“千愿百愿,我自然会好好照看他。”白雪眼神中的笑意慢慢淡去,“只是公子,你和初夏两个人,这yi路上会不会有事”
公子大约是觉得这个问句有些匪夷所思,yi时间倒不知道怎么回答。
“公子,有情无情,差之yi字可其中的涵义,却天差地别。之前你yi人纵横江湖,自然无牵无挂,无畏无惧。如今心里多了yi人公子,你扪心自问,此刻你与初夏两情相悦,还舍不舍得如当初yi般,以她为饵扔给天罡”
公子默然不语,白雪便轻轻叹了口气:“总之,公子,请yi切小心。”
苏秀才的伤势眼见yi日日的好起来,精力也好得多了。这秀才颇有些死脑筋,每日除了养伤c百万\小说外,便是捧着账本,从头至尾的翻阅,若是遇上看不懂的,拉着人便问。初夏有时觉得他未免太过辛苦,不免劝上几句,苏秀才却摇头晃脑道:“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既然答应了做账房,自然要好好的做。”
初夏见他有些笨拙的拨弄着算盘,噼噼啪啪yi阵乱响,那珠子却又乱了。她有些无语的站起身:“我再去给你拿些书吧。明日我要出府yi趟,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呢。”
秀才愕然:“你去哪里”
初夏却不答,只看了看天色道:“今日看起来,是要下暴雨了。”
苏秀才挣扎着坐起来:“你既要出行,我便帮你算上yi卦,以卜吉凶吧。”
初夏停下脚步,微微好奇道:“你会算卦”
苏风华得意道:“那是自然。”
“那你怎的没算出自己家道中落c又被人追杀呢”初夏问得甚是诚挚,yi双眸子黑白分明的望着苏秀才道。
“这”苏风华有些尴尬的咳嗽yi声,“算卦者不自算。”
“好罢,那你便替我算算。”
这日的午后厚实的云层像是棉被yi样重重压下,闷得人坐立难安。初夏打开窗,空气潮湿得能滴下水来,可就是yi丝风也无。苏秀才摆弄了半天,额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面色凝重。
远处yi道闪电撕开云层,触目惊心,闷雷滚滚而来,仿佛无尽山峦,层层逼近。
初夏皱了眉:“卦象怎么说”
“卦象为兑,易遭口舌,遭折毁。”苏风华喃喃道,“大凶啊大凶。”
第二十七章下
数日后,公子与初夏星夜出发,出了沧州城,yi路南行。
天气已是薄夏了,闷热难言。幸而是夜间行路凉爽得多,两匹马驰在官道上,四蹄翻飞,敲出清脆的声响。
初夏闷头骑了yi阵,微微气喘,勒住了马头,放缓了速度道:“我们这是去哪里方向好像不对啊。”
公子亦勒住马,抬头辨了辨方向,方道:“没错。”
“此行不是去洞庭么”初夏有些迷惘。
“先去嵩山。”
初夏略略抬起眉眼,看了他yi眼,抿唇淡淡道:“好。”
她清叱yi声,正欲催马前行,公子却伸出手,不轻不重的勒住她的缰绳。
初夏有些诧异的看他yi眼:“怎么”
公子无奈yi笑:“你不快活了”
初夏沉默。
“你以为我又在骗你”公子带着笑意看着她,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微微叹气道,“去嵩山是拜访长辈,走前临时决定的。你别多心。”
初夏的表情微微有些古怪,她侧头看了公子yi会儿,才道:“我没有多心。”
公子微笑道:“没有多心便好。”他抬头看看天色,又向她伸出手道,“夜间行路可觉得累你坐我身前,在马上睡yi会儿罢”
初夏对他嫣然yi笑:“不用。我们天亮就能赶到yi个镇甸吧,到时候再休息吧。”
赶到嵩山脚下的镇甸之时,已是两日后的清晨了。
正是赶早集的时候,晨曦微露,遥望少室山山头,烟云缭绕,佛家气象万千。仿佛能叫人静下心来,连山脚下的小镇也比寻常的地方清凉上许多。
初夏牵着马,小心的在人群中穿梭,直到在yi家小客栈门前停下,小二甚是热情的迎上道:“两位打尖吗”
公子要了两间客房,又命小二送了热水与饭菜到屋内。初夏推开窗,却听公子道:“你吃了饭,好好歇息yi会儿,傍晚之时,我们上嵩山。”
初夏乖乖应了yi声,用完饭,又洗了澡,疲乏已极,便睡了下去。
再醒来之时,霞光满天。床边放着yi套薄绸青衫男装,想是公子送来的,初夏穿上,又将长发挽起来,束上布巾,方出门去找公子。
公子换了yi身深蓝色长衫,正摆弄着窗台下的yi副棋子。初夏知道他的习惯,思索棋局的时候不喜人打扰,便静静在yi旁坐下。
棋盘上黑白两子势均力敌,呈胶着状态,公子手中捻着yi枚黑子,沉吟了良久。
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初夏起身点了灯,又站回棋局边,悄声指了指:“这里呢”
公子凝神想了想,将黑子嵌入那个位置,抚掌笑道:“虽然困住了自己yi小片,却少了身后的累赘,不用瞻前顾后好棋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略略抬头看着初夏:“怎么从未告诉我你会下棋”
初夏摇摇头道:“我不会,只是有次在你书房中翻过yi本棋谱,便记住了其中yi局。”
灯花微颤,公子的表情虽是淡淡的,唇角的笑意很是温柔:“书房中的那些棋谱,连我都未曾读完。难得你记得这么多。”
初夏有些得意的笑笑:“说不准以后,你就不是我对手了呢。”
公子点头,yi本正经道:“后生可畏。”他甚是随意的看看窗外天色,将棋局yi推,站起道:“走吧,咱们去山上看看。”
初夏从小二手中牵过马匹,却见小二甚是好奇的打量了自己数眼。她有些不自然的往公子身边躲了躲,却听那年轻的伙计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两位是去山上求姻缘吧”
初夏yi愣,望向公子。
公子微笑道:“这山上可以求姻缘么”
那小二见两人全不知情的样子,有些讪讪道:“我看这位姑娘改了男装还以为,以为你们是”
初夏脸颊微红,脱口而出:“以为什么我们可不是私奔”
许是这被这句话唬了yi跳,小二说话也结巴起来了:“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公子眼中笑意更浓,温言道:“小哥,有很多人去嵩山上求姻缘”
“可不是么你沿着前边山道上去,走到半山腰,会看到yi株老柏树,上边系满了同心锁。都说那里结yi把锁,就会有月老保佑。不过少室山上的大和尚们不乐意了,常常把人赶下来,如今好多人都趁着夜间没人看见,悄悄的往上赶。”
公子点了点头道:“多谢小哥告知。”
嵩山分为太室山与少室山,此刻暮霭沉沉,初夏也辨不出道路。公子将两匹马拴在山脚下,初夏才问:“这是少室山”
“少林寺在少室山,嵩山派在太室山,我们自然是去少室山。”公子耐心道,“少林寺不许女客上山,我才要你换了女装。”
初夏“哦”了yi声,忍不住问道:“你是要见少林寺的高僧么”
公子笑了笑,却不答:“见了你便知道了。”
初夏不会武功,夜间行路颇有些困难,公子原本牵着她的手,忽然停下脚步道:“我负你上去吧。”
初夏没有立刻答应,公子便笑道:“你不是说我走得比马还稳”
想起数月前的光景,当真是恍若隔世。初夏乖乖的趴在了他的背上,又咕哝了yi声:“你怎么记得这么牢”
公子并不回答,只是轻声吩咐说:“环住我的脖子。”因他走的是yi条不易察觉的小径,沿途重溪烟霭,飞流危栈,若不是他走得这般如履平地,若是初夏yi人,倒真会觉得有些惧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上中天,方到了少室山山后。
公子将初夏放下,四下看了看,又辨了辨方向,低声道:“应是这里了。”
初夏掏出了火折,点燃之后,才发现这是yi片密林。月明星稀,少有光线能透过丛林落下来,只有夏虫愀鸣,窸窸窣窣的不知什么野兽从脚边窜过。
初夏疑惑道:“这里有人么”
公子薄唇抿得很紧,yi手负在身后,yi手却抚着腰间悬挂的渔阳剑。
空气似乎渐渐的在变潮湿,有露水不轻不重的落下,恰好触到初夏的鼻尖,微凉。
“你果然来了。”
像是已经在剑鞘中生锈的长剑,又被人拔了出来;又仿佛是腐朽的黄木被人践碎的声响丛林之中,yi道陌生而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那道声音陌生而苍老,初夏停在耳中,心中莫名yi动它是人声不假,可又不像人声,像是这密密丛林中yi棵老树在说话,又像是yi只鸟的鸣叫声。那声音与这自然是融为yi体的,说不出到底在哪里,却又无处不在。
公子将手从渔阳剑上放下,轻轻握住初夏的手,似是安慰的用力握了握,方沉声道:“前辈,还请现身。”
“有形无形,有相无相,yi切皆空。如此说话便好。”那声音道,“君公子,令尊可好”
“家父早已去世。夜安此趟夤夜前来,亦是为了此事。有些困惑,还请大师赐教。”
那声音静默下来,风声却呼呼的更响了。
初夏打了个寒噤,拉拉公子的衣袖道:“是鬼么”
公子抚慰般对她yi笑,轻轻摇了摇头。
“十数年不见人,连话都不会说了。”那声音轻轻yi声叹息,“今日又有女客,诸多不便,君公子,老衲还是这般与你说说话吧。”
公子抿了抿唇,恭谨道:“贸然请大师现身,倒是晚辈唐突了。”
那声音尚未开口,初夏却低声道:“原来是位大和尚啊这般鬼鬼祟祟的吓人”
公子原本要阻止她,最后见她微嗔的神情甚是可爱,倒也不便开口,只是yi笑。
初夏见公子不说话,胆子愈发大了yi些,续道:“大和尚,我觉得你刚才的话有些不对女客怎么了你自己也说了,有形无形,yi切皆空。男女之防是对世人而言,得道高僧眼中,难道不是万物生灵,yi切平等么”
风声变得柔缓,低低呜咽似是倾诉。
良久,那道苍老的声音又道:“是,是老衲执着了。”
话音刚落,便是yi阵泥草抖落的动静,自西南方传来。
公子微微踏上半步,拦在初夏身前。
yi个枯槁的人影,如同yi截朽木,慢慢的从yi株树下站了起来。
他离他们这样近,而以公子夜安的深厚内力,竟没有察觉出他竟在左近,离自己不过丈许距离。公子眸色蓦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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