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哭闹。
沈重阳松了口气,尽管仍有缺憾,却也比这半个月好得多。
胭寒忽然一阵伤感,看着怀里的孩子,皱巴巴的小脸有些肿。以前,她总以为生了孩子可能会烦,换尿布了,喂吃的了,哭呀叫的,还会拉得满床都是,又没法沟通。可是当这小家伙静静蜷在怀里时,她除了满腔的母爱柔情外,什么都没有,这种强烈的爱超过了其它一切情感,她必须保护他,不然这个幼小纤弱的小家伙该怎么办?
胭寒忽然问:“重阳,宝宝这个姿势行不行,会不会感到憋闷?”
沈重阳看了看,说:“没事的。”
“呼吸真的不要紧?会不会呛住?”
“没事。”
“哦。”
不一会儿,胭寒又对沈重阳说:“我觉得他呼吸太急促了。”
沈重阳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很正常。”
“呀,突然又慢了……你听……好像还打呼噜……”
“很正常。”沈重阳的脸庞几乎贴到孩子脸上。
胭寒把他推开些,“当心胡子,扎到宝宝了。”
沈重阳竟露出难为情的笑容。
胭寒忽然说:“你听,宝宝刚才咳嗽了——呀,吐了!”
这次是真的,小宝宝嘴角吐出一些东西,稀稀的泡沫状东西。
胭寒将宝宝的嘴角擦净,嘴唇贴到额头,试了试体温。
沈重阳忧虑地说:“胭,这样不行,你太敏感了,会被折腾惨的。还是给你身旁留个||乳|母吧。”
“我自己可以。”胭寒马上回绝。
“我的意思是,找个有经验的妇人,既能照顾孩子,又能帮你的忙。”
正说着话,婴儿突然哭起来。胭寒忙说:“快让爸爸抱。”
沈重阳还没适应“爸爸”的概念,笨手笨脚接过婴儿。婴儿不停地扭动,哭声越来越大。
沈重阳低头看着,这么个小东西蜷在胸膛前,令他恍如隔世。婴儿似乎眨了眨肿肿的眼睛,沈重阳一阵激动。
(15)急中生智
胭寒继续给孩子喂奶粉。
但她很清楚,自己必须得给孩子哺||乳|,一方面是因为,初||乳|对于婴儿的发育至关重要,另一方面,如果不能给孩子哺||乳|,孩子又会被夺走。
其实从手术的第二天,胭寒便感到胸脯胀胀的。想到这里,胭寒再次把孩子抱在怀里,试着喂奶。孩子自然而然地张着小嘴吮吸,可惜没有吃到什么。胭寒急得浑身冒汗。
她把吸奶器拿来,用力吸着,痛得不行。但为了能让孩子吃到||乳|汁,胭寒咬紧牙关,胸脯被吸奶器吸出了水泡,痛得满脸泪水。
沈重阳实在不忍心。“胭,缓一缓,不必这么着急。”
“我可以……”胭寒沙哑低语。额前的头发汗涔涔的。
沈重阳说:“找医生来吧。”
“再试试。”胭寒咬紧牙关。
折腾了一会儿,虽然孩子没有吃到什么,但母亲怀抱的安慰,似乎让他安宁了一些。
胭寒喘上一口气,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张嘴便问:“重阳,他们把孩子从我身边抢走时,你在哪?”
沈重阳脸色一暗。良久,他说:“谁也抢不走,孩子就在家里。”
“可是为什么让我们母子分离?”胭寒脸上的汗水和着泪水。
沈重阳缄默不语。
胭寒嗓音喑哑:“在你心目中,依然认为邓菲是你的妻,我只是……我只是……借种工具。”
“别说了。我有难处。”沈重阳紧抿双唇。
“现在借种成功,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若不是孩子哭闹,你们也不会把他抱来给我。”
胭寒已经从“他们”改口为“你们”——俨然将沈重阳与邓菲等人归入一类。
沈重阳看着胭寒,平静地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孩子。孩子刚刚出生,难道你不想让他有个安稳的氛围吗?你愿意斗来斗去,把大人之间的矛盾强加到孩子身上?”
“我当然明白,孩子应该一切都好。所以桥桥和我在一起,就是最好的。”胭寒坚定地说。
床上的桥桥又哼哼唧唧哭起来。
沈重阳说:“你吓到他了。小孩子是有感应的。你的喜怒哀乐,他会替你承受。”
这个道理不需要沈重阳说明,从孕期开始,胎儿便在感受情绪。
胭寒终于用吸奶器吸出一些奶水,孩子可以吃到了。看着桥桥满足的表情,胭寒忘了一切,嘴角露出笑容,眼里仍然噙着泪花。
可是到了那天晚上,又不行了。
沈重阳在胭寒房间,陪着她吃了些晚饭,正在休息,孩子再次哭闹起来。
胭寒用吸奶器试了许久,一无所获。
她急了,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当即要求沈重阳帮她吸出来。
(16)一览无余
面对谢胭寒提出的要求,沈重阳愕然:“让我……吸?”
“重阳,只有这个办法了。”胭寒坚定地看着他。
“不行。我做不来。”沈重阳竟乱了方寸。
“试一下,可以的。”胭寒一边说,一边哄着怀里的婴儿。孩子仍在尖声哭喊。
沈重阳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往外走去。
“你干什么?”胭寒问。
重阳刻板地回应:“我去外边吸一支烟。”
“不许吸烟。过来吸奶。”胭寒说。
“不是有吸奶器吗?”沈重阳说。
“嘴巴比吸奶器有用得多!”胭寒喊。
沈重阳停下步子,肩膀上似乎压了两块铁板,脖子都跟着痛起来。他扭过脸,仍在艰苦的犹豫中。
“还在等什么?”胭寒急得嚷,“桥桥饿了。你是孩子的爸爸!”
沈重阳返身回来,半跪在床上,拿起吸奶器。
“不是那个。用嘴吸。”胭寒说。
沈重阳显得有些烦躁。
“我告诉你重阳,我的奶水必须吸出来,就算孩子吃不了,也得弄出来,这样才能防止淤奶,才不会得||乳|腺炎。”胭寒说,“吸吧。”
沈重阳皱着眉头,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慢慢俯低身子……
一瞬间,他的心里掠过一阵奇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仿佛闪电击中了大脑里的某个东西。
胭寒指导着:“不要只吸上边,要像整个含在嘴里一样。”
沈重阳试了试,却什么都没吸出来。
“快点。”胭寒催促。
“我在试。”沈重阳不耐烦地说。
“我很难受。”胭寒看着怀里的孩子。孩子仍在哭闹。
这时,卧室的门忽然推开,秀桂一步跨到门里,一下愣住了。
紧跟着秀桂进来的,是邓菲。
此情此景,顿时映入眼帘。一览无余!
谢胭寒斥责:“你们怎么不敲门?!”
沈重阳回过头,见是邓菲和秀桂,脸庞竟然红了,又羞又愤。
谢胭寒迅速拉下衣服,同样是羞愤交集。
(17)提建议
秀桂看来是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我嫂子在外边听到孩子哭,带我看看是怎么回事,我、我见卧室的门没锁,就……对不起,重阳哥哥、胭寒嫂子,对不起……”
沈重阳站在床边,咳了声:“算了。”
胭寒叹口气,无奈地说:“不管怎样,要敲门呀。”
“嗯,我记住了。”秀桂低着头。偷眼看一眼邓菲。只见邓菲双唇紧抿,脸色铁青,面颊的肌肉微微抖动着。方才那一幕,对她的刺激太强,但她挺住了。
邓菲平淡地说:“秀桂,你下去吧。”
“哦。”秀桂答应着,却没走,鼓起勇气向谢胭寒看了一眼,轻声问:“胭寒嫂子不下奶,是吗?”
胭寒没有回应秀桂,兀自用吸奶器吸着,然后抱过孩子,放到怀里。
秀桂接着说道:“我以前有个姐妹,刚生了孩子也是这样,不过就算大人帮着吸出来也没用的,因为里面有小米似的粒粒,堵住了。孩子太小,吸不动,要先挤一挤,把米米挤出来,挤空,刚开始很痛,忍一忍就好了。”秀桂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胭寒的表情。
胭寒在聆听。
秀桂继续说:“我那个姐妹还用针挑过,想把粒粒挑出来……”
胭寒不禁打个寒战。
秀桂忙说:“其实找个专业下奶的医生,针灸就可以,奶水很快能出来。”
“真的?”胭寒睁大眼睛。
“嗯。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要是现在下不了奶,以后容易长疙瘩。”秀桂有些得意,她倒并不是向胭寒买好,而是因为沈重阳在场,她抓住机会表现着。一时竟忘了,旁边还站着邓菲。
此时的邓菲,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嘴唇都扭歪了。
胭寒并不理会邓菲,目光投向沈重阳,说道:“重阳,这个法子好。”遂转脸对秀桂说,“谢谢你。”
“刚才真对不起,胭寒嫂子别生气。”秀桂再次道歉。
“算了,你一进门,把我吓了一跳,我也是急了。”胭寒笑一笑,“你去忙吧。”
“嗯。”
秀桂转过身,视线对上了邓菲的脸,哆嗦一下,忙低头,匆匆出门,只觉得两腿发软,赶紧穿过走廊,快步离去。
(18)再警告你……
卧室里,邓菲缓缓开口:“重阳,你受累了。”这话听来有些可笑,但谁都没笑。
胭寒似乎才发现邓菲进来,淡漠地说:“你坐吧。”
这时,沈重阳站起了身,说道:“我去拜见母亲,你们聊。”
邓菲目送沈重阳的背影消失,长长地吁了口怨气。
胭寒正给孩子哺||乳|。||乳|汁并不多,但是孩子吃得很有劲,小嘴使劲嘬着。这下可苦了胭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拧着她,痛得后背直抽凉气。她一声不吭,仍用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孩子,轻声说:“桥桥,小家伙,慢点儿。”
“桥桥?”邓菲哼了一声,“谁取的名字?”
“是我。”胭寒并不抬头。
“这个名字不行。”邓菲冷冷地说。
胭寒只当没听见。
邓菲接着说:“谢胭寒,我再提醒你一遍,或许说是警告你,别忘了《契约》上的条款,你和这孩子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我们当初租用了你的肚子,现在租用了你的……”身为女人,她还算有一点点羞耻心,没有继续往下说。顿了顿,她说,“你是孩子的||乳|娘,是我们雇的,和家里请的那些||乳|娘没有任何分别。难道||乳|娘有权力给孩子起名字吗?”
“邓菲,别跟我谈什么权力。我了解你这个人,整天就是权力权力,我现在请你出去,因为这是我的卧室,我有送客的权力。”胭寒的语调不大,怕惊扰孩子。
“我是要告诉你,为了你们母子安全,最好不要胡思乱想,沈宅层层防护,想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只有乖乖地哺育孩子,才是你的正事。”邓菲冷笑一声,“话又说出来,就算你逃得出沈宅,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个婴儿,想在吉隆坡求一席之地,更是痴心妄想。只有这里,沈宅,才是你的避难所。”
“既然你那么害怕我,怕我把孩子带走,为什么不自己哺育?”胭寒瞥了邓菲一眼。
邓菲呛得没话讲。她再有能耐,也不能强迫婴儿吃奶,婴儿是天罩着,比她大。
邓菲站起身,对谢胭寒说:“现在我忍让你,并不是害怕你,而是为了孩子。你别太过分,孩子是你生的,真是闹崩了,看看谁更伤心!”
现在这些话已经吓不倒谢胭寒,尽管心里痛苦,脸上却平静。孩子回到了她的怀抱,她要抓紧时间,好好地养育孩子,然后寻找机会惩罚邓菲。因为这是孩子的选择。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站在她这一边。
(19)都在忍耐
邓菲在谢胭寒这里没有讨到便宜,恨恨地回到自己房间,把桌上的一只瓷瓶砸了,仍不解恨,又把桌子踢翻,桌上的装饰物品碎了一地。
邓菲的眼睛眯缝着,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目光森冷,呼吸短促。
她的眼前仍是沈重阳伏在胭寒怀里的情景……嘴里含着胭寒的胸脯……
影子晃来晃去……
墙壁也跟着晃,朝邓菲压下来,四周的一切似乎在坠落……
从她的齿缝发出咝咝的声音……
恨。
怨毒。
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指弯成了铁钩的样子。
她一定要狠狠教训谢胭寒,但不是现在。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谢胭寒喂养婴儿,过几个月,等到孩子适应了周遭的环境,身体变得强壮时,再把孩子夺回来。
邓菲简直等不及了。但她,必须等待。
……
邓菲离开了谢胭寒的房间不久,郑碧月忽然来了,秀桂搀着她。身后跟着郑文灿。
胭寒刚将孩子哄睡着,见郑碧月进来,作势起身。郑碧月忙摆了摆手,显得很宽容很亲切的样子,笑一笑,轻声说:“孩子睡了,莫惊扰。”
郑碧月派秀桂留在卧室,守护婴儿。胭寒跟郑碧月、郑文灿来到客厅。落座后,郑碧月说:“听秀桂讲,你很拼命地哺育孩子。”
胭寒没有说什么。
郑文灿温和地说:“胭寒受苦了。”
胭寒立刻说道:“自己的孩子,理所应当,没有什么苦不苦的。”
郑文灿与郑碧月对视一眼。郑碧月嘴角痉挛,勉强一笑,转变话题:“以后就让秀桂留在胭寒身边,秀桂心细、肯吃苦,又是自家人,一切尽可放心。秀桂一直服侍我,我很满意的,胭寒也不会失望。”
谢胭寒继续保持沉默。
(2o)孩子的名字
郑文灿发现,谢胭寒自从生了孩子以后,似乎变了个人,不像以前那样,动辙辩解、反抗,而是学会了静观其变,一旦触及敏感话题,她立刻反应,绝不含糊。而其它时候,则是一副漠然清冷的模样,让人误以为她心不在焉。
郑文灿捧着茶杯,露出熟悉的温和笑容。“按说孩子是十月怀胎,家里应该提前做好各种准备,可是孩子的降临,还是像一辆失控的汽车,又一次把生活碰得乱七八糟。”
郑碧月笑了。“文灿,你的比喻倒是有趣。”
胭寒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我给孩子起了名字。”
郑碧月愣了一下,问:“叫什么?”
“桥桥。”胭寒平静地说,“大名沈桥。”
郑碧月皱了皱眉头,目光投向郑文灿。郑文灿浅浅地啜饮清香,眼神又变得迷迷蒙蒙的。
郑碧月语气生硬:“名字可不是随随便便,一拍脑袋就想一个。孩子不是小猫小狗,要慎重。”
胭寒说:“这个名字也有深意,希望他登上幸福的桥梁。而且大名沈桥,听起来也很气派。”
郑碧月马上说道:“关于名字的事,我已经考虑过了,等到孩子满月之后,隆重地请大师起名,要根据孩子的生辰八字、生养的方位、沈家的风水、祖上的名格,所有这些,缺一不可。当年重阳的名字,就是那样起的。”
胭寒不卑不亢地说:“重阳是沈家的少东主,事业做得风声水起,可惜如今却要隐居在家里。”
郑碧月顿时挺直腰杆,听出胭寒在挑战她的权威。
郑碧月嘶声说:“若不是他的名字好,只怕早就出了更大的事。如今能够隐居在家中,反而是避祸的福运,你懂什么?如果换了别人,邱家岂肯轻易放过?!”顿了顿,她接着说,“‘重阳’这两个字,命格极好,邪魔妖孽只能远观,谁敢靠近?”
越说越离奇,好像沈重阳身上带着紫薇星的仙气,一切妖魔鬼怪都要敬而远之。
(21)别紧张……
胭寒不想直接刺激郑碧月,客气地说:“婆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说,人的一生总是难免遇到坎坷,无论取了什么名字,一样都有起伏波折。何况,相同名字的人,命运也是千差万别,那样的例子实在太多。譬如世上叫作‘重阳’的人,少说也有几千几万,总不会各个都是少东主……”
“你——放肆!”郑碧月的神经又被触动,变得声色俱厉。
眼看婆媳两个开始斗气。再说下去,肯定要吵起来。
郑文灿放下茶杯,轻声说道:“名字还是要请命相师定夺。当然了,胭寒给孩子起的名字,也不错,届时呈送给命相师,如果可以的话,就那样用,或者略作修改。大家都是为了孩子嘛。”
卧室那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别人不会注意那些声音,但胭寒的耳朵已经敏感到可怕的地步,马上站起身,快步走回去。
桥桥醒过来,正准备大哭一场,秀桂还没来得及出来通知,胭寒已经进来了。
抱起儿子,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小宝贝,桥桥,妈妈在这。”
郑碧月跟进来看了看,冷冰冰地说:“你的奶水不够,要多想办法。”
胭寒说:“尽快请个针灸大夫。”
郑碧月和郑文灿走了。秀桂留下来,继续照应。
第二天,秀桂带来一位民间医师,看起来挺顺眼的。大夫用针灸下奶,果然效果不错,虽然出来的奶水还不够多,但只要精心调养,相信不久会有大大的改观。
同时沈宅派了厨师,专门服侍谢胭寒,天天换着花样煲汤,既补了胭寒,当然更是为了补养孩子。
……
这天午后,谢胭寒给桥桥喂了奶,轻轻哄着睡着了。她自己也很累,坚持了一会儿,跟着沉沉睡去。
突然从午睡中惊醒,不知过去了多久。茫然地睁开眼睛,瞬间想起来,桥桥在身旁。
可她扭过脸,身旁却是空的。
胭寒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双手紧握,喘不上气。下床,两腿打颤,几乎迈不开步子。
心里对自己说:别紧张,你反应过度了……别怕别怕别怕……
跌跌撞撞走出卧室,见秀桂正在客厅忙碌。
胭寒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秀桂,桥桥呢?”
“哦,可能是我姑母抱去了。”秀桂盯着胭寒的眼睛。
(22)各有关怀
谢胭寒两眼发直,匆匆离开房间,去找桥桥。
一进走廊,便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婴儿的格格声。透过虚掩的房门,看见郑碧月正在亲自给孩子喂奶粉。旁边站着一名女仆,小心翼翼地陪伴着。
婴儿蜷在襁褓里,不时发出咯、咯,或者哎、哎,咕、咕的声音。
“婆婆,我来吧。”胭寒推门而入。
郑碧月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奶粉谁不会喂?”声调里颇多怨怼。
胭寒知道郑碧月还在为婴儿的名字生气,说她的母||乳|不多,孩子不壮,只是借题发挥。
“婆婆,吃奶粉没营养,还是我给孩子哺||乳|吧。”胭寒说。
郑碧月没再说什么,将碗重重地搁在床头柜上。
胭寒不再理会她,把桥桥抱起来,返身回自己的房间。身后,郑碧月咕哝了一句什么,胭寒没听清。
回到卧室,她才感到浑身一松,好像久病初愈似的,一阵慵懒的舒适感。她解开衣服,给桥桥喂奶。桥桥用力嘬着,看起来不太满意。
……
桥桥晚上不睡觉,一放到床上就哭,抱起来就好。桥桥闹得最厉害时,秀桂则在卧室陪着胭寒。
胭寒实在累得不行,秀桂便让胭寒睡一会,她哄着桥桥。有好几次,胭寒睡一觉起来,见秀桂还抱着孩子,心中不由得漫过柔柔的暖流,这种感情是无知无觉的,在那种环境下很容易产生,带着感激,带着依赖。
有时候,郑碧月居然也会现身,半夜三更不放心,跑来视察,这看看、那动动,目前她和胭寒最大的矛盾就是关于尿布的问题。郑碧月按照传统观点,要求婴儿使用尿布,可是月子里的桥桥,每隔七、八分钟就尿一次,尿布换得再勤也不够用,而且很不及时,既影响孩子休息,还容易患尿布疹。
(23)他高兴吗?
胭寒简直想不通,郑碧月在大马生活了一辈子,看起来相当有水准的女人,竟然和国内农村里的一些女人一样,偏偏对尿布情有独钟。真是可怕。
谢胭寒则坚持使用纸尿裤,郑碧月认为纸尿裤里有化学成分,闻起来一股怪味,会把婴儿娇嫩的小屁屁弄伤,因此极力反对。
尿布的事,惊动了沈重阳,他明知这事没法说,于是装糊涂。最终胭寒做了适当让步,为了安抚郑碧月,答应等4o天以后再用尿布,这件事才算勉强放下。
秀桂照顾桥桥很用心,只要孩子一有动静,立刻起身过来,有时桥桥只是在睡梦中哼哼而已,并没有醒来,秀桂也来探个究竟。
“秀桂,去睡吧。”胭寒沙哑地说。
“我还行。”秀桂笑一笑。
“真是辛苦你了。”现在已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只有体会过独自带孩子的女人,才会明白这种感情,其它的一切——比如曾经的猜疑、臆测,在孩子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何况胭寒太累了,身心俱疲,全部投入到孩子身上,哪里还有工夫去计较别的事?
……
一天上午,梁欢城偷偷溜了进来。如今他只能悄悄进来,因为“月子”期间,郑碧月严禁外姓人接近婴儿,说那样会把外边的邪气带进来。
梁欢城来的时候,房间只有谢胭寒和孩子,而秀桂已经去了邓菲那里。
直到现在,梁欢城还没有好好看过孩子,正巧孩子醒着,他便抱起来,左右端详着。看了一会儿,他说:“孩子像你。”
胭寒笑一笑,“还没出月子,看不出来。”
“可以的。”梁欢城把孩子端到胭寒面前,“你看,鼻子和下巴最像。”
胭寒凝神观察。被梁欢城一说,真是越看越像。
梁欢城说:“终于有了儿子,重阳幸福极了。”
胭寒低声说:“我倒看不出他有多高兴。”
“他那个人……性格就那样。”梁欢城露出熟悉的戏谑笑容,“习惯把浓烈的感情闷在心里,总有一天会炸开的。”
这时,孩子忽然在梁欢城怀里扭动了起来。
胭寒忙接过来,“他要尿了。”
果然,纸尿裤湿了。
梁欢城笑道:“我说了他爸爸,他生气了,小家伙很厉害呀。”
(24)一切刚刚开始
胭寒在一旁熟练地收拾着。原本极为生疏的活计,不知怎么就学会了,而且水平非常高。
梁欢城凑过去,手指轻轻触碰婴儿的脸颊。婴儿四脚朝天,双手挥来挥去,十分有趣。梁欢城入迷地逗弄着,笑得像个孩子。
胭寒以前没发现,原来梁欢城这么喜欢小孩,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新奇和关切之情,丝毫没有玩世不恭的神态。爱不释手。
胭寒突然想起梁欢城曾对她说:生了孩子,给他们。我带你走。天涯海角,我们永远在一起。
胭寒的心揪了起来,觉得那是个不祥的预言。她不希望发生那一幕。
梁欢城扭脸问:“孩子起名字了吗?”
“哦……我叫他桥桥。”胭寒说。
“唔,名字不错。”梁欢城看着她,“你有心事?”
胭寒掩饰地侧过脸,目光投向婴儿。“你姨母不喜欢那名字。”
“如果她愿意接受,那才是奇怪。”梁欢城咧了咧嘴角。“我很早以前对你说过的,她性格怪癖,不可理喻。”梁欢城望定胭寒,“胭胭,你以后还是要当心一些。”
胭寒笑了笑。“自从进了沈家,熬到现在,我和她该发生的冲撞,也都发生过了。她对我也会有所顾忌的。”
梁欢城的目光在胭寒和婴儿之间扫来扫去。其实真正的矛盾并没有解决,那便是孩子的归属问题。
一切才刚刚开始。
梁欢城离开后,胭寒躺在宝宝身边,轻轻揉着宝宝的小肚子,哼唱着摇篮曲。
宝宝又发出咯、咯,哎、咕、咕的声音,好像在伴奏。
…… ……
(25)胎记
傍晚,郑碧月来看望孙子。忽然在婴儿的后脖颈发现一小块很淡的胎记,浅蓝色,轻淡如风。
郑碧月像捡到宝贝似的,乐得合不拢嘴。
胭寒这才明白,难怪几天来,郑碧月每次抱着孩子,都要不停地看来看去,原来是寻找胎记。
郑碧月想开个会,于是把沈重阳招来,显得很正式。
“这个胎记,就是老祖宗做的记号。你们明白吗?”郑碧月问。
沈重阳面无表情。胭寒出于礼貌,轻轻点了点头。
郑碧月接着说道:“每个孩子,都是祖宗在阴间买来的。”
胭寒吓了一跳。这种说法,她还是头一回听说。既觉得惶惑,又想笑。
后边的话更惊人:“每隔七天,阴间有一次‘冥婴会’。奈何桥畔,放着一排排抽屉,小孩子孩子穿着红衣红裤红鞋躺在里边。各家各户的老祖宗、老先人,就在那里挑选。有的孩子孩子是自家祖上轮回托生,有的孩子孩子是从别家投胎的。老祖宗找到自己满意的孩子孩子,就用我们烧纸送去的钱财,把他们买下来,然后在身上捏一下,做个记号,这就是胎记。有了血缘印记,那些孩子孩子再也跑不掉,时间一到,就生在阳间。”
胭寒听得直发冷。想像着那个画面:一排排抽屉。红衣小孩,苍白的小脸,不知他们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然后,死去的先人们在集市中穿行,无声无息地挑选着后代,并且捏来捏去……
沈重阳平淡地说:“真有意思。”
郑碧月马上说:“这就是命脉维系的纽带。”目光投向桥桥,看着后脖颈的胎记,轻轻抚摸着。胭寒被她的神情惊得毛骨悚然,似乎某个死去的先人,正在桥桥的脑袋后边捏着印记。
胭寒把桥桥抱回来,搂在怀里。
郑碧月的面颊抖了抖,嘴角冷冷地垂下去。她让沈重阳把孩子的生辰八字,用纸写下来,回头要用。之后便离去了。
郑碧月一走,胭寒便问沈重阳:“你妈妈从小就给你们灌输这种思想?”
沈重阳苦笑一下:“你觉得呢?”
“对了,你的胎记在哪里?”胭寒促狭地问。
沈重阳皱了皱眉头。“别胡闹。”
“我说真的。反正这世上的人,都是老祖宗在阴间买回来的,一代一代轮回,等我们死了以后,也得负责从阴间买孩子孩子,这样才能传承香火。”胭寒把桥桥放到床上,抓住沈重阳的胳膊,“我看看你的胎记在哪?”
(26)想看看他的印记
沈重阳没有挣脱,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哪有胎记,从来没注意过。”
胭寒想了想,说:“我记得有一次洗澡……”说着说着,自己的脸庞红了。
沈重阳优雅地问:“又想洗鸳鸯浴?”
胭寒抿了抿唇,说:“我好像在……你的 屁 股 上看到一块印记。”
“洗澡的时候,你就盯着我的 屁 股 看。”沈重阳客气地说。
胭寒面红耳赤,像个少女似的,这表情令沈重阳怦然心动。他克制了一下,转过脸,看着床上的婴儿。
胭寒说:“脱了裤子,我验证一下。”
沈重阳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快脱。”胭寒喜不自禁。
“疯了。”沈重阳咕哝道。
“我要确定一下。”胭寒干脆亲自上手,去扒沈重阳的裤子。
沈重阳抓住裤腰,反抗着。
床上的婴儿皱着眼睛,没有睡着,也没有哭闹,一眼一眼地瞅着他俩。
胭寒揪住沈重阳的皮带。沈重阳誓死不从。
胭寒说:“又不是没看过。快脱!”
沈重阳坚决不向封建迷信低头。坚决 不 脱 裤 子。
胭寒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沈重阳也折腾得气喘吁吁的。他忽然一转身,轻柔地将胭寒压在床上,注意不碰到胭寒腹部的手术伤痕,吻住她的嘴巴。
胭寒手术后恢复得不错,但不能剧烈活动。她有点后悔了,把沈重阳挑弄起来,却不知怎么收场。分娩后至少四十天之内不能 做 爱,现在孩子连满月都没到,万一真把沈重阳刺激得 狂 野 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胭寒感觉下边被硬硬的东西顶着。沈重阳这么快就有了反应。
胭寒又羞又急,拼命地推搡着沈重阳。
沈重阳在她耳畔喷着热气,“怎么不 脱 裤 子 了?刚才心急火燎的,现在怎么了?”
“重阳……不行。”胭寒推拒着。
“你一会儿 马蚤 扰 我,把我挑起来,一会儿又说不行,我为什么要受你摆布?”沈重阳吻着胭寒,把嘴唇含在齿间,轻轻咬着。
(27)玩闹
此时的谢胭寒,被沈重阳拥在怀中亲吻,既感到浑身发烫,又有些痛楚。
她像赌气似的,用力别过脸,躲开沈重阳的嘴唇。这时,宝宝突然大哭起来。胭寒听到孩子的哭声,反而松了口气。她推开沈重阳,去看孩子。
沈重阳也是故意和胭寒玩闹,翻身坐到一旁。
胭寒给桥桥换了纸尿裤,收拾干净,额头浸满了汗水。沈重阳用手绢帮她擦拭。胭寒顺势倚在沈重阳肩膀上,喃喃地说:“别乱动,让我靠一下。”
“还想不想欣赏我的 屁 股?”沈重阳慎重地问。
“才不稀罕。”胭寒撇了撇嘴。轻声咕哝,“有什么了不起,谁没有 屁 股?”
“看你一脸的不屑表情,好像你 屁 股 上也有胎记似的。”沈重阳说。
胭寒“扑哧”一声笑了。
沈重阳忽然开始解皮带。
“你干什么?”胭寒愕然。
“满足你的 偷 窥 欲。”沈重阳说。
“我没兴趣。”胭寒怕他胡来。
“兴趣可以慢慢培养,既然你有欣赏的癖好,我配合你。”沈重阳把裤子脱掉,又准备 脱 内 裤。
胭寒忙说:“你转过身去。”
沈重阳笑了。摇摇头,侧过身,把 内 裤 褪下来,亮出了自己的 臀 部。
沈重阳的 臀 部 非常有型,紧凑而健美,显得很有力量。胭寒必须承认,这一款臀,乃是人间精品。
“找到没有?”沈重阳问。
“什么?”
“看得这么入迷,忘了自己要找什么。”沈重阳说。
胭寒直接上手,在沈重阳的臀瓣上狠狠拧了一下。“就在这里!”
沈重阳吸了口凉气。“轻点儿。”
“这个地方,就是你们老祖宗捏过的。”胭寒说。
她把那个地方掐成了粉红色,而在粉色之间,透出一片青色的月牙型胎记。
沈重阳穿起 内 裤,转过身,伸出双手。“现在该你了。”
“干什么?”胭寒失声。
“你捏了我老祖宗捏过的地方,我也要捏你老祖宗捏过的地方。这样才公平。”沈重阳再次扑来。
谢胭寒躲避着沈重阳的扑击,两人正闹着,外边传来敲门声。沈重阳去开了门,是邓菲。
(28)横生事端
邓菲见沈重阳衣衫不整,眉头一皱,却只是问:“孩子还好吧?”
沈重阳说:“正在睡觉。”
邓菲步入客厅。胭寒在卧室听见她的声音,没有理会。桥桥睡得正熟,胭寒也想休息一会儿,昨天晚上桥桥哭了大半夜,胭寒只睡了三个钟头。
胭寒听见沈重阳问:“菲,你想看孩子?”
“不打扰孩子。我是来找你的。”邓菲说。
“哦。”沈重阳坐在沙发里。
“关于公司的事。”邓菲坐在对面。
“怎么了?”沈重阳心不在焉地问。
“我要求每个部门的员工写一份名单。”邓菲说。
“什么名单?”沈重阳问。
“假如公司要裁员,他们认为身旁的哪个人最该被裁掉?理由是什么?还有,他们认为自己对公司的重要性有多大?留在公司的理由是什么?”邓菲说。
沈重阳敛着双眉。“就这些?”
“当然他们也可以补充。”邓菲皮笑肉不笑,“公司会参考每个人的资料。”
卧室里的谢胭寒都听懂了,这分明就是互相告密、互相拆台的名单。员工们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拼命把同部门员工的缺点挖掘出来,呈现给公司,让上层进行解剖、编排。胭寒以前在国内的外贸公司上班时,有的中层干部曾经提出过一次,但是消息散发出去,下边民愤极大,不了了之。但也有的员工乐此不疲,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攻击别人。
邓菲接着说:“重阳,这几个月你不在公司,人心浮动,我必须用铁腕控制公司。”
“菲,你这样搞,是一种恐怖管理。”沈重阳说。
“公司缺乏内部竞争机制,不要以为一团和气,业绩就能上升。更何况,很多员工以为你不在,公司要垮了,我就在这一时期,进行内部大整顿、大清洗,把那些讨厌分子驱逐出去,让公司干干净净。”
“我不同意。虽然我没有坐在办公室,但公司的一举一动,我还是很清楚的。”沈重阳冷冰冰地说。
(29)言辞激惹
邓菲继续说:“重阳,你接到的都是二手消息,遇到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会影响你的判断力。”
“这件事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必须和董事会进行
换源: